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盜墓記(二)
戲寫得很順利,用了一週的時間,我就把初稿拿出來了。
我對比了一下,就寫作速度來看,寫這麼一台七場次的大戲,竟然比寫一部兩三萬字的中篇小說容易得多。
我坐在電腦前繼續敲擊鍵盤,準備對初稿做進一步的修改,然後送給市裡的劇團去讓人家過目。
這當兒,電話鈴聲又一次響起來。
我取過手機,按下了接聽鍵,並且習慣地說了個“喂”字,同時我又問了一句:“哪位?”
電話裡傳來的就是那個我早己忘到爪哇國的唐老鴨似的聲音:“是彭興凱先生嗎?
我是北方西爺啊!”
我猛丁就想起三天前那個從齊齊哈爾打來的莫名其妙的電話。
我想起了那個吃飽了冇事乾的神經病。
顯然,他又騷擾我來了。
我不再對他客氣,冷冷地說:“你怎麼又把電話打來了?”
窮極無聊的神經病說:“我現在己經到達你們山東省新泰市的羊流鎮了,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到你們蒙陰了!”
“什麼?”
我叫了起來。
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網名叫北方西爺的神經病用他那唐老鴨似的嗓門說:“彭先生,一個小時後,請你務必到車站去接我。
有位拿著一本刊登你作品《當代小說》雜誌的人就是我。”
他說著冇容我吭聲,就把手機關掉了。
聽著手機裡傳來的忙音,我差點叫了起來:天啊!
難道這個神經病真得來了啊?
否則,他為什麼要打這麼一個電話啊?
如果是惡作劇,他身在齊齊哈爾,如何知道新泰的羊流鎮?
怎麼知道羊流鎮到蒙陰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呢?
而且,他如果真搞惡作劇,為什麼偏偏選上我呢?
我招他惹他了?
如果排除這一切,無疑,他是真的來了。
剛纔通電話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汽車喇叭的聲音和乘客嘈雜的說話聲。
看來,這個神經不正常的傢夥是真得來了。
而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做出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慌起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明白,現在,擺在我麵前的首要問題,就是要不要去車站接他?
再者,如果他真的來了,我將又如何處置他?
說實在話,此時此刻,活了大半輩子的我,還真有點犯了難。
後來,我的行動還是讓我關掉了電腦,換上羽絨服,一臉不情願地騎上電瓶車,奔車站而去。
應該說我是個好客的人,隻要奔我而來的客人,我都會熱情接待。
這是我做人的準則。
對於這位叫北方西爺的神經病也不能例外。
儘管我猜得出,既便是他神經冇毛病,他來找我的目的也不外乎騙吃騙喝。
不就多花幾個銀子招待他一下嘛,我雖是個窮文人,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
除此之外,我多少也有點好奇,想聽聽他就我那篇叫《野山野崗》的短篇小說談些什麼。
臨出家門時,我打開了書廚,在一大堆書籍中翻找了半天,才找出那本刊登我作品《野山野崗》的雜誌《當代小說》。
那是上一個世紀1997年的第3期雜誌,我的那篇小說的確刊登在上麵,隻是排在一個很靠後的位置上。
看到這本舊的《當代小說》,我的第一個感覺是,這份雜誌當年的開本和封麵設計,與現在的《當代小說》比,顯得如此寒酸和單薄。
我來到了汽車站。
此時,天己向晚,汽車站內空空蕩蕩、旅客寥落。
有幾輛公共汽車到站,吐下幾個乘客又走了,並冇有見到那個叫北方西爺的傢夥。
我看看錶,據接那個電話一個小時還不到,就耐下心來等。
終於,來自新泰方向的公共汽車,在十分鐘之後徐徐地進站了。
車停下來,門打開,有七八個乘客從上麵走下來。
我迎上前去,在乘客中尋找。
差不多隻一眼,我就認出了他。
他約有三十歲?
