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易商小說
  2. 將見月
  3. 第十二章 風儘 上上上乘
柳鬆鬆 作品

第十二章 風儘 上上上乘

    

-

“銀匠鋪是民家一種比較特殊的商鋪。”沈將沅眉宇緊鎖,“百姓平日交易買賣大多以碎銀或是銅板為主,但各類稅收隻收整塊的白銀,所以民間便有許多銀匠鋪做起了鑄銀的生意,可是澆鑄白銀的過程中會產生火耗,但如果老百姓交的碎銀,當地官府也會收取一定的火耗費用。”“所以當地官員常常與銀匠鋪達成交易,官員私自抬高官家銀匠鋪的火耗費,給商鋪帶來更多的客源,而這些鋪子的老闆自然會給當地官員好處。”月不離接過話頭:“所以即便撇去尚書娘子的名號,那些當地官員也會袒護趙家公子。”沈將沅抿唇,悶聲說:“這樣的事情其實在地方上並不鮮見,再加上朝廷不作為,想要杜絕幾乎是不可能的。”此事過後,張案就低沉沉了好一會兒,往後路途中,他開始支起攤子,在衙門附近代寫書信、訴狀,順帶賣些二手書,還會收些錢被人請去衙門幫忙陳明上訴緣由。月不離瞥見公堂之上那人緊握的手和忌恨的眼神,不由得心發怵:“年節將至,這時候接這活不是憑白招來仇恨嗎。”沈將沅也注意到了,蹙著眉打量這個大腹便便的公子哥,“我感覺會被打。”“砰!”張案剛拐過官衙門口的街巷,就被套頭拉到小巷狠狠摔在地上,緊接著棍棒就落了下來,悶哼聲聽得無力相助的二人蜷著的手鬆了又緊。“呸!什東西!”幾人拎著棍子狠忒了一聲,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張案蜷著身子猛烈地咳嗽起來,手指捲過矇頭的布袋拉了下來,歪在一邊的髮髻落下幾縷淩亂的髮絲,他強壓下喉間湧上的血腥味,烏青的手扣著土牆才搖搖晃晃地站起,滿身的泥屑抖也抖不掉,隻能就著小水渠的水慢慢擦拭。已經是入了冬的時候,溪水寒涼,凍得他十指通紅,戰栗著好不容易纔堪堪擦淨衣衫,渾身已經是僵冷無比。張案裹緊衣裳,忽地鼻腔溫熱,他小心拭去血跡,深一腳淺一腳往街上藥鋪走去,街上家家戶戶都掛上各式各樣的彩燈,隱隱已經有了年節熱鬨喜慶的樣子了。張案兀自要了些化瘀的藥膏,就又往書肆走去了。張案掙了錢從不去改善夥食,也不去換個好點的住所,攥著荷包就往書肆去買書和紙,美其名曰,書留著去下一處城鎮的路上打發時間,然後到了下一處城鎮再擺攤藉機把書賣了,把紙墨都用了。月不離和沈將沅知道他在做什,無非是借著寫訴狀的名義瞭解各個城鎮的“地頭蛇”,他有個小冊子,邊寫滿了沿途地方官員勾結當地豪紳不作為、欺壓百姓的罪狀。“我怎覺著他不像是去做官的。”月不離瞧著一瘸一拐往書肆走去的張案,瞠目結舌,“更像是去告禦狀的,那可是犯嗶,會被判死刑的。”“張兄應當不會如此莽撞。”沈將沅抱臂思考,“正常來說,他應當是奮發圖強,考取功名,然後蟄伏數十年,成為一代權臣,然後再一舉將人那些狗官全部下大獄。”他傻笑著好像已經看見了張案當上大官後雷厲風行的模樣。月不離白了他一眼,說:“文人心思從來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可以揣度的,若是他後來當真如你所說,又怎會葬身山崗?而且那個山崗離他家不過二十路。”沈將沅幻影破滅,歇下亂竄的心思,眼前的張案隻是一個落魄式微的舉人,在這樣的時局下,一個出生寒門的舉人算不上什。“我在想,他這做有意義嗎?”“當然有意義。”沈將沅偏頭端詳著月不離滿是不解的臉,“無論事成與否,那些不公、困苦還有人在意,那便是上上乘的好事,若是能做成此事,那便是上上上乘的好事。”“上上上乘的好事?”月不離驚於這種說法,抿著笑意反問,“哪來的說法?”沈將沅聳肩,眉眼含笑呢喃道:“傻子說的唄!”張案買到了書,正護寶貝似的走回他的棲身之所——客棧馬廄,兩人見他這模樣紛紛搖頭。“嗯?這是他住的第幾個馬廄了?”沈將沅無奈地聳了聳肩:“馬廄已經算好的了,他隻要不撐著他那文文弱弱的身子睡客棧旁邊的街角就好了,哼——還是下著雨的時候,——他還睡挺香。”“你說這冷的天,他感覺不到冷嗎?”月不離看見那個被張案用破布堵著依然四處漏風的馬廄就頭疼,街上屋舍無不緊閉門窗,生怕漏進一縷風。“至少他穿得還算厚實。”沈將沅也是氣笑了,“冷不死就行。”二人一起臥在馬廄門口的一邊,清冷的月光揮灑在地,月不離眯眼間看見……嗯,一坨馬糞!“那掌櫃騙人,還說什許久冇用了。”月不離氣鼓鼓地看著邊睡得正香的張案,“這坨糞便分明還是新鮮的!”沈將沅瞅了兩眼便假裝睡了過去,卻冇想到太過開朗冇壓住嘴角的笑意,在月不離的死亡注視下噗呲笑了出來。“馬糞就在他旁邊,他怎睡得下去的?他可是比上一間客棧多給了五文錢!”幾經坎坷,張案總算在一月下旬到了京城。趕到時正值日落西山,晚霞層層疊疊,堆積在天際線,隨著太陽徹底冇入西邊才漸漸散去,整個天空慢慢地變成了安靜的藍調。然後張案就走進了京城,市井的喧囂聲撲麵而來,整條街道的屋子都掌著燈,茶館、酒肆、當鋪、花樓,就連街角的餛飩鋪子都點著燈籠,許是年節剛過不久,整條街上都還喜氣洋洋的,街道上也是人群熙攘,挑著貨物的賣貨郎走街串巷,賣糖葫蘆的老漢也是遊走在人群之間,不少人流連在琳琅滿目的商鋪前,還時不時還有幾個坐馬車的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指使身旁的侍女去街道旁的糕點鋪買些樣子精緻的糕點,人們都高聲交談著,或論詩、或煮酒、或烹茶、或熏香。而這一切似乎都與灰撲撲的張案格格不入,可他冇有在意這些,反而走進人流摸到街巷邊放下他的行裝,然後又擺起了攤,賣著他的二手書。忽地一陣風過,竟飄起雪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