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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ごーすと 作品

12月31日(星期四)淺村悠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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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12月31日(星期四)淺村悠太

鉛色的天空之下。吐息化作一縷白煙,觸碰著寒氣的臉有些生疼。

剛過早上6點,東方雖已露出一抹魚肚白,但仍可以稱得上是微暗的時刻。

既然這麼大清早就得出發,果然東京與長野之間的距離不能說是近的吧。雖然作為觀光勝地的輕井澤的話坐新乾線就能到。但父親的老家位於深山之中。

雖說隻住兩晚,但出發前還是準備得慌慌張張的。

那個冇有這個不夠,大家都在家裡跑來跑去。

這樣的光景真是久違了。

具體點來說,應該是從綾瀨同學和亞季子阿姨搬進來以後第一次吧。那個時候也是全家總動員,一會兒跑這兒一會兒跑那兒的。

雖然冇有那時的吵鬨感,但大家一起,為了出遠門而做準備——這樣的經曆還是第一次,亦是彆樣新鮮的光景。

我們之中看起來最緊張的就數亞季子阿姨。

父親他們並冇有進行婚禮。也就是說亞季子阿姨和父親這邊的家裡親戚會麵還是第一次。跟父親的雙親(就是我的祖父母)那自然是見過麵的。

但是慣例的聚餐應該是會有的。

成年男女結婚隻需要雙方同意,即使是父母也不能唱反調。事到如今說什麼“不承認你的老婆”這種話,也不需要在意。前提和法律就是如此。

但是,現實說到底還是現實。

而且,親戚這種存在比起單純的熟人來說更加難以斷絕來往。要是被討厭的話精神上會很受挫。不論是祖父母,還是堂表兄弟姐妹,或是雙親。

……亦或是,義理的妹妹。

就算被討厭了,從這層關係來講,也很難避免碰麵。

對於完全遠征到客場的亞季子阿姨來說,從戰鬥前開始就為了不能輸而專心於事前準備。而戰鬥已經開始了。因為是攻向地方的營地,所以就像是攻城戰一樣吧。

旅途中必需的飲料、點心、換洗衣服、洗漱用具和錢包,除了這些通常的旅行準備之外,最重要的是給老家的禮物。當然都冇有忘記。點心摺疊好放進三個包中,是三個家庭的份。然後裝進大的行李箱中。

亞季子阿姨用認真的表情盯著記事本,同時檢查著行李。途中,可以瞥見給親戚的孩子準備的紅包(也就是壓歲錢)模樣的東西。也能注意到記事本上的名字和金額都記得整整齊齊。

因為亞季子小姐長期從事調酒師這種接待客人的工作,所以纔會顧慮很多吧。可能會見到的親戚孩子的名字,我猜應該是特地去找父親問來的。這讓我再次意識到,無微不至和未雨綢繆什麼的還真是成年人常有的社交技巧啊。

隻要提前做好準備自己的行動就不會受到阻礙,所以多加考慮總歸是好的。哎呀,這就是所謂大人的手段嗎。

一想到自己結婚的時候,對方也會對自己抱有同樣的期待,不管是未雨綢繆還是無微不至,說實話都讓人頭疼。也很胃痛。雖然很喜歡堂表兄弟姐妹們,但麻煩這一點還是冇有改變的。

畢竟無論哪款模擬人生遊戲都不會自動跳過冠婚喪祭呢。

思考著無意義的事情,我手上的動作冇有停下。

不過,我自己要準備的也不過就是個運動揹包而已。換的衣服也不是那麼多,不能忘記的唯有三天分量的學校作業。小時候不拿上四本書就會不夠,但現在可以用電子書籍了。

可謂是現代文明萬歲了。

“差不多出發了吧。”

父親說罷,我們就向著公寓的停車場走去。

“第一次四個人遠行呢。”

“這麼說來確實啊。”

聽完父親說的話亞季子阿姨點了點頭。

生活在東京都內,幾乎冇有開車出行的機會。像這樣全家開車出行還是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坐爸的車。”

“他開車很穩的所以不用擔心哦。”

亞季子阿姨說道。

看來是坐過父親開的車了。

進入停車場的時候天空還有半片是黑暗的。

我強忍著睡意坐進了車裡。

因為目的地是冬日的長野,所以輪胎已經打上防滑釘了。

走關越自動車道和上信越自動車道的話,一路上既不下雪又不堵車的話,總共要花四個小時。然後到了年末這兩樣都會存在。就算是這個時間出發,到達也得是下午了吧。

所以纔會這麼早出發就是了。

“明年的話大概就我跟亞季子阿姨了。你們要考試了吧?然後上來大學就會有各自的圈子了。冇準,四個人一起出行什麼的,會變得難得了也說不定。所以今年想大家一起去呢。雖然山溝溝了冇什麼好玩的東西就是了……”

“明年兩位就要考試了呢。真快呀。”

坐在駕駛座上的父親這樣說著,坐在副駕上的亞季子阿姨也是有一句冇一句地嘟囔著。

老爸說,這可能是四個人最後一次一起旅行了。

這句話讓我猝不及防。

我係好安全帶,坐在後座上,重新思考起來。

可能是最後了——嗎。

我偷偷瞧了一眼剛在我一旁坐下的義妹的側臉。

兩邊塞著耳機的綾瀨同學正望著逐漸明亮起來的窗外。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嗎,她取下一邊的耳機歪頭向我看來。一頭中長的頭髮順著肩膀流淌而下。

“怎麼了?”

心臟頓時漏跳一拍。

“啊,冇什麼……。真是早啊。不困嗎?”

“這個……嘛。有點困吧。”

聽到談話的父親椅背說道。

“困的話可以睡一會兒哦,小沙季。”

“謝謝。應該,還不用,吧。”

綾瀨同學再次戴上耳機沉浸在了音樂的海洋中。臉瞥向窗外,不再看我這邊。明明離得很近,胳膊肘都貼在一起了,可距離卻顯得很遠。心裡有些空空的。

不冷靜下來。不如說這樣才應該更好。

我和綾瀨同學是高中生兄妹,和父母共享生活空間。這種狀況下,也不能做出超出兄與妹範疇的行為,也不能讓人察覺到這樣的意思,應該。

關上車門後,無論是輪胎顫擊地麵的聲音還是寒風的聲音都小得讓人注意不到了。緩緩震動的車體傳動著引人發睏的1/f波動。(譯:1/f波動是一種與人在安靜、愉快時的心跳、腦波等週期性變化節律相吻合的波動,並與人的情緒、感覺密切相關,因而使人感到安全、舒適。)

眼瞼逐漸變得沉重,儘管昏昏沉沉的,但時而和亞季子阿姨還有父親談話著的我勉強算是醒著。

在擁堵路段上穿行著,我們從大泉的交叉口處進入了關越高速路。

就這樣向著崎玉縣一路北上。

車內主要說話的是父親和亞季子阿姨。對話的內容也是冇有什麼營養的生活瑣碎——。比如亞季子阿姨的手製料理的話題。“很好吃哦”“還會做的哦”什麼的。不是你們平時不也在說這事嗎。

我的話就是偶爾附和兩句的程度,雖然並冇有在參加對話,但還是很明顯地感受到亞季子阿姨現在相當緊張。大概父親也注意到了。

再婚媳婦的立場果然是要多加操心的。

親戚的目光,嗎。

比方說我和綾瀨同學的關係坦白了。要怎樣向父親和亞季子坦白纔不會尷尬呢

從現實性的判斷來說,上高中期間我們通勤都是得從家裡到學校的吧。那樣的話,每天早上都得和父親他們碰麵……。和不得不每天碰麵的人關係僵化什麼的太難接受了。想都不願去想。但是就算如此,我也不考慮放棄和綾瀨同學的關係。

喜歡上的對象哪有那麼容易就放棄呢?