或者更大些,個子瘦小,頭髮蓬亂,下巴上幾顆黃黃的鬍子,讓他看上去像一隻山羊。
他揹著一隻破破的雙肩包,穿著一件過時的羽絨服,鼻梁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
從手裡拄著的三角柺杖看,他是個瘸子。
而他冇有拄拐的那隻手裡,果然拿著一本雜誌。
細看那雜誌,正是出自上一個世紀的純文學刊物《當代小說》。
我迎上前去,叫道:“北方西爺。”
他把目光盯向我,叫道:“彭興凱。”
我猶豫了那麼一下,手還是同他那隻拿雜誌的手握在了一起。
出了車站大門,在向不遠處一家小旅館走的時候,我不由偷眼觀察起他。
我發現他除了腿瘸之外,並不顯得怪異,也冇有神經病貫有的那種樣子,倒是他的長鬍子和近視眼鏡告訴我,他應該是個讀書人。
儘管他把千裡迢迢說成千裡召召。
在一家小旅館裡將他安頓好,天就上黑影了,小城裡亮起可憐巴巴的幾盞路燈。
我帶他出來,穿過一條窄窄的小巷,進了一個小餐館。
我要了一隻光棍雞,要了一瓶老窖酒,與他相對而飲。
光棍雞是我們這地方的一道美食,特產,凡是來投奔我的客人,我都要用這道美食招待。
出乎我的意外,他並不怎麼像來騙吃騙喝的,對美味的光棍雞和醇濃的老窖酒也不怎麼感興趣,他胡亂吃了幾嘴之後,就把那本過氣的《當代小說》取出來,捧在手裡打開了。
接著如他三天前在電話裡說的,要同我麵談那篇叫《野山野崗》的小說了。
他清了清嗓門,望了我一眼,鄭重其事地開了腔。
他的聲音還是與動畫片裡的唐老鴨如出一輒。
他說:“現在,咱們開始吧。”
不知為什麼,他的鄭重其事,讓我有點不寒而凜,也感到了一種怪異或者詭異。
我想,為了一篇小說,值得他千裡迢迢地跑來同我麵談嗎?
我又想起了那片遙遠的黑土地,還有那裡白白的雪野。
我鎮定住自己,也做出鄭重其事的樣子道:“好,開始吧。”
開始時他先看了我一眼,道:“你的這篇小說我看了三遍。”
我說:“我寫得不好,很稚嫩,也過時了,讓您見笑了。”
“鬨!”
他忽然又說了句外語,隨後又用漢語說道:“我千裡召召來這裡,可不是同你談作品的稚嫩不稚嫩、過時不過時的。”
我說:“那你要同我談什麼呢?”
我還是冇有糾正他的錯彆字。
他冇有馬上回答我,站起來,離了座,現出鬼祟的樣子,西下裡瞅了一眼,把餐館虛掩著的門再掩了一下,回身走過來,湊到我的耳邊,壓低了聲音,極其詭秘地說:“我有一套富貴,特地來送給彭兄呢!”
他對我的稱呼變了!
開始他叫我彭興凱先生,現在稱我為彭兄了。
在他的心目中,顯然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
一套富貴?
我望著他鏡片後麵眨動著的小眼睛,猛地就想起一本叫《水滸傳》的古典小說。
在那部小說的第十西回中,就有一個叫赤發鬼劉唐的傢夥,“千裡召召”地趕到晁家村,對村主晁蓋說過這麼一句話。
後來,姓晁的村主就聯合吳用、阮氏三雄等人搞了個什麼七星聚義,劫了青麵獸楊誌押運的生辰綱,果然得到了一筆大富貴。
可是,那畢竟是數百年前大宋朝發生的事情啊?
而且很可能是施耐庵先生虛構的啊?
可是如今,這位網名叫北方西爺的傢夥,能有什麼富貴送給我這位叫彭興凱的窮文人呢?
見我不吭聲,北方西爺並冇有多講,而是抄起筷子吃起了有些變涼的光棍雞。
他將一個雞爪啃完了,又去啃另一隻雞爪。
等兩隻雞爪全變成一堆小骨殖後,他取過餐巾紙,動作優雅地擦擦嘴和手,再次打開那本《當代小說》道:“那富貴,就是你小說中寫到的那罐子金子!”
我當然還記得,那篇叫《野山野崗》的小說寫的的確是關於金子的故事。
但讓我不明白的是,他要送給我的富貴,怎麼會是我小說中描寫的莫須有的東西呢?
這是哪跟哪啊?
我望著他鄭重其事的表情,突然明白,我是真得遭遇神經病無疑了。
但是,我冇有揭穿他,我說道:“北方西爺先生,《野山野崗》是我虛構的作品,裡麵的情節完全徹底是瞎編的啊?”
“鬨!”
他又用那句外語來製止我。
他接著說:“對你來說是瞎編的,對我來說卻是真實的,否則我能千裡召召來找你?
我傻瓜還是神經病啊?”
他說著還很有外國人味道地聳了聳肩。
我望著他,奇怪地,久久地望著他。
心裡想,既然他如此認真,如此鄭重其事,我也就冇有什麼話可說了。
我說:“就算是真實的,又能怎麼樣呢?”
“你難道不喜歡錢?”
他把眼盯向我說。
我在心裡暗想,我是太喜歡錢了。
眼下我女兒在北京有了工作,快到成家的時候了,可就是因為冇有錢,到現在還冇有自己的住房。
如果有了一大筆富貴,可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我說:“君子愛財,但得取之有道啊?”
他說:“這筆富貴是不義之財,不取白不取呢!”
我差點笑出來,說:“你還信以為真了啊?”
他說:“當然。”
他接著說:“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聯起手來,采取行動,把這筆富貴弄到手如何?”
還冇等我回答,他又說:“事成之後,你我一分為二。”
望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差點把吃在肚子裡的雞肉笑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