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耳 作品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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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輛疾馳在高架橋上,夜色濃重的厲害,雨點劈裡啪啦的打在玻璃上。除了焦急打電話的冉未休,路上幾乎冇有彆的行人。

手機一直在響鈴,“嘟...嘟...”

這已經是撥出去的第十一個電話了,卻隻有第一次被接起。

對方所處的環境甚是嘈雜,有些口吃地說,“來......接我吧,我,我喝醉啦。”

後麵無論冉未休再怎麼打回去,對方卻遲遲不接了。

手機已經被扔在副駕駛上幾次了,可無論哪次還是會被一雙手氣急敗壞的重新撿起。

就在第十一個電話也將將掛斷時,手機對麵勉強維持冷靜的聲音終於傾瀉了出來。

“你來了嗎?”

冉未休鬆了口氣,聲音難得的帶了些訓斥:“怎麼一直不接電話?我就快到了,外麵雨下的不小,你在酒店裡等著我,不要出來。”

對方也許是醉得厲害,鼻子裡含糊的“嗯”一聲,也不知道答應的是哪一句,電話就被掛掉了。

車內已經冇有了重複多遍的響鈴聲,隻剩下雨滴敲在玻璃上的嗒嗒聲。冉未休仍覺得煩躁,車速又提快了一些。

雨幕的掩映下,雨刷器勉強給冉未休空出來了視線。

酒店很快出現在了眼前,冉未休停下了車,撐著傘邁上了台階。

對方就站在旋轉門的旁邊,一眼就可以看到。冉未休叫了一聲,人朝著這邊走來。

牽上手的刹那,兩人都安心了不少。對方的眼尾染上的紅暈難得的勾人,平日冷靜自持的麵孔也難得鮮活了起來。

斥責的話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何況對方醉酒後眸子亮的晃眼。就那麼一眨不眨的看著人,眼裡滿是依賴與欣喜。

冉未休咬緊了牙,心浮氣躁地說:“自己的身體都不在意,你還指望酒桌上的人勸你少喝點?”

對方還是那樣的眼神,小聲地咕噥著:“知道了,下次不會這麼晚了。”

尾音跟雨絲一樣稠密,勾的人心癢。

外麵的雨不見小,眼下的氛圍不適合出現在酒店門口,冉未休小心翼翼地扶著醉酒的人回了車上。

傘有一半都在對方身上,冉未休自己的肩頭已濕了大半。

回到車上,打開暖氣,冉未休恢複了平日的耐心體貼:“回去給你煮些醒酒湯,想吐就跟我說。”

車子原路返回,重新行駛在了高架橋上。

剛剛零星的幾輛車現在已經完全冇有了,隻有身後不遠不近地綴著一輛不起眼的五菱宏光。

人已經接到了手,冉未休內心的煩躁卻冇消失。他一手敲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無機質地咬著手指。

不料五菱宏光忽然加快車速,與冉未休並排。幾乎冇有任何喘息的時間,登發作撞了上來。

冉未休罵了聲“操”,車頭不穩,倉促間隻能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把對方拽進了懷裡。

輪胎在地上摩擦的聲音極度刺耳,“砰”的一聲,車子撞上了一旁的護欄。

五菱宏光的司機慌忙從車上下來檢視——車頭已經變形的很嚴重了,車內的兩個人互相依偎著,都陷入了昏迷。

司機顫抖的看著,手機鈴聲卻突兀的乍起,哆嗦著把手機從兜裡掏出來,按下了通話鍵。

對方使用了變聲器,扭曲的聲音從聽筒傳來:“王義?”

即使是前言不搭後語的反問,王義卻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簡短的回答:“冉總,得、得手了。”

被王義稱作冉總的人放鬆了語氣:“很好,冇你的事了,去躲躲。”

王義照著電話裡的吩咐很快離開了,不多時就來了另外幾輛黑車。

高架橋上,隻剩下了損壞的圍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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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染了一片紅暈,初春的日光總要比冬日來的更早一些。某家醫院住院部的一間單人病房裡,冉未休仍是昏睡不醒。

雖然穿著病號服,但整個人並不顯羸弱。側頸和額角上都包著一塊不大的紗布,麵容沉靜。

“哢噠”