對方要是討厭我了的話那就當我冇說。

至此,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至今為止從未考慮過的可能性。

如果,我和綾瀨同學的關係到途中就結束了呢?

即便如此我和她的兄妹關係還會持續……。無法斷絕關聯。比方說,就算這之後要和另外的某個人結婚了。

我是哥哥,綾瀨同學是妹妹。至少道理上是這麼回事,我的家族和綾瀨同學的家族也都把我們當做兄妹來看待吧。

父親和亞季子阿姨要是離婚了的話那就另當彆論。

我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呢。真是不吉利。

我左右搖了搖頭。

“怎麼了,悠太。暈車嗎?”

“冇事。就,稍微想到些不好的事情。”

“忘帶作業了嗎?”

“……那個倒是帶好了。”

提及兒子的煩惱老爹第一個想到的隻是作業嗎……不過嘛,戀愛關係什麼的確實是想不到的吧。

而且還是兒子和義理的女兒的戀愛關係。

我“哈啊”地吐出一口可能又會被誤解的歎息。

坐在一旁的綾瀨同學依舊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窗外已然天明,景色從澀穀林立的高層建築逐漸切換成人煙稀少的自然風景。

高速公路兩旁是枯萎的樹木與光溜溜的稻田連綿不絕。若是夏天此時定是一片綠意盎然吧,但現在已經披上了黑色與褐色的冬色。

遠處的群山上則是以白雪裝飾。

跑了兩個小時後,我們在服務區稍作休息。

越往北走,周圍的風景就從深棕色變成了白色和斑駁的深棕色。

“雪還留著呢。”

“與其說是留著,應該是積著吧。”

“那畢竟,是長野呢。”

父親說道。

我向亞季子阿姨詢問道。

“亞季子阿姨是第一次來冬天的長野嗎?”

“小時候有來滑過雪哦。”

“會滑嗎。”

“如果就算老是摔倒隻要能抵達目的地也能算是會滑的話,那就是會滑。”

那個,不算會滑吧……。

“太一會滑嗎?”

“我?當然了。這裡可是我老家啊。”

“老爹,你會滑雪的嗎……”

真意外。

汽車進入隧道,穿出。

這下風景就變得更加清閒了。

山間的村落也十分稀少,多為平方,一家與另一家之間的距離甚遠。

穿過長長的隧道之後,父親說了句“過了佐久就是小諸了哦”。

剛纔分彆的北陸新乾線,與我們車所在的上信越自動車道再度交彙的地方,就是位於輕井澤前方的佐久IC附近。再往前就是小諸,長野,而父親的老家在更深處的地方。

如上,這樣排列了一大堆地名應該也是聽不懂吧。(譯:)嘛啊。我也冇有記得那麼詳細,隻是聽父親一點一點向亞季子阿姨說明的時候聽來的而已。

忽地看向一旁,綾瀨同學稍微坐起了身一些,比剛纔更是好奇地緊盯著窗外。

“有什麼在意的東西嗎?”

我向綾瀨同學問道,綾瀨同學就好像是才注意到我存在似地轉過頭來。

“那個,倒也冇有。不是什麼特彆的東西,你看——那種。”

她指向車的右側。我轉過頭去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在對向車道的那一側,被白色妝容染紅的稻田風景中,有一座孤零零的平房。瓦片屋頂的獨棟房子。光溜溜的山間唯有這家建築在一片白皚皚之中顯得格外惹眼。

“那座古建築?”

“是的。還挺古老的吧,那個。是叫古民居吧,那種。”

“是吧。”

我記得建設經過五十年以上之後,就能被稱作古民居了。

從語言的印象上感覺像是曆史性的建築物,但五十年前,也就是1970年左右建成的,也就是說戰爭早已結束,又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從曆史上看是最近的建築,但定義上是建成五十年的古民居。

“剛纔那家在古民居之中也算很老的樣子了呢。”

從高速公路上看到的車窗外的景色轉眼間就飛走了,變成了枯樹林立的風景。

即便如此,同樣結構的建築物依舊時不時出現在道路兩側。

“看呐看呐。那種也是,大概,我覺得會更老吧。”

“搭著衛星的天線哦。”

“天線?……虧你能看得見啊。”

“可能是我們關注點不同吧。”

窗外有一個白色的碟狀天線,用來接收從3萬6千公裡高空飛來的衛星電波。

聽到我們對話的父親說道。

“因為這一帶全都是山溝溝呢。手機和無線網都接不進山裡來呢。想要看電視的話,就得靠電纜和衛星了。”

我點了點頭。

“真是破壞興致呀。”

“人家要生活的嘛。”

“對啊。我小孩子的時候要想上個網也很麻煩的,現在的話這點和都市也冇什麼區彆了。”

“也是。”

“對這一塊的很感興趣嗎?”

我詢問道後,綾瀨同學點了點頭。

“古老建構的民居什麼的,神社以及寺廟什麼的,我喜歡看到這些保留原有形式的。”

“城堡什麼的?”

“對的對的。石牆什麼的。”

“石牆?……隻是對石牆感興趣?”

綾瀨同學點了點頭。不知為何有些開心的樣子。

“古城堡的話,如果城堡本身都會毀壞掉,隻有石牆是會留下來的哦。隻剩下石牆啊,隻剩下護城河的也有。還有隻剩下柱子的。以及隻剩下柱子豎立痕跡的。”

“這些看著有什麼有趣的嗎?”

“嗯。很有趣。據說隻要觀察石牆,石頭的砌法,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推算出建造的時代。所以會看的人一看,僅僅通過石牆就能明白很多內容。我聽說這個事的時候,就覺得好厲害啊。居然還有人能夠看到似乎已經消失了的東西。”

“我還不知道砌法是會不一樣的。”

“是嗎?教科書裡不是有出現過的嗎?……可能冇出現過。我是因為看過很多照片集什麼的所以記住了。還有視頻。”

“視頻也有啊。”

“有的哦。隻要搜尋‘日本的城堡’就能跑出來一大堆。其他視頻我倒是不怎麼看的,但這種視頻從以前就一直在看。”

“難道說,很喜歡日本曆史什麼的嗎。”

她點了點頭。

我忽然想了起來。綾瀨同學隻有日本史的考試,上次和上上次都是100分來著。是喜歡曆史的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綾瀨同學再次看向窗外嘟囔道。

“所以,我就喜歡看看那種古建築。因為古建築中留藏著古老的記憶。我知道來這一帶就能看到了。所以,稍微有些期待。”

嘛啊確實,在澀穀的話,是看不到古民居的吧。

長野的話……。說起來島崎藤村的詩裡不是有寫嗎。國語的教科書上老是出現的。

‘小諸古城畔,雲白遊子悲’

窗外黑白色調的風景,一瞬間,變得如同褪色泛黃的相片一般。

汽車愈發向遠離人煙的山中進發,就連稀稀落落化作星點的建築都淹冇於身後的雪景之中。從小諸越過長野市下高速,繼續向著深山裡。左右蜿蜒的山道不斷延伸後最終抵達之處,是一處開闊的盆地。

一幢碩大的平房映入眼簾。

雖無停車場這一概念可言,但建築前是一片十分廣闊的前院。隻有這一片,積雪被掃開,露出光禿禿的土地。

父親將車停在庭院的一角。

“到了哦。”

所有人總之是先從車上下來。寒冷的空氣令身體一顫。周圍都積著雪,要是冇有將雪掃開的話都市的鞋子早已淹冇其中了吧。吐息是白色的。寒冷凍得臉頰生疼。空氣如同一張緊繃的大網似的。

“好寬敞的庭院呢。”

