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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樂堂 作品

第45章 勸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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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暗自傷神時,忽覺右肩一沉,沈月明轉過頭去,便看見燕朝歌站在麵前。

燕朝歌驀然見到滿臉淚水的沈月明,微微一愣,眼裡閃過些許心疼。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副大大咧咧,冇心冇肺的樣子,她很愛笑。可如今的她,眉目依舊,但卻給人一種頹廢至死的絕望氣息,猶如行屍走肉,了無生趣。

自幼父母雙亡,沈月明全靠護國侯一手拉扯大,爺孫之間的感情自然非常親厚。想到自己也是父母早亡,打小與爺爺相依為命,燕朝歌心裡微微發酸,輕輕地將沈月明攬入懷中,拍了拍她的背,說道:“阿月,想哭就大聲地哭出來,或許心裡會好受些”。

沈月明搖搖頭,低聲說道:“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覺得心裡好痛,可就是哭不出來,總盼著爺爺還活著,畢竟現在連屍身都還冇有找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你說是不是,燕朝歌?”。

她的眼中充滿了祈盼,明明心中悲傷至極,卻無淚可流,燕朝歌有些不忍地轉過頭。沈老侯爺掉下去的地方,是大顯最險峻的無儘崖,深不可測,就連受傷的飛鳥都無法越過,阿月的想法,怕是奢望了。

“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燕朝歌拉著她的手,說道。

校場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挽弓搭箭,還顯稚嫩的臉上滿是剛毅的神色,搭箭,後跨,挽弓,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咻”的一聲,正中紅心。

“小黎,快過來”,燕朝歌高叫一聲,那男孩像兔子一般地蹦竄過來,“世孫殿下,你過來了”,生機勃勃的小臉上滿是英氣。

沈月明有些疑惑地看著小黎,有幾分麵熟,像是在哪裡見過,燕朝歌指著他說道:“阿月,你不認得他了嗎?他就是碧雲的弟弟小黎啊”。

“小離,小離,分離彆離,這個名字可不太好”,沈月明低聲言道,小黎聞言,搖搖頭,答道:“啟稟小侯爺,小黎的黎,是黎明的黎,我姐姐曾說過,黎明的前方就是光明”。

燕朝歌拍了拍他的肩膀,稱讚道:“說的不錯,最近幾個月,小黎的進步很大,將來戰場殺敵,定是一員勇將,去玩吧”。

小黎得到表揚,心裡高興,雀躍地應了一聲,便跑了開去。燕朝歌望著他的背影,緩聲說道:“阿月,你可還記得第一次見小黎是什麼時候嗎?”。

沈月明點點頭,是他們奉命前往淮陵賀壽的路上。途經宣平的時候,漁家女子碧雲因得罪了漕幫蔣四哥的姘頭顏娘子,被她派人一頓打殺,年邁的奶奶受不了驚嚇,當場斃命,小黎也被漕幫擄走,吃了不少苦。後來,碧雲以生命為代價將兵符送出,交給平東衛的葉全,這才解了宣平之困。

不過,小黎怎麼會在這裡?燕朝歌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說道:“是葉全,碧雲臨死的時候,請求他一定要救回自己的弟弟,葉全素來守信,他帶兵剿滅漕幫逆黨之時,特意救下了這個孩子,也算是圓了碧雲姑孃的心願”。

沈月明聞言,默不作聲,燕朝歌歎了口氣,言道:“阿月,小黎今年才十二歲,家境苦寒,自幼與家人相依為命,平日裡彆說吃肉,就連喝粥都是妄想”。

看著校場上生龍活虎的孩子,燕朝歌繼續說道:“一手將他帶大的奶奶橫死在他麵前,她姐姐的死狀更是慘烈。一夜之間,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還被壞人抓走,他連活下去的機會都變得渺茫,可是”。

說到這裡,燕朝歌正色地看著沈月明,一字一句地說道:“阿月,當我問他,將來想要做什麼的時候,那孩子說,沉浸在悲傷中,不法自拔,是奶奶和姐姐都不願看到的,他們定然是希望自己幸福快樂,所以,他要高高興興地活下去,活成他們希望看到的樣子”。

“阿月,難道你連個稚齡童子都比不上嗎?北境戰事未平,老侯爺屍骨未寒,你就打算這麼自暴自棄一輩子嗎?”燕朝歌語氣凝重地問道。

沈月明心裡一酸,頭隱隱作痛,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燕朝歌見她如此,心知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她素來是個極其聰慧之人,當下也不再說話,兩人靜靜地坐在台階上,聽憑微風輕輕拂過,歲月無痕,許是留待清風來……。

回府路上,沈月明覺得有些疲憊,剛想找個歇腳的地方,卻不知什麼時候,一輛黑色的紫檀金木馬車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後,蕭簡來了。

永定河的水依舊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岸邊青草依舊,水霧成氳,蕭簡一身白衣,衣帶紛飛,如謫仙下凡,容色俊雅,“你可還記得這裡?”,蕭簡望著河水輕聲問道。

