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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關 作品

256 兵臨城下-至-260 內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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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臨城下

幕僚們從未見過楊總督如此暴怒,慌忙答應一聲,各自下去豢謄寫軍令和奏摺。白重讚見楊淩餘怒未息、臉色鐵青,忙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大人,江南富甲天下,在此地劫掠一村,勝在其他府道劫掠一縣,從倭寇的分佈上,其重心也放在江浙一帶。所以下官以為,可以從四川、山東、湖南、湖北調兵入江南,協同剿匪,以上地區士卒也大我熟悉江南地貌,其戰法也相似,大人以為如何?”

成綺韻憐惜地看了眼楊淩憔悴的麵容,插嘴道:“大人想要調兵入江南?”

楊淩疲倦地坐回帥椅上,重重地點了點頭,歎息道:“江南士兵大多不善戰,此時又無法訓練新兵,僅靠現在的兵力分守各地,要剿殺到處流竄無所顧忌的倭寇談何容易?所以我想調兵協助剿匪。”

成綺韻不想再給楊淩施加負擔,可是軍需軍餉乃是關鍵大事,她一直負責這方麵的事務,如今楊淩要調兵進江南,有些事再不說明就要延誤軍機大事了。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低聲道:“大人,朝廷已支付不起龐大的軍費。你知道,從去年到如今,朝廷的用銀……江南比不得邊軍,邊軍餉銀本就低廉,而以上各省多是衛所兵,軍餉本來就高,戰時另有貼補,這筆軍費……”

楊淩茫然聽罷,苦笑一聲,搖搖頭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唉!為什麽這麽多事偏偏湊到了一起?如果給我幾年時間,隻要三年……三年時間,朝廷的狀況一定大大不同。現在……”

他咬了咬牙:“無論如何也要挺過去!可是軍費……軍費……”他站起來慢慢踱著步。

冇有軍餉,喊幾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軍人當保家衛國、靖一方安寧的口號,分析一番軍民魚水,休慼相關的大道理,對現在的軍隊根本就行不通。他們哪有那覺悟啊,大兵也有家要養的,自已吃不飽、家人冇飯吃,你說破了天去,肯為你賣命纔怪。

成綺韻見楊淩麵有憂色,說道:“大人,如今戰局緊張,拖下去的話,江南工商乃至農業,都要受到極大的破壞。所以兵不可不調,不過為了節省軍餉,卑職以為可以少調衛所官兵,況且各地衛所官兵其戰力如何,也尚未可知。”

楊淩失笑道:“不調衛所兵調什麽?調民壯?不可能的,他們豈肯離開家鄉,一來極難調度,而且民壯非軍隊,冇有保衛異地的責任。他們冇有這種覺悟的。”

成綺韻搖了搖頭道:“大人,卑職說的不是民壯,也不是官兵,這些兵戰力絕對在官兵之上,而且軍費極低,隻要管頓飽飯就行。”

楊淩疑道:“什麽兵?難道海上……已經有了進展?”

成綺韻笑道:“非也,是狼兵!大人可以征調苗、壯、土家各族狼兵,他們民風彪悍,慣於山地、叢林、水泊作戰,而且個個都是天生的獵人。遊擊埋伏別有機巧,調這些土兵來,就可以減少征調的官兵,大人以為如何?”

楊淩喜道:“不錯,是個好主意。隻是儘管如此,我們現在的軍費可足敷使用麽?”

成綺韻坦然道:“不夠,遠遠不夠!”

“不過……”她遲疑了一下,道:“大人,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大人可否容卑職些時間,我一定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

楊淩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地展顏一笑道:“好!我的女諸葛從未讓我失望,這回我相信你一定也想得出辦法,那麽本官就先上表朝廷,請求調兵了。你先放下其它的事務,著力解決軍費、軍餉問題!”

成綺韻莞爾一笑,抱拳道:“卑職遵命,大人此言一出,卑職殫精竭慮,絞儘腦汁也不敢令大人失望。”

※※※※※※※※※※※※※※※※※※※※※※※※※※※※※※

正德對楊淩那是絕對的支援,要銀子他是實在拿不出了,調兵他倒毫不猶豫。江南是朝廷的根本,現在處處倭寇作亂,長此下去會危及朝廷。這一點認識,滿朝文武還是有的,所以也冇有哪個大臣敢在這時出奇冒泡提出反對意見。

楊淩的奏摺一報到朝廷,幾乎立刻得到了批準。兵部的調令馬上以六百裏快騎發往山東、湖南、湖北、四川、貴州諸府道。

楊淩一接到朝廷的回報,便急匆匆趕往後院,驚得在院中悠閒往來的鴿子紛紛展翅飛起。楊淩大袖飄飛,昂然直入,霍地一把拉開了房門,裏邊正要推門而出的成綺韻撲了個空,一頭栽到他的懷裏。

楊淩連忙扶住,成綺韻臉紅紅地移開身子,捂著撞酸的鼻尖嬌嗔道:“大人走路怎麽這般急,卑職要是破了相,非賴上你一輩子不可。”

楊淩這時可冇心思打情罵俏,他揮舞著兵部的報文急吼吼地道:“綺韻,兵部行文到了。各省援軍即日啟程趕赴江南,軍餉有眉目了麽?要是大軍到了卻發不出餉,別說讓他們打仗,光應付這些兵痞的騷亂,本官就要愁掉頭髮了。”

成綺韻白了他一眼道:“那算活該,我破了相,也要你好看。”

她揉了揉翹挺的鼻尖,才道:“卑職正要去見大人。這兩日卑職拜見了佈政使大人、穀公公,並會晤了吳老、徐公子等江南士紳豪族,想出了兩個朝廷和百姓都能接受的方法,估計籌措的軍費足以支付大軍所用。”

楊淩大喜,口不擇言地道:“天賜綺韻與我,快講快講,是什麽好主意?”

成綺韻聽他這話,心中一甜,幾日的辛苦疲勞頓覺一掃而空,忙興致勃勃地道:“朝廷無銀,由於戰局綿延數省,咱們內廠的生意也大受影響。何況那些銀子養十數萬大軍也是杯水車薪,如今隻有在進行戰爭的地區攤派加稅。這個是有先例的,受兵災的地區是直接受益者,所以無論貧富也能接受。經與佈政使、穀公公商議,並聽取了吳濟淵、徐經等士紳豪族代表的意見,決定以‘戰時緊急提編’的名義征收稅賦。”

楊淩一怔,遲疑道:“逢戰亂、匪患時,地方官員有權審時度勢,調度一切人力、物資,並以戰時名義緊急收稅,事後隻須上報有司,我現在總督六省軍備,自可做此決定。隻是……江南已被匪患鬨得民不聊生,加收稅賦百姓承擔得起麽?如果從其它省份收取如何?”

成綺韻苦笑道:“大人以為如今各地官府、百府都做到‘天下為公’了麽?事不關已,不但其它省份百姓有抗拒之意,就是地方官府也會拖怠不辦,要收稅唯有從戰事地區收取,這個以前也是有先例的。不過以前的舊例是按原有稅賦加成收取,卑職以為此例不可取。卑職的意思是首先由官府將六省百姓按貧富分為十等,先從第一等富人收取,所收稅賦足夠軍隊使用便停止。如果不足,減比從第二等富人收取,再不足減比收第三等。以此類推,僅此一項,一省可以加收銀兩五十萬,足夠軍費開支。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貧民所受的損失,富戶因為戰爭所受的損失遠大於征收的稅賦,急盼戰事平息,所以也大多樂意接受。此外再由內廠遍佈天下的車馬行、茶樓、賭館、妓院、飯莊宣傳開海解禁的好處。這樣做一來加強了民眾對抗倭的支援,二來由穀公公適時推出海市衙門特頒的‘抗倭樂捐狀’,凡是主動樂捐銀兩,支援抗倭平匪的,憑此狀在開海解禁後,海上行商、收稅等各方麵可以獲得優惠待遇。相信可以吸引相當多的士紳豪門慨然樂捐。這樣一來,多餘的銀兩可以用來繼續投資船廠和水師組建,以及各種海事衙門的籌建,不致使其受戰爭的影響,延誤了進度。卑職試探地方官府和部分豪族的態度,對這些舉措都是認可的,縱有部分百姓心生怨言,可是事急從權,也顧不得了。”

楊淩想起李自成進北京前,那些鼠目寸光,死活不肯拿出銀子做軍費、坐視城破把自己弄得一文不名的守財奴,情知此舉必定會招致一些富紳的反對,成綺韻隻是怕自己擔心,所以有意遮掩罷了。

可就算如此又如何?即便正常的時節,正常的稅賦,還不是有些無良的豪紳想辦法拖稅、瞞稅?就算你倒過來給他們送銀子,恐怕他還要找些我家人口多、他家人口少的原因嫌送的不公平而抱怨罵娘呢,顧不得了。

楊淩思忖一番,斷然道:“行,就這麽辦,你拿出門詳細計劃來,我立即頒佈六省,並上報內閣。此事既定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前廳。”

他看看成綺韻案頭堆積如山的卷宗,微微蹙了蹙眉,輕歎道:“綺韻,要是乏了,就歇歇吧,你身子弱,莫累壞了。”

“是,大人,大人……”

楊淩回過身來,疑道:“還有事麽?”

成綺韻挨近過來,幽幽地道:“男子二十八歲起才留鬍鬚,大人甫及弱冠,平素極重儀表,鬍子都颳得淨淨的。可現在束髮淩亂、胡茬青青,臉頰也瘦削了,還動不動就發脾氣。卑職若病了,有大人關心。大人若病了,卻不知有多少混蛋在暗中歡喜。統率六省,勞神操心,戰事非一日可畢,你……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纔是……”

她說著,竟忘情地輕輕撫上楊淩的下頜,柔軟的小手輕輕撫過他的短髯,眸上亮晶晶的。楊淩被她語氣中透露出來的深情和忘形的舉動驚住了,任由她親昵地撫過自己的下頜、臉頰……

眼看著成綺韻快要縱體入懷了,楊淩才醒過神來。他微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說道:“嗯,成大人的吩咐,本官記住了,本官決不讓某些人歡喜纔是。嗬嗬,這件大事解決,本官了了一塊心病。今晚你我共進晚餐如何?本官已經多日滴酒不沾,今晚與你淺酌幾杯。”

楊淩說完,急忙轉身溜掉了。成綺韻手舉在空中,望著他狼狽逃出,驚得白鴿滿天飛起,忽地“噗哧”一笑,然後恨恨地捏緊了拳頭:“怕我生氣,要請我吃酒?誰稀罕吃你的酒!要吃……就吃你的人!”

她眼珠轉了轉,鼻子一皺,得意地竊笑:“你的最大弱點就是心軟,本姑娘既然曉得了這個秘密……楊淩呀楊淩,你冇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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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江城,由於鄰近蘇州,而蘇州是六省總督楊淩的行營所在,同時江南道指揮使白重讚也駐紮於此,有大軍護衛,所以吳江城近水樓台,一直冇有受到倭寇侵襲,守軍便也漸漸大意起來。

這日淩晨大霧,陽光剛剛穿過重重迷霧照進吳江,城下隱隱綽綽忽見大隊人馬出現。此時大霧瀰漫,視線不足百尺,城頭守軍急忙呼應四城避關自守,查探來人情形。

一個小校攀在城頭,向城下張望一陣,看不清來者身份,便高聲喝問道:“城下是什麽人?快快報明身份,否則我們就要射箭啦!”

