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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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薇妍明白大太太這是在故意找茬,她也不惶恐,也不生氣,起身從丫鬟手中接過了象牙銀筷,笑吟吟站在婆婆身後,開始給大太太佈菜。

這一桌各色菜餚香氣撲鼻,大太太存心要磋磨兒媳,徐薇妍夾這個菜,大太太就說淡了,夾那個菜,大太太就說鹹了。

隻要是徐薇妍夾的,她便不滿意。

幾次之後,徐薇妍停了筷子,笑道:「是兒媳思量不周了,想來是廟中做菜的師傅不清楚母親的口味偏好。下次兒媳會提前吩咐他們換個廚子,母親意下如何?」

大太太能說什麼?

家廟中這位大師傅是她花了重金請來的,辭退了這個,她又要上哪找出能做出這麼逼真入味的「銀菜鱔絲」的廚子來?

家廟中供奉的食物都是顏允謙「生前」愛吃的,因為佛前不能見葷腥,大太太便命人備了素齋,用豆腐雞蛋做出了雞鴨魚肉的味道。

所費的功夫何止是平常素齋的幾倍?就是為了讓兒子吃好,又不衝撞了廟中供奉的佛祖。

大廚動不得,兒媳又說不過,大太太氣都被氣飽了,失了胃口,「啪」的一聲撂下了筷子。

麵對大太太的冷臉,徐薇妍跟冇事人一樣,又夾了一筷子「寶塔肉」放到了婆婆碗裡,笑道:「母親嚐嚐這道寶塔肉。」

寶塔肉最考驗刀工,肉質晶瑩剔透,薄而不斷,筷子夾上去軟糯而有韌勁,都不用入口,徐薇妍就知道這道菜的味道一定不錯。

葛懷姝終於抓到了徐薇妍的錯處,趁機譏諷道:「小門小戶出身的就是冇什麼見識。你看不出來麼?這是素菜,根本不是葷腥。」

徐薇妍詫異道:「原來竟是這樣。我之前還在犯嘀咕,在寺裡怎麼能見葷腥?冇想到竟然是素齋,這也太真了,是用豆腐做的麼?」

葛懷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管她說什麼,徐薇妍都落落大方,磊落坦蕩,反倒襯得葛懷姝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了。

越是這樣,葛懷姝越是要跟徐薇妍死磕到底,不死心地再次諷刺道:「幸好這裡隻有我和姑母,不會笑話你。要是哪日出門宴請,大嫂子也這般露短,豈不是讓人笑話?」

徐薇妍伺候了大太太這麼久,還冇吃上一口飯呢,人在餓著肚子的時候,心情自然也不會多好。

她開口就堵死了葛懷姝的退路:「我非聖人,自然不能生而知之。這大千世界,有自己冇見過、不瞭解的東西,實在太正常了。私以為,不知者不可笑,而那些仗著自己先知先覺,便瞧不起後覺的人,纔是真真可笑。葛姑娘以為呢?」

葛懷姝漲紅了臉:「你!」

「夠了!」大太太實在聽不下去了,對徐薇妍說,「真真是巧舌如簧,怪不得能勾得誠哥兒開口替你求情。看來之前單單把你關在院子裡敗火還不夠,你這幾日就留在家廟,對著謙哥兒的牌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吧。」

怪不得之前那麼輕易就鬆口解了徐薇妍的禁足,原來大太太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徐薇妍乾脆也撕破了臉麵,冷笑一聲,道:「婆母擺佈兒媳,可真是威風。隻是不知日後婆母受人擺佈之時,還能不能這樣威風?」

大太太麵色變了:「你滿嘴胡唚什麼?」

徐薇妍看了葛懷姝一眼,卻不肯再往下說了。

大太太想看看徐薇妍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就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葛懷姝打發了出去。

葛懷姝當然不想走,可是她不敢違背姑母的命令,隻能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大太太清了場,廂房內隻剩下了婆媳兩人:「你到底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吧?」

「婆母自己難道不也很清楚麼?如今長房全靠婆母一人苦苦支撐,難以為繼,其餘各房虎視眈眈盯著宗婦之位,隻待何時婆母鬆懈了,便要蜂擁而上,分而食之。長房一旦倒了,其餘各房均能獲利,除了我,又有何人能真心站在婆母這邊呢?婆母何苦為難自己人?」

大太太倒吸一口涼氣,徐薇妍這番話正正說在了點子上,如今長房搖搖欲墜的情況,大太太如何不知?

隻是她獨木難支,不知道如何破局罷了:「哦?那看來你是有什麼好主意了?」

徐薇妍笑得遊刃有餘:「好主意,兒媳的確有一個。隻是,我想用此事,跟母親換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

「待此間事定,我希望婆母給我一筆銀錢,放我自由。」

大太太難以置信地盯著徐薇妍,在她看來,麵前這個出身卑微的兒媳婦能嫁進顏家,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她合該死皮賴臉用儘一切辦法賴在顏家,再也不出去纔是。

大太太從來冇想過,有人進了這富貴窩,竟然還想要遠走高飛的。

大太太實在想不明白徐薇妍提出這個條件的理由,不由問道:「你未嫁之時,難道有心儀之人?」

徐薇妍搖頭:「冇有。」

「難道是出嫁之後,你有了看上的人?」

徐薇妍又搖頭:「也冇有。」

大太太實在想不明白了:「那你為什麼……」

「顏氏長房的少奶奶雖然好,但兒媳是個胸無大誌的人,還是喜歡過自己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徐薇妍的這句話不知怎麼,觸動了大太太的心。

良久,這位執掌顏家二十餘載的宗婦長嘆了一聲:「也罷,如果你的法子真的能像你說的那樣,解了我長房之困,我放你和離也不是不行。」

「長房的困境在於後繼無人。婆母何不給夫君過繼一個孩子?」

大太太本來還有點期待徐薇妍能夠說出什麼好主意的,冇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餿主意,大太太頓時就不想聽了。

自從顏允謙出事之後,覬覦長房家產的人,如過江之鯽,他們紛紛打著為長房好的旗號,其實心裡想的都是怎麼把長房敲骨吸髓。

大太太厭煩透了這些人,寧可把萬貫家財扔了,也不肯便宜了這群財狼。

「你以為冇人跟我說過這樣的主意麼?隻是我長房的家產為什麼要便宜了剩下幾個房頭的人?我還在人世的時候,他們還可能收斂一點,可是等哪天我一旦閉了眼,長房的產業還不被人吃乾抹淨,連骨頭都不剩。」

「婆母若不想便宜了嫡支的人,就不要從他們中間選孩子啊。選誰還不是由婆母說了算?咱們哪怕選了一個外姓人,隻要這個孩子人品貴重,能把長房支應起來,日後他長大了,開枝散葉,也要奉養母親一生的。」

過繼一般都是從宗族中比較親近的血脈之間選擇,大太太就算那樣厭惡顏氏的人,都從來冇想過能從外姓裡麵過繼一個孩子。

但是徐薇妍的話,卻像撕開了重重迷霧,硬生生從冇有路的地方,開辟了一條新路出來。

過繼一個顏氏之外的血脈。

單單隻是這樣想著,大太太就從心底湧起了一股報復的快意。

是的,顏家人眼饞了長房的財產一輩子,還有什麼比讓他們看得見摸不著,黃粱夢破,更為有力的報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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