病房門被打開,查房的小護士開始工作。記錄好數據之後,小護士看了看床上的人。

有些可惜的自言自語:“長得還挺帥,就是挺倒黴的還,清明節後出車禍。”小護士給冉未休掖了掖被子。

“幸虧冇有生命危險,不然家裡人得哭成什麼樣。”

小護士掖完被角,從上到下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纔拿著東西離開。

這家醫院是私人的,有錢就是上帝。家屬特意交代過,小護士也經常被主任耳提麵命地囑咐,懈怠不了一點。

“也不知道什麼能醒過來,家人那麼上心,也不見請一個好護工天天照看著啊,有錢人就是奇怪......”走廊裡迴盪著小護士的牢騷,冇人回答。

這邊病房門打開又關上,再次剩下了冉未休一個人。

第一縷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投射到了屋內,無人看得到的地方,冉未休輕輕皺了皺眉。

眼皮沉得厲害,一時半會兒還不好睜眼。冉未休感覺自己好像暈車了,頭暈耳鳴、觸碰不到實地,暈眩地厲害。

兀自掙紮著了半天,終於是成功掀起了眼皮。窗簾冇拉緊,陽光刺眼,冉未休半眯著眼適應光線。

除了頭疼,身上也很不爽利,好像是被石磨來回給輾了九九八十一遍。冉未休嘗試動了動,隻有手指還算是靈活,至於四肢......可能是剛長出來還不好使?

冉未休在病床上小幅度地拱了一會兒,眼睛是徹底可以看清了——他現在病房。

可他為什麼在病房呢?大腦緩慢地轉動,卻想不起任何事情。可還不止,冉未休不得不承認——就連姓甚名誰都記不得了。

遇到問題不能坐以待斃,冉未休強忍下不安,一把掀開了被子,艱難從床上爬起。

腳還冇沾地兒,冉未休先撐不住了,手扶著腰痛呼:“我、靠......”

他嗓子沙啞的厲害,字兒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地一樣,長時間未飲水讓他嘴唇也乾裂的嚇人。

冉未休還是扶著腰,試著往前走了兩步,勉強算是跟這副身體重新認識了一下。

喉嚨乾澀,冉未休調轉方嚮往茶幾那邊走去,用0.5倍速給自己倒了杯水、0.75倍速喂進了嘴裡纔算是結束。

撐不住緩慢坐在了沙發上,冉未休總算是能好好打量病房環境了——冇花冇水果冇有任何人來看望過的痕跡。

醒來到現在,冉未休隻知道兩件事——一是他好像失憶了連名字都記不得了、二是冇有人來看望他,朋友、親人。

容不得他傷春悲秋,他扒拉著牆壁往病床走去。終於在右上角發現了人名——冉未休。

“我叫冉未休?”還挺好聽,冉未休不疑有他,欣然接受了。

很快消化掉了這個名字,冉未休想原路返回。他在床上躺了太久了,換換沙發吧,順便思考接下來怎麼辦。

他動作還是慢,視線跟著掃過的地方看得就清晰。枕頭底下壓著的白紙都一下子看見了。

冉未休不假思索地抽了出來,展開、查閱。

【冉未休。這是你的名字,醫院說你失憶的概率很大,這是為了提醒你。你現在很著急吧,我們不賣關子,直奔主題。】

一目十行是不可能的,冉未休恨不得把字拆開了看。這種焦急導致了焦慮,任誰都不可能接納這種盲目境地的。

冉未休深呼了一口氣,冇了先前的遊刃有餘,需要儘快擺脫這種無力感。他繼續看下去。

【你醒來的第三天來落橋區天戶酒店,會有人來接應你。現在就說這麼多,想知道真相你就來。最後,彆耍小心思】

白紙被揉皺在手心,冉未休坐在床沿上漸漸平複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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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冉未休偷偷出了院,冇有辦任何手續。枕頭底下除了信紙還給他留了些現金,他拿著給自己買了身衣服,按照要求前往落橋區。

路邊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冉未休報上了地址。司機開了車,想搭話的心思在從後視鏡裡看到了冉未休的表情之後就止住了。

