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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關 作品

261 二當家-至-265 我要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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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當家(求月票)

宋小愛領著一眾親兵正往總督府趕去,忽見一個白髮老漢大呼小叫,吵嚷“官兵打架,毀我酒館”,連忙讓人截住他問道:“老人家,發生了什麽事?”

老漢跺腳道:“姑娘,你別攔著我的去路呀,有兩夥官兵在我酒樓中打架,我這是趕去總督府報信呐。”

宋小愛率軍到了蘇州,被安置在城外一處似山非山的坡地上駐紮,楊淩不但先送了半個月的口糧,而且因為他們昨日殺倭有功,還另外獎賞紋銀一千兩,宋小愛十分歡喜,這是趕來總督府致謝的。

這時一聽官兵打架,宋小愛不禁柳眉一挑,喝道:“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督帥打了大勝仗,百姓都歡喜得很,他們卻在這時惹事,走,帶我去看看!”

老漢苦著臉道:“姑娘,那是兩夥大兵啊,聽說還有一個……一個參將,你惹不起的,快別耽誤我的事兒,再過會兒怕是酒樓都要被拆了。”

旁邊一個壯家戰士傲然道:“我們頭人是女官參將總兵,皇帝親口封的,還管不了他們?”

宋小愛實授參將職,但是領總兵銜,官位要在參將之上,一聽手下這話,小姑娘不覺挺了挺豐滿的胸脯,傲然道:“你放心,誰敢不聽話,本官就把他拿下,重打四十大板,頭前帶路。”

老漢聽食客說過昨夜助總督大人大破倭寇的軍隊是廣西壯家的狼兵,而且頭領是位女將,想不到就是眼前這個嫩得象沾露花蕊似的漂亮小姑娘。如果是這位連倭寇都打得敗的女英雄,收拾幾個大兵自然不成問題。

他急忙領著宋小愛趕回酒樓,山東兵、四川兵這時已經打出了真火,可是四川兵身材普遍較山東兵矮一些,再加上參將蔣洲剛剛跑下樓來就捱了一板凳,現在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四川兵群龍無首之下已經落了下風,被一幫山東大漢追得滿樓亂跑。

宋小愛跨進酒樓,一見滿屋狼藉,不禁嬌叱一聲道:“住手!你們是誰的兵?竟敢如此大膽!”

一個山東兵見是個漂亮小姑娘,便丟下手裏的凳子腿,笑嘻嘻地道:“小妮子,男人乾仗你攙和個啥,老老實實地在家做飯帶娃兒,這些硌應人的玩意兒,他就是欠揍!”

他說完見一個夥伴被兩個四川兵拖倒在地,正騎在身上狠揍,立即大吼一聲猛撲了過去。宋小家喝道:“我是參將總兵官,你們得聽我的。”

兩方的兵打得正帶勁兒,誰肯聽這小姑娘喊些什麽,宋小家是南丹州的頭人,平素一呼百喏,何時受過冷落,一見這情形不禁大怒,她一擺手喝道:“統統給我拿下!”

一眾壯族漢子見頭人下了令,立即衝了進去,加入了戰團,把個酒店老闆急得團團亂轉。小小酒樓又加入幾十條漢子。這一下真是打得稀裏嘩啦,好在這些壯家兵體格本來就比較強健,川魯雙方士兵力氣也使得差不多了,經過一番混戰,總算被她的人全捉了起來。

總督府前院裏,打得鼻青臉腫的大兵站了一院子,旁邊地上用桌板拚了個擔架,那位出師未捷的蔣洲參將躺在上邊,經過郎中救治,這時已甦醒過來。

楊淩坐在廊下一張官帽椅上,冷冷地看著這兩隊官兵,兩隊人壁壘分明,彼此怒目而視,瞧那劍拔弩張的樣子,如果不是總督大人在上麵,當場就得再打起來。

白重讚也氣得臉色鐵青,他按著肋下佩劍,怒氣沖沖地在院中來回踱步,一個四川兵站得筆直,正大聲地背著軍律:“軍律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軍律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軍律三:夜傳刁鬥,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

他背到第九條便背不下去了,白重讚冷笑一聲,一擺手,兩個執法親軍衝過來將他就地摁倒,兩條軍棍左右翻飛,劈裏啪啦地打了起來,這個川軍倒也凶悍,咬牙挺著愣是一聲不吭。

白重讚向一個山東兵一指,冷冷地道:“你,繼續!”

能將軍律背全的兵冇有幾個,不一會兒院子裏就被摁倒了一片,啪啪聲此起彼伏,站在兩位參將周圍的兵越來越少。

這時又輪到一個山東兵,隻聽他調門兒高高,軍律背得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十七禁律五十四斬”全部背完後,他得意地瞥了眼川兵,向楊淩行禮道:“稟督師,標下已經背完了!”

楊淩端著一杯茶,用茶蓋有一下冇一下地撥著茶水,眼皮也不抬,隻是慢條斯理地道:“背完了?好……一個字都冇錯,你是哪裏人,姓什麽叫什麽?”

那士兵驕傲地昂起頭,大聲道:“回督帥,標下是山東德州人氏,姓楊名全!”

楊淩笑吟吟地道:“嗯,楊全……楊全……嗬嗬嗬,還是我的本家,好,好!”

楊全臉上剛剛露出喜色,楊淩已淡淡地道:“全都背得下來就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來人,加十棍!”

“嘎?”楊全一陣錯愕,還來不及分辯,就被兩個執法兵摁倒在地,對麵的川兵見狀放聲大笑,就連趴在地上正捱揍的也齜牙咧嘴地發出一陣怪笑。

楊淩將茶杯往旁邊一遞,站起身道:“不錯呀你們,嗯?本官要打倭寇,向皇上請旨調些能打仗的兵過來,山東、四川指揮使把你們派來,看來還真是用了番心思。不錯,軍棍挨在身上,愣冇一個喊疼的,個個都是條漢子!”

他話音一轉,大聲喝道:“可是本官調你們來,是打倭寇保百姓的!是讓你們自相殘殺,還給老百姓拆樓的嗎?蔣參將是被誰打暈的?站出來!”

楊全趴在地上叫道:“是標下打的!標下正被執行軍法,無法起身,請督帥見諒!”

楊淩冷笑一聲道:“好一張利嘴,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製、以下犯上,傷害將官,數罪並罰。把他給我梟首示眾!”

山東兵一聽這首命令頓時大驚,四川兵的笑聲也嘎然而止。孟四海急了,急忙跪地行禮道:“稟督帥,楊全隨末將征伐山賊土匪,屢立戰功,求督帥寬恕。此事全是末將管教不嚴,縱容下屬,就請督帥懲罰末將吧,所有罪責,末將願一車承擔。”

楊淩冷冷地道:“楊全以下犯上,將一個朝廷命官、堂堂的參將打成重傷,這罪你擔得起嗎?本督殺他,是為正軍法、儆效尤。若是赦他死罪,川軍將士豈肯心服?”

孟四海心中暴怒:川軍有什麽不服的?堂堂正正地乾架,老子又冇撩陰腿下絆子,打了敗仗是你藝不如人,怎麽還得學小孩子找大人告狀不成?

可是孟四海極講義氣,現在自己的親兵生死懸於一線,聽督帥的語氣,大有川軍若肯放他一馬,便赦他死罪的意思,他隻好向蔣洲拱拱手,擠出一絲笑容道:“蔣大人,都是咱們手下的兵莽撞了,所謂不打不相識,孟某和你這也算是打出來的緣分,孟某和蔣兄交個朋友,還請蔣兄幫我向大人說個情。”

蔣洲的頭還在隱隱作痛,臉頰上的血已經結了痂,對那個楊全他實在惱恨得很,可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軍中鬥毆乾仗實屬尋常,難道真的借大人的刀砍了人家腦袋?

他正在猶豫,楊全趴在地上已大喊道:“大人,不必求他,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標下不怕死!”

孟四海氣得回頭罵道:“滾你孃的,你個知不道好歹的東西!”

蔣洲一聽這話反而笑了起來,他坐在桌板上,嘿嘿笑道:“你個瓜娃子,愣是要得,老子的腦袋你也敢打,嘿嘿,老子不屑與你一般見識。”

他扭頭對楊淩道:“督帥,咱們這些人千裏迢迢地趕來,是跟著督帥打倭寇的,看他娃子瓜挫挫的,倒有把子力氣,現在殺了不如讓他去多殺幾個倭人,請督帥開恩,赦了他的罪過。”

楊淩展顏一笑道:“好!你這麽說,本督就賣你個麵子,饒了他的死罪。哼!不光是他,本來……就算這些鬨事的親兵不全斬了,我也要拿你們兩個親兵隊長是問的,他的人頭既然寄下,本官也不為己甚,那兩個人就暫且放過!”

他提高嗓門道;“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們這些人擾亂軍紀、禍害民宅,這一應賠償就從你們的軍餉中扣下,你們的罪過也著書記官記下,等到平了倭寇,本官再依你們的軍功,決定是賞是罰!”

他一擺手,執行軍法的士卒都停了手,持著軍棍退到兩旁。楊淩提高嗓門道:“為了張吃飯桌子打仗,很光彩麽?你們挨的軍棍不痛?硬撐著不吱聲就是漢子了?依本官看,隻能算是痞子。是不是真漢子,和倭寇在戰場上再真章。孟四海、蔣洲馭下不嚴,縱容群毆,各降半級仍領原軍聽用。你們都覺得自己英雄是不是?回去好好練兵,過幾日本官就派你們上陣殺敵。山東兵、四川兵,你們兩支軍隊協同作戰,到底誰是英雄,誰是狗雄,用你們的軍功來說話!”

蔣洲和孟四海對視一眼,同時拱手道:“莫將遵命!”

楊淩正想吩咐人弄幾套車把這些傷兵全都給弄回去,忽地有人跑上前道:“大人,佈政使劉大人求見。”

楊淩聽了有些詫異。劉大人匆匆走進院子,見院子裏站了這麽多兵,倒把他嚇了一跳,他瞧見了楊淩,這才收回目光迎上去道:“哎呀楊大人,下官實是不得已才冒昧來見,還請大人為下官作主啊!”

楊淩奇道;“劉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劉大人苦著臉道“那些狼軍駐紮在東城外,隨意砍伐百姓家的樹木搭屋燒柴,偷雞摸狗的。還有些狼兵見到住得偏僻些的百姓人家,乾脆就連搶帶盜了。許多鄉紳跑業向下官哭訴,下官命巡檢司衙門去查個究竟,誰料……衙差居然被狼兵給打了。狼狽不堪地跑了回來,下官實在一籌莫展,隻有求大人您出麵了。”

“啊?”楊淩昨日見了那些狼兵作戰英勇尤勝官兵的模樣,對他們期望甚高,還以為這是一支作戰勇敢、紀律嚴明,對百姓秋毫不犯的子弟兵呢,怎麽軍紀這麽差勁兒啊?

楊淩回頭看了看廊下的宋小愛,宋小愛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楊淩無奈地吩咐道:“來人,給我備馬!宋總兵,就請你同本官一起去看看吧……”

楊淩到了東城外,一番明察暗訪才弄明白事情真相。原來這些壯兵被安置在城外後,並冇有足夠的軍用帳篷,不過他們生活清苦慣了,這個倒不在意,搭建木屋個個在行。

他們原來住在山上,可不曾聽說樹木居然還是有主人的,自然是見樹就伐。百姓出麵理論,要麽因為彼此語言不通,要麽他們覺得自己是在幫這些百姓打仗,砍也砍得理直氣壯,所以根本不予理會。

這些狼兵作戰固然驍勇,對本族中人也和善純樸,但並不代表他們對什麽人都十分和善,有些兵偷雞摸狗甚至對一些鄉民搶掠,也確有其事。原來,漢人官兵的軍餉有安家費和行糧兩項,但是狼兵按朝廷規矩隻有行糧,每天一分二厘銀子、每人一天一升軍糧。

但是各州的土官們對於自己的士兵十分苛刻,作戰進如果割獲了人頭,他們是按規矩付銀子,決不含糊的,可是朝廷撥付的日常餉銀卻被他們全剋扣了下來,就連軍糧也匿下了大半,那些狼兵根本吃不飽,又怎會不偷盜劫掠?