沈月明麵色微黯,當然記得,這是嫣然姐姐出嫁前,她們最後一次相聚的地方,當時蕭簡還跟嫣然姐姐說了好一陣子話,自己卻和葉允打得不可開交。

“當時你還恭喜嫣然姐姐覓得良人,白頭偕老”,沈月明悶悶地說道。

蕭簡冷眼看著她,語氣愈發淩厲,道:“小侯爺,如今顧嫣然怕是已經過了奈何橋,喝下了孟婆湯,早也不記得前塵往事。可笑的是,你卻還在這裡悲傷春秋”。

沈月明聞言,渾身一震,蕭簡的聲音冰冷寒涼,又聽見他說道:“沈老侯爺驍勇善戰,乃傾世名將。一生戰功赫赫,足以彪炳史冊,冇想到他的後人居然如此不濟,不是縮在角落裡舔舐傷口,就是整日裡以淚洗麵。可憐老侯爺屍沉崖底,魂魄無處安寧,卻還要日夜為你擔憂,你可對得起他?還配做護國侯府的人嗎?沈月明”。

蕭簡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一副雲淡風輕,溫潤至雅的樣子,沈月明與他自幼相識,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嚴厲的樣子,在他灼灼如火的目光下,沈月明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他的話仿若當頭一棒,震得她的耳朵生生髮疼。

“阿月”,蕭簡低沉地喚了她一聲,“如今不是一昧悲傷的時候,你應該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人活著,纔有希望,若是死了,便如一朵浪花,翻滾兩下就被湮冇了,你是護國侯沈家之後,定當有所作為纔是。不然堂堂的小侯爺,皇帝親封的靖恩郡主,豈非徒有虛名?”。

回到侯府時,已是漫天星光,華燈初上。折騰了一天,沈月明覺得又累又困,剛想爬回房間睡覺,卻在門口被老管家攔住,沈福說道:“小侯爺,方纔信王殿下派人給你送了些東西,老奴已經送到你房間了,就放在書桌上”。

推門而入,沈月明走到桌前,隻見一個精緻的食屜放在那裡,一陣熟悉的香味飄了出來,令人食指大動,滿口生津。

伸手掀開屜籠,紅綠相襯,黃色的菊花瓣散落在其間,下麵有個炭火籠,隔著蒸屜,火候剛剛好,居然是宣平城最有名的歡喜樓招牌菜,紅燒弗章魚,這是沈月明尤其喜愛的菜品,在宣平的時候,每天都要吃上好幾條,看魚的新鮮程度,恐怕是日夜兼程趕來的,或許還將歡喜樓的廚子一併捎來。

看著這道菜,沈月明的嘴角微微上揚,眼裡終於有了一絲光彩。想起燕朝歌的溫情勸解,蕭簡的厲聲告誡,還有眼下燕同律的美食安慰,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想自己能夠重新振作起來。

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唯一能依靠的也隻有自己,這是爺爺出征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想到這裡,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沿著白玉般的臉龐緩緩流下。

黑夜濃厚如墨,沈月明的雙手開始慢慢收緊,國仇家恨,生死彆離,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在當下,唯心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因為她,還活著,替所有戰死在沙場的沈家人活著。

於孝安帝而言,護國侯沈佑戰敗身死的訊息,猶如一柄雙刃劍,他的心裡莫名地鬆了口氣,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對沈佑的忌憚陡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位曾經叱吒風雲,手握重兵的鐵血悍將終於落幕了……。

可轉頭看見手中的紅頭簽,八百裡加急的求援信,便知戰事危殆,情況已是萬分緊急,他心裡又犯了難。大敵當前,主帥身死,當務之急隻能是換帥,“關於新任主帥的人選,眾卿家可有提議?”,孝安帝緩緩地問道。

眾臣聞言,皆麵麵相覷,不敢多言,臨川衛的主帥顧恒之,曾多次領兵與北陵敵軍正麵迎戰,可惜已被梟首示眾。劍南衛的主帥李勝文離奇暴斃,定興衛的耿懷忠惹下滔天禍事,至今還在幽閉在府。

賢親王叔雖然領著戰力不錯的淮陽衛,但終究年事已高,世孫燕朝歌資曆尚淺,不能擔當一軍主帥。當下能夠出征作戰的,隻有驃騎大將軍葉乾的平東衛和定武侯世子蕭瑾的涼州衛。

正想發話,隻見兵部侍郎李岩走上前來,低聲說道:“啟稟皇上,兵部昨晚剛剛收到平東衛的邸報,據斥候來報,近日西略兵力調動異常,隱有不安之勢,他已於三日前,親率大軍趕赴望川關”。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葉乾是平東衛的主帥,又是擅於野外作戰的衛戍部隊,當然有兵力調動之權,他原本就是鎮守西略邊關的主帥,此乃他的轄製區域,此番軍隊調動亦是情理之中,孝安帝聽完李岩的話後,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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