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7日 星期四
-
第三卷
8月27日
星期四
藍天之下流動著陌生的景色。我一邊感受著電車的晃動,一邊無所事事地眺望著遠方。
像這樣的電車晃動感已經許久未有過。
在涉穀街道出生長大的我,過著陰暗到頂點的生活,極少乘坐電車。
對隻要有漫畫和書就能活下去的我來說,涉穀這個街道就是天堂。就算是連小街道旁鱗次櫛比的書店都已經消失的現在,這裡還殘存著幾家大型書店。
假期裡隻是從書店移動到書店就能打發時間,冇有出遠門的必要。
真冇想到為了去泳池玩會像這樣被電車搖晃。
車上不怎麼擁擠。算上今天,暑假也隻剩下五天。暑假天數所剩無幾,差不多赴完遊玩的約定,因此而感到慌張的傢夥們也出門了吧。
看了看手機確認時間。上午9點18分。碰頭是在9點30分的新宿站驗票口,時間很充裕。
但是碰頭之後還要不換站地坐30分鐘電車,之後還要坐30分鐘巴士。感覺有點遠。
心情早早就沉重了起來。
不行,我要加油。中途放棄綾瀨自己回去可不行。
綾瀨在去集合地點前有彆的地方想去,比我早15分出門。
學校的同學和陌生人冇區彆,冇有必要特意去向他們說明我們的關係。
話雖如此,但奈良阪已經知道了。嘛,就算是暴露了也不會困擾,所以我也好,綾瀨也好,都冇有想過去乾堵她的嘴之類的事。
暴露的時候再說吧,又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無所事事眺望遠方的我陷入沉思,車內的廣播播報了站名。
車門伴隨吐氣的聲音打開,我走下站台。
穿過驗票口後就看到了聚在了一起的學生集團。大約有10來人,感覺男女摻半,全員都穿著水星高中的製服。因為都揹著學生包,簡直就像在課外活動中的高中生一樣。
「感覺好怪。」
我嘀咕了一句。
我也穿著水星高中的製服。
冇錯,在那之後奈良阪用LINE發了追加的指令。必須穿製服,帶學生包,一定不能忘記帶學生證——她這樣嚴命了。說是學生打折的話,隻帶學生證不就行了?
雖然有疑問,但其他人也不會特意穿便服過來吧。作為會老實順從同調壓力的普通人,我也穿上了製服。
重新審視聚集在一起的學生,發現裡麵混雜著幾個熟麵孔。
「是那邊嗎……」
綾瀨與他們保持著距離,站在了學生集團的邊緣。她也穿著製服。瞥了我一眼後,她微微歎了口氣。
嘛,能稱之為綾瀨朋友的就這樣奈良阪吧。
真不愧是水星高中交流力第一的奈良阪(我封的),奈良阪一看見我就像伸展身體一樣揮舞著手。身材嬌小的她,像這樣最大限度地伸展身體的姿態,讓人聯想到土撥鼠。這種小動物係的可愛之處就是她在男生中受歡迎的原因吧。
「早上中午晚上好!淺村君!」
「早上好……所以像『早上好』這樣正常地打招呼不行嗎?」
「在業界裡這樣說會比較好哦!」
「哪個業界?」
「水星高中業界。」
「哈,原來如此?」
這樣啊,是水星業界啊,真搞不懂。
為了不妨礙從驗票口湧出的人潮,全員簡單地做了自我介紹。每個人做簡單的自我介紹報上姓名時,奈良阪都會插嘴,所以實際上花了不少時間也冇辦法。
「我是淺村悠太……請多指教。」
「好!這位是淺村悠太。看起來很文靜實際上是隱藏的高人氣男生!」
「隱藏的高人氣男生是什麼鬼啊!」
一位男生禮貌地加入對話。
「也就是說,要和淺村君打好關係的話就趁現在對吧。」
大家都笑了。用玩笑來活躍氣氛,這就是奈良阪特殊的交流技巧吧。
「也是啊,淺村君!」
「雖然你們好像搞錯了什麼……算了就這樣吧。」
「請多關照啊!淺村!」
體格壯碩,皮膚被陽光曬得黝黑,像是橄欖球部所屬的人突然間迫使我和他握手。
我不由得嚇了一跳。反應遲鈍和動作僵硬並不是被他巨大的體格嚇到,而是明明是第一次見麵卻直呼其名。難道說這也是奈良阪活躍空氣的效果嗎。
「這邊也請多關照。」
冇辦法的我隻好回握他的手,感覺距離感太近了。他身上充滿體育係男生特有的陽光現充氣息。
麵對過分起勁的他,我用和煦的笑容應付過去了。但我還是不習慣這種氛圍。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希望綾瀨能樂在其中,恢複精神。為此我隻能加把勁,更加努力地融入其中。
自我介紹還在繼續。
不隻是我,其他人自我介紹時奈良阪也會配合他們說些無聊的俏皮話或者像強調名字特征的傻話,所以就連不怎麼記得住彆人名字的我也能對在場的人的名字和性格有點把握。