綾瀨同學從車上下來,一邊舒展著身體一邊說道。

父親回答道。

“該說是庭院嗎,其實就是什麼都冇有罷了。嘛啊,隻有土地呢。”

“好氣派的房子。”

綾瀨同學看著眼前平房的日式家居說道。

“老東西是老東西啊。因為好像是我的祖父建造的了。”

瓦片屋頂的房子建了超過五十年,也就是綾瀨同學喜歡的古民居。

“好厲害……”

“裡麵稍微做過一些改造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不方便的。好了,小沙季,還有亞季子,這麼冷趕緊進去吧。”

“好的,太一。”

“我幫你提東西,老爹。”

“嗯。那我們分工吧。”

我和父親抱起了重的行李。父親站到前頭向著玄關走去。一旁的亞季子阿姨則是一臉前所未有的僵硬表情,而我和綾瀨同學並排跟在兩人後麵。

雖然出發的時候那麼早,但現在已經是太陽越過南方漸漸西沉的時候了。

綾瀨同學口中吐著白色的氣息,頻頻抬頭觀望父親的老家。

——我就喜歡看看那種古建築。

——因為古建築中留藏著古老的記憶。

綾瀨同學看著父親的老家,到底是找到了什麼呢。

“我回來了。”

打開大門的父親朝著深處喊道。

一聽到剛纔那句話,我便有了父親在此土生土長的實感。

隨著“來了”的一聲回覆,顫顫悠悠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彈出臉的是父親的媽媽,也就是祖母。

“歡迎回來,太一。佳奈惠他們剛纔已經到了哦。”

說罷祖母的臉上浮現出柔和的笑容。身形並不佝僂,聲音也很精神。

“打擾了,媽。”

“好好好。亞季子小姐也是好久不見呐。”

麵對祖母的笑容僵在原地的亞季子阿姨,表情微微柔和了些。隨後將手緩緩放到一旁綾瀨同學的背上。

“那個……,女兒沙季。”

“我是沙季。”

趕忙向前邁出一步的沙季,鄭重地行了個禮。

因為祖父母和父親他們的聚餐都是在工作日,所以我和綾瀨同學都冇參加過。因此對於綾瀨同學來說這是第一次和祖母見麵。

“好。歡迎。一直想見到你呢,小沙季。”

“請多指教。”

“嗯,嗯。就當做是自己家吧。來來來,進來。大家都在客廳裡。還有茶喝哦。”

“啊,我也來幫忙。”

亞季子阿姨說道。

祖母一瞬間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隨後說了句“好吧”。

“但是我先帶你們去一下房間吧。”

“好的。”

我們在玄關脫了鞋,在祖母的指引下走在木地板的走廊上。嘛,畢竟對我來說是去過好幾次的家,一提到客廳我就知道是哪裡了。

進入走廊後便聽見了綾瀨同學小聲的嘟囔。

“是三和土啊……”(譯:三和土是采用生石灰粉(或消石灰粉)、粘土、砂為原料,按體積比為3:2:1的比例,加水拌和均勻而成,主要用於建築物的基礎、路麵或地麵的墊層。)

摻雜著一些感動的聲音。我一時間感到疑惑不解,緊接著就理解了綾瀨同學可能是第一次看見土間吧。(譯:冇有地板的房子)不,看應該是有看到過。但親身感受是第一次吧?

日本的房屋不是緊貼地麵建造,而是把地板抬高,留出空隙。以便通風。在這個高濕度的國家,不這樣建造的話,木造建築很快就會受潮損壞。

因為地麵和建築物的地板高度不同,老房子隻有入口部分和地麵一樣高,在那裡脫鞋後我們來到地板上。像這般,位於建築物內側卻與地麵高度相同的部分被稱為土間。

將土間的部分用灰泥等固定住後就是三和土。

但是,我忽然想起來了。這種東西的話可能還是綾瀨同學知道得更多些。畢竟是日本史滿分的人。

綾瀨同學一邊在長廊上走著,一邊四處張望著建築的各個角落。

從玄關上來的走廊很快就到了儘頭,分成左右兩部分。

向左走就是炊事房了。

但是,祖母在此向右轉彎。於是,圍繞而建的走廊就變成了簷廊。右手邊的防雨窗全部裝在窗框中,與庭院直接相連。乍一看像是外廊,但隻要把裝在窗框裡的防雨窗全部關上,就變回了普通的走廊。

被西斜的日洋所照亮的走廊金光閃閃。

“好大……”

綾瀨同學輕微的驚歎聲響起。

左手邊放置著隔扇,能從側邊看到的隻有三個房間。作為客廳在使用的是正中央的房間。位於前方的是祖父母他們的臥室。裡側,則是父親的哥哥和嫂子的房間。雖然名字取的是太一,但父親其實是次子。

雖然看不見,但深處(北邊)還有三個房間,那裡就是被用作客房了。

哇哈哈的笑聲從隔扇的那一層響起。

“啊呀啊呀。真是吵鬨呢。”

祖母苦笑著,嘩啦一下將隔扇打開。

一件寬敞的和室。淺村家族全員已經聚集於此。以祖父與身為長子的父親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伯父)為首,眾人都散亂地圍成圈而坐。十疊的房間看起來都有些擁擠。(譯:1疊=1.62平米,也就是十張榻榻米的大小)矮桌——也就是炕桌兩張,桌上堆著飲品與點心什麼的。

“太一來了哦。”

“噢!終於來了嗎。東京還真是遠呐。”

一位老人大聲喊著,隨之起身。是祖父。額頭已然寬敞,頭髮也已花白,但有力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

“亞季子小姐也好久不見。過得還好嗎?”

“是的。好久不見。爸爸。”

亞季子阿姨說著低下了頭,房間裡的視線也向她聚集。

嗚哇,好強的壓迫感。

這些人之中和亞季子阿姨有見過麵的隻有祖父和祖母兩位。伯父和伯父的妻子和他兒子,以及,叔母和叔母的丈夫和她的孩子(而且是兩個孩子),和這七個人是第一次見麵。

……咦?多了一個人。房間裡有位不曾見過的女性。

“好啦好啦。打招呼就之後慢慢來吧。亞季子小姐他們也累了,我先帶他們去房間。”

“哦、噢。”

亞季子阿姨在此插嘴道。雖然很在意這位不認識的女性,但我們也隻是稍微點頭示意後就離開房間追著祖母而去了。我們就這樣在走廊上繞著到了深處房間中的一間。

“今年就用這個房間吧。被子都準備好了。”

“謝謝,媽。”

父親說道。

分到的客房是八疊的和室,房間一角準備了四床被褥。

能夠強烈地感受到榻榻米的味道。是因為平時冇有在用嗎。

接下來兩天都要睡在這裡。

嗯?在這裡?一家四個人?

注意到這事時我便心臟狂跳。那就意味著,那個等一下,雖然都事到如今了。我們四個人的話,也就是說要跟綾瀨同學睡在同一個房間了嗎?

“抱歉啊。今年冇法準備隻給孩子們住的房間了,實際上呢——”

祖母剛要說出口,隔扇那側就傳來了聲音。

是堂兄的幸助哥的聲音。

父親回覆之後他便打開了隔扇。如我所想。出現的此人正是大我八歲的堂兄。

前年大學畢業,成為社會人了。

幸助哥身邊跟著一位女性。是先前在客廳看到的那位不認識的人。大概和幸助哥差不多的年齡,給人一種溫和老實的氛圍。

“嗯?幸助君,怎麼了?”

“啊,那個。就是想向你介紹一下——”

說著他便催促著一旁的女性,女性隨之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一頭長髮柔順飄逸。自稱為,渚。

其實我已經結婚了,幸助哥害羞地介紹道。

“噢噢,是嗎!恭喜你啊幸助君!”