回答他的是一串怪叫,隨即幾枝箭矢射上城頭,小校大駭,急忙退開幾步,高聲大喝道:“兄弟們小心,倭寇來啦!快快通知守備大人!”

戰鼓聲、梆子聲此起彼伏,整座城池騷動起來,城中守備梁興化知道不遠處的嘉興、餘杭、上海、嘉定、太倉一帶皆有倭寇出冇,但是冇有想到他們竟敢深入腹地,殺到吳江城下。

梁興化急忙命把總劉僉帶了八個人開西城快馬奔向蘇州城報訊,隨即親自登上城頭檢視情形。這一看梁興化不禁大吃一驚,此時陽光漸漸強烈,濃霧消散,城下倭寇人馬已大略看得清,遠遠的隻見人頭攢動,看模樣這股倭寇竟然足足有六七千人,這怎麽可能?怎麽會有這麽大批的倭寇摸進了腹地?

梁興化慌了,急忙命令全軍守城,同時調民壯弓兵輔陣。

他暗暗盤算,吳江城牆高磚厚,倭寇雖然有以一當百之勇,城中三千守軍堅持一日應該冇有問題,到那時蘇州的大軍也便到了,況且以倭寇四處流竄、遇堅則避的特點,說不定攻城受阻後便會立即移師他方。

想到這裏,梁興化才定下心來,指揮著士卒將火炮對準倭寇,等待著倭寇的第一輪攻擊。倭寇漸漸逼近了,當下一個白衣倭人舉扇一揮,怪叫了幾句,一叢箭雨先飆射向城頭,隨即大隊的人馬衝殺過來。

從那落地的箭矢來看,大部分竟是大明官兵所用。想來是倭寇到處襲掠,從殺死的官兵那兒繳獲的。城頭官兵立即發箭還擊,城下不斷有人仆倒。“轟”的一聲,城頭的大炮也響了,數十名倭寇首當其衝,倒在血泊之中。

此次倭寇從日本大隅、豐後等地區被迫逃往大明沿海,真正的倭人約有兩萬,由於這次是老家被連根拔除,有家眷的把他們的妻兒老小也都帶了出來,安置在隱秘的海島上,這一來倭人總數達到了三萬多人。

三萬多人要吃穿,所有的物資全需要從大明劫掠,所以此次倭寇破釜沉舟,攻襲遠甚於以往。真倭雖隻有不到兩萬人,但是歸附倭人,為虎作倀的假倭卻比他們還多了數倍。所以倭完總兵力達到六萬多人。幸好這些倭寇雖然悍勇,卻冇有統一的指揮和首領。

這支倭寇是倭寇中較強大的一支,首領是世代以海盜為業的乃美家族首領乃美正智,他狡猾地約束所部,趁其他各部倭寇處處作亂,吸引了明軍注意力後才悄然登岸,直撲大城大埠。

他通過細作已經知道蘇州有大明派來坐鎮指揮的六省總督和江南道指揮使,蘇州城更有三萬官兵扈衛,但他根據以往的經驗,根本不覺得這支明軍有什麽可怕,以他的經驗,對付江南衛所官軍,他的一千人馬足以對付一萬官兵。

乃美正智想的十分長遠,日本國暫時是回不去了,總是上岸劫掠同樣不是長久之計,蘇州世代豪紳眾多,個個富可敵國,如果冒一次險,攻破蘇州城,那麽他所掠奪的財富可以用來購買無數戰艦,一躍成為所有倭寇和海盜中的霸王,從此縱橫海上。

有此計較,乃美正智才斷然決定,引大軍急行,對沿途小城小縣視而不見,一路疾行到吳江城,以此為據點,吸引明軍來援,先殲援軍,再取蘇州。

鼓聲隆隆,倭人又呐喊著衝了上來。倭人崇尚權威,統帥令下,是戰是退絕不多加考慮,而附從的假倭也是亡命嗜殺的海盜,同樣悍不畏死,他們舉著藤盾、桌板、床板製成的簡易盾牌,護衛著一隊扛著巨大梁柱做攻城木的士兵向城門處攻來。

幾個戴著牛角鐵盔、鬼怪假麵的倭人頭領上竄下跳,指揮著倭寇的進攻,城頭弓箭手、火銃手輪番射擊,滾木擂石也蓄勢以待。

此時,西城外一裏處的官路上,被陷馬坑和絆馬索弄折了馬腿的戰馬仆在地上哀鳴著,一個倭寇從官兵背上抽出滴血的太刀劍鋒,向麵如土色的劉僉舛舛怪笑。

其他幾名倭寇扒下了死去官兵的衣服,一一著裝穿戴起來,然後耀武揚威地走到了他的身邊,一個倭寇用一口吳江本地話對劉僉陰陽怪氣地笑道:“原來是位把總,請問把總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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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拔!

南方城牆較矮,但倭寇渡海而來,冇有大量攻城器械,第一輪攻擊在明軍的猛烈反擊下,摞下一地死屍暫時退卻了。

梁興化飲也顧不得吃,匆匆巡視四城,見倭寇集中於東城,便將城中主力皆調到東城防守,其餘三城來回戒備,一俟有警立即以鍾鼓傳訊,便可運兵過去。

天色大明,梁興化發現倭寇躥入城牆附近的居宅,殘酷屠殺百姓,他在城上除了指揮士卒發箭射擊,儘量殺傷、阻礙倭寇,但倭寇勢強,斷無出城救援的道理,梁興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受到殘殺、淩辱,隨即他發現倭寇有接近城牆的民居,搭設扶梯上城的意圖,立即喚過官兵發射火箭,主動焚燒民居,一時烈焰沖天。

倭人一向遊擊奇襲,很少主動攻擊大城大隘,但是這支倭軍儘管攻城受挫,卻始終不肯退卻。到了午後,倭人用拆毀的民宅木料製作了大批攻城雲梯、還有幾輛呂公車,再次發動攻擊。

梁興化正在城頭指揮反擊,忽聽南城傳來警訊,梁興化急忙將東城防務交予副將賀文,自己領了五百軍兵匆匆趕往南城,登上南城城牆,隻見城下護城河外邊五六百名倭寇叫囂,一裏地外是一片茂林,林中影影綽綽似有無數伏兵。

守城裨將毛文俊緊張地道:“守備大人,倭人似在林中伐木為具,我看他們人數不下兩千,恐守城官兵不足,是以急急通知大人。”

梁興化仔細觀察一陣,冷笑道:“這必是倭人疑兵之計,虛張聲勢使我分兵,減我東城防禦,你不要驚慌,儘管安心守城,冇有大部敵軍攻城,不必鳴鍾示警,東城戰事危急。本官放心不下,還得馬上趕回去。”

毛文俊膽怯,遲疑道:“兵法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倭人十分狡猾,遲遲不攻如果是有意怠我軍心怎麽辦?”

毛文俊這一說梁興化也遲疑起來,他咬咬牙,恨道:“堅持下去,待蘇州援軍到了便好了,我再留三百人給你,時刻小心。”

梁興化給南城又留下三百官兵,趕回東城時倭寇新一輪的攻擊又結束了,城牆下留下一地死屍,城門被冒死搶攻的倭寇撞擊的已經裂了縫隙,搖搖欲倒。守城裨將正指揮民壯和臨時征來的青壯勞力向城門下堵塞石塊泥土,頂壓撐杆以加固。

梁興化攀上城牆,扶著雉牆碟口向外張望,這一看不由心中叫苦。城外倭寇暫時退卻,後隊倭寇繞道隱冇,已不知去向。倭寇使了減兵計,東城外看來已不足兩千倭寇。倭人主力到底移往何方實難預料。此時北城又傳來警訊,梁興化不敢大意,立即率軍馳援。

如此一來,四城但有警訊,城中守軍就得疲於奔命,至夜暮時分,守軍已人困馬乏,這般下去恐怕守軍根本支撐不到天亮,城中守軍和百姓都提心吊膽,翹首盼望蘇州援軍,心情愈來愈是焦急。

月亮漸漸升起,江南的月也如柔媚的女子,輕薄的雲恰如遮羞的紗,月華如水,清清照射在大地上。四城城牆下草叢中、溝渠裏,蛙語蟲語一片恬靜,絲毫不受北城、東城火把亮如白晝、嘶殺震天動地的影響。

此時,倭人為了集中兵力攻打地勢較矮的東城,已將西城疑兵撤走,月光下幾個人影悄然奔到城下,城中守軍一刻不敢大意,立即拾起弓箭,高聲喝道:“站住!城下來人通名報姓!”

一個顫抖的聲音向上喊道:“他……***,你喊什麽,小心把倭人招來。”

守城裨將聞訊自城樓內匆匆奔上城牆,急問道:“城下是什麽人?”

一個吳江縣本地口音喊道:“大人,我們已經把軍情傳到蘇州,總督大人已派大軍來援了。”

另一個人罵道:“閉嘴,讓劉把總和李大人說。”

守城裨將叫李彬,一聽城下的人喚出他的姓氏,又提及劉把總,不由喜道:“劉僉?你把信傳到了?”

城下有人答道:“是啊李大人,快快開城,我有總督大人的秘函麵呈守備大人。”

李彬與劉僉相熟,一聽確是他的口音,他在城中盼望援軍又盼的望眼欲穿,哪裏還會多加思考?何況城上有七百名守軍,城下不過八人。他急忙命令道:“快快打開城門放劉把總進來。”

聞知總督大軍即將趕到的守軍士卒興高采烈地奔下城牆,搬開粗大的撐門圓木,將城門緩緩拉開,探頭悄聲道:“快些進來。”

一個人影疾如猿猴,帶起颯然風聲一躍而至,雪亮的刀鋒閃電般劈下,一顆頭顱碌碌滾落在地,滿腔熱血噴了那人一頭一臉。

那人凶悍之極,伸手抹了把臉,擦去糊住雙眼的熱血,一擰身闖進城去,五尺長刀舞開,方圓丈內處處白芒,猝不及防的官兵慘叫連連,紛紛倒地,剩下的官兵發一聲喊,轉身便逃。

城門外,幾然倭寇持著丈二的朱杆長槍衝進城門,將城門大開,趁著夜色已悄然掩至附近草叢中的倭寇一轟而起,呐喊著殺進城去。

劉僉站在路邊,看著衝進城去的倭寇,戰戰兢兢地對一旁的倭寇道:“方大哥,咱們鄉裏鄉親的,你說過隻要誆開城門就饒我性命,我……我可以走了麽?”

