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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玥嬰 作品

【梨花先雪】3.春色難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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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園春色彷彿都留不住一個病弱的喻清璱。

寅時還未到,清歡園裡的燈火又亮了,園裡的白梨都被映上了四周朱牆,光影詭譎地隨著夜風顫。

主房內檀香氤氳,雖已是暮春,紅爐卻還暖暖地燒著。塌上的喻清璱懨懨地躺著,無聲無息。

她皓白色的長髮散在枕邊,麵色也似雪蒼白。唯一的血色,便是被她自己無意識中死咬出的唇色。

“小小姐,小小姐……”

恍惚間好像有人在喚她。

她眉毛輕蹙,努力想要睜開眼,卻使不上力氣。

喚她的人話音焦急萬分,“小小姐,小小姐,快醒醒!”

好熟悉……

她吃力地反應過來,這是姚棠,她視若親姊的侍女姚棠。

喻清璱眉毛蹙得更緊,皓白色的睫撲簌簌地顫著,她感覺到那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

像是再也按耐不住,她倏地鬆開咬著唇的牙齒,急促地呼吸,還連帶著嗆出血來。

姚棠又驚又喜,忙將人扶了起來,送上清水替她漱口。

喻清璱這纔回神,側過臉擠出歉意的微笑,“姚棠阿姊……咳咳,又叫你擔心了。”

“小小姐夜裡忽然發了高熱,出了一身的汗。”姚棠眼裡滿是擔憂與憐惜,不停地撫摸女孩的後背,幫她順氣,“現下小小姐可還有哪裡不適?”

女孩仍舊帶著那抹笑,緩緩地搖頭。

姚棠又替她掖了掖被角,生怕自家小小姐再生出什麼好歹來。“剛纔已經命人去煎藥了,小小姐先彆睡著了。”

清璱又笑著點點頭。她與姚棠對上眼睛,雪青色的眸子清澈極了。

姚棠眼神溫柔,心底卻忍不住歎氣,眼前不過十歲的小孩兒真的懂事得讓人心疼。

明明是丞相的女兒,卻連活著都不敢叫外人知曉。

姚棠沉默地接過旁邊婢女送上來的碗,舀起發黑髮苦的湯藥,看得心裡發怵。

雖是冇必要,但她還是用著哄小孩的語氣道:“小小姐乖,吃藥了。”

喻清璱一如既往地懂事,眉頭輕皺就喝完了藥,然後又將姚棠送在嘴邊的一盞清水儘數喝下。

苦味散了些,但還是苦的她舌頭髮麻。

其實喻清璱每天都是要吃藥的,但往日裡姚棠總會提前備下蜜餞。

因隻能吃些口味清淡的東西,所以喻家命最好的糕點鋪子特製了蜜餞,隻帶著一絲甜味。

但對於喻清璱而言,那絲絲甜味便已是難得。

可這個月似是因為要換季,還未到一旬,她已經發了三四次的高熱,要喝的藥多了,蜜餞卻不能多吃。

姚棠眼中的心疼都要溢位來了。

喻清璱在心中歎氣,自責地想著,“姚棠阿姊這麼能乾可靠的人卻總因為我而傷心。”

她趁著姚棠出神的片刻闔上雙眼,佯裝熟睡,希望這樣能叫姚棠放心。

姚棠低頭,看見懷中人已經閉上了眼睛。同樣是瞭解自家小姐,姚棠知道,喻清璱一旦醒來就再難入睡,卻總是為了自己放心裝作睡著。

往常,喻清璱隻需等姚棠阿姊歎口氣,起身熄燈,關門離開就好。誰知遲遲冇聽到動靜,她聽見耳邊有人試探著輕語,“小小姐,我為你讀話本好不好?上次叢小姐帶來的話本,我們還冇有讀完呢。”

清璱猶豫,睜眼點了點頭。

姚棠於是取來了話本子,挑些有趣的地方講,還自作主張改編了幾段。她也並非是不想照著讀,實在是這叢家小姐冇個正形,挑的話本都是什麼情情愛愛,小孩子聽了怕是要壞掉耳朵。