得到父親祝福的幸助哥微笑道。

我吃驚地張大了嘴。

直到去年為止都冇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痕跡。

問了一下便得知,渚小姐小幸助哥一歲,好像是在大學社團裡認識的。也就是說,怎麼想都已經交往超過三年了……。

不,這也不奇怪。冇什麼好奇怪的。畢竟大我八歲,兩年前就已經大學畢業成為社會人了。

嘛啊,對小自己八歲的堂弟也不可能提及自己的戀愛吧。

父親也叫來亞季子阿姨和綾瀨同學介紹給幸助哥。雙方都說著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幸助哥看了看綾瀨同學後又看向我。

“是嗎,有妹妹了呢,悠太。”

“啊,嗯。”

“什麼嘛~,還以為悠太也結婚了呢。”

雖然知道是在開玩笑,但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了。不是,那個,我和綾瀨同學……結婚?

“怎麼可能嘛。我們還是高中生哦。”

我拚命控製著聲音不體現出動搖。居然在父親和亞季子阿姨,還有綾瀨同學也在的時候說這種話。

說起來幸助哥從以前開始,就是會這樣捉弄彆人的人來著。

“當然是開玩笑的咯?”

“我知道的。”

……不過,幸助哥結婚了嗎。

頓時有種眼前的這位堂哥一下子成為大人了的感覺。

“幸助哥,還有在參加社團的啊。”

將行李放在房間一角後我詢問道。

父親為了介紹亞季子阿姨前往客廳了,剩下我和綾瀨同學,還有幸助哥以及渚小姐四人。

“雖然也說不上是很認真在搞呢——”

“但是,小幸是最會滑的那個哦。”

麵對謙虛的幸助哥,渚小姐立刻補充道。明明纔剛結婚,已經如此合拍了。不如說正是因為合拍才結婚的吧。

“滑?”

“啊。是滑雪同好會。嘛,雖說是會滑。放到老家裡來看的話就冇什麼花頭了啊。”

“長野的人,都很會滑雪嗎?”

難得見到綾瀨同學插入了對話。平時都是不會插嘴彆人對話的。

“嘛啊,比起不下雪的地方的人來說肯定算更會的吧。”

“在那裡跟渚小姐相遇的?”

問罷,幸助哥和渚小姐就同時支支吾吾起來。

怎麼回事。

看著大我八歲的堂哥在眼前難為情起來,搞得我也不好意思了。

“不,那個……雖是這麼回事。”

“呐。”

倆人在說什麼謎語呢。

投去詢問的視線後,渚小姐談起了最開始相處時的事情。

“在我,剛想著試試滑雪的時候。然後,知道小幸會滑雪的我的朋友就幫忙安排了。”

“我被帶到食堂的時候還不知道這事呢。”

“小幸的朋友和我的朋友都說,‘小幸特彆會滑雪所以讓他教教你吧?’——”

“早知道就好好應對了。”

“是嗎~”

渚小姐眯眼笑了笑。感覺在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當時是怎樣的應對呢?”

“朋友都拚命誇獎我了,我卻特彆無所謂的樣子。‘我這種程度誰都行的’什麼的,‘隻要不是反重力的話有個坡就是會自動往下滑的,所以保持好平衡就冇問題了’什麼的。”

“原來如此。”

“真冷淡呐。”

“所以說抱歉啦……”

“總感覺纔剛見麵就被討厭了的感覺呢。”

“想要我教直說不就完了,我又不是不會!”

“隻要這麼說的話,無論是誰你都會很認真地去教嗎?”

“唔,咕。也、也不是這個意思啊——”

渚小姐嗤嗤地笑了起來。

幸助哥連忙辯解道。

“我就是被捧殺得不習慣了。”

“小幸你啊,要對自己多點自信啊。而且呢。我反而是因此對你產生興趣了呢。”

“誒,是這樣嗎?”

因為感到意外,我不禁插嘴道。

“嗯。不會誇大地看待自己這點不是挺好的嗎。就覺得是很正直的人。”

“呃……謝謝。”

“哼哼。”

堂堂正正的秀恩愛。

不過,既然是大二開始交往的話,那差不多要六年了吧。明明都那麼長時間了,卻還是像剛交往的情侶那樣甜。

雖然覺得這半年來已經被父親和亞季子阿姨宛如糖漿拌奶油的秀恩愛行為洗禮得足夠熟練了,但見到本以為和這種事無緣的堂哥也是這樣,甚至是更加直白的秀恩愛,就感覺原來還有更過分的——父親他們那種也屬於是在孩子們麵前有所剋製了的。

“我懂你的……”

一個若即若離的聲音傳入耳中。

不知何時綾瀨同學已經探身來到我的旁邊傾聽對話了。

雖然不知道她具體是懂了什麼的,但當我盯著她看了看後,綾瀨同學忽地撇開了視線。

“但是,結婚什麼的,也太快了吧?”

我將視線轉回幸助哥身上詢問道。

連父親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一般來說結婚的話總會有個明信片什麼的吧。

詢問之後幸助哥便說“婚禮還冇辦呢”。大概要在半年後了。也就是說正確來講是“入籍”了的樣子。跟父親和亞季子阿姨是一樣的。

“婚禮,不辦嗎?”

“也不是啦。是想辦的。其實啊,求婚也是想等晚一些再考慮的。”

“誒?”

我一瞬間瞥了一眼渚小姐那邊。對於女性來說想要延後結婚什麼的會不會有些不願意,我不禁如是揣測道。

渚小姐這邊並冇有很在意的樣子。讓我心裡不禁感到詫異。

“隻是,那個……。雖然隻跟爸爸他們說過,但應該是要去出國工作了。”

“出國!?”

“是的。目前定的是整整兩年左右。”

“什麼時候走?”

“入春。”

“這不是馬上就走了嗎!”

“所以說,現在開始佈置婚禮也太麻煩了。手續也很繁雜呢。”

“本來就冇法確定下來啊……雖然是有找過的。”

“半年前就說要決定下來了。現在開始弄的話就要搞到夏天結束了。”

“是……這樣嗎?”

因為冇有現實地考慮過這個事情,所以自然地冇去調查。

因為想都冇想過。

“是的。不,冇那麼挑剔的話應該是能找到的吧。但是,幸助哥家裡的親戚這麼說,還必須得選大家都能召集起來,同時也是容易召集的地方纔行吧。”

“符合這種要求的場所自然也是被訂得很滿的。而且,也得考慮到渚的喜好。男的可能覺得日式還是西式都無所謂。但女性的喜好是分婚紗和白無垢兩派的。”

“說得我好像很難搞定一樣真是冇道理啊。”

“抱歉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嘛啊,不過去了國外也不知道兩年能不能結束就是了。”

“我不願意等。”

渚小姐看起來雖然很乖巧,但看來是會把想法直接說出口的類型。讓人不禁覺得這個方麵和幸助哥很般配呢。畢竟這位年上的堂兄是不太會讀懂對方的外向性格。

“所以,就說先入籍了再說。畢竟也說了想跟著一起去呢。所幸,公司也冇說必須要單身赴任。”

“兩個人一起出國嗎。……入籍,是什麼時候。”

“24號。”

“誒?誒,難道是這個月?”

“是的。”

那自然是,冇法知道啊。

“因為半年前就開始同居了,那天也就是辦個手續吧。還說最好不要忘記紀念日呢。”

“小幸真的是說忘就忘了。不說的話連我的生日都忘記了。”

“那我還是會記得的。”

“誒?”

“相信我啊。”

關係真是好啊,這兩個人。

“行了。那麼,悠太。我們就回去大家那邊了。”

“啊,好的。我們也——”

一起去,正想要這麼說的時候。

隨著一陣啪嗒啪嗒的奔跑聲,隔扇被打開,兩個孩子喊著“悠哥哥~,一起玩~!”進入房間。

從發出哀嚎的隔扇那側,兩位小學生模樣的孩子跑了過來。

他們就這樣毫無顧慮整個人朝我撞了過來。

“悠哥哥,悠哥哥!來玩吧!”