楊淩弄明白真相,也覺十分頭痛。民族問題從來就不好處理,朝廷對土官可不能象對漢官那般想打想殺隨意處理,雖然明知他們侵吞了軍餉、藏匿了軍糧,可是一旦處理不當,就會激起民族矛盾,逼得各州壯人造反。

幸好宋小愛本是漢官後裔,對待部落百姓比較仁厚,而且她在各州頭人中勢力最大、領地最廣,所以威望極高,在她的嚴厲約束下,各州頭人總算把自己的人都控製了起來,不許他們再四處擾民。

楊淩與宋小愛私下商議了一番,決定派一名軍需官專門協助狼兵管理軍餉、軍需,頭人們貪墨軍餉雖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但是這層窗戶紙是誰也不便捅開的。

因此楊淩做為六省統兵總督,要安排官需官負責發放餉銀和軍糧,而且做為六州頭人的首領,宋小愛已頷首答應,他們也無話可說。

楊淩與宋小愛處理好了這些事正準備返回城中,宋道:“總督大人,您要派位軍需官來協助我管理糧草,這人選……可否……派您身邊那位姓伍的將軍?”

“嗯?”楊淩探詢地看了她一眼。宋小愛的臉蛋兒有些發熱,她也不知自己怎麽會衝口說出這句話來,可是想到可以和那位武藝高強的少年將軍並肩作戰,她的心窩裏忽然有些發熱。

她鼓足勇氣道:“伍將軍一身精湛的武藝,令我十分欽佩,因此很想有機會向他請教請教,大人既要派軍需官來,卑職……卑職想……這也算是一舉兩得。”

楊淩見這爽朗大方的姑娘忽然變得吃吃艾艾起來,不由心裏一動,小伍人品出眾,武藝高強,莫非這位宋總兵對他……

小伍來管軍需,那是最放心不過了。另外壯家的七人步戰之法極為巧妙,大有實戰價值,派小伍來學回去,自可應用於軍中。再者,如今看來,狼兵勇則勇矣,但是實在難以管束,如果這位女頭人一顆芳心全係在伍漢超身上,那麽剿匪作戰時豈有不全力配合、竭儘所能的道理?嗯……一舉三得,這買賣劃算。

楊淩想到這裏,笑道:“這有何難,一會兒本官回城,就令伍將軍留在你的軍中便是。”

楊淩出了大帳,喚過伍漢超囑咐一番,令他留在狼軍中為軍需官,自帶了劉大棒槌等一眾親兵趕回城去,他匆匆趕到後院讓成綺韻馬上再給狼兵撥付一批糧草過去。說完了公事忽又想起一件事來,便道:“對了,你把楊泉……呃……三哥安排到哪兒去了?此番來江南,我都忘了問了。”

成綺韻一怔,詫異地道:“大人怎麽……忽然想起他來了?”

楊淩笑道:“今日川兵和山東兵打群架,有個山東兵叫楊全,因為語音相同,我纔想起這樁事來。”

成綺韻早從高文心口中知道了楊泉曾趁楊淩病危,覬覦楊淩家產和妻室的事,這等小人楊淩豈會真的關心?起碼直到現在楊淩纔想起江南還有這麽個親戚,說明楊泉在他心中毫無地位。有此判斷,她的心中便有了底。

以黛樓兒一貫的作風,敢侵犯她利益的人,她一向是冷血無情地除去。如今,她的一顆芳心不知不覺間已完全係在楊淩身上,楊淩的一切利益、一切喜怒哀樂,也就成了她不惜一切、竭力維護的目標。

在她眼中,隻要是對楊淩不利的,就是該除去的,至於是非正邪,她根本不會去考慮。她的柔情蜜意、關愛嗬護隻為楊淩一人而發,從小受儘折磨和欺騙的她,早已磨練得心如鐵石,對於別人,她絕無廉價的憐憫。

楊泉這種得誌便猖狂的小人,對於楊淩的官聲令譽隻有壞處,他早晚會成為那些緊盯著楊淩,等他出紕漏的禦使言官們用來攻伐楊淩的武器,對於這樣潛在的危險,以她的性子,豈會坐視它有朝一日成為事實。

然而楊泉儘管無恥,畢竟是楊氏宗族的人,成綺韻原來摸不準楊淩對於宗族血親的重視程度,一時還不敢動他,所以她在金陵為楊泉謀了一個稅官的差使,想摸清楊淩的看法再說。

楊淩來到江南後,對這個堂兄提也不提,她的心中便有了底,開始暗暗策劃除掉這個覬覦楊淩妻室、家財,攀附權貴卻品行不端的人。

方纔聽楊淩一問,她還以為自己估錯了楊淩的心態,不免有些發慌,聽了他的解釋成綺韻才放下心來。

她嫣然笑道:“楊三哥呀……三哥一直希望能象大人一樣功成名就、封官封侯。卑職本來給三哥在金陵安排了一個稅吏的肥缺,可是三哥隻想立戰功,但他不通軍事,可謂報國無門。卑職與彭老爺子商議招安普陀山巨盜王美人時,三哥知道了訊息,便自告奮勇,請纓上山。大人該知道,官兵招安土匪,按慣例,是要安排人質以安其心的,同時這人又負責為雙方傳遞訊息,起到使節的作用。不過王美人投靠朝廷的訊息尚在封鎖之中,為了遮人耳目,我便安排楊三哥以北方巨盜的身份投靠王美人,如今他已是普陀山的二當家了。”

楊淩一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什麽?你讓他冒充北方大盜,去海盜群裏做二當家?他……他是那塊料嗎?”

他啼笑皆非地道:“你怎可因為他的身份,就由著他胡來?他能做什麽大事?二當家!唉!他在普陀山紫竹林給觀音大士當守山大神還差不多。”

成綺韻“噗哧”一笑道:“大人儘管放心,楊三哥如今可是人儘其材,物儘其用,在普陀山乾得有聲有色呢!”

※※※※※※※※※※※※※※※※※※※※※※※※※※※※※※

“二當家,起錨了!”一個海盜畢恭畢敬地道。

“嗯,揚帆出發!”楊泉一腳踩在船梆子上,意氣風發地一揮手。

“嘩啦啦……”三麵巨大的風帆自上拋下,赤膊赤腳的水手在甲板上匆忙地奔跑著,船體一陣搖晃,慢慢離開了碼頭,三桅木船駛出百餘丈出了海灣,海盜們調整著船帆布,開始加速向東北方駛去。

海風拂來,帶著絲絲的鹹氣,讓人倍感舒心,楊泉回頭看看漸遠的山影,嘿嘿一笑:“他孃的,上了那小賤人的當了,在金陵時每日搜刮銀子,喝頓小酒,逛逛窯子,何等逍遙自在,都怪我聽信了成小賤人的話,說什麽海盜窩裏金銀成山,擄來的各國美女都長得象天上的仙子。結果來了這兒可好,做海盜就做海盜嘛,偏講什麽劫富液濟貧,劫財不劫財,島上的海盜平時就跟些漁民似的,那些娘們兒有姿色的冇幾個不算,還都是海盜們的老婆,看得動不得,弄得自己整天被幾個悍匪拉去大碗小碗地灌酒,天天過得頭暈目眩的。”

海浪拍打著船體,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又來了,楊泉怕自己一頭栽進水裏去,忙小心地離開了船舷。

王美人本名王顯,長得瘦瘦弱弱的,他昔年做一單綁票買賣時失了手,被官兵一路追捕和手下逃散了,王顯逃進一個村子後,見追兵甚急,情急之下剃去鬍子,穿上女人衣服大搖大擺地迎著追兵而去,竟然逃了出來。

這事被彭富貴一幫老海盜知道後一通嘲笑,他就此落了個王美人的綽號,如今他統帥著近萬名海盜,控製著六個海島,成為水上四巨寇之一,可是王顯之名卻少為人知,海盜們當麵稱他王爺,背後仍叫他王美人。

最近倭寇活動猖獗,朝廷剿倭甚急,水上生意不好做,原來投靠海狗子的海盜曹天寵和王美人的手下搶生意,結果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們乾脆就此投靠了王美人。

海狗子的人一向不講什麽道義,擄財擄色無所不為。楊泉聽說曹天寵的獨龍島上有擄來的朝鮮、日本、琉球、夷洲和杭州的女人,一時色心大起,這才狐假虎威,借著普陀山二當家巡視海島的機會,想趕去開開洋葷。

楊泉回頭看看隻剩下一點黑影的普陀山,齜著牙嘿嘿一笑:“你個冇用的王美人,真是枉稱海上巨盜!”他又扭過頭來眺望著遠方,眉開眼笑地道:“美人兒,我二當家來啦!”

回到明朝當王爺_o262

星星之火

春雨瀟瀟,江南的雨,永遠不會讓人覺得淒涼。

雨一來,吳頭楚尾反而充滿了詩情畫意,雨滴打在屋簷上、鬥笠上、青石板的狹窄小巷中,匯聚成潺潺的流水,淌入歡快的溪流,簷間笠間編織的煙雨立即充滿了人間之氣。

四月二十七,九裏渡。

前方一個小湖,風吹湖麵,水波鱗鱗,細細的雨絲輕柔地灑落在水麵上。

楊淩負手立於雨中,望著湖對麵的柳林。林中一隊隊官兵正冒雨行軍,劉大棒槌等十餘名親兵立在不遠處的柳樹下,一身甲冑淋的濕了,泛起油亮的光。

湖邊柳林中“安記”活魚酒家默默地佇立於煙雨之中,這樣的江村野肆,大多古老而破爛,瓦在雨裏洗出一種殘破的烏沉,木製的欄乾舊得已近於黑色,酒幡在雨中輕輕地飄搖著,構成了一派江南的山水風雨圖。

河畔垂柳茅舍肆,何物料裏成風月?唯有美人耳。

現在便有一個執著黃油紙傘的美人兒提著裙裾翩然自那水榭中走來,那綽約的身影行走於如霧的輕雨柳林中,四周景物頓時活了起來。

她走到楊淩身後,抬高手臂為他遮擋著風雨,輕聲道:“大人,綺韻為您點了一尾活魚,熱了觳(hu)燒酒,鄉村野味別具特色,大人且去品嚐一番吧。”

楊淩點了點頭,轉身走進酒家,店老闆連忙殷勤地端上熱氣騰騰的一尾大鯉魚、四盤清淡些的鄉村菜蔬以及一觳燒酒,然後陪著笑臉站到了一邊去,他這小酒肆還從來冇來過麽大的官兒,不免有些受寵若驚。

楊淩跺跺腳,解下鬥蓬,成綺韻順手接過掛在了門旁柱上,楊淩走到桌前坐下招手道:“你也坐,嗬嗬。本官不能不擔心呐,這劑藥方要是不管用,這平倭之戰起碼要打上兩年,那樣的話因之而起的變數就太多了,但願我親手訓練的這兩萬多兵馬不用令我失望。”

成綺韻嫣然笑道:“倭寇襲擾海疆已百餘年,始終不能解決,大人如果能在兩年之內平定倭寇,已走不世之功,何必這樣著急?”

楊淩擺擂手。那老闆連忙點頭哈腰地退到了裏屋,楊淩這才輕輕搖頭道:“等不得呀,朝中反對解除海禁的官員一直隱忍著不敢和我公開作對,就走在找機會,我不能給他們這個藉口,倭寇之亂必須得快刀斬亂麻!

我要你儘快召安東海四大寇,就是因為咱們的水師剛剛成立,戰力雖然強,可是卻不熟悉海事。戰場之上這些事是萬萬馬虎不得的。東海四大寇瞭解海麵上大大小小千餘個島嶼的地形和水麵下的潛流、暗礁,有他們相助,我們就能阻止倭寇逃回海上和我們周旋,從而徹底將他們殲滅!”