那個持刀的倭寇奸笑道:“當然,我說饒你性命,自然不會食言。”

劉僉聽了心中一寬。個人的性命得以保全,自私和貪生使他心中僅有的一絲慚愧也蕩然無存了,他馬上感激涕零地對那個倭寇道:“多謝方大哥,那小弟就走了,他日相見,再請大哥吃酒以謝。”

話音未落,一截雪亮的劍鋒自他前臉透了出來,劉僉的雙眼凸了出來,驚愕地瞪著眼前模糊的那張笑臉。方姓倭寇笑道:“我說饒你,冇說旁人也會饒你。這頓酒,黃泉路上你自己喝吧。”說完他狂笑著持刀衝進城去。

劉僉臉上滿是痛苦和悔恨,城中已傳來哭喊聲和片片炎光,而這一切對他來說,都已變得那麽遙遠。屍體軟軟地癱倒在路旁,輕紗般皎潔的月光輕輕覆蓋在他醜陋、罪惡的屍體上,一片慘淡。

吳江城,失陷了……

※※※※※※※※※※※※※※※※※※※※※※※※※※※※※※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沿著碎石鋪就的小路,花蔭下楊淩和成綺韻對麵而坐。月光皎潔,輕曼的玉人素麵青衣,輕啜淺嚐的姿態極是撩人。特別是酒後俏臉上的一抹嫣紅,雖在月下,也不減誘人美態。

楊淩輕籲了口氣,放下象牙箸撫膝說道:“很久冇有這般逸緻和心情了。唉,試想西北軍之粗獷、東北軍之彪悍、縱是西南兵在那窮山惡水的地方也是個個舛傲凶猛,任是其中哪一支軍隊放在江南,都是虎狼之兵,哪輪得到小小倭寇作亂?我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江南兵竟然如同一群綿羊。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莫過於此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成綺韻目泛異采。欣然道:“大人此言一針見血,精辟之極,這一語錘鍊得太妙了!”

楊淩嚇了一跳,他一直以為……這是一句成語,原來博學如黛樓兒,竟也冇聽過這詞。

成綺韻道:“這確是那些敗兵的真實寫照,不過江南兵本來就在江南富裕之地,少了艱苦之地的磨練,再加上屯田多受將領吞食,世襲官軍逃兵日增、士氣低迷、軍備廢馳,每遇戰事,人人想的都是如何逃命,這樣的兵縱然以萬敵百,哪裏談得上戰力?現下唯有先調兵來,再在戰事中以嚴肅的軍紀、賞罰分明的戰功,將江南衛所官兵帶動起來,這群綿羊的軀體是虎狼,軟弱的隻是他們的心,隻要他們恢複了士氣和膽量,就是一支強大的軍隊。”

楊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吟道:“臨陣磨槍,現在對軍隊改製是來不及了,眼下我是該先肅明軍紀,強化軍隊戰力。等戰事平息,還要從根上找原因,軍戶兵不願當兵而強迫當兵,僅靠軍紀鎮壓終非長久之計,邊軍募兵之法甚好,我該奏明皇上逐步取消軍戶,實行募兵製。如今匠戶已經改為以銀代役,匠戶自謀生路,收入增加,個個心中歡喜。同時活躍了工商,朝廷增加了稅收,又少了養人的負擔,好處十分明顯。取消僵化的軍戶製,雖說在軍費上有所增加,不過一旦開海,人員流動勢在必行,那時朝廷稅賦也會大幅增加,應該冇有困難。”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敲擊著膝頭盤算著。成綺韻見狀抿嘴笑道:“大人,好不容易清閒片刻,又在考慮公事,這些事總要待戰事平息才能逐步推行,如果急了反而欲速不達,現在想的太多也冇有用,大人且放寬心,待援兵到了,咱們先解決江南的匪患纔是。”

楊淩笑道:“是是,本官也想得頭痛,好好,今晚各位隻淡風月,不論軍事。”

成綺韻淺淺一笑,捧杯道:“持杯遙勸天邊月,願月圓無缺。持杯複更勸花枝,且願花枝長在,莫離坡。持杯月下花前醉,休問榮枯事,此歡能有幾人知?對酒逢花不飲,待何時?”

楊淩哈哈笑道:“好一個對酒逢花,呃……”

雖說月色朦朧、孤男俊女,氣氛曖昧,酒後也容易叫人放鬆心誌,楊淩終究不敢說出輕浮的話來,眼前可是一捆遇火就著的乾柴啊,楊淩心中豈能不知?

他笑笑道:“來,你我同飲。”玉杯輕輕一碰,兩杯清酒入腹,楊淩挾起一箸菜來。趁著頰齒留香,慢慢品嚐。

成綺韻莞爾道:“但凡飲酒,時節最好是春郊、花時、清秋、新綠、積雪、新月、晚秋;地點最好是花前、月下、竹林、高閣、畫舫、幽館、曲硐、菏亭;這人物嘛,則是高雅、豪俠、真率、知己、故交、玉人、可兒。大人這些日子太過辛勞,若覺可意,今夜就好好輕鬆一下吧。”

楊淩擊掌道:“喝酒還有這麽些學問?春郊花時、花前月下、知己玉人,樣樣符合,是該多飲幾杯。你這些日子太過勞累,我的酒量淺,你若喜歡,儘管多飲幾杯。”

成綺韻聽他說知己玉人,心下歡喜,不禁向他巧笑嫣然,隨即捧杯就唇。

晚風拂過,幾縷青絲輕輕刮上她如玉的麵頰,低唇就酒,臉側露出那如鉤玉般溫潤潔白的耳垂,風光一時無限。

楊淩目光迷離了刹那,他剛剛舉起杯,遠處腳步聲起,伍漢超的聲音急急傳來:“大人,吳江城失守,有數千倭寇攻入城中,正在燒殺搶掠並加固城防。白大人、閔大人都在前廳等候,請大人立即往見!”

楊淩大吃一驚,縱觀六省倭寇,聚眾三千以上共同進退的極少,一方麵是倭寇派係眾多,二來有幾股大的倭寇勢力出於補給考慮,也是分兵行動的,聚眾數千攻打大城的迄今不過三兩例而已,這股倭寇竟敢攻到重兵雲集的蘇州腳下?

楊淩立即起身向前廳趕去,伍漢超向成綺韻拱拱手,也隨後跟去。

成綺韻癡坐半晌,提壺斟滿一杯,舉杯向月,悠悠地道:“劍氣射雲天,鼓聲振原隰。黃塵塞路起,走馬追兵急。彎弓從此去,飛箭如雨集。截圍一百裏,斬首五千級!”

※※※※※※※※※※※※※※※※※※※※※※※※※※※※※※

楊淩真地怒了,六省剿匪總督駐鎮蘇州,而倭寇竟然聚數千眾悍然在蘇州城附近用兵,這是挑釁,也是輕蔑,如果任這股倭寇燒殺搶掠一番揚長而去,總督府的聲譽將一落千丈,原本低迷的六省士氣將會更加萎靡不振,就是京中也不會再容忍這種戰況的存在。

楊淩鐵青著臉,令白重讚率一萬五千人守城,自己帶兩萬三千大軍馳援吳江城,同時令人傳令附近衛所官兵合圍吳江城。

眼見總督軍務欽差大臣暴怒,白重讚等人噤若寒蟬,無人敢再反對,立即應命從事,待成綺韻聽說楊淩親自率軍救援,大驚之下匆匆趕到前廳時,楊淩的大軍已經出城了。

楊淩知道吳江城已經失陷,如果倭寇據城而守,兩萬大軍未必攻得進城去,是以隨隊帶了八門轟天霹靂炮,專用攻城。大軍浩浩蕩蕩趁著夜色走出十餘裏地,楊淩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騎在馬上沉思片刻,忽地勒住馬韁,喝道:“停止前進!”

號角吹起,三長一短,各處傳令兵紛紛響應,大軍原地佇立,閔文建提著大刀從前哨縱馬過來,急吼吼地道:“大人,怎麽不走啦?”

楊淩冷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閔大人,倭寇可有占據城池據城而守的先例?”

閔文建一怔,說道:“有哇,倭人若是搶了大批財物來不及運出海去時,通常會在沿海占據一座小城阻截我軍,掩護同黨將財物送走再突圍出海,他們在內陸被追趕的無路可走時,也會突襲占領一座城池以作喘息,不過通常在我大軍合圍之前便會越城而走,繼續躥逸。”

楊淩冷冷一笑,說道:“吳江城可不是臨海小城,他們劫掠也罷了,為什麽要作出據城固守的姿態?他們突然襲至,大可在我們驚覺之前逃之夭夭,現在冇有兵馬阻截,數千倭寇大可從容來去,何必退入城中容我們從容布兵合圍?”

閔文建怔道:“大人之意是?”

楊淩眼睛轉了轉,咬牙冷笑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夥倭人好大的胃口,他們想要取的是蘇州城。吳江不過是個幌子。”

閔文建恍然大悟,驚道:“原來是……是那個調虎離山?他孃的,我們要不要馬上趕回蘇州?”

楊淩搖了搖頭,仰天想了一陣道:“蘇州城內還有一萬五千人馬,就算倭人調開我們殺進城去,也要和城中守軍糾纏不休,那時我大軍回援,倭人就要被包了餃子。他們費儘心機取了吳江,必是設伏先吃掉我們,然後……”

楊淩說到這裏,忽地心中一動。恍然道:“他們作出據城而守的姿態既是引我發兵,也是為了……”他忽地扭頭對中軍道:“速速傳令後陣輜重兵,將八門火炮引入中軍,把攻城雲梯、戰車偽裝成火炮,中間置以炸藥桶,快去!”

中軍領命,急急奔向後陣,楊淩喚過參將洪鵬問道:“你是本地人,我來問你,此去吳江,一路可有什麽險要所在可以用來伏兵?”

洪鵬想了想道:“此去吳江一路坦途,唯在經過十瓦寨附近時。路左有一片泥澤,大約有方圓數畝地的蘆葦叢,右側是一片緩坡,植有許多低矮茶樹,如要藏人,一路上隻有這個地方適宜埋伏幾千人馬。”

楊淩下馬,仔細詢問了一番那裏的地形,洪鵬令人舉著火把在地上畫圖詳細敘述了一番,楊淩站起身來望著那副地圖沉思半晌,下令道:“把眾將喚來,本官要在這裏部署軍令!”

伍漢超站在楊淩身後捧著黃綾纏裹的尚方寶劍,兩旁侍衛手舉火把,火光獵獵映著楊淩肅然的臉龐。楊淩將眾將一一喚過,指著地上的圖形,向他們交待著彼此要執行的任務。

楊淩一切交待完畢,緩緩挺起身來,環顧四周,低聲道:“諸位將軍,咱們江南的兵,孬到了什麽程度,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

“是氣力不如人?武藝不如人?也是,那些亡命徒天天乾的就是這買賣嘛,可猛虎架不住群狼啊,諸位大爺!咱們兩萬三千人,四個打一個還不成嗎?”

楊淩忽然怒吼起來,他向吳江方向一指,厲喝道:“前方是什麽人在遭難?是辛苦勞作,供你們吃、供你們穿的衣食父母!他們正在被倭寇屠殺、淩辱!常言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養頭豬臨過年了還能吃頓肉呢,養群廢物是用來肥地的嗎?”

這樣別開生麵的戰前動員,可讓這群將領開了眼界,一個個羞得臉皮發紫。

楊淩反手從伍漢超手中拔出尚方寶劍,劍光凜冽,直刺長空。他這些日子雖然辛勞,可是每日隨伍漢超習武不輟,劍法已似模似樣,這劍花一抖,聲作龍吟。

楊淩一字一頓,殺氣騰騰地道:“這一仗,許勝不許敗!戰事一起,你們各督所部,伍長退,殺伍長!伍長不退而兵卒退者,儘屠。什長退,殺什長!以此類推,若全軍退,對不起了將軍,我就要用你的項上人頭,祭我手中的尚方寶劍!都聽到了嗎?”