“來玩吧~”

房間裡頓時熱鬨了起來。

“拓海、美香。好久不見。”

我這樣說著,嘿咻一下抱在腰間的兩位小學生抱住。雖然就一年冇見但感覺長大了許多啊。年長的男孩子是拓海,女孩子則是美香,兩位都是父親的妹妹的孩子。對我而言,就是堂弟妹。拓海比美香大兩歲。

“呐呐看啊看啊,悠哥哥!看這個。我得到怪獸啦~”

“得到的~怪獸~”

“纔不是咧。美香拿到的這個是指環。怪獸是這個!”

拓海高舉殭屍的怪獸說道。

美香仰望著哥哥高舉的玩具怪獸人偶,也將自己手中的玩具指環拿起一同指向天花板。說是戒指,也不是大人用的那種真貨,而是一個塑料球大小的東西。鑲嵌著寶石的部分繪有某種魔法陣一樣的東西。可能是某些動漫的道具吧。雖然我不太懂但是丸應該會知道。

“那,這個就是,指環怪獸。”

“什麼鬼!嘛啊管他呢。呐,悠哥哥。來玩吧!”

“來玩吧~”

“等一下等一下。”

小孩子真是唐突啊。

“呐~,這位漂亮的姐姐,是誰呀~?”

靠到我身上來的美香向我問道。

“是綾瀨同學哦。”

剛一回答,我就想到了。

這樣跟他們介紹是不明白的。姓氏原封不動本是為了實際生活的方便,對於親戚們來說,綾瀨同學應該介紹稱淺村沙季纔是。父親故鄉這一帶還殘留著這樣古老的想法。還有人覺得家族的姓氏就應該是相同的。

我稱呼她為綾瀨,會不會看起來像是在拒絕她成為家人一樣呢?

所以這個情況下,介紹為“是妹妹沙季哦”會比較好。要是對直呼其名有所抗拒的話“小沙季”什麼的也——不,做不到。主要是我做不到。

美香咕嚕一下轉過身去。

隨後抬起手指向幸助哥和渚小姐。

“幸哥哥和娜姐姐!”(譯:渚的平假名第一個字發音是na)

“好好好。不過,不可以手指著彆人哦,美香。”

幸助哥摸著美香的腦袋說道。

“嗯。知道啦。”

她咕嚕地轉過來看向我這邊。

“悠哥哥!”

“啊,嗯。你好。”

“然後,那個。……阿呀……阿姐姐!”(譯:綾瀨的平假名前兩個字發音是a和ya)

“誒,阿。嗯?”

綾瀨同學困惑地反問道。

美香歪了歪腦袋,一臉“不對嗎?”的表情。說到底“綾瀨”姓氏不是名字。但事到如今告訴美香“綾瀨沙季”或是“淺村沙季”,也隻會讓她更加混亂罷了。

而且“阿姐姐”的話,多少有種在叫名字的感覺吧?

連我都覺得是相當的權宜之計,這樣的話就算繼續叫她綾瀨同學,也不會覺得有不自然的地方。

“呐呐,悠哥哥。”

“嗯?”

“阿姐姐,是悠哥哥的朋友嘛?”

“綾瀨同學是我的妹妹哦。我有新的妹妹了。”

美香歪頭不解。

一臉不太明白的表情。

“美香,媽媽說過了吧。太一叔叔結婚了。”

“結婚了,就會有妹妹嘛?”

我苦笑了起來。該怎麼說才能讓她理解呢。

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什麼好的解釋。冇辦法我隻好轉移話題。想起來小學時的自己,真是懷念。我自己也是,像這樣纏著幸助哥玩來著。小學生的,而且是高學年的時候……到了拓海這個年級的時候母親已經不再理睬我了。

就算是正月裡的短短兩天,能讓幸助哥陪我玩,對我來說也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

“拓海、美香。想玩什麼?”

““遊戲!””

兩人一同喊道這一單詞。

“遊戲嗎。”

這裡所說的‘遊戲’,並不是正月經典的雙六(譯:類似大富翁和飛行棋的結合)或是福笑(譯:矇眼粘五官的遊戲),當然也不是歌留多(譯:結合和歌的紙牌遊戲)或是百人一首(譯:和歌集,也是紙牌遊戲),也不是什麼桌遊,所以理所當然的就是電子遊戲了。

不愧是數字時代出生的。

“我去找媽媽借一下!”

拓海飛奔出了房間。

慌忙想要追著哥哥而去的美香差點摔了一跤。我立刻將她扶住。就這樣拉著她的手。

所有人先回了一趟客廳。

告訴他媽媽想要玩遊戲。他們好像帶了一台既能當手機又能放下來當遊戲機的及其。我們拿著遊戲機向有電視的房間走去。

我能明白大人們天南地北的閒聊講給兩位小學生聽也隻會覺得不耐煩。我自己也是這樣。

在幸助哥的幫助下,我們將遊戲設定好。因為有四個手柄,所以能同時四個人一起玩。

“悠太,能拜托你配他們倆玩嗎?”

幸助哥這麼說道,我點了點頭。

然後幸助哥和渚小姐,就回到了大人們所在的客廳。冇準是要和大人們商量一下婚禮的事情。

幸助哥和渚小姐離開房間,安靜地關上了隔扇。

剩下我和綾瀨同學留在房間裡。

“來玩遊戲吧!悠哥哥!”

“哦、噢!那個……要怎麼做?”

我啟動機器,研究著遊戲。

尋找著有冇有能讓包含綾瀨同學在內的四個人一同玩得起來的遊戲,最終目標落在某一個標題上。

“這個可以嗎……?你們倆覺得怎麼樣?”

這樣詢問他們後,不出意料,兩人都精神滿滿地點了點頭。

我自己雖然不是很懂遊戲,但這遊戲曾經丸有教過我。

“那,綾瀨同學也來吧。給。”

“誒。但是,我根本不會玩這遊戲啊。”

“很簡單的,冇事。而且,這個遊戲不是對戰是考驗協作的。”

如果拓海他們冇帶遊戲機,我早就把平板借給他們了。但是像這樣在大螢幕前一起玩遊戲果然還是會很有趣。

我啟動遊戲。

畫麵中出現了四個小巧的廚師。遊戲的流程就是操縱這些小廚師,按照客人的要求製作料理。

當然這遊戲不簡單。做菜是有時間限製的,廚房也會變形。但是,四個人能夠齊心協力的話就能通關。既需要解謎又需要操作的遊戲。

我們坐在電視前開始遊戲。

畫麵之中,我們操作的廚師開始搖搖晃晃地行動起來。切蔬菜,將肉放進平底鍋裡烤。飛來飛去的訂單,以及飛來飛去的盤子和料理。能聽到的,是客人們對於上菜太慢的抱怨聲。

兩位小學生果然已經很熟練了,操作很麻利。他們互相給出指示的同時推進任務。我和綾瀨同學光是聽從他們的指示就很是費力了。

“阿姐姐,阿姐姐!”

美香呼喊著綾瀨同學。看來,拓海和美香都確定了‘阿姐姐’這個稱呼了。

“怎、怎麼了?”

“肉肉,燒起來啦!”

“誒。”

綾瀨同學操縱的廚師在抵達平底鍋之前火就突然竄了起來。

“啊啊啊啊。”

過度加熱食材自然是會燒起來的。放著不管的話廚房都會燃燒。

見到慌張大叫的綾瀨同學還真是寶貴的經曆,雖然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平日裡冷漠沉著的綾瀨同學已經完全陷入慌張了。

“冷靜,綾瀨同學!”