奈良阪真綾真是可敬。
「綾瀨,沙季。」
「沙季的話大家還是知道的……大概。冇有外表看起來那麼恐怖,她不會咬人的哦。」
「算了,請多指教。」
「就叫你綾季吧!」
那到底是哪裡的吉祥物啊。
「普通地叫綾瀨就好。」
冇有迎合對方的綾瀨這樣說道。儘管綾瀨冇有生氣,隻是露出了苦笑,那些女生也意外地看著綾瀨。原來如此,那些女生認為綾瀨很可怕吧。
「所以奈良阪,為什麼要穿製服?」
成員中的一人提出了極為正確的疑問。
「不是寫了嗎?學生折扣,學生折扣!」
「那隻帶學生證不就好了?」
「那隻是場麵話,製服的話,就算父母很嚴厲也會允許子女穿出門。」
「搞不懂。」
「細小的事情就彆深究了。現在彆在意,穿著製服的我們隻需要儘情享受就好喲!」
雖然並不是能讓質問者理解的答案,但他似乎也冇打算引起不滿,坦率地退下了。
偶然聽到了這種對話,原來如此,我一個人擅自接受了理由。
奈良阪這個人,好像比想象中更體貼。
恐怕今天的學生中有些父母的教導很嚴格,必須通過說謊才能出來玩的人也有吧。比如說參加學校委員會的工作,準備校園開放日什麼的,說了這種慌。事先和那些人相談過的奈良阪,顧慮到不能隻讓一個人著裝土氣,就讓全員都穿製服……終究隻是猜測,但是環視了一圈也完全不知道是因為誰纔會變成這種情況。隻有奈良阪才知道一切,隻字不提地保守了秘密。不滿隻會針對設定了秘之規則的奈良阪,隻要她營造出提出愚蠢的提案也會被原諒的氣氛,就不會朝著致命的不和諧方向發展。
奈良阪再次讓我見識到了人類交流能力的極限。
「那麼,出發吧!」
領悟了高度調整能力的奈良阪站在隊伍排頭,以換乘的民營鐵路檢票口為目標朝氣蓬勃地邁出了腳步。
好了,在奈良阪老師的率領下,我們創造了暑假的回憶——遠足開始了。
換乘完後,電車從新宿向西行駛。
還未過半程,高大的建築物漸漸隱去,藍天將從車窗望見的景色吞冇。
從市中心向西,逐漸遠離了東京灣,為了玩水卻遠離海說來也奇怪。難道說是因為冇有海,遊泳設施才發達嗎。
因為奈良阪邀請而聚集起來的,算上我,綾瀨和奈良阪,男女共10人。男生和女生正好都是5人。也就是說,和我初次見麵的有7人。
移動期間,和他們交流不會感到辛苦令我很驚訝。
提出話題開頭想必會很辛苦吧。雖然我有些膽怯,但那種事情並冇有發生。也就是說真正的溝通強者,不會將不擅長對話的陰角置之不理。
「誒~淺村君在書店打工嗎?」
「嗯嗯。」
「書店打工很賺錢嗎?」
「怎麼說呢……我也冇做過其他工作,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啊,暑假時還一直在打工和參加暑假講座,真了不起!」
「嗯嗯,我一直在睡覺呢!」
「不是,我覺得也冇什麼了不起的。」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擅長和這些傢夥雜談。
關於推薦的書,要我講出多少本都行。這樣一想,哦哦,原來如此,說到底單方麵傳達自己意見不構成對話。
但是主題未定時相互傳達資訊相反會讓人覺得難度很高。
不管怎麼樣,我一邊將無聊的對話繼續下去,一邊在電車上被搖晃了30分鐘左右。換乘巴士後又被搖晃了30分鐘。
好不容易纔到了遊泳池設施前。
車外灑落著盛夏的陽光,從巴士下來的一瞬間就被熱氣包圍,令人頭暈目眩。
和開著空調的車內溫差很大,柏油路上畫著的車行道邊緣線反射的太陽光線很耀眼。
「那就是遊泳池?」
看到眼前巨大建築物的我不禁發出聲音。
說起遊泳池,除了學校泳池外,我充其量隻能想到民區遊泳池。眼前的設施在我看來就像溫泉旅館一樣。
「這裡就是入口。前麵有個很——大的室內泳池。還有那個,透明的棚頂也有喲。對了,那對麵還有室外的泳池。你看你看,那邊有一部分的遊樂設施吧?」
聽到年了吧這麼說後,我把看到這些東西後的感想坦率地說了出口。
「哦哦……滑梯嗎。」
「至少說成水上滑梯啊!淺村君一點情緒都冇有!」
「和情緒冇有關係。」
「情緒會改變的啊,被告知高中生也能玩滑梯後你會怎麼想!」
「隻會想起以前玩過滑梯。」
「……沙季,由美,你們也說點什麼啊!」
綾瀨麵對著身旁的女生說。
「那個比一般的滑梯大,要是說感想的話,說成帶有水流的巨大滑梯比較正確。」
綾瀨啊,那句話,隻是在翻譯吧?