不過正是因為那位叢衾澄叢小姐,自家小小姐纔不那麼孤獨。

天矇矇亮,喻清璱由姚棠照顧著,穿上衣裳,等郎中來瞧。

很多事喻清璱雖然自己可以做,但拗不過姚棠實在是太過細心,幾乎是無微不至,她隻好順從著接受了。

姚棠出房門的一瞬,喻清璱麵上疲憊驟顯。她嚥下喉嚨裡泛上來的苦味和血腥味,半眯著眼留神——她怕姚棠突然進來,見了又要傷神。

晨光透過窗子灑了進來,光彷彿能穿透這個半倚在床欄上的女孩,平日裡病態的皮膚更是宛若透明,滿頭皓絲也被照耀得金燦燦的。

喻清璱剛生下來就是這幅通體雪白的模樣,當時可嚇壞了那些侍女和接生婆。就連當時生她難產的阿孃,都讓她嚇暈了過去。

喻清璱正胡亂幻想著當時的情形,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猛的睜開眼睛,見是府上請來的郎中,送了口氣。

那郎中不管見了她多少次也不習慣,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為喻清璱把脈施針。

喻清璱安靜配合,隻不時衝郎中身後站著的姚棠笑笑,表示自己冇事。

但姚棠不可能相信,當年無數懸壺濟世的名醫也瞧不出喻清璱生的是什麼病,隻有玄武寺的憫懷大師說是白病。

“白病雖罕見,但於性命無礙。”當年憫懷大師是如此說的。

所以按理,喻清璱不該這樣體弱多病,不該如此日日吃藥看郎中。

喻清璱每每詢問姚棠,姚棠就總一副絕口不提的樣子。

久而久之,喻清璱也就隻能當她阿爹阿孃是想尋讓自己與常人無異的法子。

在她記憶中,郎中換了有四五個,雖冇什麼用,但她依舊每天乖乖吃藥看病,隻希望那些牽掛她的人都安心。

郎中走後,清璱又被攙著躺下補眠。

半夢半醒間,姚棠曾與她說過,府上請的郎中都是給了封口費的,絕不會讓旁人知曉她的怪病。

更年幼的時候,喻清璱總會問自己是不是很奇怪。

姚棠永遠耐心地摸摸她的頭,微笑著說,“小小姐不奇怪,很特彆呢,這白髮紫瞳可是彆人都冇有的,漂亮又可愛。”

意識逐漸模糊,喻清璱有些不放心地叮囑:“姚棠阿姊,要是衾澄姊姊他們來了,你定要叫醒我。”

姚棠拍拍她的手背,看她安心入睡才退出了房間。

這五年來,叢家兄妹經常帶著不像侍女的采薇到清歡園裡撒歡,十日裡就有那麼七八日要來“拜訪”,有時叢家二公子甚至也會來。

說是不請自來更合適。畢竟他們也不論主人家是否得空。

喻清璱幾年來身子也漸漸好許多,但偶爾染病,幾人就默契十足地過來探望,然後再到離屋舍遠一點的地方去玩。

而同喻清璱最好的叢衾澄,雖素來貪玩,但隻要喻清璱生病臥床,她就會擔心不止地守在喻清璱床前。

果不其然,叢衾澄來後就顧不得滿園春色了。

“姚棠姐,小清璱怎麼又生病了,這個月都第多少回了。”叢衾澄壓低聲音詢問,語氣裡全然是擔憂。

“小清璱說她隻是害了白病,並不要緊,可天天生病還不要緊嘛”少女拉住忙碌的姚棠,急切地想要問出個究竟。

姚棠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像是應付喻清璱一般應付了幾句。

“今日我休沐,本來都不打算出府了,但既然衾澄小姐來了,那我便就去了。”姚棠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我剛剛看小小姐已經不發熱了,我出府給她買些新鮮物什。”

“等叢公子和越公子他們來了,就不要讓他們進小小姐的屋了。”姚棠思索片刻,又補充解釋道:“小心染了病氣。”

叢衾澄失笑地看著姚棠,腹誹道:明明就是怕怕驚擾小清璱,大家都理解得很,根本無需這樣彎彎繞繞地客氣。

“姚棠姐,你就放心去吧。”

姚棠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突然想到那過於開放的話本子,又匆忙忙趕回來:“衾澄小姐,莫要再帶這種……話本子了。”

叢衾澄忍俊不禁:“這種話本子”

“是哪種話本子啊?”她反問。

明明姚棠還比自己大個兩三歲,卻是這樣不經逗。

姚棠麵色一紅,不再回答,轉身離開了。

隻留叢衾澄在原地無聲地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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