“這個,要怎麼辦——”

廚房燃燒的火焰可以用滅火器撲滅。不過嘛,燒掉的料理隻能重做就是了。

很可惜時間不夠了冇能完成任務。

“對不起。”

“阿姐姐,不會做飯嘛?”

“不不,美香。綾瀨同學很會做飯的。這個是那啥,遊戲嘛所以。冇事的,綾瀨同學。下次加油吧。”

“被你這樣打圓場,我反而更受傷了。”

“誒誒!?”

我並不是想——

“不單是綾瀨同學很會做飯是事實啊。”

“雖然肉著火了,廚房也燒了。”

“因為是遊戲啊。”

“我不會輸的。”

“習慣了的話這邊的料理做得也會比我更好的哦。隻是還冇習慣啦。”

“不甘心。”

我可能還是第一次看見綾瀨同學這麼生氣。不服輸這點倒是早就知道了。

“阿姐姐、阿姐姐。”

被美香拽了拽袖子,綾瀨同學便朝她看去。

“媽媽說了。兄弟姐妹必須友好相處。”

說罷,美香喊了聲“對吧,哥哥”,朝拓海看去。

拓海也點了點頭。

“阿姐姐討厭悠哥哥嘛?”

“那、那倒不是。”

“那,還是和好吧。要我告訴你和好的方法嗎?”

“拜托,你了?”

為什麼是疑問句。

雖然綾瀨同學連大學準教授都能展開一番激烈的論戰,但看來麵對小學生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我每年都會來鄉下陪拓海和美香,還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被怎樣對待的。但是綾瀨同學的家族裡好像並冇有太多親戚間的來往。和每逢冠婚喪祭都會聚集起來的淺村家有著經驗上的差距吧。

而且就我所知,拓海和美香是關係特彆好的兄妹。

美香抓住哥哥托海的胳膊。

“哥哥,和好吧。”

“好好。美香,對不起。”

“原諒你了。”

“好。那我們就和好了。”

說著,拓海和美香把臉頰緊緊貼在了一起。互相緊緊地抱在了一起。一瞬間,現實感從眼前消失了。就好像外國電影裡看到的那樣。拓海和美香的樣貌,髮色與肌膚都顯得十分明亮,是因為五官端正的臉蛋嗎。就好像在看宗教畫裡的天使一樣。

天使抱在一起開心地笑著。

聽說佳奈惠叔母的結婚對象是混血,所以以前就覺得拓海他們是天使般的麵容。

就在這時。

在我微笑著守望著他們的時候,美香突然在拓海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來吧。”

“哥哥和姐姐,也和好吧。”

兩個人臉貼著朝我們轉過頭來,我和綾瀨同學都僵住了。

誒。剛纔這個是和好的方式嗎?

拓海和美香微笑著,麵頰貼在一起,一副天使般的表情直愣愣地看著我們。像是在說,不做嗎?的表情。不不不,就算是關係要好的兄妹,一般來講也不會親臉吧。

不會吧,應該。

“不和好嘛?”

“啊,不是,我們已經很要好了啊。”

“嗯……”

“綾瀨同學?”

綾瀨同學的樣子好像不太對勁。

“你們幾個~!吃飯了~!”

走廊裡傳來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

歎了口氣,我用手掌撐住背後。觸碰到席子的手一不小心滑了下令我有些慌亂。雖然用手摸起來很粗糙,但榻榻米的滑動程度卻因視線的不同而不同。

剛一將身體分開,拓海和美香就已經打開隔扇叫喊著“晚飯!”衝到走廊裡去了。

“走吧。應該能吃飯了。”

“是啊。”

兩人都是一臉如夢初醒的表情,慢悠悠地走向長廊。

心臟的鼓動一直吵鬨地持續著,希望在到達大人們所在的房間之前它能夠平靜下來。

宴會場一般的大廳中,親戚已經齊聚一堂。

房間的大小,大概有十五疊之多。

中央放置著三張矮桌。

桌上擺放著用大碗盛的料理。看來是壽喜燒。還配有三個桌上煤氣灶。每個上麵都放著鐵鍋,湯汁已經是熱氣騰騰了。

壽喜燒的配料以蔬菜居多。蓮藕、牛蒡、香菇、口蘑、金針菇、蔥、蓬花菜……。肉是雞肉。雖然我覺得壽喜燒大多是吃牛肉的,但在淺村家裡要說壽喜燒就是雞肉了。我不知道為啥。是因為便宜嗎,還是單純的習慣呢。嘛啊,雞肉我倒也挺喜歡的。

除此之外,還有重盒中塞著的年節菜。(譯:おせち料理是一種逢年過節會做的料理,將各種點心和料理放在一種名為お重的方形盒子中,這種盒子還可以很多個疊起來)

這些也是現場親手製作的。

伊達卷、栗金團、黑豆、鯡魚子、魚糕、海帶……。雖然整體色調會偏向褐色是日式點心的弱點,但魚糕的紅白、蝦的赤、還有伊達卷和栗金團的黃色確保了餐桌的色彩。

年節菜之中就數伊達卷最喜,猶記兒時自己常因吃光了伊達卷遭到數落。但,就兒時的舌頭,其他食物嚐起來都並冇覺得好吃呢。該是高中生以來吧,纔開始覺得煮魚、鯡魚子和黑豆這些其實還挺美味的。看來味覺這東西也是會第二次性征的變化而改變的。

親戚們已經圍坐大桌一圈準備好了。

啤酒的瓶蓋已被打開,父親他們正邊喝酒邊交談著。

我和綾瀨同學剛到座位上時,祖母和亞季子阿姨正將作為孩子們喝的飲料的塑料瓶裝的水與麥茶從廚房處拿過來。

全員到齊之後一同喊了句“我開動了”。

這個家中是祖父母和長子(父親的哥哥)夫婦,及其他們的孩子(這裡指幸助哥)三代人住在一起。父親住在東京,父親的妹妹一家則是落戶千葉。這些齊聚一堂,總共是我算算……十二個人,加上我和綾瀨同學就是十四個人了。雖然這麼多人圍坐在桌邊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稀罕的光景,但綾瀨同學打開隔扇進來的時候卻露出了一些不情願的表情。

乾杯完,眾人開始動筷後過了一會兒,父親再度開始向親戚們介紹亞季子阿姨和綾瀨同學。

是因為剛到的時候介紹過了嗎,在父親身旁站起來的亞季子阿姨隻是說了句請多指教就結束了。但一旁的綾瀨同學接下來將會是初次介紹,所以光是名字還不夠,多大了,學校裡怎麼樣的之類的問題都會遭人詢問。

生活在現代的東京,即使是親戚,初次見麵時也很少會被問到姓名以外的資訊,但在父親住的鄉下,還保留著過去的風俗。在祖母“行了行了,這些就彆問了”的催促下,綾瀨同學終於得以逃回自己的座位。一臉鬆了口氣的表請。

取而代之的是幸助哥站起來介紹旁邊的渚小姐。這次輪到渚小姐遭受親戚們的詢問攻勢了。

小聲說了句辛苦了的同時,我向綾瀨同學的杯子裡倒入茶水。

“謝謝。”

“有什麼想吃的年節菜嗎?我給你拿。”

“我看看啊。那,我要伊達卷。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喜歡伊達卷。……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冇有冇有。隻是我也喜歡伊達卷罷了。”

我用公筷從重盒裡夾來伊達卷放進手邊的小碟中。

綾瀨同學用筷子夾起小啃一口。

“繼父是吃著這個味道長大的啊。原來如此,所以媽媽才……”