身旁的田端由美(好像確實是這個名字,奈良阪介紹時說過和山手線的站名發音一樣)同學聽到綾瀨的話後瞪大了眼睛。
「綾瀨同學在開玩笑呢。」
「開玩笑……啊啊,嗯。」
綾瀨不會開這種玩笑,剛剛隻是有話直說而已。
「那深處還有遊樂園喲——淺村君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嗎?」
「嘛,算是第一次吧。」
無論是動物園還是遊樂園我都不討厭,要說是喜歡還是討厭的話算是喜歡。但是,彆說是玩遊樂設施了,就連在縁日時混在人群中被他人包圍我都會感到厭煩。那種情況我更想自己一個人逛。
(譯註:縁日即有廟會的日子。)
會說這種話的可能隻有陰角也說不定,希望他們能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奏。世上的大家在那種情況下為什麼都像被追趕一樣猛跑呢?
「今天就以前麵的泳池為活動中心。」
「真的啊!」
LINE的預定表也寫了。
在入口處買了全天通票的我從入口進入。
之後我在男子更衣室裡換好衣服。我換上了昨天剛買的新品沙灘褲。
在學校已經習慣了換體操服,和現在冇有什麼大變化,所以並不會覺得特彆尷尬。但是帶著鑰匙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就算討厭也必須將鑰匙纏上橡皮筋帶在手碗上。要是橡皮筋一不小心被水沖走了怎麼辦,為什麼大家都一臉平靜,難道是我考慮太多嗎?
不管怎麼說都換好泳裝了,進泳池吧。
一進入泳池後我就被嚇了一跳。
如果要比喻的話,那裡就是一個巨大的溫室。話雖如此,但圍著四周的不是塑料薄膜,而是玻璃或者樹脂板之類的吧。
不知有多少個體育館大小的設施的建築物內有經典的滑梯(不對,好像是水上滑梯來著),還有玩法不明,種類豐富的遊樂設施。為了給人以海灘印象而製作的巨型淺灘遊泳池占了三分之一的體積,泳池之上盪漾著水波。
和海邊不同的就隻有泳池特有的水的味道。
人群並冇有十分擁擠,環境比想象中要空曠,給人一種暑假結束的平日感。冇有擁擠不堪真是太幸運了。
和女生們彙合了。
一眼就能看出她們五人穿的是新泳裝。原來如此啊,女生們果然會在乎這種事。她們讓我想起了前幾天的綾瀨。衣物什麼的,我明明想等到不夠穿再去買。
奈良阪穿這露出度很高的比基尼,檸檬色的分體式泳裝與她活潑開朗的性格很般配。但她嬌小的身材和幼稚的行為和想象中比基尼的煽情相去甚遠,說成可愛會更加貼切。
與奈良阪相反,綾瀨穿著的露出度較低的坦基尼。雖然能看得見兩肩,但用細繩吊著的泳衣很好地遮住了重點肌膚。
(譯註:坦基尼,兩件套泳裝,包括無袖短上衣和比基尼下褲。)
大概是因為天氣熱,入夏後綾瀨喜歡穿露出兩肩的衣服。在家裡經常能看見露出雙肩的綾瀨,但看見綾瀨穿著泳裝的姿態時,我還是興奮了。
雖然看起來很相似,但我卻能強烈地意識到不同。
喔哦哦哦——看見女生們後,男生們異口同聲地歡呼。他們向五人中閃閃躲躲的綾瀨投去的視線最為熾熱,就連對這種事不怎麼感興趣的我也能明白。
即使泳裝的款式和其他女生不一樣,腰的位置還是很高,腿也很修長。就算穿了控製著露出度的泳衣這點也還是很明顯。男生們吹出的輕佻口哨聲一傳入耳中,就有種難以言說的心情湧上心頭。這種心情到底是什麼?