眾將被他駭得臉色蒼白,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楊淩又大吼一聲:“聽到了嗎?”

眾將這才猛嚥唾沫,齊齊拱手道:“末將聽命!”

楊淩聲音拔高了一截,厲聲道:“你們把本官的連坐屠殺令曉諭全軍!再告訴所有的士兵們,倭寇不是一群猛虎,而是一群野狗!你膽怯了,他張牙舞爪吠得比狼還凶,你把它打疼了,下一次不等你哈腰撿磚頭,它就會夾著尾巴逃之夭夭了!”

閔文建把大刀鏗地一頓,吼道:“老子也受夠了這些慫兵將的氣了,無論做官的、當兵的,都摸自己的褲襠,要是冇少了那一嘟嚕,就***挺起腰來當爺們,跟著督帥去打野狗!”

羅毅羅都司與倭寇對仗數陣皆敗退下來,因總督府設在蘇州,為了加強防護力量才將他的兵調來,這番羞辱的話聽在他耳中,就象專門說給他聽的一樣,一句句象一根根針似地紮得心疼,他立即高喊道:“是,今日末將再退半步,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眾將領們的血性都被激發起來,一個個摩拳擦掌。

楊淩冷目一掃,沉聲喝道:“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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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擊

月光如霧如紗,大軍來到十瓦寨附近,前方右側出現一片起伏的緩坡,叢叢矮茶樹繪映出斑駁的顏色,吹來的風柔柔的,帶著些清香。

茶樹沿著緩坡向遠處延伸過去,路左是一片茂密的蘆葦,新葦纔剛剛抽芽。由於剛剛進入春季,雨水不多,蘆葦叢非常乾燥,輕風拂過,偶有過冬的乾枯蘆葦脆裂折斷。

“將軍有令,加速前進!”有人騎著馬來回呼喊著,軍令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出老遠,軍隊陡然加快了行軍速度,想要快速通過這片適宜布伏地帶。

坡上茶樹叢中“哐哐哐”一陣鑼響,一陣箭矢射下,緊跟著呐喊聲起,茶叢中冒出許多持著刀槍的倭寇,嘯叫著朝官路上撲來。

右側外翼是刀盾兵,鑼聲響起,他們已自然地佇身舉盾,“篤篤篤”一片響,傷者寥寥,然而所有的士兵都極其冷靜,冇有一個心慌失措、大喊大叫。

他們的鎮靜影響了隊中的官兵,稍稍驚起的騷動迅速平抑下來,洪鵬較足了丹田力,一聲大喝之下,士兵們開始迅速布開防禦陣形,全勝車、霹靂車廂板豎起,弓弩手、火銃手、刀槍手各自就位。

而另一側的官兵,在茶山上有敵偷襲的同時,都司羅毅已喝令道:“放箭!”

一聲令下,萬點星光飛上天空,鋪天蓋地的落向那片蘆葦叢,“蓬”的一聲,乾燥的枯葦遇火即燃,烈焰即刻騰空而起。蘆葦叢中頓時躍起無數人影,慘呼連天。

楊淩肅立在中軍戰車上,緊張得手心已沁出汗來,直至此刻他的心才放了下來。

大軍行進途中,他已令弓箭手在箭矢上綁上浸了油的布條,命各部將領傳諭三軍:大軍趕至十瓦寨時必遇敵襲。總督大人已有了萬全之策,令三軍將士依令行事,勿要驚慌。

這是一場博弈,如果料中了,對精神上和行動上早已有了防備的明軍,偷襲便全無效果。而且可以給全軍將士一種主帥算無遺策的感覺。

在軍中樹立這種信念,絕對可以化作巨大的殺傷力。這些畏敵怯戰的官兵缺乏的就是對統帥的信任和必勝的信念,隻要通過這件成功的反埋伏給他們樹立這種信念,這兩萬大軍一夜之間就可以脫胎換骨,變成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

然而如果所料有誤,這番大動乾戈兩旁卻冇有伏筆,那就真有草森皆兵之嫌了。對於剛剛鼓舞起來的士氣必定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如今看來,他賭勝了。

楊淩料想倭寇若有埋伏,茶樹叢中必布伏兵。對麵的蘆葦蕩如果也佈置伏兵,雖有自陷險地的危險,但是如果策劃得好,這險地也可變作生地。

軍隊冇有現成的引火箭,平素都是戰事需要時,以變通箭矢製作。如果倭寇在夜間突襲,並以左側茶山伏兵先吸引明軍的注意力,明軍倉猝間是來不及引燃蘆葦的,蘆葦蕩離官路不過十餘丈,這時埋伏的倭軍便瞬息可至,殺入明軍陣中。

有鑒於此,楊淩才令羅毅部所有弓箭手備好引火箭,隻要倭寇伏兵一出,立即引燃蘆葦,裏邊有倭寇最好,即便冇有,大為焰天,映得亮如白晝,倭寇伏兵無所遁形,便隻能化偷襲為正麵決戰。

九世善人的福氣真不是蓋的,隨著萬點火光落下,一根長陽全線飆紅,無數個倭寇在在蘆葦叢中哇哇叫著跳了起來,火起煙濃,“畢畢剝剝”的蘆葦燃燒聲此起彼伏,迅即燃起的大火猛烈無比,隔著十餘丈順風的戰士猶能感到炙麵的熱氣。

劉大棒槌哈哈大笑,扯開大嗓門吼道:“俺早說過大帥神機妙算,這下你們信了吧?從火海裏爬出來的,統統射死,一個不留!”

事實上不用他說,全軍將士也已士氣大振,那時的士兵大多冇有讀過書,現在多為人詬病的盲目崇拜、迷信權威心理,在那時恰恰是高級將領駕馭部下的有力手段,即使後來治軍有方的戚繼光,也在軍中大搞封建迷信活動,就是這個原因。

如今眼見督帥料事如神,烈火衝宵而起,那火中倭寇不下千人,竟然不傷一後一卒就要將他們全數燒死,士兵們對楊淩的信任和擁戴立刻達到了巔峰,眼見臨近蘆葦叢邊的倭人有些帶著一身火焰狂叫著奔了出來,立刻有些士兵持著刀槍衝了上去。

這些衝出來的倭人一身是火,手中刀槍早已不知拋到哪去了,隻顧狼狽地拍打著身上、頭上燃燒的火焰,往日的威風全然不風,哪裏還能還手,未招架幾合,便被那些官兵捅翻在地。

雖然這些官兵有打落水狗之嫌,不過楊淩並未阻止,他現在需要的是恢覆軍心士氣,能讓這些聞倭寇之名而喪膽的江南兵親眼瞧瞧倭寇的狼狽,親手殺死幾名倭寇,全軍的士氣必定有所提高。

楊淩掃了一眼火光熊熊的荒蕪蕩,蘆葦的灰燼被熱浪蒸騰著在半空起伏飛舞,猶如大片的黃蜂,下邊仍是熊熊烈火,片刻功夫已經看不見掙紮的人影了,烈焰彌連成一片,映入眼簾的隻有一片火光。

楊淩緩緩轉過身來,注視著那片茶樹山坡,乃美正智手下大將木村中原率領著上千名倭寇已揮舞著倭刀、木杆長槍衝殺下來,明軍陣營嚴陣以待,所有的官兵肅立原地,一動不動。

木村中原冇想到主公奇襲吳江城,誘引蘇州守軍來援,再半途伏擊一舉殲滅的妙計竟被明將識破,驚訝之下,陷身火海的千餘名兄弟那無以名狀的慘象反而激起了他無窮的殺氣。

明軍縱然有一兩名智將識破計策又能怎樣?他曾經率領三百名部眾與四千名衛所官兵決戰,明軍一戰即潰,他率領三百勇士自後麵掩殺,追殺明軍五百人,而自己隻死了十六個人。他的勇士是無敵的,明軍將領縱有頭腦,率領著一群膽小如鼠的士兵還不是一站即散,重演當年痛快宰殺的一幕?

何況主公已棄了吳江,率大軍繞至明軍背後,一部偷襲蘇州城,一部劫奪明軍輜重中的火炮,兩下合圍,大可屠儘明軍,為兄弟們報仇。

盟軍開火了,火銃砰砰、弓弦嘈切,揮舞著五尺長刀攻到近前的倭寇倒下一片,但是悍不畏死的倭寇一刻也不停歇,仍然凶悍地嚎叫著猛撲過來。他們知道,隻要接近了明軍,按照慣例,就是他們一邊倒的屠殺了。一頭狼,衝進一萬頭羊的隊伍,又有何懼?

明軍悄然變換著陣形,方纔在火銃和弓弩發射前放盾蹲低的士兵們站了起來,他們冇有舉起半人高的盾牌,而是紛紛握緊了細麻纏繞的長柄樸刀刀柄。

臨近茶山一側的道路上,棄盾握刀的士兵每人左右各隔著近五尺的距離,他們交叉站成三排,橫向排成長長的隊伍,鎮靜自若地看著疾撲過來的倭寇,刀鋒一寸寸拔出鞘來,發出滲人的摩擦聲,但那聲音全被倭寇的喊殺聲掩蓋住了。

這支隊伍,是楊淩從內廠和外四家軍中抽調的精英,他們有的是同韃靼鐵騎連年廝殺、無數次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百戰老兵,有的是在錢塘潮前手刃過無數倭寇,又受過邊塞戰事洗禮的新銳戰士。

這支三千人的鐵軍,縱然麵對著縱橫天下的蒙古騎士也毫不畏懼,又怎會將這些衝鋒起來毫無陣形、身材矮小卻舉著不成比例的長刀,顯得有些可笑的倭寇放在眼裏?

木村中原領著海盜們衝到麵前了,他們忽然發現,這些前對火光,容貌都隱在黑暗之中的漢人,同他們熟知的衛所官兵似乎有些不同:這些人的身材、衣著和慣於逃跑的明軍冇有什麽兩樣,可是這些人的舉止、腳步,他們挺拔的腰桿兒,所表現出的那種自信和從容,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的對手:某,不可輕侮!

但是,晚了!

倭寇仍然藉著慣性在向前猛衝,前方肅立的明軍刀手也忽然腳步輕快地迎了上來,齊刷刷的一聲大吼“殺!”,語落、刀落。

內廠絞肉機已經啟動……

※※※※※※※※※※※※※※※※※※※※※※※※※※※※※※

早早趕到明軍後路三裏外一處溝渠埋伏的另一支倭寇隻派了幾個機靈的手下藏在路旁剛剛過膝的莊稼地裏探聽訊息,明軍前鋒大隊剛剛經過,他們就悄然後退,跑回去稟報帶隊首領渡邊靜舟。

渡邊靜舟聽說明軍果然上當,已連夜率軍馳援吳江城,不由仰天大笑。他一麵派人通知乃美正智,一麵率領自己的一千士卒嚮明軍後隊掩殺過來。

明軍行進,前陣通常是弓兵、輕騎,中路是主將和重步兵,最後麵則是輜重、糧草、軍需,而江南道路大多狹窄,這條路雖是官道也不甚寬,明軍既要馳援吳江,必然擺出行進速度最快的線型行進陣型。

渡邊的使命就是襲敵後陣,亂敵陣腳,輔助前方兩翼夾擊的同夥消滅這股明軍。另一項重要的任務就是掠取明軍的大炮。

乃美正智誌向高遠,既然決意要做海上最強大的海盜,擁有超強的火炮是必不可少的條件,掠奪明軍火炮,一則如果奇襲蘇州城受阻,可以用來轟開城門,二則可以運到船上,稍加改裝,成為今後稱霸海上的本錢。

渡邊靜舟趁著夜色摸至明軍後陣,正欲發起攻擊,數裏外埋伏地點忽然燃起大火,火光熊熊在此處也清晰可見,渡邊靜舟詫異莫名。但是這時也顧不得了,猛撲過去的部眾已經被明軍發現,此時唯有一戰。

明軍果然和其他衛所的官兵一樣毫無戰力,尤其是這些輜重兵更是不堪一擊,還隔著十好幾丈呢,明軍就扔下大炮、輜重,撒丫子狂奔起來,一麵大呼小叫地喊著“倭寇偷襲!”。

率領部眾猛衝過去的渡邊靜舟舉著太刀猛追一陣,終於悻悻地停下腳步,高聲喚道:“骷髏,馬上押解大炮送去主公那裏,這裏交給我!”

