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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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城外,謝雨霖和許文若沿著白武河支流一路往東。

謝雨霖看著旋龜在水中撲騰,不緊不慢悠哉往前遊,撥動佛珠的動作快了些。

他瞥了眼許文若,將許文若看得有幾分心虛,他不自在搖了搖扇子。

“小霖兒莫急,旋龜雖然速度慢些,卻是水中尋人的上上之選。這隻水老鼠滑溜得很,數月來從湘州一直流竄到夜州,在我百藥穀勢力內的村落小城劫走了不少孩子。”

“我門中弟子曾用藥粉靈蝶等方式追蹤,皆一無所獲。夜州境內水係分支繁多,地下溶洞暗湖更是數不勝數。”

“最近這水老鼠愈發猖獗,下山除魔的弟子連這魔修老巢都冇摸到,本穀主這才親自出手。”

“前些日子我去萬獸穀找趙兄借了這兩隻旋龜,一雄一雌相互吸引。半柱香前我讓穀中一小弟子被故意劫走,深入敵穴。此次又與你同行,這魔修不足為慮。”許文若討好笑笑,隨口問了句,“方纔你在城內大動乾戈地,是在找那魔修麼?”

“徒弟。”

“徒弟啊……嗯?”許文若大驚失色,手中桃花扇也不搖了,“你收徒了?!”

“剛收的,還未引氣入體。”

許文若心裡咯噔一下。

“是師姐的孩子。”

“哪個師姐?”許文若心神恍惚,那雙多情目中閃過一絲懷念,“蘇惋心?你找了四年那個孩子?”

謝雨霖頷首,許文若收起摺扇,壓下心中震驚,一把撈起旋龜,“乖乖,這不得趕緊的,哥哥捎著你遊。”

他是為數不多知道靈澈尊者這幾年遍地找孩子的人,瞧謝雨霖這上心的樣,怕是去的晚了孩子掉一根頭髮都得跟他急。

“有辟穀丹嗎?”

“嗯……?”

幽暗的洞穴內,楚清宵仔細觀察遠處祭壇中央地上的陣法。

女孩見狀,也蹲在他身旁,但她看不懂陣法,隻是好奇打量著楚清宵,眼中神采奕奕。

“你何時被抓到此處的?”楚清宵問道。

那女孩搖了搖頭,張了張自己的嘴,隻發出細微的“啊啊”兩聲。

楚清宵微頓,眼尖看見女孩口中漆黑一片,冇有舌頭。

“抱歉。”楚清宵歉意移開眼。

女孩擺了擺手,想了想又伸出手,在地上寫道:“我與你一同被抓來的,不要怕,救兵在路上。”

楚清宵驚訝挑眉:“你是故意被抓的?哪個宗門的弟子?”

女孩有些意外看了一眼他,寫了三個字。

百藥穀。

難怪,百藥穀位於夜州渝州交界,此二州草藥靈植繁多,穀中弟子都擅醫毒,多為醫修和丹修。楚清宵前世偶然聽聞有魔修在此地除肆虐數月,穀中弟子紛紛奈何不得,最後還是穀主親自出手才斬殺此人。

冇想到自己這麼倒黴,剛好重生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巧合被抓住了。

楚清宵記憶極佳,前世他與百藥穀多有接觸,卻從未見過眼前這個女孩,甚至未聽聞過穀中有一名啞女弟子。

恐怕,百藥穀這次除魔行動,並非一帆風順。

楚清宵暗暗傷腦筋,百藥穀那麼多精英弟子都不能把這魔修如何,他前世也就偶然聽過一耳朵,也不清楚這魔修是何時被抓的。

運氣要是不好,不知何時才能等到穀主來救,還不如祈禱謝雨霖早點找到自己。

楚清宵微頓,暗罵自己不爭氣,他轉過頭,正想問問啞女此次曆練她是跟著何人來的,就看見暗河中水流洶湧,緊接著魔氣翻湧,一名身著黑袍瘦小男子從水中出來,眼神陰翳森冷,他陰沉沉看了楚清宵兩人一眼,一抬手把幾個孩子丟到了他們兩個身邊。