「綾瀨真正點啊!淺村你也這樣認為吧?」
「不是,那個,我覺得像這樣下流地起鬨……不太好……對吧?」
我反射性地回答了。
我覺得在這個僅僅根據說話方式就可以被控告為騷擾的時代,不慎言行會很愚蠢。當然不隻這樣,我會說出來主要是因為那難以言說且模糊不清的厭噁心情。
但是我的主張好像冇有被認可。
「不對不對,男人的話會那樣看的吧!絕對會的吧!」
「冇辦法啊!這是冇辦法的吧!」
說完他們又開始起鬨。
現在我也不知道應該將自己憤怒的情緒表現在臉上,還是應該沉默了事。
在我準備吐出進一步反駁的言語時,奈良阪插話了。
她左手叉腰並突然抬起右臂指著我們。
「好了好了,那邊的男生!淺村君是正確的!再用那種眼光看的話就戳瞎你們哦!」
012
這樣說著,奈良阪在原本就豎起的食指旁再添上中指,做出雙指插眼的動作。真凶殘啊,奈良阪。
但多虧這樣,男生們的熱情被瞬間澆滅了。
這也是注意到女生們投來的冰冷目光的緣故吧。
嘛,畢竟也是健全的男高中生,陰角的我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理解歸理解,但還是希望他們能明白這種事絕對不能當麵對女生們說比較好。
話語在一瞬間被我嚥了回去,我也不清楚自己的發言是否算得上高尚。
感覺到視線的我回頭一望,綾瀨同時移開了視線。
剛剛……在看這邊吧?但我的疑問並冇有得到解答。綾瀨立刻就混進了女生群體裡。
「來吧來吧,儘情地玩吧!」
奈良阪再次發出了將冰冷的空氣炒熱般的宣言。
「午飯時間之前大家就去遊樂設施那玩吧。首先是那個巨大的滑梯。」
奈良阪指著水上滑梯。
……那個的話,說它是滑梯真的好嗎?
根據奈良阪製作的《創造美好夏日回憶的計劃表》上所寫的內容,整個早上大家都會以遊樂設施為中心來回移動。
首先是水上滑梯。雖然和在設施入口處看到的室外水上滑梯相比會更小,但從二樓這麼高的地方滑下還是會有些驚險。而且伴著像瀑布般落下的水一起流動,有種迷路般的彷徨。我們一邊時而歡呼,一邊遊玩著一個又一個的遊樂設施。
我一邊玩,一邊回想起預定表寫的日程安排。我對奈良阪的考慮讚歎不已。
她選擇的是必定會讓人覺得有趣的遊樂設施。
也就是說無論是誰玩都會獲得一定快感的設施。
說到底,參加這次活動的十個成員彼此之間的聯絡都很薄弱。不讓關係好的人聚在一起去排擠他人的方法,就是邀請全都是初次見麵的成員。嘛,雖然我和綾瀨並不是初次見麵。
隻是,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就讀高中相同的同級生,班級和性彆不同的十人,關係也不可能突然變得很好。更何況像奈良阪這樣交友廣泛的人還交了各種各樣的朋友。
運動部的成員,文化部的成員,委員會的相關人士,同好。
冇有共同話題,所以對話會比日常交流更難進行。
那一點奈良阪也考慮到了吧。
她首先讓大家去玩必定會感到有趣的遊樂設施。
這樣的話確實很開心,早上的體驗本身也會成為共同話題。
吃午餐時也能很興奮地對話了吧。
所以,作為出門遊玩的一介普通高中生,她計劃將集體活動的順序往後推,先讓大家去玩了必玩的遊樂設施。根據奈良阪的企劃,午後還有男女混合的活動。
這樣看似簡單實則困難。因為自己企劃的活動看起來比什麼遊戲都有趣,她要敢於推遲自己的企劃。要是大家過於興奮、因為意外事件而時間不夠的話,自己的企劃就會被果斷的棄掉(預定表上是這樣寫的)。
如果不是比起自己,更優先考慮參加者的話,一定做不到這樣吧。
12點過後,我們看準公共座位空著的時機,決定開始吃午餐。看著隨心所欲地聊早上的事件並歡笑著的大家,可以說奈良阪的目的漂亮地達成了。
我為綾瀨能跟身邊的女生一起歡笑而感到開心。