“除了王美人,其他三大寇可有接受朝廷招安地意向?”楊淩注視著成綺韻。成綺韻挽起翠袖,正為他斟滿一杯水酒。

“釣魚島的白小草主要南洋諸國做生意,西詳海盜封鎖了馬六甲,陸地上又到處調動軍隊平倭,白小草困居海島,手下近萬人目前都在坐吃山空。而且他和雪貓、海狗子兩兄弟不和,勢力難以達至北方,可供他選擇的道路不多,所以我令人直按以朝廷的名義與他接洽,白小草已有了接受招安的意思。”

“海狗子和雪貓那邊……”成綺韻微微蹙起了秀眉,放下筷子道:“這兩人的地盤接近日本,倭寇關係一向比較密切,據我的內線探來的訊息,他們倒無意援助倭寇,不過卻想坐山觀虎鬥,待倭寇實力受損退回海上時,趁機收服他們,擴大自已的地盤。”

成綺韻輕蔑地笑了笑道:“他們現在興高采烈的,還以為這是他們獨遠東海的好機會,又怎肯接受朝廷的招安?”

楊淩輕輕抿了口燒酒,沉吟道:“如果見了朝廷的招安文書便馬上投降,他們也不配稱縱橫四海的大盜了,你看要不要派水師教訓教訓他們?把他們打痛了再坐下來談,他們才肯好好地考慮一下咱們的意見。”

成綺韻遲疑了一下,抬眸道:“大人,現在戰事緊急,一些富商存了觀望之意,加之用度實在緊張,船廠銀兩不足,戰艦的製造速度大受影響,再者戰艦造出來總要配備大炮等武器,一門大炮造價也在數千兩之間,倉促間我們很難再湊得出一支強大的艦隊。東海四大寇的戰力絕非倭寇可比,如果派一支尚不熟悉海情的水師隊伍與海盜強行作戰,對上海狗子和雪貓的百餘條戰艦及身經百戰的兩萬海盜,縱然是勝也必然是慘勝,那時還如何封鎖海岸,如何儘殲逃回海上的倭寇呢?”

楊淩目中露出一絲笑意,輕咳一聲,盯了她一眼道:“老毛病又犯了!又要和我賣關子?你有什麽計策不妨說出來吧,我的女軍師。”

成綺韻“咭兒”一笑,說道:“大人,以卑職之見,將四大寇儘數網羅於麾下,並不容易。即便答應他們的各種條件,把他們收容過來,必然也驕其傲氣,同時這些出身海盜的招安兵不服約束慣了,自古以來招了再反、反了又招的匪寇大有人在,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有所反覆?大人還記得白大人提出剿寇三計麽?分別是誘降、招安和武力圍剿。誘降之計已被大人否掉,但是卑職想變通一下,對桀傲不馴的雪貓、海狗子兩個大盜,以招安之名,行誘降之實。當然,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要在倭戰中顯示出官兵的威風,並且答應他們的一些無理條件,纔會使他們考慮招安的可能。他們雖是拜把兄弟,可走兩位擁兵自重的海上王,對自己的磕頭兄弟未嚐冇有戒心。隻要巧妙計令這對大盜互相猜忌,卑職就可以在不損朝廷的信譽、不出一兵一卒的前提下,令這對大盜自相殘殺。等他們兩敗俱傷時,大人再出麵收拾殘局。率我水師一鼓而勝,儘得海狗子和雪貓控製的大片海域。同時,還可以懾王美人和白小草兩股巨盜,使他們不敢生出二心。”

楊淩撫著腦門看著成綺韻,成綺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鎮靜地回望著他,楊淩忽地板起臉。坐直了身子一字一頓的道:“坑人,我不行。升官,你不行。所以……你坑人,我升官,東海四寇能否平定,一切就仰仗成姑娘了。”

他這番話是學一部電影裏的人物,可巧那人也是浙江人,楊淩在江南待了幾個月,簡單的學幾句口音還似模似樣。

成韻韻難得見他開玩笑,一時被他逗得前仰後合。她掩著嘴格格笑道:“那卑職就祝大人步步離升啦。你升得越高,卑職的靠山夠硬,坑起人來才過癮。不過……卑職此計能否成功,也要仰仗大人。大人的兵能打出威風來,我才能和那一貓一狗談下去。”

“我的兵?”楊淩的笑臉消失了,他扭過頭看著迷濛煙雨中的柳林碧波,輕輕歎了口氣:“但願他們能爭所吧!”

這十多天來,楊淩令伍漢超配合宋小愛練兵,專門學習壯家兵步的步擊刺法,然後結合明軍所使用的武器和作戰特點,加以修改後傳授明軍。

壯家兵是七人為伍,其中還有個“砍頭三人組”是專門割人頭向頭人領賞銀地,明軍自然不會如此浪費失丁,加上明軍的士氣、勇氣實不及壯家兵,七人為伍恐也難敵倭寇的悍勇。揚淩和伍漢超經過一番研究,決定以十人為一伍,長短兵器結合。

由於浙閩沿海地區又多山陵沼澤,道路崎嶇,大部隊兵力不易展開,而倭寇又善於設伏,好短後相接,同時倭寇慣用重劍、長槍和倭刀作戰。楊淩和伍漢超針對這一特點,從牢裏弄出一隊倭寇來,每日陪著明軍作戰,不斷完善明軍作戰小隊的兵器配備和步戰陣法。

這種十人步戰小隊,以最強壯勇悍者為隊長,當先持著長槍,左右兩人一持長盾,一持短盾及腰刀,既可掩護隊長和後隊,也可隨時參預搏殺。

再二人持竹槍掩護盾牌手,同時又受盾牌手的掩護,後邊五人三個使長槍兩個使樸刀,遠攻近攻彼此照應,還可根據地勢和對方兵力分佈隨時拆大陣為兩個小陣或三個小陣,十分靈活機動。

山東孟四海、四川蔣洲的軍隊均受了這種新式戰法的訓練,他們的兵不曾與倭寇作過戰,銳氣遠勝於江南兵,如今戰事正緊,所以訓練稍見成效,楊淩便把他們打發上了戰場,而且還真的令這兩個冤家互為犄角,廣西狼兵為中軍,三路大軍向東南方橫掃過去。

其他各省的軍隊已陸續趕來,楊淩令他們駐守蘇州接受自已的新戰法訓練,趁機把那兩萬打敗過倭寇並已接受新式戰法的蘇州守軍每千人為一組分成二十組,再把自已的三千精衛每一百五十人為一組,分散到這二十組官兵中任統領,隨即令他們分別趕赴各省,做為各處衛所官兵的主力領導抗倭。

這個方法是大為可行的,因為倭寇為了補給拾方便,同習時易於避開明軍主力,大多是以幾百人為單位獨立作戰,攪得江南半壁江山處處煙火。而明軍雖然人多勢眾,奈何士氣軍心渙散,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否則有千餘精兵,足以對付到處流竄的小股倭匪。

楊淩將這兩萬大軍以千人為一隊分散入六省作為各支衛所官兵的作戰主力,隻要他們打上幾場勝仗,就可以大大鼓舞全軍的士氣,同時再由他們訓練官兵新式步戰陣法,這樣就可以以點帶麵,迅速改變整個沿海官兵的麵貌。

隻要此法奏效,可以想見投放出去的這二十點星星之火,將迅速變成燎原之勢,帶動整個戰場局勢的改觀。這一策略已不僅僅是指揮一場具體的戰鬥,而是楊淩觀全域性製定的抗倭戰略。

要實現這一戰略要求,將有數十萬大軍在他的調度下,縱橫於六省之間。迫使倭寇變小股流竄為匯聚結合,從而在明軍擁有數量優勢逐步演變成數量和質量雙優勢時。利用地利、人和,逼敵正麵決戰,殲其主力,從而一勞永逸。

這個戰略要求能否達到目的,就要看他訓練有成的數萬大軍能否成為抗倭明軍的主心骨,與此同時,他的目光已跳出戰事正酣的大陸。開始著手解決東海四寇,已備大決戰之後能夠切斷倭寇的退路,從而將來犯之敵全殲在中原大地上。

楊淩第一次策劃對敵戰略是在北方戰事中。在明廷有意打一個扶一個的手段下,火篩和伯顏可汗正秣馬厲兵,暫時形成了一個戰略平衡,而同樣存有野心的瓦剌和朵顏三衛隻要按捺不住加入這場賭局,短暫的平衡局麵馬上就會被打破,大明就可以等著坐收漁利了。即便這一戰失敗,也不過是維持現在的局麵,不會造成更壞的後果。

但東南六省抗倭之戰不同,它是楊淩獨立指揮的第一戰,成功了他將擁有一份誰也抹殺不了的赫赫戰功。經過他的親兵和親自訓練過的六省大軍,無疑也會成為軍中楊淩一係的堅定支援者。

如果失敗,戰火甚至可能被引和內陸,而做為抗倭戰的主帥,他負有無可推禦責任,到那時麵對滿朝文武的彈劾,麵對江南殘破的江山和潰敗的軍隊、陷入水深火熱的百姓,皇上就算再如寵信他,能坐視他造成的如此局麵麽?即便他自已,也不能不請罪受死了。

楊淩深知這一戰事關暴之重大,所以他暫時放下廣西和四川的事,對於京中傳來劉瑾日益囂張、在朝中飛揚跋扈結黨專權的情報也置若罔聞,把全部精力投入了抗倭之戰。

然而,運籌帷幄者將帥,決勝千裏者士卒!

他的“涅磐”計劃能否成功,就要取決於他的星星之火,孵化出來是一隻**,還是一隻草骨雞了。

兵啊……

※※※※※※※※※※※※※※※※※※※※※※※※※※※※※※兵敗如山倒!

東華鹿之介提著兩把刀一路狂奔,後邊是邊綿一裏的潰兵,隊伍一旦潰敗,是根本無法馬上組織有效的反抗的。

他的這支隊伍連真倭帶假倭一共有兩千多人,算是附近幾支到處襲擾倭寇中人數最多的一支。東華鹿之介原本是個拉麪店老闆,靠著拉麪竟也練出一膀子力氣。他的小店在戰火中倒斃後,他就加入了一支倭寇隊伍,每年兩季到大陸劫掠,幾年後竟也混成了海盜頭目。後來首領病死後,他就成為了這支倭寇的大頭領。

這次他們渡海而來,在一處海島上安排下妻子兒女後,就一直帶著自己的人馬在近海處劫掠,以便隨時把劫掠的物資運回島去,附近的明軍連幾百人倭寇隊伍都打不過,和他們作戰幾次均大敗而歸,更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這日東華鹿之介正領著他的人在莫枝鎮燒殺搶掠,忽然一隊明軍出現,兩軍交戰,明軍一觸即潰,東華鹿之介見明軍隻有五百多人,還以為是附近的衛所官兵無意中在此出現,立即指揮大軍追殺上來,想全殲這股明軍。

不料一向狡猾謹慎、善打埋伏的倭寇,由於近來戰事太過順利,根本不把明軍放在眼裏,一路追出鎮子,竟然中了明軍的理伏。

明軍從四麵八方包圍上來時,東華鹿之介還想反擊,誰料這支明軍正走孟四海的山東兵,他們和川軍一路向東南趕來,憋足了勁要分出個上下高低。這支軍隊的素質和戰力本來就比江南兵要強一些,加上士氣正旺、兵員也比倭寇多,又是以有備打無備,倭寇雖然勇猛,仍是大敗而歸。

東華鹿之介見追兵甚急,便分兵兩路逃命。他的隊伍裏有一些熟悉附近地形的漢人,在明軍的土地上利用對地勢的瞭解打敗明軍,原本就是他們的專長,如今想故伎重施,要分散明軍兵力,再利用自已對附近的瞭解,抄小路兩軍合圍,說不定還有機會反敗為勝,殲滅明軍。

不料孟四海一條筋,隻管盯住了他追,根本不管逃逸的另一支倭寇。東華鹿之介暗暗叫苦,他率著一隊人馬剛剛逃出兩裏地,偏偏又碰上了與孟四海同步南來的廣西狼兵。

這一來可吃了一個狠的,在送給狼兵的砍頭小組百十顆人頭的禮物之後,孟四海也追了上來,東華鹿之介終於放棄與另一股倭寇匯合,慌不擇路地向東北方退卻了。

孟四海和宋小愛合兵一處自後追趕,鹿之介見追兵越來越急,前方左側近海處有處險峰,便率人退上山去,據山把守。

這個山頭兩麵是懸崖峭壁,一麵臨海,山勢較高,也較為險要,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孟四海指揮大軍追到山下,倭寇以石築牆,憑險據守,死守住登山的一麵,憑藉地利與明軍鏖戰。

孟四海和宋小愛指揮士兵攻了一陣,見士兵傷亡嚴重,便暫且收兵,封鎖了山下。此時太陽西下,海麵上被陽光和彩霞映得一片豔紅,山上猶被一線陽光照射著。

宋小愛仰望著山峰觀察了一陣,說道:“這山隻有一麵可以攀援,我看咱們守在山下,困死他們,不信他們不吃不喝!”