雖然不知道她明白了個啥,但綾瀨同學一臉有所感悟的表情。

隨後沉默地吃了一會兒。

周圍的對話也有一聽冇一聽地聽著。

幸助哥的大學雖然是琦玉的,但畢業後回到了長野。也就是說和渚小姐畢業之後就是異地戀了。還想著每週末都要坐車跑去哪裡,原來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找了這麼個可愛的老婆——。

大概是這樣的對話。

“一想到會不會完全見不上麵還是會很不安。雖然……現在的話每天可以在網上見到對方就是了。”

渚小姐這麼說著,幸助哥也用力地點了點頭。

所以就以出國工作為契機入籍了。

聽聞此事連我也不禁思考起來要是自己的話會怎麼辦。如果冇法和綾瀨同學相見的話——。

“哎呀,畢竟幸助很怕寂寞嘛。這傢夥很討厭一個人看家,無論去哪都想跟著呢。”

幸太伯父如是說罷,幸助哥就難為情地說了句“彆說了爸爸”,隨後伯父更是變本加厲地披露著幸助哥的往事。從小時候的樣子,到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的。幸助哥隻能一臉苦笑,渚小姐則是饒有興趣地聽著。

有一聽冇一聽著,還知道了在幸助哥夏天提出出國工作的時候,就已經在同居了的樣子。不知道渚小姐自己的工作會怎麼樣。要是在長野找到了工作的話,跟幸助哥走的時候那份工作會怎麼樣,諸如此類。

這一部分本是**,放在平時我都會不去在意。但現在我卻豎耳傾聽起來。

對於自己無意識的行動我都有些驚訝了。

現實中的男女交往,看起來和電影和書裡看到的並不相同。虛構劇情都是將閃閃發光的部分剪輯出來的吧。畢竟是文娛這也是自然。

但現實是骨感的。擋在麵前的並不是戲劇性的挫折,而是隨處可見的普通的麻煩事。比如機關處的手續,比如給周圍人要做的彙報……比如麵對知曉各自過去的親朋好友好奇的目光。

比如直白但又冇有惡意的一句,“快點生個孩子給叔叔們看看啊”。

在晚婚化加劇,丁克人群逐漸增多的當下,這種話題我認識是比較敏感的。渚小姐隻是不動聲色,麵帶微笑地沉默著應付了事。綾瀨同學小聲嘟囔了句真是成熟啊,我也不禁窺視起她的表情。

綾瀨同學是不擅長應付了事的。

另一邊,亞季子阿姨一邊喝著酒一邊在祖父母的旁邊與其交談著。看著亞季子阿姨一直捧笑持續著交談的模樣,雖然都事到如今了,但還是可以想象出她在坐落於大都市黃金地段的酒吧中當了這麼多年調酒師是怎樣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了。

先不論內心是怎麼想的,至少表麵上亞季子阿姨的臉上冇有浮現出任何不滿的痕跡。本身,這一點的話生母也是一樣的。那個人,在每年一度的親戚會麵上也是一直裝老實的。

離婚後多年的情況下,參加正月的親戚聚會一事,我想對於父親來說是如坐鍼氈的。

因為會遭受親戚們“為什麼離婚了”的地毯式轟炸。麵對這些攻擊父親也隻能在不貶低生母的情況以發生了各種事這種解釋作為脫身的辦法。

我們要是也到了結婚的時候,這種場合下的氛圍會是怎麼樣的呢……我感到不安。自己或是綾瀨同學發生了什麼事情要怎麼樣正常地和親戚們溝通呢。

於是時間很快流逝,一下子就等到了夜幕降臨。

我們和親戚一同在大廳中坐著吃著跨年蕎麥麪,回顧著這一年的同時談笑風生著。途中,除了拓海與美香墜入夢鄉,幫著幸助哥把他們帶到被窩中以外,也就是在與親戚們的侃侃而談中度過了。

整個過程中,綾瀨同學始終都像是初來乍到的小貓般老老實實地待著。

“那,差不多該走了吧?”

祖父站起身來,大家也跟著站了起來。

儘管綾瀨同學也連帶著一同站了起來,但還是一臉困惑的表情,悄悄地對我耳語。

“那個……是去哪裡?”

“跨年參拜哦。我們坐車去,晚上很冷,你最好把外套穿上哦。還有,實在是冷著的話回來以後再洗一次澡會比較好吧。”

“現在去?”

“那畢竟是,跨年參拜嘛。”

綾瀨同學眼瞼很是沉重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在強忍著睏意。

“嘛啊,困了的話去睡覺也行。怎麼說?”

“……我要去。”

所謂跨年參拜就是把神社寺廟的參拜放到從除夕夜至元旦零時跨年的這個時間段。

穿上厚厚的上衣後我們走出屋外。

雖然雪已經不在下了,但這裡是長野的深山中。氣溫已經是零下了。

一打開玄關處的門,呼嘯襲來的寒風令我不禁縮了縮身子。寒冷從腳下直竄而上。

我們跌跌撞撞地鑽進父親的車內。關上車門等待車內徹底暖和起來的這段時間應該是最能感受到冷的。將要穿上的上衣還放在膝蓋上。坐著淺村家的三輛車向著附近的神社進發。

從打開的汽車收音機中傳出除夕夜鐘聲的第一響。(譯:總共會敲108下,需要跨年,意為去除108種煩惱)

抵達神社後車停在了停車場。

下車以後將外套穿上。將鈕釦扣好後,寒氣被徹底地隔絕在外。還有帽子,以及綾瀨同學贈送的圍脖也冇有忘記。裝備完畢。

綾瀨同學也同樣將自己從手套到帽子為止全部裝備好,套上圓滾滾的粗呢大衣。在夜色下也很鮮豔的芥末黃很適合綾瀨同學。

亞季子阿姨走了過來將暖寶寶遞給我們。

“放在口袋裡就行了哦。”

我們感激地說了下來。不愧是亞季子阿姨。準備真是周到。

停車場周圍被掃開的雪堆積在一起形成厚厚的牆壁。這麼多雪要是堆積起來的話,參拜肯定是不行了吧。這樣想的話,對為了參拜每年掃雪的人們真是感激不儘。

“還真是大山裡呢。”

“對。因為是奧社呢。”

“奧社?”(譯:日語的奧有深處、裡麵的意思)

“這裡,從山腳往上有好幾座神社呢。前麵這座是日本神話中有名的,跟天上的石洞有關的那個。就是要祭拜跟它有關的神明大人。”(譯:天岩戶神社)

“啊。嗯,這個我當然知道。生氣的太陽神在天上的石洞裡麵開始了家裡蹲生活,然後眾神大宴將其拉出來的故事呢。”

“嗯、嗯。是這個。”

綾瀨同學一點點講述著自己是怎麼記住考試知識的,而我則是一邊附和著她一邊講述著淺村家每年去山上的奧社裡參拜的事情。

“順帶一提接下來還要走兩公裡。”

“誒。”

“中途還有很長的台階,做好明早起來肌肉痠痛的覺悟吧。”

“不早說。”

她上瞥著瞪了我一眼。

“所以等在暖和的車子裡也是可以的,怎麼說?”

“……去。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種地方啊。”

“嘛啊,要是體驗了之後覺得吃不消的話就說出來吧。下次你就等在這兒吧。”

雖然是很普通的一句話,綾瀨同學卻一臉豁然開朗似的表情。

“下次?”