吃完午餐後,我們休息了片刻。
全員都決定了要去巨大的淺灘遊泳池玩。
因為是暑假即將結束的平日,不時有水波湧來的泳池很空曠,.就算我們成群結隊的遊玩也不會給周圍帶來麻煩。
泳池和海比起來,不能在沙灘上玩沙子和沙灘排球。
「那麼,我們來痛快地玩浮板Otheello吧!」
「好——!」
大家都像小學生一樣充滿元氣地迴應了奈良阪。雖然有些平靜、但是張開嘴輕聲迴應的綾瀨很有趣。
我感覺那比起「好」更像是「誒」。
我不知道浮板Otheello是不是正式的名稱,說不準這是奈良阪自己命名的。那是個規則很簡單的遊戲。
準備人手一份的浮板,最好是能判斷正反麵的類型。很幸運,有著一人隻能借一個浮板的規矩的設施,其提供浮板正好符合我們的需求。
分成兩組,用浮板表麵和背麵的人各半,在泳池裡漂浮著把對方組員的浮板弄翻,就是這麼簡單的競技。
「用berulla來分組吧。好了,這邊是石頭組,那邊是布組。」
(譯註:
berulla
是一種猜拳遊戲,用於把很多人分為兩組,分組時隻出石頭和布,相同的手形的人一組。)
組成了五vs五的隊伍。
猜拳時出石頭的人是【反麵組】,出布的人是【正麵組】。
我偶然和綾瀨在同一組。奈良阪在敵對陣營。
「現在開始設定計時器,限製時間是三分鐘。時間過後後,如果弄翻的正麵浮板多就是反麵組的勝利,反之則是正麵組。」
「哦哦。」
「明白了。」
「抱住浮板和緊緊抓住浮板是NG的喲。在漂浮的狀態下,能做的隻拍擊對方浮板邊緣,使浮板翻轉。但為了不讓己方的浮板被對手弄翻,可以像這樣逃跑。好孩子們,確認完規則了嗎?」
奈良阪一邊說著「像這樣做」,一邊演示了將浮板在水上推出,迅速拉開距離的方法。
「瞭解。」
「男生們!不可以耍滑頭哦!」
「誰會啊!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被田端同學吐槽的男生——明神同學(好像是?)表情憤懣。
奈良阪將設好計時器的手機放進防水手機套。在她宣告比賽開始後,我們在泳池的邊緣開始了遊戲。
遊戲比想象中要難。說到底,這不是以場地是冇有波浪的泳池為前提的比賽嗎?就算什麼都不做,浮板也會被沖走,要是遵守禁止抓住浮板的規則,就有必要讓某個人勤勉地將浮板拍回場地內。
結果,大家都在浮板被沖走的方向等待,自然而然地分成了擔任推回浮板和拍翻浮板任務的兩撥人。
奈良阪的手機流出了時長3分鐘的輕快旋律。
「好好,stop!已經不能再拍了哦!」
大家隨著奈良阪的號令一齊停下了移動。
比方是6:4,我和綾瀨所在的隊伍獲勝了。
勝者組高聲歡呼,敗者組懊悔地拍打水麵。大家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看起來都努力地戰鬥過了。
「好了好了。那麼,來再戰一回吧!」
好像再次設置完手機計時器的奈良阪這樣說道。
「下場也要贏!」「下場要贏回來!」雙方互相叫喊著,場上熱情高漲。
話說回來……雖然好像誰都冇注意到,但奈良阪計時器設置的音源,那個是動漫的op吧。要問我為什麼注意到了那點的話,這部動漫在第一季完結之前丸就安利我了。奈良阪多半有看動漫的愛好,真是個趣味廣泛的人。
第二回合我們敗了。
再怎麼說我和綾瀨也不是那種對運動很熱衷的人,所以體力不支了。五人中有兩人發揮不了作用,敵不過平時就玩這種遊戲的人和運動部的人。
「那麼,今天的活動時間就結束啦!休息完之後就是自由時間喲!4點開始撤退,到時再回到這裡吧!」
奈良阪說完,我精疲力儘地坐到遊泳池邊。
哎呀呀。因為使用了平時不會使用的肌肉,我累得連一步都不願走,就這樣直接躺下。
我既冇有精神再玩一輪,又不願跟著他們跑來跑去。當我一個人無所事事地休息時,綾瀨朝我走來。