骷髏名叫黑田太郎,是渡邊靜舟的得力助手,這個凶殘的海盜癖好是蒐集美麗女子的頭顱,腐去皮肉以頭骨製作裝飾品。因此同夥給他起了個綽號“骷髏”。

他追在最前麵,聽見渡邊喚他,才意猶未儘地趕了回來。骷髏扯開一門大炮的遮蓬布,立即??道:“渡邊首領,這大炮是假的!”

“什麽?”渡邊靜舟大吃一驚,慌忙趕到炮車旁,隻見蓬佈下分明是一輛衝車。渡邊猶疑道:“把所有的炮車統統檢查一下。”

骷髏還未應命,衝車下隱蔽處藥撚已燃儘,轟的一聲巨響,衝車被火藥桶炸得四分五裂,巨大的衝擊力把膛開肚爛的渡邊和骷髏送上了半空。

渡邊當場殞命,隻餘下半截身子的骷髏在半空中看到的最後影像是急轉的車輪橫掃向奔擁過來的部眾。隨即,周圍的輜重車一輛接一輛地爆炸開來……

佯作逃走的明軍反撲了,當先一人橫刀躍馬,正是閔大將軍。

楊淩最信得過的三千精兵儘數留在中軍,後陣如果冇有可靠的將領終究放心不下,所以對倭寇的用意生了疑心後,他立即將驅軍領先的閔文建調到了後陣,並嚴囑他以雁形陣對敵,阻止敵人逃走,儘量以箭矢傷倭寇。

怎料閔文建見敵心喜,早將他的囑咐拋諸腦後,匹馬當先地領著一群步卒殺了回來。倖存的六七百名倭寇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呆了,趁這功夫,閔文建領著親兵踏著遍地燃燒的木片凶神亞煞地衝入了敵陣。

“呀……呔!”怪叫聲中,兩個舉著重劍的倭寇猛撲過來,閔文建舉刀一掄,“鏗”的一聲響,兩截斷刃飛向半空,四十斤重的大砍刀毫不遲滯地從一名倭寇頸上掠過,帶起一蓬血雨。

受到閔文建和他的親兵感染,又有連坐令的督促,官兵們鼓起勇氣隨在他們背後呐喊著衝了過來。

倭寇作戰並不以漢人為炮灰,每遇戰事最驍勇的真倭常衝鋒在前,一鼓而衰人士氣,餘者再衝上來,被切開的明軍陣線便如摧枯拉朽、不堪一擊。今日真倭仍衝鋒在前,數十輛輜重車上的炸藥一炸,這些人首當其衝,一個對手還未碰到便見了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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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東城,一隊舉著火把的官兵騎馬奔至,向城上高喊道:“快快開城門,我們有緊急軍情稟報大人。”

城頭上有人高喊道:“你們是什麽人?”

城下一個百戶模樣的人大叫道:“不要囉嗦,快開城門,我們馳援吳江城的軍隊被倭人伏擊了,快快奏請大人派兵增援,否則大勢去矣!”

“啊!援軍被倭人伏擊?你等等,我馬上開城!”城頭守將聽了慌忙答應一聲,轉身下了城頭。扮作明軍百戶的是乃美正智手下四悍將之一的明人牛塘,他是江南人氏,熟悉各地地形,就是他引著乃美正智的大軍避開明軍衛所,抄路奇襲了吳江城。

見明軍中計,牛塘得意地一笑,悄悄向背後打了個手勢,一個倭寇會意,手中的火把‘不經意’地擺動了幾下,遠處埋伏的乃美正智立即命所有倭寇做好準備,準備待牛塘占據了城門,便立即鼓軍殺入。

他奪了吳江城後有意放一些明軍逃走,並做出劫掠全城堅守不出的姿態,但是吳江的財富不及蘇州百分之一,他的真正目標卻在蘇州,所以估計逃走報迅的官兵快到了蘇州,他立即集結全軍棄了吳江城直奔蘇州而來。

乃美正智留三千兵馬埋伏在十瓦塘,自率其餘三千多人直撲蘇州城,渡邊的訊息送到,他便想重施故伎叫開蘇州城門。

城門轟隆隆地打開了,騎到門上的牛塘眼中露出了貪婪、熾熱的光芒,城裏有的是堆積如山的黃金白銀、綾羅綢緞,有的是千嬌百媚的妙齡少女,而這一切,馬上就要唾手可得了。

吊橋也吱悠悠地放下了,牛塘吸了口氣,喝道:“進城!”隨即雙腿一磕馬腹,一馬當先馳向吊橋,後麵三十名騎士連忙緊緊跟隨。

黑漆漆的城門洞裏一線暗紅閃了閃,隨即一道熾紅的火光噴出,與此同時爆發出一聲巨吼,在城門洞裏回聲陣陣,更顯得震耳欲聾。

百餘枚鐵釘、鉛丸從炮口中噴出,劈頭蓋臉地傾將過來,刹那間將迎麵馳來隊形密集的三十騎倭寇轟成了篩子,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便割麥子般齊刷刷倒下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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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圍

隨著一聲炮響,試圖偷襲入城的倭寇被密密匝匝的彈雨掃得七零八落,緊跟著城中喊殺震天,早已蓄勢以待的明軍傾巢而出,迅速在城門外空曠的場地上布成了密集進攻、完全放棄防守的魚鱗陣。後麵城門“砰”的一聲合上了,緊接著鐵鏈支悠悠一陣響,吊橋慢慢升了起來。

白重讚居於陣中,凜然大喝道:“奉欽差大臣督撫六省軍務剿倭總督楊淩楊大人命,儘殲前方倭寇!倭寇不儘,城門不開。生死勝負皆在此一戰。楊大人片刻功夫就會領軍回援,將士們,給我衝!”

白重讚帶出八千人,城中還留下七千兵馬守城。縱然全軍被滅,也足以支撐到楊淩回援。但是如果大軍堅守城池,靜待楊淩趕回來再出兵,儘管可以減少傷亡,利用城牆和大炮更多地殺傷倭寇,可是楊淩回軍時與城中守軍不能儘快合圍,倭寇就有趁機突圍逃走之虞。

而且楊淩使這背城一戰,令白重讚搶先出兵,更主要的目的是激起全軍不畏戰的決心。那裏的軍隊,既冇有絕對穿透板甲的兵器,也冇有能絕對抵禦火銃的盔甲;既冇有必能攻破堅城的大炮,也冇有能夠完全抵禦炮火的防炮要塞。

可以說兩軍對壘導致雙方巨大差距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士氣,此外纔是雙方日常訓練的強度和將領的指揮能力。明軍屢戰屢敗,甚至鬨出數千兵被百十個倭寇攆得雞飛狗跳的局麵,並不是武器和武力差距太大,而是軍隊根本冇有鬥誌。

楊淩現在既冇有時間,也冇有足夠的軍費去支撐他重新招募士兵,來替代這支已經腐朽的軍隊。就唯有使出狠招,期盼他們能有鳳凰涅磐的表現。

一種結構如果不能從內部打破,又不能用另一種模式替代,那就隻能指望外部的力量來促使它的改變了。

前方的倭寇開始從暗處冒出頭來,明軍後無退路,前有倭兵,經過短暫的驚慌,他們終於明白到:眼下已經冇有可以讓他們逃跑的選擇了,要想活著,就隻有和眼前的倭寇拚命。

楊淩的軍令早已傳回,連坐軍法使士兵之間互相牽製,冇有人敢先露出向兩翼逃命的意向,而且執法隊已經悄然布向兩翼。

魚鱗陣形適於密集攻擊,最大的缺點是隻需少量奇兵自後突襲,就可以將陣形破壞,但是明軍現在後邊是堅固的城牆,根本無需擔心後防。

而且長短、遠近兵器搭配的密集陣形,可以相互拱衛,對於軍心士氣具有穩定作用,短暫的騷動後,魚鱗陣終於穩定下來。在將校的督促下迎向倭寇。先是猶豫地、小步伐地行進,隨著倭寇越逼越近,無路可退的明軍終於紅了眼睛,嘶吼咒罵著撲了上去。

恐懼達到極致就會產生瘋狂破壞的**和勇氣,楊淩的心理學總算有了用武之地,極度恐懼的明軍終於爆發了,他們呐喊的聲音尖尖的,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但是舉止和動作卻變得比最勇敢的士兵還要瘋狂:殺!隻有殺了眼前這些人,我才能活命!

“嗚~”滲人的一聲低吟,排布在中軍的箭手較足了兩膀之力,射出了第一排箭矢,從瘋狂前衝的明軍頭頂飛了過去。“噗,噗,噗……”連串沉悶的輕響,那是箭鏃射入**的聲音。

明軍箭輕,但倭寇大多冇有鎧甲,雖不致命的箭矢卻令受傷的倭寇一個個踉蹌摔倒在地。在這樣雜亂無章的衝擊陣形中,摔倒就意味著死亡,止不住步伐的倭寇迅即將他們踏在腳下。

“砰砰砰”火銃兵隻放了一槍就停住了身子,閃到一片片“魚鱗”縫隙間,以免阻礙大軍前衝,與此同時,一大片短杆標槍被士兵們借著助跑之勢猛擲出去。

急速前衝的倭寇猶如雨打殘荷一般,看得乃美正智一陣心疼,這些都是他最心腹的士兵啊,他萬萬冇有想到明軍冇有中計,而且竟有勇氣衝出城來尋他一戰,眼下也唯有一戰了。他堅信一旦短兵相接,他的士卒絕非明軍可以抵抗的,明軍背城一戰鼓起的勇氣會因為殘酷的殺戳而煙消雲散。

兵刃相交,響聲密如驟雨,雙方終於掩殺在一起,一時血雨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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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淩比預計的時間晚到了一刻。

茶山上埋伏的倭寇有一千人,論單兵戰力也遠不及他的三千精衛,何況又是在偷襲無效,以寡敵眾的情形下,在蘆葦蕩的漫天大火中,整場戰鬥完全成了明軍屠殺技巧的表演。

兩萬明軍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戰友好整以暇地揮舞著樸刀,每三人一組,你進我退,交替搏擊著,一個個凶悍勇武的倭寇就被他們手中的鋼刀變成了一具具噴濺著血液的屍體。

親眼見證了倭寇被屠戳的場麵,倭寇也是血肉之軀,同樣可以被勇武的明軍砍殺擊敗的認知使他們從驚愕、興奮、直至躍躍欲試。

一直觀察著自己軍隊動靜的楊淩見此情形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待閔文建興沖沖趕來,告知後陣偷襲的倭寇僅有兩百多人四散潰逃,餘者伏誅六百,活捉了兩百多名傷兵後,他立即鳴金令侍衛親軍後撤,把兩萬士氣高昂的軍兵派上了戰場,拿僅餘下不足三百人的倭寇練膽量。

三百餘膽氣儘喪的倭寇被攆得滿茶山地亂跑,但那茶山根本就是一個緩坡,哪有險要可藏、險要可守?兩萬明軍體力、士氣正處於最好狀態,他們卻已累得腿肚子抽筋,這仗還怎麽打?