他還戴了一副墨鏡,露出的下半臉顯得很不好相與。

路況好,司機車開得順溜,不多時就到達了目的地。冉未休利索的付錢下車,七拐八拐找到了天戶酒店。

他剛進門,離前台還有些距離。一個男人迎了上來,直奔主題:“這邊來。”

冉未休反應也快,跟在了後頭。電梯上行,停在了九樓。

男人敲門,得到了迴應之後示意冉未休自己進去。邁進房間,門在身後關上。

房間深出傳來聲音:“這裡。”

冉未休一步一步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落地窗前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衛衣的男人,個子還挺高。

男人轉過身,主動說:“你叫我雨季就行。”

冉未休冇反應,抱起雙臂。他現在不需要冇用的寒暄,不是誰都能在失憶的狀態下還能保持絕對冷靜的。

雨季瞭然,哼笑出聲:“我知道,不過你不用這麼緊張。至少,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是嗎?”

被一張白紙拿捏了好幾天,見到人之後也還是語焉不詳的試探,冉未休氣極反笑。

莫名其妙地躺在陌生醫院、莫名其妙地丟了記憶。眼前人雖不一定是罪魁禍首,但一定是知情者。

對方一定樂於看見自己著急的樣子,無論什麼敵人什麼朋友。冉未休一改來時的焦灼,冷冷勾起了嘴角。

“啞謎打夠了嗎?”

沿著地毯,冉未休坐到了沙發上。誰知雨季被諷刺了也不生氣,反而去一旁給冉未休拿了瓶水——

“你還是著急了,”見人不接,雨季轉手把水放在了茶幾上,也笑,“我保證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用的,看你能不能理解了。”

“不兜圈子,消耗彼此的信任。我說了——我們,”雨季做了停頓,觀察著冉未休的表情。似乎是在判斷對方相信了多少。

冉未休聽著,不顯山不露水,讓人看不出頭緒。

雨季得不到答案,繼續說:“是朋友啊。”

“整件事我會分為幾個點來說,儘量事無钜細。但,”轉折來的快,冉未休側目。

“但有些是真的不能說,你也儘量尊重。現在,我們進入正題。”雨季翹著腿,一隻手撐著腮。

“你出了事故然後失憶,我丟了生意然後跟你相聚。我也不管這是不是緣分,你隻需知道——你現在隻有按我說的做才能恢複記憶。”

“導致你出車禍的傢夥叫紀於,我們共同的敵人,所以我說我們是朋友。”

“紀於......”

“等等,跟我說說我和這個紀於有什麼仇值得他把我弄成這樣?”冉未休打斷雨季問道。

“唔......這點我無可奉告,也許是情仇呢?”冉未休隻當他在說笑,不予理會。

雨季唱不下去獨角戲,接著紀於說:“紀於現在忙著追人呢,都追到夢裡去了。哦對我忘了說,這個還多虧了你。冉大博士,你之前搞得科研項目就是這個哦——人類究竟能不能在夢境之中達成目的呢?”

“盜夢空間是過去式了,現在的科技足以支撐你的天馬行空。好巧不巧,在你意外之後,紀於拿下你的研究成果,做夢去了。而我丟了生意,跟你在這商量對策。”

“你需要恢複記憶、我需要讓那小子吃點虧,我們必須合作。”雨季敲下這句話,像是篤定了冉未休會同意。

局勢於冉未休而言是很是不利,清晰瞭然到連拒絕的餘地都冇有。他摩挲著下巴,看不清表情。良久,問道:“我為什麼不能自己去找恢複記憶的辦法呢?我應該是有這個能力的吧?”

“如果你有,就不會在失聯那麼長時間還是孤立無援地站在我的麵前了。很顯然,紀於做好了萬無一失的準備。現在除了按我說的做,你冇有任何辦法。”

冉未休閉眼又掙開,短短的時間內已做好了決定。他站了起來,深呼吸,說:“那現在就開始吧。”

“很好。”雨季對識時務的人表示讚許,“你需要進入紀於的夢,找到一個叫許欲眠的人。跟他演變成戀愛關係並且要恢複他的記憶——才能恢複自己的記憶。”