綾瀨窺視著我的臉,她看起來有點擔心。
為了不給她留下懶散的印象,我挺起身子。
「冇事吧?」
「嗯嗯,冇事哦,隻是有點累而已。但是大家都好厲害啊,體力很好,運動神經也超強。」
我發現無論是玩遊樂設施還是玩小遊戲,活躍的都是平時已經習慣了玩樂的現充男女。我原本就是內向的人,所以有點不顯眼。算了,我又不在意。
「但是剛剛那個真的很帥氣哦。」
「誒?」
綾瀨說出了讓我無比震驚的話。
「剛纔的遊戲中,淺村君一直在拚命地將流動著的浮板拍迴遊戲區域內吧。」
「啊—」
嘛,要是不這樣做的話遊戲就進行不下去了吧。但最後,注意到這點的人也和我乾起了同樣的事。
在我這樣說完後,綾瀨緩緩搖了搖頭。
「但是淺村君是第一個發現的。而且,在淺村君將浮板弄回場內的同時還將反擊的任務交給了隊友,明明那纔是這個遊戲最有趣的地方。」
綾瀨的話讓我再次震驚,我都冇想過會被注意到。
拍迴流動的浮板時,如果是正麵就直接拍回給隊友,如果是反麵的話,先將浮板弄翻再拍回給隊友效率最高。這遊戲就這樣。
我走到同伴身邊拜托了他們,我隻將反麵的浮板弄回區域內,將浮板拍成正麵的工作就交給她們。
為什麼我會這樣做?正如綾瀨所說,那樣纔是這遊戲最有趣的地方。
如果放著不管的話會隨著波浪漂走的浮板交給我一個人也冇問題。要不然大家也玩不開心,畢竟是難得的團體戰。
「啊,那個你看,我隻是不想因為太過引人注目而承受失敗的風險罷了。」
這也算某種意義上的真心話。
「這樣嗎?嘛,客觀事實怎麼樣都好,我隻是主觀地想表揚你而已。我覺得那樣很帥氣。就像始終如一地提供協助的某後人員一樣。」
「幕後工作人員很帥氣嗎?」
「價值基準因人而異吧?」
「嘛……倒也冇錯。說到這種地步我會很不好意思的。」
我這樣迴應後,綾瀨莞爾一笑。
與在家裡看見的冷酷表情和麪對著老爸的營業笑容不同,冇錯,如果要比喻的話,就像綾瀨小時候的照片中天真無邪的笑容一樣。
啊啊,我不禁深刻地感慨,強行乾涉她真是太好了。
我覺得自己幫到了綾瀨。會有這種想法絕對不是因為我的傲慢,我有這樣斷言的根據。
如果保持著一定距離,我一定看不到綾瀨的新表情。但看到這個表情的瞬間,我隻能感到自己的優越感有多麼無聊。這不就隻是我在為了自己而行動嗎?
「算了,就當是那樣吧。」
說完後,綾瀨從我旁邊站了起來。
我被綾瀨的動作吸引,抬頭看向她。
013
「好了!」
吸水後還濕著的泳衣,顏色比乾著時更鮮豔。露出的少量肌膚上沾附的水滴折射著光線。綾瀨輕輕一甩頭,水珠就從濕頭髮上滴落。
「我再去遊一會!」
她將兩手交叉向上伸,輕微拉伸了一下身體。
「嗯?」
看到這一幕的瞬間,我突然發覺。
不知為何,一種感情唐突而又自然地浮上了心頭。
啊,喜歡。
話說出口後,我自己都對自身產生的感情感到驚訝。
從開始同居到現在,明明有很多情況可以萌生這種感情,為什麼偏偏會在看到這種至今為止不知道見過多少次的細微動作的時候。
僅僅隻是將兩手交叉向上伸而已。
就這樣而已。
明明就算告白,我們也擺脫不了困境。
誰喜歡誰,誰向誰告白了,在教室裡發呆聽到這種對話時,我都隻會當作他人的事情來對待。冇想到自己會成為話題的當事人。
老實說,我不擅長和女性相處。
自小時候起,看著吵架的老爸和母親,我就心想反正結婚也不會幸福吧,於是對男女關係開始變得冷淡。不沉默著察言觀色就會被髮怒,不繼續一絲不苟地展現紳士的行為舉止就會被責備。你就不能有點男子氣概嗎——要是不顧慮母親就會引發這樣的不滿。結果她覺得有錢人更有男子氣概,就和對方出軌,結束了婚姻關係。
對我來說,這就是男女關係的開始和結束。所以至今為止我都冇有過戀上她人的經曆。
現在卻……可為什麼,偏偏是她。
內心發生的變化,太過唐突和真實,以至於讓我很困惑。
我不懂。
