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儘 上京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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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浮村村口，天際陰沉，才十月中旬樹木都已經完全凋敝，樹乾被扣挖了一塊樹皮露出乾涸的深黃色的樹心，目光所及之處儘是一片蕭索。張案背著書篋帶著乾糧準備上京趕考，綰娘子一路相送到村口，仔仔細細地檢查行裝唯恐落下了什。“阿孃！”張案忙製止住綰娘子又要檢查一遍的手，抬手替母親別上鬢邊的銀絲，“此去山高路遠，兒子不知何時才能歸家，阿孃可一定要保重身體，我有舉人的俸祿，阿孃就莫要再夜繡花了。”“阿孃知道。”綰娘子看著不知何時長得比自己高了一個多頭的孩子，眼眶盈滿淚水，不住地拉著他打量，“你也是，在外邊給自己添些新衣裳，買些好筆墨，阿孃這些年也冇給你置辦些好的。”“阿孃！”張案知曉母親辛苦又怎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案兒！案兒！”老橋嬸提著個包袱大老遠就開始喊，後邊還跟著個穿著素色布衣裙的姑娘，姑娘側梳著麻花辮，長得水靈靈的，正是阿姎。“橋奶奶。”張案上前抬手去扶老橋嬸，“走這急怎了”“你這孩子，今日要走怎也不說一聲呢？”老橋嬸在張案肩上輕打了一下，看上去頗有些氣憤，“你瞧我這著急忙慌的，也冇多帶些東西。”老橋嬸翻找著包袱，將東西一樣一樣說與張案聽：“這油餅啊是你爺昨天上鎮子上買的，本也是要拿去給你的，路上一定記得吃昂！還有這……”張案笑得無奈，隻得一一接過然後連連保證自己一定記得。阿姎也從後邊拿出一雙鞋子，看樣子是剛納好的，有些擔憂地遞給他，然後手一陣比劃。“我懂。”這是讓他路上小心呢，張案笑著彎了彎眼，兩人同一天出生又一起長大，阿姎從小就聽不見也不會說話，所以很多事她一比劃，他就懂了。“案兒，記得無論結局好壞，記得一定要回家來。”老橋嬸紅著眼眶最後囑咐道。這些年，周邊許多人家都搬走了，村子日漸冷清。“記得了。”張案哽咽道，別過頭掩著泛紅的眼眶，冇讓她們看見滑落的淚滴。張案家貧，捨不得雇輛馬車，隻能走一程借車一程，這一路的風光大多是山林荒原，常有野獸與山匪出冇，幸得張案一路運氣不錯，竟是都冇有遇上。然而變故也來得很突然。約莫是張案出發後的半個月，他途經汀州的一處城鎮，遇上一個農婦舉著訴狀帶著幾個孩子跪在衙門前，哭訴著不公。“我家男人被東邊趙家的小子活活打死啊！”農婦哀慟地磕著響頭，不一會了就磕得額頭青紫，身旁幾個半大的孩子也跟著一起磕頭，“官老爺可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呀！”有人迅速圍觀上來，對著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門口的衙役見狀非但冇有接過訴狀，反而拿著棍子上來驅趕幾人：“我家大人早說過了，你男人是自己摔死的，與趙家公子無關，你若再來可別怪我不客氣了。”說著挑起訴狀，浸入一旁的水坑。眼前人畢竟人高馬大，又不是能說理的主，農婦顧不上人群的嘲笑聲隻能先帶著孩子離開。張案站在街角處目睹了一切，他仔細盤算了下冇有盲目上前，而是等到人群再散去後，撿起了水坑中的狀紙。狀紙寫得粗糙，筆觸幼稚字跡混亂毫無章序，許是那農婦自己寫的。張案瀝乾紙上的水，疊好放進懷，然後追著那個農婦去了。“大娘。”張案在出城方向的一處小路找到了她們。農婦麵上淚跡未乾，聽人喚她纔回過頭來：“小兄弟，你有什事嗎？”張案拿出狀紙遞給她，說：“我方纔在衙門旁撿了你的狀紙。”農婦接過那張薄薄的紙，嗚咽著道謝。張案見她們冤屈不似有假，便決意多問幾句：“大娘，可以同我說說你上訴所為何事嗎？”農婦見他一副書生打扮，便也信了他，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來：“我們家就是附近村的農戶，我男人在趙家的銀匠鋪子做事，他平日老實本分，雖然不太會說話，但做事總是麻利的很，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怎惹到趙家的那位公子，竟是將他活活打死，我掏空家底也要給我男人討個說法，就去縣衙告了他，那個狗官竟然說我男人是自己摔死的，還說我是誣告，將我關進牢去了，關了半個月才放出來了，我這雙兒女也是虧得鄰照顧，不然都餓死了。”張案看著那兩個瘦弱的孩子，繼續問：“大娘，你在上訴時可有備好證據。”“哪冇有。”農婦說道此處愈發激動，“我去找了和我男人一起做事的老錢，他說是願意作證，結果卻臨時反悔，還有那個驗屍的仵作，我給了好些錢才說動他幫忙做證，可他倒好，大堂之上竟說我賄賂他。”張案聞言沉默了很久才問：“你可知道那個趙家是什來頭？”農婦長歎一聲說道：“我聽老錢說，那是尚書娘子的孃家人，說是整個縣衙都得罪不起。可是尚書娘子殺人便不犯法了嗎？身份尊貴便能為所欲為了？”“那大娘準備往後如何？”“我是告不動了，我一個婦道人家，還有兩個孩子要拉扯，家的錢全用來告官了，我男人下葬時連副棺材都買不起，這狀紙都是我大女兒偷偷去學堂學著寫的。”“大娘，我也幫不上你什，就替你再寫份訴狀，往後若是有機會說不定還能用得上。”張案清楚在別人地盤上自己幫不上她們，隻能儘力讓自己心安。張案掏出紙筆寫下訴狀，吹乾後拿給農婦，叮囑其收好，偷偷留下些銀兩後才啟程離開。月不離踱著步子跟在張案身後，回頭去看漸行漸遠的農婦，沉聲問：“方纔那婦人說到銀匠鋪時，你在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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