在倭人侵略戰史上被稱為“最無恥”的一場戰鬥開始了,七八十個打一個,許多倭寇是被活活毆打致死,即便如此,最後仍有二十多個奄奄一息,被茶樹劃花了臉的倭寇活著被明軍從山坡上拖了下來。

楊淩令羅參將看押著這些被繳了械的倭寇,同時押解著大炮自後緩行,自己率大隊衝回蘇州城。

乃美正智的最精銳部卒果然戰力非凡,缺乏訓練的明軍一俟兩軍混戰,原本井然有序的陣形便被破壞得蕩然無存,若不是後無退路,大軍擁擠在一起又無法從刀山劍海間突圍到兩翼,衝出執法隊的監控範圍逃跑,還是難免要有一??士卒潰逃的,隻要有一部分士卒潰逃,那時就會象決了口的洪水,全軍潰退的場麵便要重演。

一萬多名戰士擁擠在狹窄的戰場上,身前身後四麵八方都是人,他們唯有揮刀、不停地揮刀。用劈砍的動作收割著人命,也葬送著人命。倭寇死傷近千人的時候,明軍死傷已近三千人。

但是白重讚消耗得起。乃美正智卻消耗不起,就算把這股拚了命的明軍全部消滅,自己的人也所剩無幾了,天知道城中還有多少守軍?奪城之計既被識破,十瓦寨的伏兵很難發揮效力,如果明軍揮師回援怎麽辦?

乃美正智正欲號令大軍撤退,後路廝殺震天。楊淩的大軍回來了。

楊淩用的是與倭寇與明軍決戰相同的方式。將最精銳的士兵放在最前邊衝鋒,頗有先聲奪人之效。三千精衛,揮舞著血肉模糊的長柄樸刀,凶悍地衝入混亂的戰場,象割草機一般直趟過去,後邊跟著撿便宜的蘇州守軍。

乃美正智悲歎一聲,亂軍中敲響了梆子聲,傳遞著他們獨特的通訊內容。這次冒險徹底敗了,這一仗,乃美正智就從日本國四大海盜的交椅上滑入了二流隊伍,想要東山再起,不知還要費儘多少周折。

趁著明軍尚未合圍,倭寇聚齊殘部慌不擇路地向西南逃去,這片刻功夫,他們又摞下了百餘具屍體。援軍趕到,倭寇潰敗,白重讚部士氣大振,兩下合兵一處,尾隨著倭寇向西南追去。

陸家庫、張家橋、石曲頭……倭寇一路狂奔,穿村越鎮,一刻也不敢停留,後邊明軍緊緊追趕,隨著士卒體質的不同,整支明軍排成了一字長蛇陣,浩浩蕩蕩地追在後邊,但是不管追得慢的,跑得快的,所有的明軍都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以前和倭寇打仗,他們也冇少體會過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可那是什麽心情?要時刻擔心著倭寇追上來當頭一刀啊。而現在,路上不斷有力竭落單的倭寇,被他們象碾螞蟻一樣迅速乾掉,這仗打得揚眉吐氣呀。

乃美正智騎著一頭騾子,率領逃兵衝過前畝墩一片樹林,剛剛跑出半裏地,月色下忽見前方有三路大軍迎麵行來。看那長長的火龍隊伍至少也有五千人馬。乃美正智大驚,連忙勒住騾子,麵如土色地道:“明軍主將莫非是諸葛武侯再生?竟在此處布有伏兵?”

前方的軍隊停止了前進,有人高聲喝道:“你們是什麽人?”

鬼茂小四郎揮舞著倭刀哇哇怪叫道:“主公,我帶人阻住他們,你快快向東走,趕快回到海島,隻要你在,我們就還有希望!”

說著他招呼一聲,領著兩百多名死士大呼小叫地衝了上去。

乃美正智手下悍匪宇文明急道:“主公,此地往東有湖,隻有劉家灘、姚灣舍有小船可渡,每渡不過七人,根本來不及全軍渡過呀。”

乃美正智一聽心頭不由一沉。

這時鬼茂小四郎揮著倭刀已衝向中路大軍,前方軍中跑出一個人來喝道:“站住,不要前行,通名報姓!”

鬼茂小四郎更不答話,衝上前便是一刀。對麵的人反應極是敏捷,縱身一躍避了開去,立即舉槍來迎,鬼茂兩名手下上前夾擊,嘴裏以倭語大聲吃喝著,三把刀狂風一般“刷刷刷”劈下。

那人手忙腳亂,眼見已被三柄長刀籠罩在中間,他厲聲大吼,說了一句倭人聽不懂的語言,這一刹那,鬼茂小四郎已攔腰一刀,將他斬死。

隨著那人的一聲大吼,對麵陣中忽地傳出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喊的話就連倭寇中通飛漢語的人也聽不明白,少女聲音一落,井然有序的三隊人馬忽然亂作一團,各自為戰地衝了上來。

遠遠的,乃美正智騎在騾上,一見明軍如此陣勢不由大喜,他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這支明軍毫無戰法,戰力必然不強,快快衝過去。衝亂他們的陣勢,以他們的亂軍可阻住追兵,我們逃生有望了!”

眾倭寇聞言大喜,立即揮舞兵器一擁而上,乃美正智也抽出倭刀,一拍騾臀,在群盜簇擁下猛衝過去。

可是剛剛和這隊明軍接觸上的那兩百多名倭寇卻有完全不同的感覺,遠遠地看來,這支狂衝上來的明軍好象是一群烏合之眾,可是近在咫尺的他們,卻有手忙腳亂無法招架的感覺。

衝到近處,他們才發現這似乎是一支民壯隊伍,根本冇有著軍服。這些“民壯”每七人為一隊,當先一人手持長長的鉤鐮槍,另一人持八尺長的桐油木棍,另外兩人持著短弩,後邊三人卻全提著明晃晃的短刀。

倭人作戰喜歡合擊,尤喜揮刀之前大聲大喝先懾人膽氣,想不到這些“民壯”也喜歡喚喝作戰,鬼茂小四郎手舉倭刀還未及敵前,那手持長長鉤鐮槍的漢子已一聲怪叫,隔著近兩丈遠就舉槍搠來,與他比肩而站的三人立即齊聲配合,喝聲如雷。

鬼茂小四郎被吼得機靈一下,他避過長槍剛剛突至近處,舉棍的大漢已當頭一棒劈了下來,他冷笑一聲,雪亮的長刀匹練般一轉,就要貼著那人棍端劈下,忽地腰間一麻,一根短矢已刺了進去。

這些短弩做工一定很差,弩力極小,弩矢也是以硬木製成,重量較輕難以及遠,射入人體也不深,鬼茂小四郎正欲一刀斬下這人頭顱再摘去腰間所中的矢箭,一股麻痹的感覺已自腰間傳開,手臂一陣無力。

浸油的柔韌木棍狠狠地抽在了他的橈骨上,小臂骨折、長刀落地,持鉤鐮槍的“民壯”已領著並肩站立的四個夥伴轉向另一個倭寇,後邊,三個持刀的“民壯”興高采烈地擁了過來,鬼茂小四郎注意到其中一個手裏還提著個麻袋。打仗,帶這東西做什麽?

他已經冇有機會弄明白了,兩個凶悍的“民壯”衝過來二話不說舉刀便砍,鋒利的刀鋒一下子削斷了他的脖子,鮮血汩汩而出,第三個“民壯”則麻利地拾起他的人頭丟進麻袋,然後“砍頭三人組”便追隨在那四人後邊,一邊大呼小叫地呐喊助威。

這些“民壯”猶如點點梅花,每七人一組,一人攻一人守,兩人偷襲,後邊三人專門負責收集人頭,同時呐喊助威。各組之間配合極為默契,每組中如有人負傷?,後一組立即有負責相同任務的士卒遞補,整個戰場局麵看似混亂不堪,可是細到每處征戰場麵,都是隊列整齊、井然有序,縱在黑夜中也決不錯亂。

乃美正智騎在騾上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了,這支明軍決非他所想象的烏合之眾,冇有辦法了,如今隻有向西逃,逃到太湖上去,那裏山多島多水路複雜,或許還有另尋生路的機會。

乃美正智立即轉頭喝令手下通知全軍集結逃向太湖,號角剛剛吹響,他忽覺右頸一麻,乃美正智奇怪地伸手一摸,手指摸到短短一截細硬的東西,還綴著柔軟的羽毛,受傷處已全無知覺。

他駭然向右望去,火把照映下,一個穿著藍色窄袖大襟衣,纖腰上係著白色腰帶,頭髮偏右挽鬏,插以小梳。頸上戴了銀項圈的美麗少女,正從嘴上取下一個吹管插回腰間。

見他望來,那少女挑釁似地一揚濃黑漂亮的眉毛,雙眸湛湛如水,純稚中透著粉光脂豔,纖腰秀項,清純嫵媚集於一身,真是說不出的動人。

乃美正智勃然大怒,他從頸間拔出吹箭擲於地上,長刀向少女一舉,還未說話,麻痹的身子已從騾身上栽了下來。左右大駭,急忙上前扶住,有人已呐喊著揮刀衝向那名少女。

少女負手立在火把下,眼見長刀襲來卻夷然不懼。她左右站著六七名穿著黑色對襟佈扣短衣,青黑色的肥大褲子、打綁腿、穿草鞋、黑布包頭的壯漢,人人手中持著鉤鐮槍或長柄大刀。

站在她左右舉著火把的是兩個頭戴藍頭巾,穿青色右衽斜襟上衣,下著寬大黑褲,褲腳鑲飾花帶,腰係圍裙的少女。兩人腰間佩刀,站在那兒胸挺頸直,極是婀娜健美。

眼見倭寇衝來,少女一擺手,六七名壯漢舉起手中兵器呐喊著迎了上去。倭寇已陷入混戰之中,雖知主公勢危,附近見到的倭寇拚命想衝殺過來,可是七人一組的“民壯”如影隨形,稍一不慎,不是被槍鉤倒就是被棍擊倒,再不然便是左右抽冷子射出的暗箭,根本抽身不得。那藍衫少女見六七名手下和倭寇糾纏在一起,倏地從腰間拔出刀來,嬌叱一聲猛衝過來,在她後邊跟著十餘名藍衫少女,個個手持長刀,身手嬌健,悍勇竟不下男子。

這支生力軍的加入,使戰局頓時倒向他們一方,被鉤鐮槍或冷箭放倒的倭寇馬上就有“砍頭三人組”上前興致勃勃地梟首入袋。藍衫少女殺得性起,率領她的娘子軍一路向前掩殺過去。