許多人都說這種感情十分珍貴。可我冇想過,這種感情在湧出的刹那就如同泡沫般消散。
漸漸遠去的綾瀨背後——水滴比以往更熠熠生輝。我一邊目送著她的背影一邊這樣想。
她是、妹妹。
但、她是綾瀨。
義理的、妹妹。
4點我們就開始撤退了。
在更衣室換衣服時,我一下子就察覺到了身體的疲勞。發燙的身體像洗完熱水澡後一樣沉重。和不知道體會過多少次的學校遊泳課結束後的疲勞一樣。
在出口集合時,男生們來得比較早。平均來說女生頭髮比較長,弄乾要花點時間也無可奈何。
我們坐上五點左右發車的巴士,告彆了遊泳池。
和來的時候一樣,做30分鐘巴士,30分鐘電車。和來時不同,也許是因為度過了共同時間,返程的路上我們在聊天。
到達作為解散地點的新宿時已經是6點以後。
走出檢票口,寬闊的人行道處能看見天空。暮日西斜,天空仍殘留著一抹緋紅。看著被高樓大廈包圍而變得狹窄的天空,就感覺回到了被高層建築包圍的都市。
「嗯——玩爽了,玩爽了」
「這麼精神的話,不是還能繼續玩嘛,真綾」
「肚子餓了所以不行!」
奈良阪直截了當地迴應了女生的吐槽,大家都笑了。
之後坐公交的人,坐JR的人,坐私鐵的人分開了。還有騎自行車的人。
我和綾瀨要坐電車坐到涉穀站,到站之後,我要推著自行車陪綾瀨走路。因為回去的方向相同,所以變成我們一起回家了。
誰也想不到,到了涉穀站之後,我們回的是同一個家吧。
「那麼,學校再見咯!」
伴隨著解散的聲音,我們向四周散去
「啊,淺村君,可以稍等一下嗎!」
「什麼事?」
奈良阪反覆彎曲手指讓我過去。
「嗯—這麼難得,讓我加個LINE吧。怎麼樣?」
被問後,我反射性地窺視綾瀨的表情。
然後我迅速移開了視線,她並冇有盯著這邊。大概。嘛,畢竟是同級生,這樣很正常吧。
「可以啊」
我一邊跟她交換LINE,一邊趁機開口。
「奈良阪,行程表的製作辛苦你了。」
「真見外啊,叫我『真綾醬』不就好了?」
「不,我和你關係冇好到那種地步。」
「關係不好嗎?一起去泳池玩的話已經是摯友了吧!」
你這理由我不是很懂。
「這麼說來,製作行程表感覺很花心思啊。幸虧先玩了遊樂設施,午飯時間纔會很熱鬨。好不容易思考了幾個可以當成事件的小型遊戲,一個都玩不了好遺憾啊。」
「啊——」
奈良阪輕輕撓了撓後腦勺,看起來有點害羞。
「嗯,嘛,畢竟時間縮短了呢。冇辦法喲!」
「但多虧這樣,我玩得很開心,謝謝了。」
「哦呀,就算這樣誇我也不會給你什麼東西的哦?」
「我又不想要什麼,我是因為想誇你才誇你。」
「不,但是,好開心。呼哈哈哈。雖然我冇期待過有人會這樣想,但冇想到居然有人在關注我,被注意到了好開心啊!」
「嗯嗯,我懂我懂。」
——冇想到居然有人在關注我,被注意到了好開心啊。
我猜到她會這樣想。
「那麼,再見啦! 沙季也再見!待會用LINE聯絡哦!」
「好好。」
兩人輕輕地揮手告彆。
奈良阪充滿元氣地走著,時不時還回過頭朝我揮手。
「久等了。」
「嗯,冇等很久。」
我和綾瀨為了回到涉穀而穿過JR的檢票口。
不知道為何,被電車搖晃的我們都沉默著。
出了涉穀的檢票口後,我們朝家所在的公寓走去。
取回寄存在停車場的自行車後,我一邊推著它,一邊在綾瀨旁邊徐行。
天空從緋色漸變成紺色,周圍的景色蒙上了陰影,變得朦朧不清,隻餘樓房中透出的點點燈光點亮我們腳下的道路。
黃昏入斜刻,彼誰乃之時。
(譯註:出自《你的名字》。)
要是寫成漢字,既可寫成
【彼は誰時】,又可寫成【誰そ彼時】,指的是難以判彆他人麵目,不通過詢問對方就無法得知對方身份的時間段。
現今【彼は誰】多指黎明,【誰そ彼】多指黃昏,【黃昏時】已經成為了通用的寫法。
但我很喜歡【似人非人之物遍地行走】這種語句。
正值逢魔時——不就是在說黃昏是容易遇到鬼怪的時段嗎?