伍漢超搖搖頭道:“就怕他們不會一直守下去。我剛纔四下轉了一圈兒,臨海的一麵全是走淺礁,搭了木筏也渡不過去,況且咱們的兵又不習水性。如果他們結藤木為繩,趁著天黑綴下山來,沿著山腳逃向另一方,從我們這一麵很難阻止,可是如果他們真要這麽做,現在派人繞路到山的另一麵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這位女總兵心高氣傲,可是對小伍倒是言聽計從,立即從愛如流地道:“那我們就立即攻山,憑咱們的兵力,不信攻不下這座山來。”

孟四海立即道:“不行,這山太陡了。你看,那些倭人正在壘土,還截樹攔山,硬攻的話要枉死太多的兵了!”

宋小愛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守也不成,攻也不成,難道坐視他們逃走?你怕死,那我來攻!”

孟四海一聽氣往上衝,伍漢超一見二人要吵起來,急忙阻止道:“二位大人不要爭吵,這山勢的確險要,大有一夫當關之勢,硬攻也不是辦法。我倒有個計策,咱們先守住山下,組織士兵佯攻,一則吸引倭寇的注意力,二則讓他們騰不出人來去砍伐樹藤。同時,請二位大人氣撥些善於攀援的兵士,隨我繞到懸崖一麵去,我們從鎮中弄些繩子來,那懸崖雖然陡峭如鏡,末將自信還能爬得上去,到時我係下繩子,帶上一二百善攀的勇士,趁著天黑居高臨下,就可以收到奇兵之效。到時二位大人在山下聽到山上大亂,再領兵攻山,一定可以全殲這股倭寇。”

宋小愛喜道:“嘻!還是伍將軍智高一籌,我們就這麽辦,到時咱倆上下夾擊,立一份大大的功勞給總督大人看看!”

孟四海聽了咋舌道:“伍將軍,那懸崖太陡峭了,縱有繩索也難以攀援,我看……我看這百餘丈高的懸崖,能爬得上去的根本就冇有幾個。”

宋小愛得意地笑道:“嘿嘿,孟參將,你的兵爬不上去,可不代表我的兵也爬不上去。伍將軍,我挑選五百人給你,便依你的計策行事。”

她烏溜溜的大眼睛瞟了孟四海一下,意有所指地道:“滅了這股倭寇,這頭功就是你伍將軍的,本官一定替你向總督大人請功!”

孟四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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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的懸崖下,伍漢超率領約五百名善於攀援登山的壯家漢子人人背插鋼刀立在哪兒,身旁從附近鎮中蒐羅來的繩子堆得一人多高,幸好這裏瀕臨海邊,漁民家中都有些結實的纜繩,將它們串係在一起,足可達到懸崖頂端的長度。

此時暮色蒼茫,最後一縷陽光即將散去。洶湧澎湃的波浪上,半輪紅日似乎起伏不定。頭頂五六丈處橫探出一叢樹枝,由於陽光已冇,枝葉變成了墨綠色。樹葉中還有探出的幾枝山花,再往上峨峨壁峭看著都令人有些眼暈。

伍漢超一身緊身軟靠短打扮,長劍係在背後,繩索係在腰間,又帶了一根百寶鉤待用。宋小愛知道伍漢超一身藝業非凡,而且極盼他立些戰功,所以很讚同他的偷襲計劃,可是這時見了那險峻的峭壁,她卻不由膽怯起來。

宋小愛拉拉伍漢超的衣袖,擔心地道:“伍將軍,懸崖太陡峭了,孟將軍不是派人去縣城調運大炮了麽,莫如等炮運到強行攻山吧,我怕……”

伍漢超與宋小愛這些日子切磋陣法,一同行軍,覺得這個漂亮小姑娘雖然脾氣有些嬌縱,可是那種與中原女孩不同的開朗大方,卻是別具魅力,心中對她也極有好感。

如今聽這位女總兵擔心自己安危,伍漢超不禁豪氣大縱,他朗聲笑道:“宋大人不必擔心,伍某不敢說攀援絕壁如履平地,不過有這百寶鉤相助,要爬此山也絕無危險。”

自家的勇士雖也彪悍,可是誰有伍漢超這等豪氣乾雲的氣概?天可憐見,那些壯家漢子誰敢在女頭人麵前豪氣乾雲?

望著他英武俊朗的麵龐,宋小愛心中又喜又愛,她忽然衝口而出地嗔道:“宋大人,送大人,你把我往哪兒送呀?聽著別扭,我是南丹州的頭人。這總兵官是臨時的。你纔是領著朝廷俸祿的軍官,不要再這麽客氣了,你……你叫我小愛好啦。”

“嘎?”伍漢超笑聲頓時僵住,他有些心虛地瞧瞧那五百壯士。

宋小愛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忘形,居然當著一眾手下讓伍漢超喚自己的閨名,她囂張地左右一瞪,喝道:“看什麽看?都給我滾開!誰也不許過來!”

壯家人在頭人麵前的地位可比漢族人在官員麵前還要低得多,他們幾乎處於半奴隸的地位,頭人隨時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這時一見頭人有點惱羞成怒,這些狼兵嚇得一轟而散,逃得比免子還快。

伍漢超啼笑皆非地道:“小……小愛姑娘……”

宋小愛立馬換上一副笑容,雙眼都眯成了彎彎的上弦月,甜甜地“嗯”了一聲道:“伍將軍,有什麽事麽?”

伍漢超抬起一隻手指了指懸崖,訕笑道:“我要攀岩了,你不讓他們過來,我如何帶他們上去?”

“喔……嗬嗬,嗬嗬……”宋小愛乾笑兩聲,轉身叉著腰向遠遠逃開的狼兵凶神惡煞地斥道:“都給我滾回來,馬上登山!”

伍漢超藉助百寶鉤之助,手攀腳蹬,每經過有岩縫中長出的粗短樹乾,就將繩索提上來,留出垂到地麵的部分,然後在上邊打一個結。一來可以固定繩索,易於攀援,二來自己也多了一分保障。

下邊的人仰起臉來,看著伍漢超在陡峭筆直長滿青苔的懸崖上攀登,碎石礫不斷滑落下來,心中都捏了把汗。太陽終於完全沉入了大海,這處背光的一麵頓時黯淡起來,遠遠的連伍漢超的身影也看不清了。宋小愛不禁闔起雙目,雙手並起默默地祈禱起來。

壯族人是多神信奉,佛教、道教、巫教、祖先神靈還有自然之神,這麽多的神祗他們也不怕有什麽衝突,現在伍漢超在爬山,宋小愛便祈求起山神來。

過了許久,山上忽然落下一點星光,有人拾起來勿忙奔到宋小愛身旁道:“頭人,伍將軍傳下迅號,可以登山了。”

宋小愛睜眼一看,見是一枝係著腰帶以減墜勢的火摺子,經那一摔,火已經滅了,她搶過火摺子仔細看了看,確認是伍漢超約定好的記號,便興沖沖地揮手道:“馬上登山。”

狼兵們背插長刀,開始一個個沿著懸崖攀登,這海上使用的纜繩極為結實,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宋小愛仍以七人一組分批登山。

夜色如墨,耳邊隻傳來潮汐起落的聲音,風有些冷了。

懸崖下的人不敢點燃火把,一隊隊狼兵靜悄悄地向崖上攀登著,宋小愛站在暗影裏看著,她動了動手臂,醒覺手裏握著的腰帶是伍漢超貼身之物,心中忽然泛起異樣的感覺。

壯家人互贈心上人的愛情信物大多都是服飾衣物,尤以穿過的最有誠意,她雖然知道伍漢超並無暗示之舉,但是想起自己族中的規矩,還是不免有些想入非非。

輕輕解掉腰巾上的火摺子,四下瞧瞧冇人注意,她匆匆將那腰巾揣進了懷裏,這一切做完,才覺得自己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隨著那一起一伏的潮汐,就象擂起了一麵戰鼓。

※※※※※※※※※※※※※※※※※※※※※※※※※※※※※※

“快點快點,搭把手,往上推!”

“大人,孟大人,火炮運到了!”

一幫人押著從縣城黃守備那裏借來的兩門大炮來到山下。

孟四海聞訊大喜,連忙趕過去道:“快點,把炮架上去,準備好了,山上一有動靜就仰射兩炮,噯!別舉火把。他孃的給倭寇報信呐?倭人在上邊壘了幾道石牆,一攻山推下來可他孃的不好對付。先給他轟平了。”

弦月高掛,山頂忽然傳來一聲廝殺呐喊聲,在夜色中山下隱隱若聞,同時看到半山腰的倭寇火把開始向山頂移動。孟四海精神一振,叫道:“小伍成功了,放炮!”

“轟!轟!”兩聲炮響。壘在半山處的石牆被炮彈擊垮,石塊碎屑到處炸發,頓時傳出一片慘叫。炮聲一響,明軍就各找隱蔽地點躲了起來,轟隆隆的巨石剛剛從身畔滾過,大隊明軍和狼兵就狂喊著向山上衝去。

混戰開始了,倭寇不知道山頂來了多少明軍,驚慌失措下難以利用地形優勢組織有效的反擊。任由明軍攻到跟前展開了白刃戰。狼兵對於夜戰和山中作戰有種天賦般的能力,尤其倭寇軍心已散,更是任由他們屠殺。

這些山東兵初次與倭寇作戰就取得大勝,對於傳說中倭寇的戰力也不以為然。這番玩命血戰,加上來自山頂明軍的心理威脅,使得倭寇步步後退。

山下的明軍源源不斷,倭寇發現從山頂下來的明軍數量要少得多,於是開始棄了山下守勢,在東華鹿之介的率領下全力搶攻山頂,一路向山頂敗退。

伍漢超的目的隻是自後偷襲,破壞倭寇據險而守的優勢而已。見倭寇與明軍膠著著向山頂退卻,便阻止狼兵全力攔截,而是放開一條道路,然後順著大隊人馬一起向山上攻。

整個一麵山坡上,血肉橫飛,屍橫遍地,雙方都殺紅了眼,戰況極為慘烈。手持長槍短弩的狼兵交替衝殺,在陡峭和充滿碎石根本無法站穩的山坡上跳躍如飛,如同猿猴。

倭寇徹底垮了,從體質到意誌,已經冇有人能組織有效的反抗,而這種情形下,七人一伍、十人一伍的明軍卻發揮了小隊各自為戰的特長,儘管在夜色中,在山坡上,依然能夠充分發揮配合作戰的作用。陷入垂死掙紮的倭寇已經毫無章法,隻知道盲目的對自己眼前的敵人揮刀,對於側翼、後方的攻擊根本不管不顧,一個個瘋狂的倭寇被單兵戰力比他們要弱得多的明軍輕而易舉地戳穿、砍斷、砸爛……

東華鹿之介帶著殘存的三百多個倭寇失魂落地退到了山頂,伍漢超等人攀爬上山的最高處既狹窄又陡峭,無法站立太多人,他們退向了左側一方。這麵峭壁無遮無攔,懸崖邊上爬滿了藤蘿野草,懸崖下邊是大片的礁石。

回望海上,慘淡的月光下一片烏沉沉的,倭人被明軍包圍了。

東華鹿之介知道他們已經無路可逃了,他們的雙手沾染了太多的鮮血,殘害了太多的婦孺,明軍怎麽可能放過他們?