被她射下馬來的乃美正智既騎在騾上,她已猜到應是倭寇的一個首領,卻未意識到這個人正是這支倭寇隊伍的大頭目,所以從他身前衝過竟根本不顧。

護衛已被殺光,毒素迅速行遍全身,乃美正智眼睜睜地看著一群比男人還可怕的美麗母老虎從他身邊衝過去,可是他卻動彈不得。

他的脖頸也僵硬得無法轉動了,眼珠錯動間,他看見三張很憨厚的麵孔笑吟吟地出現在眼前,其中一個提著一個沉重的大口袋,另一個舉著火把,第三個……正把明晃晃的鋼刀探向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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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美正智雖然落馬生死不知,但是訓練有素的倭寇並未因為失去首領變得慌作一團,副首領秋本明立即負起頭領的責任,指揮倭寇邊戰邊向西逃竄。

明軍追逐的前鋒趕到了,這是一支輕騎兵,完全由楊淩的親軍組成,伍漢超一馬當先,衝在最前。他看到前方混戰的局麵不禁愕然勒住了馬韁,揮手製止全軍前進。

伍漢超確切地知道,楊淩並未在此安排伏兵,這支軍隊是從哪兒來的?借著他們的火把映出的服飾,伍漢超有些醒悟過來:他們的服飾分明是廣西一帶的“藍衣壯族”,這一定是朝廷下旨征召的狼兵到了。

有這麽突如奇來的一支軍隊攔住倭寇去路,伍漢超心中大喜。可這樣混戰的局麵,又是在夜色中,雙方事先完全冇有溝通,如果貿然率軍殺入,反而更利於倭寇趁亂逃走。伍漢超急令追來的騎士就地待命,監視戰場局麵,自己翻身下馬,仗著藝高人膽大,衝入了戰場。

伍漢超手持長劍,展開小巧騰挪的功夫在戰陣中遊走自如,時舉劍刺殺正糾戰中的倭寇,扯住壯族戰士問道:“你們的頭人在哪兒?”

那些壯族戰士自然認得官兵服飾,又見他助自己殺死倭寇,那自己是自己人了,但是他們大多不懂漢語,隻能向他友好地笑笑,對他的問話卻茫然以對。

伍漢超跺跺腳,隻得繼續尋找,偶遇會說漢話的壯族人,奈何現在也找不到自家首領了。

他正在戰陣中遊走,忽然發現前方有一隊“藍隊”女兵,正揮刀與倭寇戰在一起,這些倭寇包圍著這群女兵,外圍又被壯人包圍,圍在中央的女兵雖然個個驍勇,但是力氣已經不支,恐怕在外圍壯族戰士消滅這群倭寇前,她們就要全軍覆冇了。

伍漢超心中一急,急忙飛掠過去,大喝一聲從那些藍壯頭頂一躍而過,猶如從天而降般落入戰圈。麵前一位藍衫少女剛剛劈死一名倭寇,因為力竭膝蓋一軟向前跌去。

伍漢超急忙探手扯住,右手長劍颯然刺出,前邊一個撿便宜的倭寇長刀劈至一半,伍漢超手中長劍已如出水之龍,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咽喉。

伍漢超揮劍擊退兩名倭寇,急問道:“姑娘,懂得漢語嗎?你們的頭人是誰?他在哪兒?”

藍衫少女喘息著直起了腰兒,伸手掠開遮住眸子的秀髮,大聲道:“我就是他們的頭人小愛,你是朝廷的官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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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鬥

伍漢超愣了一下,但他隨即想到聽師伯師叔們說過,苗、壯、回等民族部落不隻女人可以上陣衝鋒殺敵,而且可以繼頭人之位,便釋然道:“不錯,我是楊總督帳下將領,追殺這群倭寇而來,後邊大軍即刻便到。”

他一邊說一邊揮舞手中長劍,劍光森森,天矯如龍。那些普通倭寇哪是他的對手,儘管倭寇揮刀如匹練,口中喝聲如雷,顯得極其悍勇,但是伍漢超說話的當口兒,已輕描淡寫地刺倒了三人,倭寇的攻勢頓時緩解。

伍漢超一邊輕鬆自若地迎戰倭寇,一邊遊目四顧,讚道:“你的兵卒訓練有素,這步戰陣法獨樹一幟,十分巧妙。”

小愛見這明軍將領武藝高明之極,他身前四然倭寇把倭馬揮舞得風雨不透,但他隻是單臂獨劍迎敵,居然還好整以暇地東看西看,心中也暗暗欽佩不已,如今聽這高明的武士誇讚自己的士卒,頓覺大有榮光,忍不住傲然笑道:“那是自然,我們壯家十戰九用,少有落敗的時候。”

伍漢超哈哈一笑,刀劍繚繞中忽地飛起一腳,將一個倭寇踢的倒栽出攻擊圈,當場閉過氣去,頓時又有一個砍頭小組拖著麻袋喜孜孜地衝上來,也不管他死了冇有,揮刀便剁他首級。

原來壯人出兵,論功行常頭人一向以繳獲的人頭多少來分發常銀,這些普通壯人生活清苦,隻有在戰鬥中奮勇殺敵,才能獲得頭人的賞賜,用來改善自家的經濟條件,所以七人攻擊小隊中四個人負責殺人,三個負責收“錢”,每收穫一顆人頭便是一份銀子進帳,焉能不喜?

有伍漢超在內線援助,內外夾攻,那夥亡命的倭寇終於全部被痛殲,伍漢超停下身形四下看看,對小愛道:“小愛頭人,戰場形勢太過混亂,我大軍隨後趕到,很難加入戰團共同作戰,這樣一來你的人馬勢必傷亡較大,你可有辦法令士兵後撤?”

小愛瞪起圓溜溜的眼睛,詫異地道:“後撤?我們打了勝仗為什麽要撤?”

伍漢超道:“倭寇有向西逃竄的跡象,西邊是太湖,我令輕騎先趕過去驅走一切船隻,然後咱們集結人馬逼他們過去。”

小愛恍然,不禁笑道:“嗬嗬,我明白了。來人,收兵封住南方和東方!”

立即有個壯族漢子舉起牛角,“嗚嗚”地吹了起來,一個個七人攻擊小組相互掩護著緩緩撤離了戰鬥。伍漢超趁此機會趕回自己軍中急急囑咐一番,此地向西是一片窪地泥濘,再往前又是一片矮樹林,根本行不得馬,但尋領路的蘇州守軍騎士熟悉此地路徑,立即領著百餘騎士兵繞路向西奔去。

此時楊淩、閔文建率領大軍也陸續趕到,伍漢超急忙迎上去說明情況,倭寇獲得一線喘息機會,立即集結剩下不到一千三百人慌不擇路地從窪地橫向逃開,竄入那片密林,一時驚起林中鴉雀無數,撲愣愣飛向半空。

常言說逢林莫入,但是倭寇少弓箭,明軍數位於敵,而且那些壯族戰士尤擅叢林作戰,一入密林如魚得水,倒不在乎夜間密林的威脅,兩方集結軍隊立即追了上去。

這一路向西,不是窪地就是泥澤,稻田草叢,大軍過處十分泥濘,明軍有鎧甲麵身,穿的靴子一沾泥似乎有數十斤重,根本拔不開腳,小愛率領的壯兵大多是一雙草鞋,一遇泥窪乾脆連鞋也脫了,他們還不捨得扔,兩根草繩一係,往脖子上一搭,便光著腳丫子狂追起來。

這股倭寇在大明從冇吃過這麽大的虧,逃得如此狼狽,一再的挫折徹底敲碎了他們頑勇的外殼,當他們逃到一處兩丈多寬深冇大腿的沙河時,速度遲緩下來,大約四百名來不及過河的倭寇被光腳板追兵追上,甫一交鋒,已士氣大落的倭寇便被壯家兵殺得節節後退。

一個倭寇首領大聲用倭語喝令手下避開狼軍的正麵,沿著鵝卵石的河坡向兩側逃逸,可惜這時明軍也追了上來,分散成一字長蛇的倭寇隊伍迅速被切成十來段,被明軍和壯家兵一口口吞掉。

對岸的倭寇已經被殺暈了頭,副首領秋本明不利用這個機會帶領部下逃走,居然異想天開,想利用這道河流阻止明軍進攻,直至越湧越多的明軍開始用弓箭攻擊,他才頹喪地發現自己根本冇有險要可守,隻得放棄河岸繼續向西,逃向塘村。

因為向西隻有這一條路直,最終必然到達塘村,所以明軍的輕騎繞路已先行趕到,命令全村百百姓馬上離開,又令保甲招呼人將船隻、竹筏駛走。

這些百姓都是傍水人家,要逃也無處可逃,乾脆扶攜幼,全部上了船和竹筏,遠遠地劃到湖中距岸邊兩三百米遠停靠。倭寇殺到湖邊,發現陸路已無,又無船可渡,後邊大隊的明軍呐喊著衝了過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背水一戰了。

九百膽魄已喪的倭寇,後麵是太湖水,前麵是三萬多士氣正旺的明軍,這是一場毫無懸唸的戰鬥。槍林箭雨中,壯家兵搶先攻擊,依舊是七人一組,相互應和,但是戰意昂揚的官兵馬上衝了進來,明亮的刀槍凶狠地向敵人劈去,刺去。

壯家兵的陣形被自己人衝得七零八落,他們也顧不上一向訓練有素的壯家陣法了,凶性大發的壯家兵乾脆也學著明軍各自為戰,一邊發出野獸般的吼叫,一邊向前衝去。

整個戰場隻有那些“砍頭三人組”依然保持著冷靜,他們緊緊躡在自己的隊友身後,不管那些倭寇是壯家兵殺的,還是明軍殺的,趁著混戰之中頭人和管事們看不見,隻管儘情地把頭顱割下來塞進自己的口袋。

楊淩乘著馬,慢騰騰趕到太湖岸邊時,處處火把通明,映得湖水中金蛇萬道,明月高掛天空。看那水中,似也被鮮血儘染。

士兵們正在打掃著戰場,將一具具無頭的屍體拖放到一邊。這一仗冇有留下一個活口,因為那些受傷未死的倭寇,也被砍頭小組們趁人不備把“賞錢”弄走了。

亂烘烘卻喜氣洋洋的隊伍中,兩列火把向楊淩走來,當先一人是伍漢超和一位身著藍衫,體態婀娜的少女,後邊是兩列英姿颯爽的女兵。

伍漢超走到楊淩馬前,喜氣洋洋地道:“大人,這位是廣西南丹州土官,聖命授令統帥南丹、歸順、那地、東蘭、直隸、田州六州狼兵的‘女官參將總兵’宋小愛姑娘。”

楊淩接到朝廷報文時,已知道調來的各省狼軍,廣西道的首領是位女將。隻是冇想到竟是這麽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他忙跳下馬來,拱手道:“原來是宋大人,久仰久仰。此次多虧你們來得及時,才能儘殲這群倭寇,功莫大焉。本官一定具實上奏朝廷,為宋大人請功!”

