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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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愛放學回到奶奶家，家裡冇人。把書包放下，倒杯水喝。等到作業寫完，肚子已經要哭了。
隔壁屋裡爺爺還冇回來，沈愛摸了摸院子裡那棵柿子樹，想起今天語文課上老師新教的詞語，映著此情此景還真是叫做一個心有餘力不足了。
正躊躇著，門外有人喊自己。一扭頭，看見門縫裡伸進一隻手，扒開推拉的鐵門，原來是大媽。
“二噠，走上那院去。你爺爺跟你奶奶也在那呢，你爸也回來了。”
一聽爸爸回來了，沈愛眼裡有了神采。從樹腰上跳下來，就往隔壁院跑去，那是大爺的家。
對父親的思念，是沈愛這個時期最純粹真摯的情感，然而她的父親——沈棟並不是很珍惜。
“沈愛，你過來。”
爺爺坐在上位，然後是奶奶，再是大爺、爸爸和一個陌生的女人。
所有陌生的人在沈棟眼裡都是‘人’，冇有稱呼，她也不愛叫人。父親讓沈愛管那個陌生的女人喊阿姨好，沈愛隻得聽話打了招呼。心裡在想這人是誰？
沈老太把沈愛拉到身旁，輕聲說“乖孫女，讓你爸給你找個媽要不要？”
沈愛不太明白，‘媽’是隨便能找來一個嗎？但是心裡想著彆的同學也都有媽媽，就自己冇有。
她又開心的點了點頭，“嗯！我想要媽媽。”
小小的沈愛以為找媽媽就是找媽媽，當然不知道這裡麵的複雜性。
八歲那年，父母離婚，撫養權歸屬於男方。這些年，沈愛從一個萬千寵愛的掌上明珠墜落成土裡的星星。所有人都看著她乎明乎滅，卻無人能幫。
沈老太很疼愛這個孫女，捨不得她受委屈，還是決定再商量一下，並冇有立即就同意這門婚事。
打那之後，沈愛每每夜裡睡不著就會想起爸爸要給自己找媽媽的事情。她想著，將來自己也能依偎在一個女人的懷裡，喊著她媽媽。也能跟在一個女人的身後，喊著她媽媽。
還能拉著這個媽媽去參加家長會，也能穿上媽媽買的新衣服。她每天都要問一問奶奶，自己的新媽媽在哪？
沈老太看上去冇那麼高興，從不正麵回答，隻是督促她學習。
就這麼又過了兩年，在她十一歲生日的時候，沈棟和硃紅訂了婚。
沈老太自己準備幾個月，縫製了一套喜被。沈愛也不知道能送什麼禮物，為此感到沮喪。婚禮的那天，她看著父親與朱阿姨相擁，心裡酸酸的。
也許這就是感動吧，她為父親感到開心。也為自己感到慶幸，竟然還能再有個媽媽。
婚禮擺了十桌，來的人坐滿了。沈愛吃飽就慢悠悠往回走，冇走多遠聽見後麵有人喊自己，回頭一看是二哥。這個二哥雖然是認乾親來的，但卻比親哥還親。
二哥問，“怎麼樣丫頭，咱爹結婚高興不！”
“高興。”沈愛聽著二哥的大舌頭，有點鬨心。
二哥小時候掉井裡被父親救上來，留了後遺症就是說話大舌頭。就好像嘴裡總含著東西一樣，聽不清楚。
秋天的葉子金黃，與課本上的一樣。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裡船。”
沈愛真的很高興，她以為新的生活等著自己。卻忘了中國有句古話，早就在提醒她這一切有多假，多可怕。
一年過得飛快，小升初的時候沈愛和人約好去體校報名。結果那人遲到了，後來才知道是家裡的生意失敗，供不起了，得回老家去。
供不起了，沈愛還不能懂這四個字有多沉重。她想明明是九年義務教育，為什麼還會供不起呢？
少年不識愁滋味，她不知道父親每月打給奶奶的五百元完全不夠她吃穿用度。
更何況，奶奶私下幫著父親攢錢，好還賬。當年生她，管大爺借了2000元做剖腹產，這筆賬一直記著，大媽總說利息都老高了。
沈愛推著自行車往回家走，到了十字路口看到一堆人圍著個草蓆，草蓆是枯黃色的，露著一雙小腳。
又有小娃娃淹死了，禾光村是繞著一條大河建的，中央有座橋，路的一側是河，一側是土堆。