東華鹿之介回頭貪戀地望著烏沉一片的大海,海島上有他的老父、他的愛妻、還有他兩個可愛的女兒和一個小兒子,他們會怎麽樣?是活活餓死海島上,還是淪為其他盜寇的奴隸,任人驅使、奴役、淩辱。

自己的妻子、女兒、兒子將會成為野獸一般的海盜侵犯的目標,就象自己曾對別人做過的一樣?

他揮舞著刀淒厲地嚎叫起來,用斷斷續續的倭語告訴自己的部下:明軍決不會放過他們,要全軍決死一戰,話音未落,一柄長槍已“嗚”的一聲帶著長音淩空飛掠過來,刺穿了他的胸膛,將他和身後兩名倭寇穿在了一起。

這一槍是伍漢超投擲的,隨後孟四海的聲音在夜色中咆哮起來:“弓箭、投槍,射他個小婢養的!”

弓箭和投槍向密集的人群投射過來,驚恐的倭寇奮力地擁擠著,任由箭雨和投槍傾瀉在他們身上,卻隻奢望著別人能衝上去,能替他抵擋箭雨槍林,竟然冇有一個敢衝上去和明軍做最後一搏的。

隨著他們地擁擠後退,不斷有人踩空在探出懸崖的野草藤蘿上,慘叫著摔了下去。幾個試圖指揮倭寇的小頭目悲哀地發現,自己這支以殺人和搶劫凝聚在一起,曾經所向披靡令明軍望風而逃的隊伍,原來麵臨死亡時表現得一樣懦弱。

明軍冇有一個衝過來,隻是不斷地發射著利箭和投槍。瘋狂向後擁擠的倭寇把保持著清醒不肯再退的夥伴也一個個擠下了懸崖。三百多個倭寇,被射死的隻有三分之一,竟有兩百多個倭寇是被夥伴擠下懸崖活活摔死的。

倭人東條次郎是東華鹿之介的副手,他的胸腹被鋒利的礁石刺穿,屍身倒掛在礁石上,下半身浸在水中,被魚蟹啃咬得一片狼藉。當他被髮現時,那雙無神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地瞪著懸崖上邊。

眼神裏冇有恐懼、冇有憤怒,隻有一股深深的悲哀,那種悲哀的眼神,就和曾被他一刀砍下頭顱的一個明軍百夫長一樣。

那個勇敢的明軍勇士,曾經想和他決死一戰,可是眼看著自己的士兵寧可被人揹後一刀砍下頭來,也冇有勇氣停下腳步返身作戰時,那眼神就和他現在的目光一模一樣。

川軍比魯軍和狼兵晚了一刻,他們在箕子峰下駐營時,吃了些山果和買來的海魚,結果弄得許多官兵都鬨起了肚子,折騰了半天聽說另外兩路大軍已經直趨海邊,蔣洲才著急起來,若被魯軍搶了頭功,那豈不是丟儘了川軍的麵子?

他急忙留下百十個生病的官兵在鎮中養病,自己率領其他官兵飛速趕來。蔣洲趕到大營岱,正碰上東華鹿之介另一路逃跑的倭兵。蔣洲大喜,馬上指揮官兵發起衝鋒。倭寇餘悸未息,忽然又碰上一隊滿口罵著“龜兒子”的明軍大兵,狼狽抵擋了一陣,就不支向海邊逃去。

他們退入海邊小鎮,搶了兩條小船,又用床板門板桌椅匆忙搭成筏子,連撲騰帶泅水竟浮過海麵,退到了距岸邊一裏多地的一座海島上。

蔣洲四處尋船不得,遠遠見倭寇在島上砍伐樹木,似要製作更結實的木筏,利用附近多島,每隔數裏總有島嶼的地形逃出去,不禁焦急萬分,可是他的兵本不善水,如果紮些木筏泅海過去,恐怕那些散兵還未衝上島去,就被倭寇分而殲之了,縱然想搶功也不能如此冒險,唯有駐兵於海邊望洋興歎。

到了二更天,官兵來報,潮水退了,陸地和海島之間已露出陸地,蔣洲聞言大喜,他興沖沖趕到海邊一看,才發現潮水雖然退了,可是與那海島之間的可涉地麵全是淤泥,士兵跋涉困難,試著派了幾個兵下去一試,走不多遠雙膝就陷在泥裏動彈不得,漫說攻島,隻有站在那兒任人屠殺的份,蔣洲不由大失所望。

對麵島上也發現海邊火把增多,匆忙做了準備,見明軍始終冇什麽動靜,才發現是由於潮退後淤泥滿地,竟比搭建竹筏進攻還要困難,倭寇大喜過望,隻留下少量人手守在島邊,其他人連夜進入林中繼續砍樹製造大木筏。

川兵這邊折騰到三更天,蔣洲泄了氣,他望著海島那邊憤憤地啐了一口道:“媽的,便宜了他們,到手的功勞飛了!咱們回鎮去,派去尋找水師和孟參將、宋總兵的人回來了麽?”

喬子安道:“大人,找水師的人還冇回來,不過去孟參將那裏探聽訊息的人已經回來了,孟參將說他們圍堵的倭寇上了山,狼兵自山後懸崖攀援而上,已經悄然運兵於山頂,今夜一定拿下那股倭寇!”

蔣洲嘿嘿笑道:“少他媽和我打馬虎眼,姓孟的會說得這麽客氣?怕是跟我顯擺來著吧?嘿!他困寇於山上,有狼兵攀爬絕壁替他取功,老子眼睜睜看著這麽近的海島,卻隻能看著龜兒子們紮筏子。唉,運氣不如人呐,這回有他炫耀的了!”

旁邊一個官兵猶豫道:“大人,小的有個主意,方纔就想跟大人說來著,可是……小的也不知道行不行,大人用兵,小的也不敢瞎攙和……”

蔣洲一聽,“呼”地一下奔了過去,抓住那小兵肩膀,抬手先給了一個響亮的大嘴巴,罵道:“龜兒子,有主意不早說?什麽法子你先拿出來擺一擺嘛,不行不算你的錯,如果能行,老子馬上升你做百戶!”

那小兵臉上捱了五百,正嚇得說不出話來,一聽要升他做百戶,這才鼓起勇氣,囁嚅地道:“大……大人,小的老家那裏也常有泥潭沼澤,小的知道點法子,隻是不知道打仗用行不行。您看……剛纔鎮子裏見到許多柴禾垛,咱們六七千人呢,一人抱一捆,邊投草邊前進,就不會陷進泥裏去了,這一裏地咱們一定鋪得下,實在不行再征點民夫嘛。”

蔣洲一聽大失所望,罵道:“混蛋!淤泥上邊投點草能擔住百十來斤麽?打不著這幫倭寇咱可以另找一路倭人出氣,要是打個敗仗不是更讓那些山東兵笑話?”

那小兵膽怯地縮了縮脖子,吃吃地爭辯道:“大人,你莫小看了那些輕飄飄、軟綿綿的草梗柴禾,那些東西扔在泥地上,人踩上去就愣是不沉,小的哪敢騙您呐?”

蔣洲狐疑地瞪了他一陣,扭頭說道:“去,所有的兵回去搬柴禾,如果不夠,把附近村子的全弄來,叫地正、保甲找些民壯來幫忙。”

數千大軍跟螞蟻搬家似的,柴禾垛被一捆捆搬到岸邊,蔣洲先鋪設了一段令官兵上去一試,果然能承擔得起官兵行走,隻是速度比在陸地上要受些影響。

蔣洲大喜,令小股官共舉著火把在海岸上來回走動迷惑倭寇,大隊官兵熄了火把,命弓箭手盾牌手在前,槍兵刀兵參差其後,一路鋪設著柴草,悄然向島上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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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竇暗生

明朝洪武十九年,鎮國公湯和清理海盜,為堅壁清野,向朝廷請旨,朱元璋下令,除準留舟山本島居民547戶、o5人外,其餘居住在舟山46個島上的居民,全部驅遷內陸。舟山各島從此荒廢,淪為海盜和倭寇長期盤踞的基地。

這些海島周圍暗礁密佈,大船難行,百餘年下來,僅有的幾條可供大船通告的水道,其詳細情形也已不為人知,這些地方就此淪為海寇的天堂。

雙嶼島就是海狗子的大本營,該島地形險峻,東西兩山對峙,南北俱有水口相通,亦有小山如門障蔽,利於戰守,中間空闊約二十餘裏,是南洋儲番和內地貿易的良好中介地。

此地北連日本、朝鮮,南通夷洲、馬六甲,是南北交通要道,海運走私最興盛時每日從這裏經過的大海數百條,海狗子從中抽稅獲利已日進鬥金。

可是自倭寇雲集,沿海大規模掃蕩倭寇以來,再加上馬六甲海峽被西夷占據,海船數量陡減為百餘條,海狗子的收入大受影響,聽到朝廷有意招安的訊息,他也不得不認真地考慮了起來。

玲瓏洞內,海狗子緊鎖濃眉,輕輕摩挲著光禿禿的頭頂想著心事,一個長相清秀的朝鮮族少女蹲在他的腿前輕輕捶著大腿,身後兩個背著小枕頭的日本少女給他按摩著肩膀。

“老二,咱們在這兒過的是逍遙王的日子,真要是投靠了朝廷,受人管製,他孃的那日子能好過麽?可要是不答應,眼下的日子也難辦呐,如今每日規規矩矩從各位這兒過的商船不足百條了吧?海麵上能劫船也不多了,這上萬人不能坐吃山空呐。”

老精揪著他的絡腮大鬍子,沉吟著道:“狗爺。說朝廷正在組建水師,首先倭人他們平不平得了還不知道。再者說,冇個十年八年的功夫,他們的水師冇有力量封鎖整個海岸。要平定海疆、要開海通商,有咱們橫在這兒他就別想。雙嶼是那麽好攻的麽?何況還有貓爺跟咱們照應著呢。不過……如果朝廷肯封狗爺做靖海大都督,就駐紮在這兒,天高皇帝遠,他們奈何不了咱們。兵馬是咱們的私兵,到那時海防一開,咱們隻要私下把關稅比朝廷的調低一些,每日避開朝廷碼頭從咱這兒過的海船至少得上千條,這麽一算,賺頭比現在要大得多。”

“哈哈哈哈……”海狗子大笑,笑聲在山洞中隆隆迴響,他把腳丫子抵在那小姑娘柔軟的前胸上,小姑娘立即溫順地給他按摩起了腳趾頭。

海狗子笑著伸出手去,一個少女忙給他端過一杯酒來,他笑眯眯地抿著酒,笑道:“咱打的正是這主意,王美人和白小草最近往來頻繁,說不定也是想聯起手來。增加和朝廷談買賣的本錢。嘿嘿……他和咱比不了。王美人的地盤太靠近陸地了,白小草呢,隻要朝廷水師登陸澎湖、夷州,他就得抓瞎,他冇本錢,到時他們受朝廷轄製,他們的地盤咱們也逐步吞下來,到那時,靖海大都督就是靖海王,朝廷想翻臉也得考慮考慮,哈哈哈哈……”

老精沉吟道:“狗爺,那……咱們今天會見朝廷特使的訊息用不用告訴貓爺一聲?”

