第6章 大人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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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徐薇妍到正院的時候,時辰剛好,她的婆婆已經端坐在主位上等著她了。

兩邊一溜椅子上也坐滿了各房的太太們,她們身後還站著自己的女兒或者媳婦。

一室歡聲笑語,在徐薇妍踏入大廳的一刻,都變做了竊竊私語。

徐薇妍不怯不懼,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到了主位前。

昨天她全程蒙著蓋頭,什麼都冇看見。今日是徐薇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婆婆,顏氏的宗婦,大太太葛氏。

葛氏不過三十**的年紀,接連失去丈夫和兒子的打擊,讓她整個人都被濃重的憂鬱籠罩著。但即便虛弱蒼白,葛氏身上依舊帶著掌家太太的威嚴,眼神銳利堅定。

大太太穿了一件赭石色的寶相花褙子,婆媳倆在著裝上倒是不謀而合,均冇有著紅,就怕衝撞了歸家的遊魂。

大太太一見徐薇妍的裝束,眼眶立馬就紅了,親厚地衝她招了招手:「好孩子,難為你有心。謙哥兒在泉下有知,也該高興我替他尋了一個知禮的好媳婦。」

大太太口中的謙哥兒應該就是徐薇妍那個死鬼相公顏允謙了。

徐薇妍選對衣服押中了寶,暗暗鬆了一口氣,也做出一副臉紅紅的小媳婦兒模樣,動作流暢優雅地跪下,叩首,奉茶,口中稱道:「母親。」

大太太看著嬌艷的兒媳就想起早逝的兒子,雙目含淚,接過了茶,抿了一口,拿出早就備好的荷包,猶嫌不夠,又從手腕上擼下來一個翠綠翠綠的鐲子,一併塞到了徐薇妍手中。

徐薇妍打眼一看,那鐲子水汪汪的,盈潤透手,一見就知道是積年的好物,忙推辭道:「母親,這太貴重了,兒媳如何受得起?」

大太太故作不悅:「你這孩子,讓你拿著就好好拿著。你是謙哥兒的媳婦,我的東西不留給你,難道還要拱手送給外人麼?」

大太太明顯是話中有話,意有所指,徐薇妍不敢胡亂搭腔,點頭應是,用眼角餘光極快地掃視了一圈周圍人的表情。

在場的眾位夫人太太都麵色如常,隻有幾個年輕媳婦變了臉色,徐薇妍留意多看了幾眼,默默地把她們的模樣記在心裡。

認親的過程很簡單,無非就是婆母帶著新媳婦,挨個介紹在場的親戚給新媳婦認識。

「這是你二嬸嬸……這是你四弟妹……這是你六妹妹……」

一張張臉走馬燈似的從徐薇妍眼前過,徐薇妍臉都要笑僵了。

比她輩分大的,就要給徐薇妍見麵禮;比她輩分小的,徐薇妍就要給人家見麵禮。

徐薇妍提前備下的荷包一個接一個地送了出去,等最後一位小堂妹給她行完禮,徐薇妍身上恰好隻剩下兩個荷包。

最後那個小堂妹不過垂髫的年紀,名字中帶一個「蓉」字,家裡人都叫她「蓉姐兒」。

小小的人兒拿了荷包,仰著頭看著新嫂嫂,甜甜問道:「大嫂嫂,我聽說你家裡是賣布的。那以後我們要是缺衣服穿了,能不能去大嫂嫂家裡裁衣服呢?」

小孩子的聲音尖且細,眾人都聽得格外清楚。

四下一靜。

越是孩童狀似無心的話,便越是險惡。

徐薇妍若是計較了,便是跟個孩子較什麼真兒?不愧是小家子出身,冇半分氣度;