宋小愛撫著銀項圈,上下打量他幾眼,方踏前一步深施一禮,行的竟是正宗的大明軍禮:“卑職廣西道參將總官宋小愛,參見總督大人。”

伍漢超一見傻了眼,方纔自倭寇群中救下這位姑娘時,聽她說話愣愣的,他還以為這位頭人不讀詩書、不懂禮儀,所以他在一旁還直擔心這位冇心機的小愛姑娘會傻愣愣問些統帥六州狼兵和統帥六省大軍,孰官大孰官小的蠢問題。想不到這位宋總兵此時舉止落落大方,言辭中規中矩,和方纔那副直率粗魯的樣子竟判若兩人。

他怎知南丹州土官原是洪武年間設立,當時派去的是兩榜進士出身,任職戶部員外郎的宋凱士宋大人,按照規矩任職土官後宋凱士便入了壯藉,五代下來他的後人性情習性雖與壯家人無異,但是仍然幼讀詩書、習文練武,豈可以南蠻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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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幽幽,時而細若懸絲,若不凝神靜聽,幾乎不聞絃音,但若側耳傾聽,聽那婉轉低迴的琴音漸漸悠揚而起,一顆心就似落入泉水中的**,隨波打了幾個旋兒,便暢然飄下,心中實是說不出的舒坦。

“風入鬆”,又是那首楊淩最愛聽的風入鬆,盤膝而坐,故作斯文的楊淩閉目聽罷,方擊掌叫好:“好!這首風入鬆曲子好,彈得更好,雪兒也擅琴,但這曲‘風入鬆’自你手中彈來,意境與她卻大大不同,本官如臨其境,如此天籟隻有你成姑娘一人了。”

楊淩大拍了一通馬屁,見成綺韻沉著俏臉眼皮都不抬,根本不答理他,不禁嗬嗬笑道:“不要生氣了吧?本官這不是安然無恙麽?而且此次出兵我儘殲六千倭寇,待訊息傳開,六省必士氣大振,更難得的是那兩萬熊兵經此一役脫胎換骨成了真正的雄兵。本官明日便要論功行賞,功則賞、過則罰,賞罰分明,以此次大捷為契機,以軍法、連坐為手段,好生整頓軍隊。再命軍中將領研習廣西狼兵的步戰之法,然後傳授這兩萬大軍,我就要以他們為種子,讓六省官兵全部來個大變樣,如此一來剿滅倭寇指日可待,這是何等喜事?你不替我高興麽?”

成綺韻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妙目斜睇,瞟了他一眼,見他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眸中的怒氣不禁消了幾分。

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演武練兵,不是常說為主帥者當縱觀全域性,而不可逞匹夫之勇麽?怎麽到底按捺不住,竟然親自上了戰場?你若有個好歹……有個好歹……”

楊淩輕聲道:“我知道……讓你牽掛了,唉!我說的那些隻是正常情形,要是攤上這麽些不玩活的兵,不親自在軍中鎮壓,你就是有百十條妙計又有何用?這是事急從權呀。”

他注意到成綺韻一臉的倦意,自己在外邊征戰一夜,她在城中應該也是提心吊膽一夜無眠吧?

這一段時間成綺韻承擔了太重的壓力,儘管她聰明絕頂、極富才乾,可是要她獨自一人承擔著那麽多的事情,想一想那許多頭痛的事情,楊淩心中不禁升起一片憐惜之意將重心移到自己這裏的內廠諜報工作;協調和東廠、西廠、錦衣衛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要製訂、清理財政、稅賦,要處理意督府和六省指揮使司、佈政使司、按察使司等各係統架構;還要積極籌措調撥楊淩指揮剿匪、征調援軍所需的一切糧秣物資,軍餉費用,可以說每一件都是熬儘心神的事。

她圖的什麽,為的什麽,楊淩雖然一直在裝糊塗,其實心中哪能不明白?

“綺韻,真的難為你了!”楊淩忽然握住成綺韻一雙素白如玉的小手,帶著歉意對她說道。

成綺韻輕輕掙了掙,冇有掙開楊淩的手,她輕輕抬起一雙妙目,秋波如水,注視著楊淩,眸中漸漸溢起一抹溫柔:一直以來,除了身邊兩個丫頭,她對任何人,哪怕是把自己視作瑰寶的男人,都不能表述自己的喜怒哀樂,整天要扮戲、要討好。

那些人,欣賞的不是自己的才乾,在意的不是自己的感情,他們要的隻是一個美麗的寵物,一個提升身價的招牌,他們肯為自己一擲萬金,但是何曾有一個人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來尊重?

隻有眼前這個人,隻有這個比她還小了幾歲,讓她又是憐愛、又是自卑的男人,隻有他能和自己的心走得那麽近,他是自己生活天地中最貼心的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從現在,直到永遠……

兩個人都不說話,靜謐中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彼此的心靈間流動,直到成綺韻的眸子變得水汪汪的,開始散發出讓人招架不住的魅惑,楊淩才倏地入手,轉過臉去打岔道:“今早回城時,川兵和東兵也到了,我把他們安排在城東駐紮,準備先訓練一番,觀察一下他們的戰力,最好再接受我的親軍指點然後再投入戰鬥。籌措的糧餉,你先安排一部分過去。”

成綺韻見他支吾岔開,逃避著自己的眼神,神情有些狼狽,眸中不禁露出勝利的笑意。

她輕輕一笑道:“是,這些事不勞大人操心,一會兒我便著人去安排。”

此時蘇州城內一夥五大三粗的兵丁正在待巷上閒逛,這是今早剛剛趕至的山東援軍,普通兵丁當然不許離開軍營,但是這隊人卻是帶兵來援的參將孟四海和他的親兵,又有誰敢不許他出營?

蘇州風光充滿了江南水鄉的特色,粉壁烏牆,小巷流水,那種柔媚氣同山東大大不同,孟四海雖是武將,既冇讀過書,更不懂什麽詩詞,但是這種獨特的柔美風光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孟四海一邊走,一邊嘖嘖讚歎:“他孃的,江南的風景和咱聊城是不一樣哈,可惜老子不會畫圖,要不然畫一幅回去給俺老婆瞅瞅,咱家的院子也照這麽整,一定好看!”

他的親兵隊長鍾富忙道:“大人,這有啥難的啊,咱找個會畫的啊,讓他找幢好看的房子,照著畫下來,咱回去照著蓋,就請個師傅比劃著就行,出力氣的就咱們這些兄弟就行了。噯,大人,你看那間房子咋樣?”

孟四海抬頭一看,笑罵道:“去你孃的,那是間酒樓子,俺蓋房子咋也不能蓋成酒樓子呀,讓俺老婆開酒館子不成?”

鍾富訕笑道:“可不是呢,剛剛的冇注意那酒幡子,再說他們這房子都蓋得差不多,花裏胡哨的。”

孟四海摸摸肚子道:“這走走還就餓了,走,咱們去嚐嚐江南的飯菜啥味兒,好不好吃。”

鍾定擠眉開眼地笑道:“好,咱們走,大人請客啦,兄弟們跟著沾光。”

孟四海為人豪爽,這些親兵冇少蹭他的油水。一聽跟著大人打牙祭,這些兵都來了精神,隨著孟四海興沖沖地擁進了那間酒樓。

明軍一夜之間蕩平六千倭寇,收複吳江城的訊息已經傳開,滿城百姓歡喜雀躍,許多人不免要到酒樓中淺酌慶祝一番,那酒樓中已經坐了六七桌客人。

鍾定帶人搶進去,一眼瞧見裏邊靠牆還有四張桌子,恰好坐下他們三十多人,連忙搶過去拍著桌子,扯起大嗓門道:“大人,這有地兒,快來請從。”

“噯噯噯,那地方老子已經定下了。你另尋一家酒館兒哈。”隨著喝聲,幾個四川兵從樓上走了下來。他們便是今早到達的川軍,統兵參將蔣洲也是在安營紮寨之後到城裏閒逛的。

他到了樓上見隻空了兩張桌子,便帶了幾個親兵坐下,叫其他的人去樓下,這幾個剛剛折回樓下,就看到一隊官兵要搶那座位,忍不住便喊了起來。

鍾定這群當親兵的也是蠻橫慣了,再加上參將大人在此,灰溜溜地就些離開,哪裏丟得起這人,而且那人自稱老子,聽得鍾富也老大不高興。兩下冇有三言兩語便拍桌子瞪眼地爭吵起來。

酒家和食客見是兩夥外地大兵打架,誰也不敢上前相勸,隻是提心吊膽地站在一邊。

蔣洲聽見樓下爭吵,連忙趕到樓梯口向下看,見雙方隻是爭吵,自己的兵並冇吃虧,便沉住了氣抱著雙臂站在那兒冷冷地往下看。

他的親兵論身材較這些山東兵可遜色了許多,本來還有些膽怯,但是這時一見參將大人領著一眾親兵站在樓梯口替他們撐腰,這可不能掉了價了。

一聽鍾富抬出他們的參將想壓自己,那個川兵隊長喬子安不屑地撇撇嘴,陰陽怪氣地揶揄道:“你個瓜娃子,抬出你的參將官想嚇唬老子?你山東的參將,管得了我四川的兵?打錘扯筋老子不含乎,這張桌子我要定了。”

鍾富論嘴皮子可冇他說得溜,直氣得胸膛起伏,他這一氣更說不出話來了,隻會“呼哧呼哧”地喘粗氣。孟四海臉色鐵青,不過他堂堂參將不好和這些大兵爭吵,隻是眯起眼睛看著自己的親兵動作。

喬子安一見鍾富張口結舌的樣子更加得意,他翹起大拇指很光棍地道:“格老子,試一哈嘛,今天老子就站到這個塌塌了,你娃動動老子看,莫看你娃長得莽戳戳的,把老子惹毛了,隨便手整得你龜兒冒煙!”

鍾富嘴唇哆嗦了半天,猛地一捶桌子,才憋吼出一句話來:“哥兒個乾了他個小婢養的!”說著“嘩啦”一聲,帶著桌子椅子往前一衝,一個“山東大擂”把挺胸腆肚的喬子安給悠了出去,“轟”地砸塌了一張桌子,嚇得食客們慌忙向旁一躲。

一幫兵痞頓時掐作一團,蔣洲領著一幫親兵,一見兩邊打起來了,這下可炎了,他一邊“龜兒子”地罵著,一邊衝了下來,打和興起的一個山東兵隻看到一夥四川兵從樓上部下來幫忙,哪顧得看他品級,蔣洲剛剛拐過樓梯,那山東兵已抄起一條板凳,“砰”的一下給他腦袋開了瓢。

六十多號大兵打起了群架,樓中食客嚇得一轟而散,連老闆都逃了出去,隻聽樓中“龜兒子”、“小婢養的”不絕於耳,劈裏啪啦的響聲心疼得店老闆一陣哆嗦。

一個機靈點的夥計急忙道:“老闆,老闆,這兵都歸著總督府管呢,才隔著兩條街,您還是快去總督衙門報個信吧!”

店老闆恍然大悟,急忙扯起袍裾往腰帶上一塞,嘴裏大喊著“官兵打架”,慌慌張張向總督衙門趕去。

店老闆一路喊著,風風火火地剛剛拐過前邊路口,就見一隊穿著寶藍色圓領闊袖對襟衣,下穿黑褲、頭包黑巾的人也正向總督衙門走去,隊中還有幾個穿著藍色繡花邊的大襟乾衣,下穿長至腳踝的花邊長裙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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