“唔……”海狗子抓抓腦袋,搖頭道:“還八字冇一撇呢,先別說了,等有了準信再和他商量。”

“是是是”老精答應著,心中暗想:“等有了準信,那麽這帶頭歸順之功就是狗爺的,那隻瞎貓從此就得淪為狗爺的下屬,狗爺連兄弟的地盤也想吞,可真夠黑的。”

海狗子見他兩隻眼亂轉,嘿嘿笑道:“想什麽呐?是不是眼饞這個新鮮貨了?”他順手扯過一個日本少女,伸手一拉,扯開她係在腰間的絲絛,和服下是**新鮮的嬌美**,再也冇有穿旁的東西。

少女“呀”的一聲,氣喘籲籲地倒在他懷中,任他捏弄著胸前飽滿的**。海狗子淫笑道:“宮澤恒三向我錯路借糧剛送來的新鮮貨兒,另外那個歸你了。”

老精也是個**,一聽老大這話頓時拋開心事,興沖沖地搶上去一把抱過那個少女摁倒在軟綿綿的波斯地毯上,把和服向上一推,一扯自己的褲子,就捧那著圓潤動人的臀部咬牙切齒地大戰起來,山洞中頓時傳出一陣宛轉似啼的嬌吟。

佛渡島,是進入雙嶼的第一關,何思改負手立在船頭,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地形。這裏果然易守難攻,他的三桅船並不算太大,可是距島上裏多地,就不得不換上平底小船,否則根本無法通過那些水上水下四處密佈的礁石。

水師是硬衝不過來的,如果以水師載以步兵,恐怕也很難攻上島去,他注意到島上居然架設著幾門火炮,這些海盜苦心經營多年,對個大本營顯然投入了極重的本錢。

西北部有佛渡島,東部有六橫島,南部有小佛渡島,有這樣的天然屏障再布以大炮重兵,明軍要死多少人才攻得上去?主島雙嶼兩島間又互成犄角,而且還不知防衛力量更有多強,難怪二檔頭反對硬攻。

何思改原為太湖水盜,昔年被大盜楊清買通他的手下,雙方大戰時鑿沉了他的兩艘主力戰艦,因此遭致慘敗,從此退出太湖水域。成綺韻通過鼓鯊魚把他網羅了來,現在是內廠負責兩江地區情報的千戶。

船進入雙嶼水域了,這裏水域寬闊。浪高不足兩尺,極易行船,不過雙嶼島東南西三方皆有附島保護,唯有北方通道可以長驅直入,可是北方外圍同樣布有暗礁,不識其中奧秘難以突襲。

何思改將觀察到的地形暗暗記在心裏。臉上卻裝出一副對雙嶼島的險要地勢毫不在意的神情。小船輕輕一碰地麵,有人接過纜繩係在船樁上。前方正有兩艘大商船等著海盜們檢查,並繳納錢糧。

“請吧,何大人。我們狗爺玲瓏洞恭候您呐。”一個敞著懷,胸前露出濃密胸毛的大漢拱手道。

何思改笑笑,一個箭步躥上岸去,船頭隻輕輕一沉,竟連晃也冇晃。

“喲嗬,原來是水路上的行家呀,小弟陳棟,這可是有眼不識真人了。”

何思改淡淡一笑,抱拳道:“陳兄,勞煩頭前帶路。”他說著眼睛四下一掃,見岸邊用來泊貨的平坦沙路長達數裏之外,平素也不知有多少南北貨船在此裝貨卸貨。

此時近處那艘大船正向下搬運著絲調,顯然是準備有船接應運往南方的。何思改販過私貨,知道這是一筆巨利的買賣,西方諸國的紡織遠遠落後於大明。

同樣的紡織品,他們製作出來最低成本也是大明的三倍,而且質量更是冇法比,所以儘管養蠶、養桑以及絲調的製作方法很久以前就被西人用巨金買通漢人弄去了。他們仍是離不了東方絲調。

何思改進入玲瓏洞巨大的天然洞廳中時,海狗子和老精已經衣著整齊地坐在那兒。一見人來,老精就起身相迎,嗬嗬笑道:“何大人,歡迎歡迎,這位就是我們狗爺了。”

兩排十六名手執鋼刀的大漢站得筆直,手中的火把映得海狗子的光腦袋亮閃閃的,他坐在一張鋪著獸皮的大椅上,一隻手捏著腳丫子,倨傲的自上而下看著何思改。

何千戶嗬嗬一笑,搶前兩步,拚手一揖道:“狗爺,久仰大了。”

何思改一口的淮揚片子,海狗子聽了一愣,奇道:“你是淮揚人?”

何思改謙笑道:“正是,在下揚州常府巷人氏。”

“喲,嗬嗬嗬,爺們也是那兒的人,原來是老鄉,哈哈哈,快快請坐。”海狗子少小離家,此時一聽鄉音倍感親切,頓時換了一副模樣。

何思改並不是揚州人,隻是他懂得那兒的方言。成綺韻打聽到海狗子的出身來曆,又知道此人對故鄉倒有幾分情意,以前他勢力弱小被別的海盜擠兌的無法在海上容身時,即便上岸打劫也從不去揚州一帶,是以吩咐何思改故意扮作他的老鄉,以便親近。

何改也做出一副驚見問鄉的喜悅之色,兩人拋開正事先聊起了家鄉風情,說到開心處何思改纔不露痕跡地逐漸引向他此來的用意。

海狗子聽到明軍水師以三艘戰艦打敗倭寇十一艘戰船時神色頓時凝重起來,倭寇在海上的戰力他也一向是不看在眼裏的,可是明軍水師的戰力他更清楚,如今明軍以三艦戰十一艦,對方隻逃掉了兩艘船,說明明軍水師的戰力確實提升驚人。

他和老精對視一眼,把腳從椅子上拿了下來,探謁詢地道:“老何啊,那你說,朝廷對咱到底有多少誠意?我狗子隨便慣了,讓我幫著斷倭人退路嘛……好商量,可是我可不習慣上岸當官,朝廷能允我個水師總督,駐軍於海上麽?要知道………我手下三萬多人馬,五個指頭還不一般齊呢,哪能個個都放心朝廷的承諾呐?再說,我的拜把兄弟雪貓那兒,也不是那麽好說話的,這老小子疑心病比我還重呢。”

“哈哈哈,狗爺放心,貓爺那兒已經都談……呃……也準備去談呢。”

“嗯?”海狗子霍地坐了起來,目光淩厲地盯了何思改一眼。

何思改神色慌張地乾笑道:“這個……這個狗爺放心,王美人和白小草那兒,隻要朝廷開的條件過得去,是一定會答應的,隻要狗爺再應允了,雪貓那兒還能隻手翻天不成?嗬嗬嗬,所以我纔敢對您拍胸脯嘛。”

“嘿嘿嘿嘿……”海狗子一擺手,製止老精插嘴。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道:“這個……說的也是,哈哈哈。我和雪貓兒一向同進同退,我答應了,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不過我的條件……何大人以為如何呀?”

他一邊問一邊緊盯著何思改的臉色。心中暗暗盤算:王美人和白小草接受招安倒不意外,可是雪貓那混蛋難道也瞞著我和朝廷接頭了?

他媽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呀,何況走磕頭兄弟呢,要是雙嶼南邊被白小草堵死,東邊被雪貓攔住,西邊有王美人,水師隻封鎖北邊一路還是辦得到的,那我海狗子豈不困成了死狗?”

海狗子自然不肯全信何思改的話。乾了這麽多年爾虞我詐的勾當,疑兵之計他還是懂的,可正因為他經曆過太多的陰謀詭計,他對雪貓也不敢太過相信,何思改無意中吐露的口風,在他心中還是留下了一片陰影。

何思改蹙眉道:“狗爺,您擁兵數萬,照說,討封個總督也不算過分。不過駐兵於海外,統轄東海四十六島,這件事我可不敢隨便應承您。當今六省總督、剿倭欽差楊大人是聖上身邊最寵信的紅人,這事兒您知道吧?隻要他點頭答應,這事兒就有七分把握。狗爺既然有這個意思,那就有得商量,我得回稟了大人再說。”

何思不肯隨僅應承,海狗子反而更相信了幾分,他笑吟吟地站起身,那剛剛搓過腳丫子的大手搔著禿腦袋笑道:“好,既然這樣,那我也不留你了,這就派人送你回去。呃……老精,去,取十條大黃魚送給我的老鄉。另外,還有一包禮物、一個異域美人,托你捎給楊總督,啊?哈哈哈……”

何思改假意推讓一番,便也答應了。海狗子見朝廷派來的使者也貪財,頓時又放下幾分心事,他滿臉堆笑地把何思改送到洞口,看著老精陪他出去了,臉上的笑容才刷地一下消失了。

他背著手站在洞口,山風吹得他的紫黑色綢衣綢褲獵獵作響,那雙眼睛陰冷地注視著他的江山,許久許久,他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雪貓……”

“海狗子……”海狗子的拜把兄弟雪貓立在山頭上,也正遙看著雙嶼島的方向,咬牙切齒地哼哼著。這座島猶如探出頭去的一個巨龜,形態活靈活現,雪貓就站在巨龜懸空探出的一方巨石上。

雪貓相貌平常,身形瘦小,不過行動舉止輕捷靈活,他的皮膚似患有某種疾病,除了偶爾仍露出鮮紅肉色的斑塊,其餘的部分一片雪白。

過了陣兒,他微微扭過頭,問道:“你確定?朝廷的人真的會見過狗子?”

“是!陳棟今天支開旁人,隻許他的心腹守在碼頭,小的就覺著奇怪,趴在崖石後邊看得仔細呢,有個賭錢欠了我一屁股債的火阿四,是負責撐船送那個姓何的朝廷官員過來的,我套過他的話,狗爺臨走還送了個重金買來的西洋美女給他。”

雪貓的白臉有點猙獰起來:“他媽的,一開始接頭,不告訴我也就算了,這重禮都送出去三天了,還不派人通知我一聲,海狗子玩的什麽花樣?難道他跟我玩心眼兒?”

雪貓眼珠轉了轉,說道:“你立刻回去,別露出了馬腳,給我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隨後又吩咐另一個手下道:“吩咐咱們的人最近少出海惹事,胡老七和曹天寵不是私交不錯嗎?老曹剛剛投了王美人,對兩邊的訊息一定知道一些,派胡老七過去,探探那邊的口風。媽的,老子可不能傻啦吧唧地定在這兒,最後讓人賣了還幫他數銀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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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蔭深濃,綠椏如蓋。楊淩隻著輕衣,和成綺韻在樹下對麵而坐。

成綺韻身婆曼妙。穿著湖水綠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襲孔雀藍的尖領縵衫。袖短覆肩,下襬隻到乳下腰上,兩片衣襟扣著胸口一隻小小的金絲蝴蝶,裹得一對優美的乳丘起伏嬌綿,差可盈握。

她在這私人後園內,也不太拘於儀表,所以翹著二郎腿雙手扶著膝蓋。輕輕悠盪著腳尖看著棋盤。腰間紫帶係出非常動人的纖細曲線,那腰板窄薄而又不失肉感,坐緊的裙子呈露出臀部孤圓動人的曲線。

兩指拈起棋子向前一推。她笑盈盈地道:“將軍!大人,您又輸了!”

樹影婆挲,光線與陰影灑在她婀娜嬌美的身體上,含顰嫣然更是越看越美,連手指細小之處都能見驚喜,整體說不出的順眼調和。

“哦?喔,綺韻棋藝出眾,讓我一個車還是不行呀,嗬嗬,認輸、認輸。”楊淩推盤認輸。

成綺韻笑了,嘴角牽起一抹淺渦兒,笑容雖帶著幾分戲謔,卻仍是充滿嫵媚:“大人神思不屬,是因為在江南耽擱太久,記掛著廣東和四川之事呢,還是牽掛著幼娘和憐兒?”

“嗯?都有些吧,嗬嗬,眼看著進了五月了。唉!怎能不牽掛在心呢?”楊淩輕輕蹙起眉道。

成綺韻一枚枚撿著棋子。說道:“不見得吧?大人這些日子強作歡顏,其實……我心中都明白。你擔心的不是廣東、四川,幼娘和憐兒有人照應,你雖思念倒也不至擔憂。大人擔心的是你派出去的這些外省兵和二十組親手訓練的千人隊,如果他們再失敗,大人就要陷入被動,甚至以前的所有努力,都要付諸流水,大人為此而牽掛,是麽?”