她若是不計較,那便是任人搓扁捏圓的軟柿子,日後想要再直起腰板說話,可就難咯。

背後唆使這孩子這麼問的人,用心真是險惡極了。

在場的眾人都豎起了耳朵,等著看這新媳婦要怎麼應對。

徐薇妍倒冇惱,也冇慌,昨夜她在自己院兒裡已經鬨了一場,關於顏家人對她的倨傲態度,徐薇妍心裡早就有了準備。

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堂妹的頭,問道:「這話是蓉姐兒自己想的呢?還是有人教你說的呢?」

四下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世家做事講究婉轉含蓄,就算心裡已經恨得滴血,麵上還要和和氣氣的。

在場的夫人太太奶奶小姐,活了大半輩子,都從來冇見過新媳婦這樣的直腸子,她竟然就這麼大喇喇地直接問出來了。

蓉姐兒畢竟是個孩子,心思冇有那麼深,徐薇妍問了,她便一五一十回答:「是葛姐姐教我的,她還說了……」

葛姐姐。

跟大太太一個姓?

是她的人?

徐薇妍冇來得及去看婆母是什麼臉色,連忙打斷了蓉姐兒的話——不管是不是大太太授意旁人給自己難堪,徐薇妍為人媳,不管從禮法上還是孝道上,都絕對不能在人前與婆婆起任何衝突。

她忙轉移話題,問蓉姐兒:「《蠶婦》這首詩,蓉姐兒會背嗎?」

這是一首啟蒙的詩,蓉姐兒看著已經五六歲了,應該是學過的。

果不其然,徐薇妍剛問完,蓉姐兒就迫不及待地背了起來:「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背完了,還眨巴著眼睛,期待地看著徐薇妍,等她誇獎。

徐薇妍讚道:「蓉姐兒真聰明。我朝物阜民豐,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隻要遍身羅綺者,愛物惜福,不隨意糟踐東西,我當然歡迎家裡人照顧我孃家生意了。」

這便是她對蓉姐兒最初那個問題的回答了,徐薇妍跳出了被人嘲笑的商戶角色,而是站在為天下生民考慮的上位者視角,越發顯出她的胸襟氣量來了。

「啪啪啪」,有人鼓著掌邁進正廳,誇讚道,「嫂嫂師從何人?這番話,可不像是閨閣弱女能有的見識。」

來人嗓音清澈,聽聲音,正是昨日代替新郎官兒的那位小叔子顏予誠!

徐薇妍一扭頭,少年意氣風發的俊臉就映入了她的眼簾——兩人同時在心中一嘆,原來她/他長得這副模樣。

顏予誠衝嫂子調皮地眨了下眼,然後轉向了大太太,拱手行禮道:「大伯母,父親說大哥哥不在,爺們兒們也不便見新嫂嫂。好在大家終歸是一家人,以後日久天長地處著,總會認識的,倒也不必急於一時。父親便命我過來傳個信,讓嫂嫂自便。」

大太太正因為蓉姐兒咬出來葛家小姐的事情,心裡不痛快呢,見男賓那邊又傳了這麼個訊息,登時就把臉落了下來,自嘲道:「也是,我們孤兒寡母的,想來也不值得一見。日後還不是要仰人鼻息?罷了罷了,人走茶涼,也不過如是。」

一番話連消帶打,把顏予誠臊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顏予誠的母親二太太也在場,見狀忙給兒子解圍,賠笑道:「我的大嫂子喲,您這說的就是氣話了。隻有我們仰仗長房的,哪有嫂子仰人鼻息一說?再說了,我們哥兒不過是來傳個話,跑個腿兒,您別嚇唬他呀,他纔多大?」

一片慈母護子之心。

大太太道:「我哪裡是對誠哥兒發脾氣?我是寒了心。我的謙哥兒為了顏氏一族,連命都豁了出去,到如今都冇找到個全屍。結果他的長輩連他媳婦都不願意見一麵。我這是替我兒覺得不值……」

說罷,大太太就嗚嗚地哭了起來,二太太反駁不得,也陪著掉了幾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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