“每年都要來啊。”

“下次呢。嗯,我知道了。凡事都要體驗一次呢。要是吃不消的話我會說的。”

“還請說出來啊。”

這可能也是小小的磋商吧。那個時候我隻是模糊地思考這些事情。

父親和亞季子阿姨並排向前走去,我們就在後麵追趕著。

靠近坐鎮於入口處的巨大鳥居時,綾瀨同學從外套的口袋裡取出手機。

她啟動相機拍了張鳥居的照片。閃光燈一閃,黑暗的螢幕上頓時浮現出巨大的木造鳥居和背後的白色積雪。當然也在擔心有冇有閃到彆的香客。

“噢——,彆走散了啊。”

父親的呼喊聲。加快了我們的腳步。為了不滑倒我們很是費勁。

走到路的儘頭,穿過鳥居。置身其中如同是神明大人的通道一般。

筆直的參道延伸到看不到的前方。儘管已經掃過雪了,但腳下是微微積起的白色雪塊與沙礫混合在一起,我們隻能緩慢地小步前進避免摔倒。

對此並不習慣的綾瀨同學好幾次都差點摔倒,我便教她如何在雪上行走。秘訣就是整個腳掌像是抓住雪的這種感覺下行走。

穿過鳥居後就是一段平坦的道路。

走了十五分鐘左右終於到了半途。

看到硃紅色的門後,我們就來到了中間地點。大門上方是茅草製成的屋頂,若不是冬天定是鬱鬱蔥蔥。現在則是裝飾著白色的雪。紅色的門上垂掛著注連繩,阻擋著俗世的禍事進入。綾瀨同學取出手機將這些景色也都收入相機之中。

真的是很喜歡古建築呢。

我也再次看向麵前的門。

“都老成這樣了,是會感覺到曆史呢。”

“嗯——。我覺得不僅如此。”

“誒?”

“雖說因為是老東西所以感覺到曆史,但感覺到曆史一事,我覺得不僅僅是因為古老。我們其實,還是在觀察著建築中的人文資訊吧?”

“人文資訊?”

“是的。比如說,你發現了一個冇有眼睛的古老的達摩。那就意味著,他冇有被賦予願望——冇有使用者它的人,這點你是能明白的。所以要說能從這古老的達摩中感受到什麼的話,那就是悲傷了。”(譯:達摩分為達摩不倒翁分為兩種:擺設用與祈願用,區彆就是有冇有眼睛。有眼睛的可以直接擺放在家裡,如果買了冇有眼睛的達摩,正確的許願方法是:先在達摩的左眼畫上黑色眼珠,等到願望實現,再畫右眼,慶祝願望達成名為“開眼”。)

“原來如此。”

“原本,雨過天晴的木質建築,如果不好好保養的話,早就朽壞了。也有不住人的建築很容易損壞這麼一說吧。”

綾瀨同學的話語,讓我想起她在來長野途中車裡說的那句話。

古建築中留藏著古老的記憶——。

綾瀨同學想說的也就是這個意思嗎。

我們麵前土氣的硃色門扉,並不隻是作為物體昭示著它的古老,光是存在於此就證明它有被人感謝,被人保養過。

“對對。”

這些被綾瀨同學統稱為‘古老的記憶’吧。

“綾瀨同學有在做犯罪側寫嗎。”

“什麼側寫?”

“推理小說裡經常有出現哦。對犯罪的人進行整體地分析,這些被稱為犯罪側寫。”

“這些,跟推理有什麼區彆嗎?”

“並不是確定犯人是誰。而是對引發這種犯罪的人,確定一個整體性的範疇,僅僅如此哦。總是存在例外的。比如說結果同樣是殺人,但動機是不一樣的吧。或者不如說,正是因為會有所不同,纔有犯罪動機這種詞的存在。”

“……淺村君,真的對推理小說很瞭解呢。”

“我倒是覺得自己還不算瞭解的——”

畢竟打工場所有位超喜歡看推理小說的人在呢。

腦中忽地浮現出黑長直和風美人的臉。

“——嘛啊,也就是看了就會知道罷了。綾瀨同學是對古建築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抱有興趣吧。”

“是,吧。”

“《古老的大鐘》呢。”

這是一首講述了一位爺爺從出生到去世,一直在運轉的時鐘的歌。這首歌還有一個作為作者創作靈感的時鐘的真實故事。

被創作出來的,被贈予的東西現在的姿態,寄宿著這個東西被創作出來後以及被贈予後珍重或是輕視的痕跡。

終止的時鐘隱含著爺爺逝去的人生。

“你彆唱啊。”

綾瀨同學立刻打斷道。

“嗯?”

“那個,不行。”

“不喜歡?”

“會哭。”

黑暗的夜色之中,道路兩側的火燭光亮甚微,隻能朦朧地照亮綾瀨同學的臉龐。即便如此一向冷淡的她說出這麼一句話,還是令我感到意外,不由得盯著她看了起來。

“啊——……明白。”

順著台階而上,穿過狛犬之間,進入院內。

洗手處滴水成冰,很可惜隻能放棄洗手了。走到前殿後,將準備好的五日元放進賽錢箱中,搖響鈴鐺。叮鈴叮鈴的聲音迴盪在夜空中。行禮兩次,拍手兩次。除了要求嚴格的場合,無論去哪裡我都是按照標準規格參拜。

第二次合手的時候我自然而然地回味起過去的這一年。有種整理一遍內心的感覺。

年初參拜的起始本是從平安世代傳承下來的名為“守年”的習俗,(譯:年籠り意為除夕夜住在寺廟裡,不睡覺直到大年初一早上)但到了現代的跨年參拜,其初衷應該就是回顧離去的這一年,切換心情迎接新的一年吧。我思考著這樣的事情。

真是滿滿噹噹的一整年啊。

父親再婚,綾瀨同學和亞季子阿姨成為家人僅僅是半年前的六月份。

突然冒出來的同年的義理的妹妹。與自己大相徑庭的誇張的打扮最初真是嚇了我一跳。

向定期測試不擅長現代文的她伸出援手的事,暑假期間不愛出門的我難得和同校的學生們一起去泳池的事。

我是在泳池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綾瀨同學的來著。

那也是份痛苦的回憶。我們的家長,因為和之前的結婚對象都有著不幸的分彆,所以都在努力著不讓再婚後的家庭中萌生哪怕一絲的不幸。至今仍然覺得,家長們在期待著我們維持關係要好的兄妹關係。

擦肩而過的我們,變得坦率開始表明心意是在秋天剛開始的那會兒。之後我們約定了以“距離特彆相近的義理的兄妹”允許的範圍進行交往。但是,到了萬聖夜我們卻接吻了——。

這一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如走馬燈一般在腦中不斷播放。我將合十的手分開,睜開閉上的眼。我們後麵還排著長隊,並冇有時間感慨。最後行了一禮後我們從前殿離開。

一邊向父親他們等待的地方走著,我一邊向綾瀨同學詢問道。

“許了什麼願呢?”

“光是回顧這一年都夠麻煩了,許願什麼的還冇來得及呢。”

她苦笑著說道。我也是,我也笑著回答。

我們沿著來時的路來到停車場。

我們互相說著辛苦了的時候,綾瀨同學對我說道。

“啊,不抽個簽嗎?”

“說起來想抽一個看看呢。每年都在抽的。”

父親聽到了我的嘟囔。

“那我們抽完簽了再回去吧。”

我們坐著汽車前往中社。冬天山上的授予所不開門,所以必須去中社。

特地跑來抽了個簽,但綾瀨同學打開簽的時候卻僵住了。

“大凶……”

“大過年的,還真放了這個簽啊……”

“淺村君呢?”

“小吉。”

她上瞥著瞪著我看。不不,這不是我的錯吧?雖然想抽個簽這話確實是我說的冇錯……。

“嘛啊,壞的結果把它放在這裡就行了哦。你看,那邊有掛簽的地方。”

順著父親指向的地方,架起的繩子上掛著幾張白色的小箋。

綾瀨同學將疊得整整齊齊的簽認真地綁在了繩子上。

雖然離開的時候是笑著,但我還是有些在意。

聽著背後連綿不絕的除夜鐘聲,我們離開了神社。

於是我們新的一年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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