楊淩定定地望了她一陣,忽然閉上眼晴疲憊地道:“唯有你知我心……綺韻,這次若再敗了,連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這些日子我在人前一副沉定自若的祥子,心中卻如墜大石。我的頭一直在疼,如果這些兵不能放飛成功,讓他們處處開花,一改我軍頹勢,我……我耗儘了朝廷的軍餉,麵對沿海六省的爛攤子,恐怕唯有一死……”

“綺韻此生,有得遇大人、追隨大人,再也無憂無掛,大人若真的以死赴國,綺韻願陪伴大人了卻性命,此生便無憾了。”

楊淩霍地張目,看著仍撿拾著棋子的成綺韻,聽她輕描淡寫所述說的誓言,動容道:“綺韻……”

“不過……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大人不必這麽擔憂,隻要戰事真的不利,軍中就會有人彈劾、朝中就會有人指認,自會有替罪羊替大人來挨這一刀。”

她亮亮的眸子注視著楊淩,深深地道:“你願意說我卑鄙也好,說我無恥也罷,總之,我現在告訴你,是因為我現在已經一切佈置妥當了。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他們也會按照我的命令去準備。”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說不出的動人,可是所表達的意思卻帶著殺伐的無情和血醒:“我本來就該下地獄,這惡人就由我來當吧。大人為國為民,所思所慮絕不能半途而廢!”

她撿起楊淩竭力維護,導致將軍輸棋的那隻“馬”,輕輕一敲道:“該棄子時,就要棄子!包括我!”

楊淩被她話中對自己赴死無悔的深情和行於官場則冷酷血腥的兩種態度弄呆了,他既感動,又覺得這種行為和自己的良知太過相悖,怔怔地望著她,楊淩心思百轉,無論是斥責還是勸阻的話竟然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有人大聲喊道:“報~~,報總督大人,東南大技。魯軍、川軍、狼兵連破四股倭寇,現在正向上海方向掃蕩!江蘇、山東傳來訊息,千人戰隊勝多敗少,倭寇連連潰敗,我軍士氣大增……”

楊淩一下子站了起來,激動的語聲發顫,不敢置信地道:“成功了!隻要幾場勝仗打下來,原有的衛所官兵必定恢複勇氣。這死氣沉沉的軍隊就要脫胎換骨,攻守之勢馬上改變……”

成綺韻幽怨地瞟他一眼,盈盈襝衽一禮:“恭喜大人,賀喜大人,這樣一來,綺韻也不用想著法兒害人了,省得大人老象看蛇蠍似地看我。”

楊淩心情大好,也不理會她似嗔似怨的語意,隻是興沖沖道:“待我先去前邊瞭解一下詳情。”說著已轉過身匆匆奔去。

楊淩仔細瞭解了各地的戰報,在他分發各省的千人衛帶領下,明軍果然連打勝仗,迫得倭寇不得不聚兵自保。但是這些倭寇各有頭目,隻是迫於形勢暫時聚合,根本無法形成統一的指揮,在士氣逐漸恢複的明軍打擊下氣焰漸消,明軍已經漸漸由守勢改為攻守相持。

明軍有兵力優勢,並且占據了地利、人和,這樣的相持勢必在短暫的實力均衡後,從量變而質變,變成明軍一邊倒的戰場優勢。

楊淩興奮地聽罷匯報,和欣喜若的白重讚等人又趕緊將最新的指示傳達下去。然後興沖沖趕回成綺韻房中說道:“綺韻,我對你說說詳情。你寫份聲情並茂的奏摺出來,估計皇上在京中這些日子也愁壞了。”

成綺韻擺擺手,一個青衫儒袍的漢子向楊淩恭敬地施了一禮,悄然退了出去。

成綺韻起身道:“卑職也正想呢,北方九大重鎮,以遼東、延綏、宣府、大同駐紮官兵最多,而以上四鎮皆有大人的部眾。如今東南六省各處衛所都以大人的親衛為主軍,這場仗打下來,六省將校加官封爵皆由大人而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勢必也要站在大人一邊。這封奏報傳回京去,又博得皇上的歡心,到那時威風八麵,朝野上下誰敢再撼虎威?”

楊淩怔了怔,臉上興奮的神色斂去,沉思片刻道:“如今倭寇連連受挫,正利用南部多島多山的地形向福建移動,就說我正集結大軍逐步向南追擊,務求殲敵於東南一隅。調子放低一些,大勝之語,不要提起。”

成綺韻忍著笑,一揖道:“大人是光想賺錢不想賺吆喝了?嘻嘻,卑職遵命!”

楊淩翻了翻眼睛,冇好氣地哼了一聲:“你給我找什麽替罪羊的帳還冇和你算,身並幕僚,諫勸上司明明是你的本份,偏要正話反說,可惡!”

成綺韻對他的訓斥不以為意,隻是莞爾笑道:“大人聽得懂,我才這麽說,要換個呆子,我還懶得和他說呢!嗬嗬,大人,海狗子那裏有了談判的意思了,他的胃口果然如我所料,明為招安,暗藏禍心。不過他既有貪心,就難免要為我所趁,我看用不了多久,這一貓一狗就要完蛋啦!”

她眼珠轉了轉,又道:“這個夢想做海上總督的大盜對大人倒是孝敬得很,不但送來一堆金珠玉寶,還有一位異國的絕色美人,我已著人送去大人房中了……”

楊淩吃驚道:“什麽?你搞什麽鬼?我豈是……豈是……”

成綺韻不以為然地道:“豈是好色之徒是吧?官場上逢場作戲、消遣解悶的事多了,白大人年近五旬,一副正人君子模樣,戰事又這麽緊張,還不是隔一晚便跑一趟‘倚紅樓’?”

她說著說著臉蛋一紅,瞟了楊淩一眼道:“大人孤身離京,一直潔身自好,要不是……要不是時常來卑職這裏,早被人懷疑身有暗疾了。”

她垂下頭,委委曲曲地道:“隻是……白白地冤枉了人家,真是不甘心……”

“要是兩人真的**暗渡了,是不是就不會說‘白白地冤枉’了?”

楊淩被她曖昧的語氣和一副逆來順受的表情弄得心裏一跳,明知道是她有意挑逗,卻不敢點破出來,他跺跺腳道:“你呀你,讓那女人在我房中多呆一刻,不吃魚也要惹一身腥了,咳!”

成綺韻老老實實地垂著頭,直待他拉門出去,才抬起頭來狡黠地一笑,象隻得意的小狐狸。

楊淩說完急匆勿奔向自己房去。他的院子和成綺韻隔著一個花水池塘,穿過兩道月亮門便是。楊淩一進了屋子,兩個侍候的丫環便連忙屈膝施禮退了出去,顯然早受了成綺韻的吩咐。

楊淩也顧不及理會她們,急忙又衝進內室。江南之地原本奢華,他的住處衾帷牀蓆,更極珍異,極儘富麗奢華而又不顯一絲兒俗氣。

一個華衣美女正察看著房中床帷飾玉,忽地聽見腳步聲,急忙轉回頭來。楊淩一看,見這個美貌的胡女一頭金髮,雪白的肌膚,一雙嫵媚的藍眼晴。

她穿著一身中原女子在內室的衣著,紗羅對襟窄袖衫襦和曳地的長裙,薄如禪翼的紗羅衫襦內,緊身無帶的‘訶子’裹束著豐滿的酥胸,一道誘人的乳溝深陷,勾勒出驚心動魄的火辣曲線,叫人麵紅耳熱。

此女雖出自海盜之手,可端的是天香國色,豔光四照,那藍眼高鼻,冰肌雪膚,性感豐滿的嘴唇,別具一種異國風情,在熟悉外國人相貌的楊淩眼中冇有初見的別扭感,她的嫣然嫵媚就更增吸引力了。

咦?有點象西班牙那個佩內洛普克什麽的美人,更難得的是皮膚比她還好。楊淩的怒氣有些消了,上下打量一番,驚奇地道:“你懂漢話麽?你是佛郎機人?”

那個美人睜大雙眸,欣喜地道:“您……大人知道佛郎機?”

她喜不自禁地點著頭,扯著裙襬行了個西方禮:“是的,我是佛郎機人,我被海盜搶出來三年了,前兩天剛剛賣給一個冇頭髮的很凶的東方的大人,天呐,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冇想到能來到這天堂一樣的地方,我聽那位美麗的,你是一位高貴的大人,阿德妮很高興成為您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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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殺人(打劫月票)

“阿德妮?”楊淩上下打量她幾眼,人很漂亮,尤其是西方少女那種豐盈曼妙的體態的確令人怦然心動。她向楊淩謙卑地笑著,但是眉宇間仍然不失一種高貴矜持的氣質。還有……她的腰挺得很直,這象一個習慣了對人卑躬屈膝的仆人?

楊淩陡然起了疑心,他轉身走到桌旁一掀袍袂坐下,說道:“你是怎麽來到大明的?”

阿德妮黯然道:“我來自阿加維,我和夥伴被海盜劫擄,他們……已經死去了,我隨著海盜船經過一年多的航程纔來到東方,直到前不久被他們當成女奴轉賣給那個大明海盜,我本來以為……”

她漂亮的大眼睛溢位了淚花兒,輕輕擦了擦眼淚,換上一副笑臉道:“我小時候看過一本書,叫《馬可波羅遊記》,那裏麵描述了東方一個偉大的國家,那裏有巨大的商業城市,極好的道路和橋梁,以及華麗的宮殿建築。可是就連他的親友也不相信世上有這樣天堂般的地方,當他臨終時,他的親友要他向上帝懺悔,但是他說,他所敘述的東方的華美還不及他親眼所見的一半,如今親眼看到這裏的美麗,我相信他的話了。大人,阿德妮被海盜輾轉出賣,受儘了苦,我……我願意從此留在大人身邊,侍奉您,求您庇佑我。”說著她已經盈盈拜了下去。

楊淩不為所動,隻是輕輕一笑道:“你的漢語說得不錯啊!”

“啊?”阿德妮連忙擦擦眼淚,說道:“擄奪我的海盜船上雇傭了許多大明的百姓,兩年多來,我也學會了許多。”

楊淩眼睛一亮,急忙問道:“那麽擄奪你的海盜現在在什麽地方?他們有多少船?多少炮?”

阿德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他們……有三艘商船,同時也是炮船,每艘船上有十二門炮,大約二百名水手,他們前些日子一直停泊在呂宋。”

“呂宋?莫非……還有另一股海盜?是了,弘治年間就有佛郎機海盜來到大明疆域,現在盤踞在滿刺加的未必就是現在來到東方的唯一一支隊伍。”

楊淩想到這裏又看了眼跪在那兒楚楚可憐的阿德妮。好久冇碰過女人了,楊淩心裏也不禁有點蠢蠢欲動。試問換了任何一個男子,麵對這麽一個美豔至極、身材極為惹火的美女,可以占有她卻不用負任何責任、冇有任何心理負擔,而且是在世俗風氣的鼓勵下,又有幾個人抗拒得了那種誘惑?

可是……說不清是什麽心理,因為她是成綺韻送來的女人,成綺韻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楊淩就是不敢碰她,不想讓成綺韻在那裏想象他和一個陌生女人顛鸞倒鳳的場麵。

君子不欺暗室何其難也,楊淩敢對崔判官發誓,如果送她來的是別人,比如那位整天黑著臉象包公,卻隔一天逛一趟窯子的白重讚白大人,而不是天天陪在他身邊的成大美人,他一定會真的墮落了、沉淪了、**了……

他搖搖頭,驅散了心中的綺念,伸手攙她道:“算了,起來吧,從今天起……”

他說到這裏忽然怔了怔,手掌在阿德妮的掌心撫摸了幾下,阿德妮臉一紅,倏地抽回手去,可是又怕觸怒他似的,擔心地看了他一眼。

楊淩眼神一閃,若有所思地道:“你……跟著海盜那麽久,已經被他們給……?”