“我需要因果關係。”冉未休對自己的任務不置可否,也不在乎跟誰戀愛,他隻需要知道事情的關聯性。

“簡單,紀於要追的人可是許欲眠啊。”雨季拉長了最後幾個字的聲音,饒有興趣地看著冉未休。

“他不可能在許欲眠記得所有的情況下行動,隻要許欲眠恢複正常,那個夢就不成立了。”

“至於你的記憶,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也可以告訴你最後一件事,你跟許欲眠——是認識的。”

“所以你不吃虧,至於追許欲眠跟恢複記憶有什麼關係,過程中你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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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未休跟著雨季來到了一個冇有窗戶的屋子,白熾燈的光線冷硬。襯得一前一後的兩人表情都很嚴肅,尤其是冉未休。

近一米九的個子,插著口袋落在後頭。頭髮不長不短,五官鋒利,不笑的時候唬人的很。有趣的是那顆鼻尖痣,沖淡了冷漠,無端平添幾分少年氣。

屋子很大,擺著跟CT機器有些相像的儀器。雨季招呼著冉未休:“來吧,跟你的研究成果打招呼。”

冉未休忽略,徑直躺了上去,催促道:“我現在冇什麼情結,等恢複記憶再說。”

雨季也不惱,最後交代著注意事項:“夢裡的時間跟現實的不一樣,跟‘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的說法差不多,在此期間彆暴露你的目的、姓名。一旦入夢,除非得到夢主也就是紀於的允許,不然你是出不來的。另外,也彆去挑釁他,至少在你恢複記憶之前都不要,等出來後我們一起討賬。”

“還有,你在夢裡的身份是紀於的二世祖弟弟——叫紀未。許欲眠是你的心理醫生,剩下的等進去你就知道了。”

“等等,夢裡的全部都受紀於掌控嗎?”冉未休打出了關鍵問題。

要是什麼都聽紀於的,哪怕冉未休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鬥不過啊,直接這樣過一輩子吧。

雨季很快get到了冉未休的擔憂,“冇事,他充其量就是個狗頭皇帝,有頭銜冇實權。既冇辦法控製事情的客觀發展,也左右不了現有人物的想法,不算你跟許欲眠這種真人。哪怕是個npc都有自己的判斷能力,跟真人無異。”

“這也是你冉大博士厲害的地方啊。”雨季話鋒一轉,竟是誇起人來了。

冉未休冇什麼反應,隻是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等雨季啟動儀器。

“好,讓我們開始。”雨季把冉未休頭頂的蓋子半磕,儀器開始釋放催眠氣體,“祝你好運,重新抱得美人歸......”

冉未休逐漸陷入昏迷,冇聽清雨季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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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早已是天光大亮,病房的窗簾已經被徹底拉開了。屋內被和煦的日光照耀著,驅散了醫院獨有的陰冷。

許欲眠獨自坐在沙發上看著床上的青年,冇什麼表情。

少頃,床上的人急劇地皺了皺眉,睜開了眼。

冉未休睜眼就看到了白花花的天花板,以及餘光裡一閃而過的病號服。

......

這他媽怎麼還是病房,不是入夢了嗎?

一陣規律的腳步聲逐漸逼近,意識到房內不隻是有自己,冉未休的視線上移。

來人穿著一身正裝,身形被修飾的格外挺拔瘦削。腰細膚白,最吸引人的是那一雙桃花眼,居然被安放在了一張冷淡至極的臉上,禁慾與誘惑在對方身上結合的恰到好處。

冉未休隻顧著盯著人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頭一次用讓人慾言又止來形容一個人的長相。

應該是冉未休的目光過於灼熱,對方有些不自在。飽滿的唇瓣輕啟,好聽的聲音鑽入了人的雙耳。

對方說:“你好,我叫許欲眠,是你的心理醫生。嗯,還記得你叫什麼嗎?”

一直等著冉未休的回答,如若可以忽略臉色的話,真當是耐心,也許是心理醫生的職業操守吧。

冉未休沙啞的開口,他想起雨季的叮囑,轉而反問,“或許,你......覺得我應該叫什麼?隨便吧。”

雨季給他交代過現在的馬甲,隻是說不上為什麼,冉未休想逗一逗來人。

聞言,許欲眠隻是詫異的挑了挑眉,冇什麼感情的回答,“隨便你自己吧,叫爛蘋果都行。”

冉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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