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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樂堂 作品

第48章 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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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話間,有守軍來報,說是門外來了幾位當地的老百姓,想要求見主帥,沈月明微微沉吟片刻,便命人將他們帶進來。

片刻功夫,三四個莊稼漢子打扮的人走了進來,他們的衣衫破舊,腳上的草鞋早已泥濘不堪,寒風蕭瑟的天氣,早已將腳指頭凍得通紅。

眾人進來後,立刻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禮,沈月明連忙上前將他們扶起,年長的老漢約莫六十出頭的年紀,頭髮花白,臉上的褶子深邃層疊,似乎述說著世間的艱辛和不易,他看了沈月明幾眼,有些猶豫地問道:“請問大帥可姓沈?”。

入城時,碩大的軍旗上寫著醒目的“沈”字,自然眾人都知道了。

沈月明點頭稱是,那老漢又問道:“那沈佑,沈老侯爺是大帥的什麼人?”,說到這裡,老漢的嘴皮有些發顫,手微微發抖,眼睛裡充滿了彆樣的神采。

“正是家祖”,沈月明輕聲答道。

那幾人聞言,立刻又跪倒在地,嘴裡說道:“總算把恩公給盼來了,真是老天開眼,祖宗保佑”。

坐下細說,沈月明才知道,原來這幾人是牛家村人,為首的老漢叫做牛運寶,是牛家村的村長。二十多年前,沈佑作為廣平衛的統帥,鎮守寒江關,曾數十次擊退了北陵及周邊遊牧部落的侵擾,守護了北境的安寧。

有一次深夜,北陵敵軍突然越過大顯邊境線,一路燒殺擄掠,強取豪奪,幸虧遇上了正帶兵巡邏的沈佑,及時出手相救,這才保住了牛家村全村人的性命。

不久前,沈佑兵敗身死,跌落斷天崖,牛家村人曾數次派青年壯丁下崖查探,但皆無功而返,村民們悲痛欲絕,家家戶戶立了長生牌位,日夜供奉,期盼恩公能夠平安歸來。

前日,同村的牛二狗來臨潼關販賣皮毛,看見城中沈字大旗,迎風飄揚,心中一陣激動,問了人才知道,原來是沈家的後人領兵前來防守,他回村後把訊息告訴大家,便有了牛老爹等人前來拜見的這一幕。

沈月明看著他們,眼角微濕,原來這些都是爺爺曾經救下的人。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動,問道:“敢問老人家對臨潼關附近的山野荒穀,河川地形可曾熟悉?”。

牛老爹連連點頭,恭聲答道:“回大帥,老漢我自十三歲起,便在這青崆山上采藥,如今已逾四十年了,這裡的每一株花草樹木,每一處懸崖陡壁,老漢都瞭如指掌,就算閉著眼睛也絕不會迷路”。

一絲喜意染上眼眸,沈月明笑著說道:“那就勞煩老人家受累,明日一早,本帥想往青崆山一行”,燕朝歌剝了顆糖炒栗子,丟入嘴中,嘻嘻一笑,說道:“我也去”。

翌日清晨,牛老爹一臉懇切地說,既然是去青崆山,那無論如何都要去趟牛家村做客,沈月明實在推辭不過,剛好也順路,便點頭答應下來。

牛家村位於青崆山東南走向的餘脈上,地勢偏遠,海拔較高,饒是年輕人都走得有些氣喘,但牛老爹雖屆七旬之齡,一路上仍是神采奕奕的樣子,看得沈月明心下有些佩服。

一行人走進村來,眼見四處景色怡然,雞犬相聞,村民淳樸憨厚,熱情好客,大家心裡多了幾分喜歡。小黎作為燕朝歌的貼身侍從,也跟了過來,碰巧遇見路邊的小土狗,他歡呼一聲跑了過去,那狗子嚇了一跳,遠遠跑開,小黎站在路邊,哈哈大笑。

沈月明見狀,微微一笑,許是失去了家中長輩的庇佑,雖說燕朝歌對他不錯,但終究是寄人籬下,小黎比同齡的孩子多了幾分成熟和穩重,平日裡也是一副不愛說話的樣子,現在總算有了一絲孩童的笑鬨和天真。

牛老爹的家住在村東頭,剛進家門,便看見正堂前掛了一張肖像,案幾上供著香燭,燭火尚未燃儘,輕煙裊繞升起。畫中那人身穿金色鎧甲,手執寒霜驚鴻劍,長眉入鬢,英姿天縱,容貌甚是眼熟,竟是二十年前沈佑的模樣。

沈月明見狀,連忙上前幾步跪倒在地,接連磕了好幾個響頭。

村民們聽說沈家後人到訪,紛紛帶上自家種的蔬菜瓜果前來探望,很快就將牛老爹家圍得水泄不通,沈月明手上和身上都掛滿了熱情的村民強行塞過來的各色魚乾蔬果,不倫不類,更甚者還在她的右肩上掛了一隻碩肥的老母雞,那雞很是有精神,一邊咯咯噠,翅膀還使勁撲騰,空中漂浮著數根散發著奇特味道的雞毛,燕朝歌站在一旁,笑得直打跌。

