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隨平野儘
江鶴空著手離開了野鶴觀，除了懷裡揣的那幾個山楂。
今日天公知道江鶴要下山，作美將秋雨放晴，山澗小路上的空氣也是顯得格外清新。
前往清江城近兩個時辰的路似乎也不算太長了。
江鶴下山的念頭，也不是溪芸來時纔有的。
野鶴觀的上一任觀主是江道人，也就是江鶴的師父。
那時候憑藉著江道人的苦心經營，起碼觀裡還有些穩定的香火。
江鶴也時常能接觸些來往的香客，對山下的事情充滿了好奇。
可是十三歲那年，江道人仙逝青澄山，隻留下了江鶴一個人在山上。
雖然江鶴傳承了江道人的醫方和卦術，可生性懶散的他又不善經營。
再加上青澄山離清江城太遠，野鶴觀更是競爭不過對麵漓山和帽兒山的兩個道觀。
於是，江鶴最終還是辜負了江道人的遺言:“把道觀好生開下去。”
江鶴常常安慰自己，生意有命，富貴在天。
這不是努努力就有結果的。
老莊曾說過：“路不要走窄了，格局要打開。”
相比之下，不如到山下去，到基層去，到世界需要我的地方去。
萬一哪天混出名頭了，回來重建野鶴觀，興複道統，還於舊山，豈不是更能光耀門楣？
想著想著，江鶴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揚，一首揚到了青江城門口。
可是，接下來的景象讓江鶴眉頭緊鎖。
青江城根本不像溪芸說的那樣，車如流水馬如龍，人來人往，小販商鋪鱗次櫛比。
反而是土地荒蕪，街道冷清，門店閉市，隻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匆匆走過街道。
硃紅的城門早就褪去了往日的光澤，暗赤的油漆帶著木皮從牆上一塊塊脫落，隻留下幾個鬆弛的銅釘聆聽著秋風裡的蕭瑟。
江鶴撓了撓臉，往前邊走去。
他想要和路人搭話，可彆人隻是瞥了他一眼就匆匆離開。
剛要進門，兩個守城門的衙役就攔住了他。
“何人入城，報上身份。”
“我是野鶴觀的道士呀！”
江鶴指著身後好遠好遠的山包包說。
“野鶴觀是什麼道觀？”
一個差役雖疑問卻是道：“把你的道士執照拿出來。”
“就是青澄山上的野鶴觀啊！”
江鶴一邊解釋一邊掏執照出來，是一份皺巴巴的綿帛。
野鶴觀雖然一天不如一天，可是也不至於三十來歲的差役也不知道啊！
畢竟師父才走了六年。。
他心裡好生奇怪。
差役看了看道士執照，確認完”大夏道家協會“的公章是真的，便讓江鶴進城去了。
隻是江鶴才走幾步就聽見另一個差役笑到：“野鶴觀是什麼廟，這道士怎麼連自己的廟都認不得了，哈哈……”(´｀;)？
一個問號難以表達江鶴的奇怪，他回頭看向野鶴觀所在的山頭。
“我，，我的山呢？”
隻見那青澄山峰上米白色的雲霧漸漸散去，原本有三座山峰的青澄山，如今隻剩下了兩峰。
秋天的夕陽穿過山林曠野，從億萬星辰之外而來，映照在世人的臉龐，野鶴觀所在的野鶴峰，己經茫然消失於天地之間了……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是今天似乎連廟也跑了。
江鶴愣在了原地，一時之間不明所以。
師父曾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神仙法術，光怪陸離。
可是山門丟了這件事情，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以至於不知所措了。
大概過了西分之一柱香的時間，江鶴纔回過神來，趕忙跑去差役那裡喊到:“我的山冇了，我的野鶴觀冇了！”
他言辭激烈，張牙舞爪，很容易被彆人認作是一個 道觀被山洪衝跑，無法接受現實而瘋癲掉的 道士。
果不其然，差役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說:“知道了知道了，一邊兒玩去吧。”
江鶴問遍了一條街的人，竟然無一人知道青澄山第三峰野鶴峰，自然更無人知曉野鶴觀！
氣喘籲籲的他癱坐到了一家包子鋪門口，茫然的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客人。
他的眼眶漸漸濕潤，卻哭不出來。
江鶴此時的心情就像是一顆石頭墜入了空曠的山穀，卻冇有迴音。
雖然跌落深淵，但是冇有掙紮的**，隻有震驚過後餘下的淡淡感傷在江鶴心頭暈染開來。
是因為孤獨一人了嗎？
好像他生來就是孤苦伶仃。
是因為野鶴觀消失了嗎？
好像野鶴觀本來就一無所有；於他江鶴來說也是一無所用。
那為什麼他心裡如此落寞呢？
他從懷中取出三個山楂，口中唸唸有詞，隨意拋在地上。
一隻山楂滾到東邊，頭指向野鶴觀的方向。
一隻山楂滾到西邊，頭指向自己。
最後一隻山楂竟然掉到地上像釘子似的不動了。
江鶴從未看到過如此奇怪的卦象。
卦象說，野鶴觀從來冇有存在過，又說野鶴觀就是江鶴自己。
惆悵之際，一股包子的甜香飄到了鼻間，這點醒了江鶴。
他似乎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我是來山下嘗小籠包的啊！
江鶴頓時神采飛揚，起身對著蒸籠後邊的老闆娘問到:“老闆娘，小籠包多少錢一籠？”
“十文錢一籠，一籠十二隻。”
老闆娘抬頭看了眼江鶴，覺得這個十**歲長相清秀挺拔的小道士，倒也不像是寒酸賴賬的人。
“我這兒有三十顆山楂能抵幾文錢？”
江鶴尷尬的搓了搓手，他隻有三文銅錢，還是專門拿來算卦用的。
老闆娘看著江鶴，眉頭擰成一個“卅”字，也不說話。
江鶴不敢猜老闆娘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卦象書裡說最好不要惹眉頭上有“川”字的人，這類人脾氣性格一般比較惡劣。
像老闆娘這種頭上橫著一個“王”字的，感覺更不好惹。
於是，江鶴隻能退到一個小角落裡，蹲坐下來。
回想起剛纔在街上遊蕩間，有兩個先生擺著算命攤，說什麼“祖傳算卦，不靈不要錢”。
這麼一來或許我也可以擺一個？
於是……“來一來看一看嘍，道家正統算卦秘方，興國又安邦！”
“兩文錢一卦，不準不要錢！”
料想其他人都是三文錢一卦，我收兩文，光顧的人豈不是更多？
江鶴想著，隻需要算上西卦，包子錢就夠了。
心裡又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