雖然路很寬，但攔不住孩子們想去玩水。這已經是今年淹死的第二個了，上一個還是沈愛表弟告訴她的，表弟和夥伴玩，夥伴掉進河裡他們冇救上來。
後麵屍體怎麼撈的就不知道了，表弟正要說到關鍵，奶奶就出現了，沈愛隻得與表弟分開假裝路人。
他們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能與鞠家，也就是與沈愛生母有關的一切都得杜絕。
看著草蓆外的腳，沈愛心裡發冷。生命就是這樣的嗎？就像樹杈上餓死的小鳥，土裡踩乾的蚯蚓，骨瘦如柴的野狗，還有這草蓆裡的孩子。
那自己的生命又如何呢？
沈愛怕死，她有太多想要，太多想見，太多不捨。
裹緊衣服，她朝家去。這條路比回奶奶家遠，要走五到十分鐘。許多人往路口奔去，有個婦人被攙扶著趕來，好像是那孩子的母親。她哭的好慘。
喪子之痛，這時的沈愛似懂非懂。
“丁丁！”
拐進衚衕，看到家裡的黑狗在草叢翻找。她走上前去一看，是隻小灰狗。短毛，油亮亮的，還冇睜眼。窩在草裡睡得正香，丁丁用嘴拱了拱小灰狗，它好像醒了抬抬頭卻也不叫。
“真可愛，跟我回家吧。”
沈愛一把抱起小灰狗，思忖著怎麼跟父親說留下這狗。到了家門口，正要推門，餘光瞥見硃紅也回來了。
“媽！您回來啦！”
“嗯。”
硃紅懶懶的，不願理她。手捧著一個紙箱子，裡麵傳來小狗的叫聲。
“是小狗嗎？我也剛撿了一隻！”
硃紅低頭看了看她懷裡的小灰狗，輕蔑的笑了。
“你那叫什麼破狗，哪撿的？還不趕緊扔了，等著捱罵呢？”
又把紙箱子放低了點，給沈愛看了眼裡麵那隻黃色的鹿犬。
“我這纔是好狗。你爸不能留你那個，趁早扔了吧！”
沈愛盯著黃狗，黃狗見了她就狂吠。
“你說說你，狗都嫌！哈哈哈！”
硃紅嘲笑著她進了門，把紙箱子抱進屋。沈愛想把小灰狗帶進屋被攔下。
“乾嘛？你還要帶它進屋啊！哪涼快哪呆著吧！”
“不進屋，它擱哪啊？”
“院子裡不是那麼大地兒嗎？”
“晚上冷呀。”
“冷，那你不會抱著它睡？反正你和它隻能進一個，你要覺得它尊貴那你就甭進屋。”硃紅甩甩屁股，進了臥室。那黃狗在客廳不斷的叫，叫的沈愛心煩。她把小灰狗放到地上，自己進了屋子。
關上門看著外麵的小灰狗，再看看屋裡的黃狗。生平第一次覺得這麼無助。
晚飯的時候，沈愛不死心的拿饅頭去喂狗。遭到硃紅的嗬斥，硃紅稱饅頭是她買的，沈愛想喂狗可以自己拿錢去買。
“這饅頭不是我爸帶回來的嗎？”
“你爸帶回來的就是你爸買的嗎？”
“我以為是我爸買來的。那這個算我借您的不得了嗎？回頭我再去買回來！”
“你哪有錢買？你爸給你錢了？”
“冇有啊，就上個月參加運動會，我爸不是給錢買零食來著嗎，然後剩的錢他跟我說讓自己留著。我存起來了，都冇花。”
安靜了幾秒，硃紅纔開口道：“你能存下什麼錢？”囫圇吞了幾口菜花，端起碗又盛了點飯。再坐下，她的臉色才緩和些。撇了沈愛幾眼，沈愛一邊回頭看著電視機，一邊看著表，還要忙裡偷閒喂狗。自己顧不得吃什麼。
“你爸冇說你嗎？吃飯的時候不能看電視！你本來就吃得慢，看著電視筷子都不帶動的！”
把剛拿起遙控器的手放下，沈愛看了眼硃紅，諂媚的笑著。“您幫我說說好話，就這一回。”
“我？我可幫不了你說什麼好話，省的他回頭又賴我說我不管你這那個的，出了毛病找我茬！”
硃紅說的也對，繼母說多錯多，不管也錯。管得好了說你們家環境不錯，管的一般說冇教好，管不好了全是你的責任。她擔不起那罵名。況且，本身硃紅才27歲，正常的生理條件也不允許她有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啊！
冇有當媽的自覺，冇有母性，這都是正常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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