在沈月明頻頻的眼刀下,燕朝歌勉強忍住笑,走上前去,好一頓勸說,纔將熱情的村民們勸了下來。沈燕二人也不講究,與大家一道,席地而坐,村民中年長的老者紛紛提及當年沈佑帶兵抗敵,救了全村人的事情,沈月明心中又高興又難過。

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村民們說得興起,就連田間野趣,家長裡短的事情都講了出來,王大嫂說牛三家的母牛剛生下了兩頭小牛,壯實得很;李大爹說現在山裡的榛蘑正是季節,滋味鮮美極了;張小娃說往村子東北方走二十裡地,有一個湖泊,常年霧氣氤氳,水溫甚好,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把凍僵了的手腳往水裡一放,那叫個舒坦。

燕朝歌聽到這裡,臉上一喜,叫道:“走,走,走,阿月,咱們瞧瞧這溫泉去”,沈月明看他笑得像隻千年老狐,臉皮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沿著山間小路慢慢往北走,道路崎嶇不平,行走不易,但沿途不少野趣,眾人倒也樂得自在。小黎心靈手巧地做了個花環送給沈月明,紫藍色小花與青棕色樹枝相互交纏,煞是好看。她自幼穿慣男裝,早就冇有女子對鏡貼花黃的柔情蜜意,但這個花環別緻天然,沈月明隨手彆在腰間。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眼前霍然一亮,一個天藍色的湖泊靜靜地出現在眾人眼前,湖麵上輕霧微醺,像是美人的臉上覆了一層薄紗,既嫵媚又神秘,湖水清澈見底,晶瑩透亮。

小黎玩心頓起,快步跑到湖邊,伸手往水裡一探,驚喜地叫道:“元帥,這水,真是熱的!”。

將手緩緩伸入水中,隻覺湖麵的水溫明顯低於水麵之下,且越往下,水溫越高。她沉吟片刻後,回過頭問牛小雙道:“小雙,你可知道這湖裡的水,最後會流去什麼地方?”。

牛小雙是牛老爹的小孫子,今年才十一歲,平日裡聰慧機敏,很得大人喜愛,而且他自幼隨祖父采藥,對山上的諸多地方也很熟悉,牛老爹要在家中張羅飯食,便讓小雙替他們引路。

撓了撓頭,牛小雙睜大眼睛回答道:“大元帥,小雙也不知道這湖水會流往哪裡。不過之前聽二狗哥說起,前段時間他不小心在這湖裡遺失了一個水壺,上麵還刻著他的名字。誰知過了幾日,有人在欒梁河下遊撿到了這個水壺。那人說,誰撿到就算誰的,二狗哥說水壺上有他的名字,本來就是他的東西,那人也不理會他,聽說兩人後來還打了一架,連保長都被驚動了”。

沈月明聞言,若有所思,眼裡微微發亮,她站起身來,沿著湖邊走了一段路。

她走得很慢,邊走邊看,一會兒蹲下來摸摸岸邊的泥土,一會兒抬起頭看看沿岸的樹木,燕朝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麵,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燕朝歌,你怎麼看?”,沈月明問道,“很明顯,這裡至少有五年以上,水位是毫無變化的”,燕朝歌捏了捏手中的泥土,低聲說道。

沈月明點點頭,繼續說道:“不錯,從這裡泥土的乾燥程度,以及周邊樹木生長的狀態來看,這裡多年來並冇有漲潮或乾旱的跡象。這就說明,湖泊的水位常年來趨於穩定,幾乎冇有變化。但從這湖泊的麵積上來說,湖麵並不大,照常理來說,應該比較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不至於多年來一直都是如此恒定的狀態,早該枯竭了纔對,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

“此處湖泊的下麵有活水來源,也許是一條普通的地下河,也許,這方活水,就是,欒、梁、河”,燕朝歌看著沈月明一字一句地說道,微笑浸染了眼眸。

一旁的副將有些不解,問道:“可是欒梁河水冰涼刺骨,但這裡的水溫極高,若是相互貫通,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差彆?”。

“所以我猜測其中應有山巒阻斷,或許極其狹窄的水下通道相連,不會直接大量地彙集,不過此事還需進一步求證纔是”,沈月明的眉間微動,隱有喜色。

“黃疆,你即刻去找些重量相若的物什,做好記號後,投入湖中。兩日後,再派人去欒梁河的下遊查探,如有訊息,即刻回報於我”,黃疆點頭,領命而去。

黃疆是這次緊急征調的四個地方衛戍部隊中,延平署的統領,因其年紀最長,辦事穩重乾練,被破格提升為副將,其餘三個統領袁真、牟山和郝全則為將官。

沈月明又言道:“燕朝歌,勞煩你帶人四處走走,倘若真如咱們方纔猜測的那樣,就必須先摸清地底河的路徑和走向,找到過水通道,才能行事”。

“好,阿月,你放心”,燕朝歌拍了拍胸口應道。

雙方大戰在即,身為主帥,沈月明有諸多事宜要辦,自然不能多做停留,他們將小雙送回村中,簡單地用了一頓便飯,便與眾村民道彆,連夜折返臨潼關,離開前還不忘留下了五十兩銀子作為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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