阿德妮臉色更紅,她在南海呆了兩年,已經知道東方男子極重貞操,自己好不容易到了一個正常點的地方,如果這位看起來很有權勢的大人嫌棄自己,那……

想到這裏她顧不得女人的羞澀,急忙說道:“不不,尊貴的大人,佩德羅船長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他不近女色、不飲酒,在他的庇護下,冇有人碰過我……”

楊淩深沉地一笑,逼近一步,幾乎已貼到她俏美的臉蛋上,駭得阿德妮緊張地退了一步,雙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來。楊淩嗬嗬一笑道:“喔?那麽他們為什麽會留下你的性命?”

阿德妮緊張地嚥了口唾沫,訥訥地道:“我……我在船上給他們逢補衣衫、做飯。水手們會劫擄婦女,會在泊岸時找女人,但是從來不動我。我以為是佩德羅船長的庇護,原來……原來他隻是為了賣個好價錢……”

楊淩直起身來,盯了她一陣,點點頭道:“嗯!好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上帝也愛黃金啊。”

他伸出手去,托起阿德妮光滑、優美的下頜,盯著她那雙迷人的眼睛輕聲道:“那麽你知道現在你屬於了我,要如何服侍我麽?”

阿德妮的臉蛋又熱起來,她的眼神羞澀地飄移了一陣,最後勇敢地迎上楊淩的目光,鼓足勇氣道:“我……我知道,我的家鄉在萬裏之遙,永遠也回不去了,我不想一生飄泊在甲板上,和海盜們一起過日子,我……我願意侍奉大人……”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已經有點發顫了。

楊淩哈哈一笑,放開了她,撚指感受著她肌膚的柔滑,忽然揚聲喝道:“進來!”

外邊兩個小丫頭嚇了一跳,機靈一下擠了進來,楊淩看了看她們發白的小臉,好笑地擺手道:“去,給阿德妮安排個住處,她不熟悉大明人情,好生看顧著她。”

阿德妮一雙在眼睛惶惑地看著他。楊淩忽然帶點邪氣地一笑,說道:“怎麽?急著要侍奉我?”

阿德妮臉一紅,急忙狼狽地隨著那兩個小丫環出去了。楊淩眯起眼看著她急步而去,然後轉過身負手望著壁上字畫,那是一副草書,一個鬥大的“劍”字,龍飛鳳舞、鐵畫銀鉤,一道筆直的墨鋒猶如出鞘。

它的旁邊就掛著一枝紅纓穗結的長劍。楊淩忽然走過去摘下佩劍,一手提著劍鞘捏著劍訣,另一隻手“刷刷刷”地舞了幾招劍法,然後“嚓”的一聲還劍入鞘,緩緩攤開了手掌。

這些日子勤練劍法,他的手掌有幾個部位已經生了顏色發白的繭子,楊淩又摸了摸自己的虎口。然後似笑非笑地道:“火槍手、女劍客,槍法就不用比了,我倒是好奇想試一試:看看是武當劍法厲害,還是西洋擊劍出色,嗬嗬……”

成綺韻手裏捧著一卷書,可是眼神卻對著窗欄外一院花草,神思恍惚的也不知想些什麽:學好三年,學壞三天。就算楊大人一向潔身自好,可是在這官場中熏陶久了,送上門不需要他負責的女人他總不會不要吧?

這世上漫說王侯高官,就是有些名氣的士子,誰不留連花叢、縱情聲色?隻要這塊榆木疙瘩開了竅,還怕他不打自己的主意?自從色誘楊淩反被他戲弄,黛樓兒可真是不敢再主動試上一次了。

可是為什麽明明盼著他會接納了那個女子,心裏還是酸溜溜的?成綺韻輕輕歎了口氣,她揉了揉鼻尖,把書往桌上一扔,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兒,就在這時門“哐當”一聲開了,成綺韻一扭頭瞧見了楊淩,不禁驚訝地張開小嘴,失聲道:“這麽快?”

楊淩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在她旁邊椅上坐了,斜睨著她道:“什麽事這麽快?”

“啊?哦!喔……嗬嗬……嗬嗬……大人……咳咳……有什麽吩咐麽?”成綺韻偷看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古怪。

楊淩明白她眼神的含義,他悶哼了一聲,這才徐徐道:“那個女人叫阿德妮,是佛郎機人,你想辦法探探她的底細。”

成綺韻聽他說及那女人姓名,正想揶揄一番,一聽這話眼神立即變得銳利起來,急道:“大人懷疑她是……不可能!”

她搖了搖頭,蹙起眉道:“海狗子想買通大人,以求稱霸東海,送你財帛婦人不過是探探你的態度,你若笑納了,他便多了幾分把握,至於用間……實在不可能,且不說她一個異族女子探不去什麽訊息,縱然得了訊息,她也休想送出這總督府。”

楊淩嗬嗬笑道:“海狗子嘛,自然是想送份重禮給我,尋常的物事他怕我不放在眼裏,就要從異域他鄉蒐羅稀罕物了,隻不過……我看他誤打誤撞,送來的這個女人絕不隻是被人拐賣那麽簡單。這個女人很可能懂擊劍、懂火槍,至少她的談吐舉止,絕非普通人。可是她做為被擄走的奴隸,又是這般美貌,在一群男人聚集的海盜船上飄流三年,居然冇有被侵犯過……”

成綺韻聽到這兒心裏酸溜溜的:“唉!大人終究還是把她給……可他這也太快了吧?照憐兒說的,大人不是這般冇用啊,莫非西洋女子身懷異國媚術?”

楊淩說著說著,見成綺韻眼珠亂轉,也不知想些什麽,忙敲了敲桌子道:“喂,你聽見我說的話了麽?”

“呃?聽見了,大人說什麽?”

楊淩好笑地道:“我說這個女人身份可疑,她到底是怎麽落到海狗子手裏的,還很難說。不過她很可能對西洋海盜有相當的瞭解,來日我們去廣東,如果事先做到知己知彼,就多了幾分必勝的把握,你想辦法探探她的底兒……”

成綺韻這才明白,她幽幽怨怨地瞟了楊淩一眼,低聲嘟囔道:“她的底兒你不都探得明明白白的了麽……”

“什麽?”楊淩冇有聽清。他探頭正要再問,外頭一個洪鍾似的聲音道:“大帥,大帥,標下方便進來麽?要不您出來一下。”

楊淩一聽正是劉大棒槌的聲音,他看了成綺韻一眼,見她扭過了頭去不說話,便尷尬地咳了一聲,冇好氣地喝道:“有什麽不方便的,滾進來!”

劉大棒槌乾乾脆脆地應了一聲,昂然推門而入,見楊淩和成綺韻隔著一張桌子坐在窗前,便咧嘴笑道:“大帥,有個錦衣衛的人說有十萬火急的軍情,一定要親自麵稟大人,標下就帶他進了後院,聽說您在這兒,我就……”

楊淩一聽緊急軍情便已站了起來,斥道:“少說費話,人在哪兒?”

劉大棒槌嚇了一跳,急忙道:“就在外邊,噯,大人叫你進來。”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閃進門來,他穿的是普通百姓的衣衫。不過守門的兵衛驗過他的腰牌和隨身公文,確是錦衣衛在福建密佈的伏線。

這人進了房子,掃了一眼便向楊淩拜倒道:“卑職程錄,現任錦衣衛福建道百戶。遵牟指揮令諭,有重大軍情先報楊總督大人得知,故此前來求見!”

楊淩不知出了什麽事,急忙問道:“有何訊息?”

程錄解開腰帶,取出裏邊卷著的一封密信,恭恭敬敬遞與楊淩,說道:“這是錦衣衛福建道鎮撫江大人親自火漆加封的密信,卑職不敢拆閱。”

楊淩見信上果然加了火漆封印,封皮上居然蓋了三個飛魚圖案,他在雞鳴驛做驛丞為錦衣衛傳遞情報時便知道,加蓋三個飛魚圖案,那是絕密級的訊息,裏邊的內容必然也是以密碼寫成。

楊淩見了心裏一緊,他今天剛剛聽到幾個戰場形勢大好的訊息,可真怕福建那邊出了什麽大事,他急忙對成綺韻道:“快,把牟大人交給我的秘信勘合拿來。”

所謂秘信勘合就相當於解碼字典了,成綺韻見他神色也知事態嚴重,她急急奔回內室,自純銅打製的秘櫃中連開三道鎖取出秘信勘合趕出來交給楊淩。

楊淩趕到桌前攤開勘合,比照著秘信一字字看了起來,成綺韻靜靜地觀察著楊淩的神色,見他看了幾行字先是眉頭緊鎖,到後來已變得臉色鐵青,那雙眼睛直欲噴出火來。

成綺韻從未見他如此震怒,不由擔憂地喚了一聲:“大人,出了什麽事?”

楊淩“砰”地一拳,將那茶盞震得摔到地上去,他怒不可遏地罵道:“福建佈政使,該殺!福建水師提督,該殺!福建巡按禦使,該殺!”

成綺韻駭然道:“大人,到底怎麽了?”

楊淩緩緩抬起頭,眉宇間一片殺氣,厲聲喝道:“大棒槌,馬上傳我的命令,召福建佈政使阮大文、水師提督徐洪、巡按禦使翟青山速來蘇州見我!”

劉大棒槌答應一聲,返身就向外走,楊淩眼神一動,忽又叫道:“慢!”

劉大棒槌止步回身,隻見楊淩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然後對他道:“帶程大人下去休息,安排飲食,嘴把嚴點兒,什麽都不要說出去!”

劉大棒槌也毛了,忙答應了一聲拉拉程錄的衣袖,兩人急忙退了下去。

這時房中隻剩下楊淩和成綺韻,楊淩默默地坐在一張椅上,嗓音低沉地道:“綺韻,取出一道密旨,我要攜天子劍,馬上以巡視平倭事宜的名義親往福州。”

成綺韻急不可耐,可是錦衣衛破譯秘信的法子楊淩又不曾告訴過她,她頓了頓足,說道:“大人要去我不攔你,可你總要讓我弄個明白,也好安排蘇州諸事啊。”

楊淩無力地擺擺手,閉起眼睛靠在椅背上,半晌才輕輕地道:“浙江倭寇難以立足,紛紛竄入福建,再加上福建那裏的倭寇,北自福州、寧州,南至漳州、泉州,千裏沿海,騷擾不絕。福建佈政使剿倭不利,隻知退守福州,放任倭寇肆虐,自陸路赴閩的倭寇聯合福寧、連江一帶的倭寇接連攻陷壽寧、政和、寧德,自水路赴閩的倭寇與福清、長樂的倭寇匯合攻陷玄鍾衛,大田、古田、蒲田等地現在已岌岌可危……”

他說到這兒忽覺肩上一動,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兩隻小手輕輕地替他按摩著肩膀,同時耳邊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大人,勝改乃兵家常事,如今六省官兵士氣大振,自山東以南,倭患處處難以立足。福建地貧民窮,匪患原本就多,再加上大量湧入的倭寇,一時吃些敗仗,大人重新調度兵馬,予以圍剿便是。福建佈政使、水師提督、巡按禦使集一省軍政財最高官員,就算是皇帝想殺,也得權衡再三,你雖有秘旨在手,就因為馭戰不力,怎可……”

楊淩一把握住了她柔滑的手掌,成綺韻身子一震,她猶豫了一下,也握住了楊淩的手。

楊淩說道:“綺韻,倭國大寇宮本浩先攻潮洲,隨即揚帆福州城下,佈政使阮大文倉皇無措,與水師提督徐洪、巡按使翟青山商議一番,私調庫銀六萬兩,連同泉州船廠新造的六艘戰艦交與倭寇,‘買’自己的一方‘安定’。倭寇乘著我大明戰艦,掉頭進攻福海,炮轟縣衙,炸死縣令林恩遠,大肆搶掠縱橫台州、惠安、長樂、漳州等地,極儘屠毒。而我們的阮大人……急著向家破人亡的百姓們收稅收賦,以彌補庫銀。六艘戰艦,剛以兵敗沉海的藉口,正向我總督衙門呈送公文呢。”

他靜了片刻,忽地握緊了成綺韻的手,一字字道:“綺韻,我要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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