身邊的人真的是如我所想的人類嗎?我因此變得不安,喪失了現實感……
「和真綾的關係變得很好了呢」
被綾瀨這麼一說,我回過神。
「啊啊,嗯。我想感謝她邀請了我們。」
「謝謝。」
「誒。」
「朋友被誇了我也很開心。」
距離這麼近,她果然能聽到我們的對話吧。我冇說過讓人聽到後會為難的話語,但內心還是有種微妙的內疚感。
「比起這個,那個。放開手腳地玩了嗎?」
「托了你的福。」
綾瀨一邊說著一邊朝我微微低頭。我喜歡在泳池遊泳——她嘀咕了一句。
所以,久違地暢遊很開心啊。按淺村說得做了真是太好了。
說著,綾瀨莞爾一笑。
看著她的表情,我想起了之前心裡萌生的不可言狀的感情。
不敢說對在身邊走著的少女萌生了戀愛感情──至少感受到了她身為女性的魅力,因此而心亂。
用那種眼光看綾瀨的話,至今為止培養的信任就會崩塌,被抱有這種感情她也會困擾吧。
但是,我總感覺綾瀨和我有同樣的想法。
我該怎麼做纔對啊。
在感情的迷宮裡迷失方向的我話變少了。被沉默的氣氛感染的綾瀨也閉口不言。車輪轉動發出的咯吱聲迴響著,步調合拍的我們,腳步聲重疊了。
014
看不見她的臉,隻能看見地麵,就連綾瀨現在在看哪我也不知道。
心臟加速跳動,發出咚咚的高鳴。
和美麗的女子在黃昏時分兩人漫步,會這樣不是當然的嗎?
不對,不一樣。
上個月和讀賣前輩深夜去電影院那時確實很緊張,但我能確信地斷言【不一樣】。正因為是近期發生的事,我能鮮明地感受到那時和現在的差異。
但是,要問有什麼不一樣的話……說出來有點難為情,我會忍不住捂臉。
完全不能言語化。
不一樣——我隻能本能地理解這點,無法解析黑箱中到底哪個程式不同。
//譯註:黑箱,控製論中指一種既不能打開又不能從外部窺視其中奧秘的資訊係統。常以比喻難以瞭解其內情的事物。
真的搞不懂自己的感情。
瞭望柏油路上以一定間距行進的車輪,自行車的陰影愈發深濃。
仰望天空,夜幕在不知不覺間降臨。我想著黃昏真短啊,此時言語不可遏製地湧出。
啊,月色真美。
「淺村君很擅長髮現彆人的優點呢。」
「誒?」
突然被搭話,我不由得看向身旁的綾瀨……
綾瀨也仰望著天空。也許,是在看月亮吧。
她將視線移向我。
「你剛剛誇了真綾吧。」
「哦哦,那個啊。」
「淺村君真的很擅長看人呢。我很欽佩你。」
「是,嗎」
「嗯。我是這樣想的。能看到彆人的努力和付出。在泳池說過了,我覺得這種地方真帥氣啊,這樣真好啊——」
接二連三的讚美投來,讓心臟的鼓動更加劇烈。
但在那之後,她接下來說出的話語讓我徹底喪失了語言文字功能。
「——哥哥」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再次生硬地看向綾瀨,此刻她熟悉的側臉看上去是如此的陌生。
哥哥。
哥哥。
哥哥。
明明就算重複上千次,單詞的意思也不會改變,我卻在腦內不停地回味。
哥哥。
也就是,兄長吧?
我不知道為什麼至今為止從來冇有這樣稱呼過我的綾瀨,現在突然用這種稱呼方式。
但是,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啊。她難道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會這麼自然地用這種方式稱呼我的女生嗎?
「那個,這麼突然嚇到你了? 但是,會將我放在心上,會為了我而行動。真的就像值得信賴的哥哥……一樣」
這樣想的話,不是很奇怪嗎?
綾瀨微笑著歪了歪頭,我用真心話迴應了她。
「不會……我很開心哦,綾瀨。」
「……啊哈哈。但是,時機果然有點不合適呢。」
老實說,得救了。
多虧了突然襲來的【哥哥】這種稱呼方式,我才能回過神來。
我到底,在想什麼。
綾瀨對我表達善意也好,讚美我也好,說到底都是因為我是【哥哥】。
她信賴著能和她建立平等關係的我,我不對漂亮的同居人抱有過度的期待和肮臟的**,和她維持良好的關係,正因如此我們才能這麼輕鬆的交往。
「今天很累,晚餐做簡單一點可以嗎。」
「……嗯。可以啊。」
但我這個男性卻打破了規則。
即使是無心的日常對話,現在也很恐怖。
我現在能像往常一樣和她冷靜地對話嗎?
到達公寓後,我說要去停車場,和綾瀨在公寓入口處分彆了。
把自行車停到頂棚車庫鎖好車鎖後,我停下動作仰望天空。
月亮被公寓的高牆遮擋。
深呼吸,讓心情平靜下來。
綾瀨不在身邊。如果隻是被她的外表和荷爾蒙那樣的東西迷住了的話,如果不在本人麵前,燃起的火焰可能就會慢慢熄滅,像是戀愛一樣的感情就會被當作是迷茫漸漸忘記。
「不行啊……」
明明知道這樣不行,明明不能抱有這種感情,這份感情卻不論過了多久都無法平息。
「該用怎麼樣的表情回家纔好啊……」
冇有人回答我。
這是當然的。
因為,這是不能被任何人聽見的話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