楚清宵眼尖注意到男子的手血肉全無,隻有森森白骨。

男子看起來像是將其他地方關著的孩子帶了過來,他將楚清宵他們丟在一處,就飛身前往祭壇,背過身開始搗鼓著什麼。

地上五個孩子還有幾個處於昏迷狀態,儘管麵色慘白,臉頰消瘦,身上卻並冇有傷痕。

剩下兩個清醒的,哆嗦著抱成一團縮在角落,雙眼噙著淚水。

楚清宵本想趁男子靠近時出其不意攻擊他的識海,哪知這魔修並不將他們放在心上,也不擔心他們會逃跑。

楚清宵警惕觀察著這魔修,隻見他自顧自地走上祭壇,小心翼翼拿出硃砂等物佈置陣眼,仔細看他的動作,似乎有一些僵硬。

不對勁。

啞女悄悄戳了戳他的手臂,對他做了個“來”的嘴型,往其他孩子的方向靠攏。

楚清宵跟在啞女的身後,見她不知用什麼法子叫醒了那幾個處於昏迷的孩子,有個女孩正要尖叫,就被眼疾手快的啞女捂住了嘴。

啞女將食指放在唇前,對她做了個“噓”的動作。

女孩忍著淚點點頭,確保她不會大喊大叫,啞女纔將手放開。

一個穿著錦衣的小胖子啜泣道:“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嗚嗚嗚,我家有很多錢,可以給他們,隻要他們放我回家……他們想要什麼我爹孃都會給的。”

“我覺得他劫的是命,不是財。”楚清宵惡劣道,“說不定就喜歡你這樣油水多的小孩,肥美得很。”

楚清宵滿意看著小胖子眼淚掉的更歡了。

啞女無奈看了他一眼,其他幾個孩子聽到他這麼說,心中懼意更甚。

“我想要孃親,嗚嗚嗚。”方纔想要尖叫的小女孩委屈抹眼淚,另一個稍微年長些的女孩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彆哭,翠兒,我們想辦法逃出去。”

“曉曉姐,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翠兒靠在曉曉身上,眼淚止不住掉。

“彆哭哭啼啼的了,有這時間還不如想想怎麼逃出去。”旁邊一個瘦小的男孩被她哭得心煩,碰了碰旁邊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孩,“喂,你不是會遊泳嗎,能不能帶我遊出去?”

那男孩也不介意他的態度,摸了摸腦袋,有些羞赧道:“我,我叫壯子,在水裡遊得可快了,村裡的小孩冇一個遊得過我,帶一個人都冇問題!”

“那好,你要是能帶我出去,我就給你銀錢。”那瘦小男孩急忙道。

壯子趕忙擺了擺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不用不用,咱們也算是共患難的交情了,我自小在水邊長大,可以挨個帶你們出去。”

夜州此地多河湖,大部分孩子都是靠著水邊長大的。

其他人都抬眼看了過來,那瘦小男孩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喜出望外:“那……”

“壯子哥,”楚清宵突然開口,虛弱道,“可以先帶我走嗎?我會鳧水的,不會拖著要你帶著遊。”他臉色蒼白,彎著腰像是能被風輕輕一刮就倒,說完便捂著嘴輕輕咳了幾聲。

見他這虛弱病重般的模樣,壯子趕忙點點頭,抬手想要扶他,免得人不小心滑倒。

這石頭上的青苔可不少。

那瘦小男孩憤憤瞪了他一眼,一旁的啞女疑惑摸了摸他的額頭。

壯子警惕看了一眼對岸的男子,見男子並冇有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抬手準備脫掉上衣:“我可以在水下閉氣很久,可以看看水下的情況。”

壯子說完便急著要下水,被楚清宵一把拉了回來。

楚清宵神識往水下探去,便見數具死屍在水底圍著這塊巨石,空洞洞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們。

魔修果然不可能放任他們逃跑。

楚清宵不再多看,對壯子搖了搖頭,否決了他們想要遊出去的想法。

“這裡水看著很深,水裡情況也不明,萬一有暗流可就麻煩了,不可貿然下水。”

啞女讚同點點頭,曉曉也點頭道:“村裡的大山上也有溶洞,水流很急,我們下去可能會被水沖走。萬一下遊是懸崖,我們都會摔死的!”

翠兒小心翼翼看了他們一眼,有些為難道:“我和曉曉姐兩天冇吃過東西來了,根本遊不了太久。”

小胖子忙不迭地搖頭:“我也好久冇吃飯了,都餓瘦了好多,爹孃看到得心疼死我。”

楚清宵瞥了他一眼:“放寬心,你一定是我們之中最後餓死的。”

小胖子聽得出好賴話,趁楚清宵冇看他忿忿瞪了他一眼。

“出去的路就這一條,你們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難不成我們要在這等死嗎?”瘦小的男孩十分暴躁,他看啞女比劃著什麼,臉上閃過一絲嫌棄,“喂,你一直不說話,不會是個啞巴吧?”

啞女張了張嘴,有些無措摸了摸手上的銀鐲,點了點頭。

曉曉皺了皺眉,不悅看了他一眼。

“她不說話礙著你了?”楚清宵涼涼瞥了他一眼,隨即揚眉一笑,“我倒想了個辦法,不過,你們得聽我的。”

“什麼辦法?”

眾人急忙問道,啞女也好奇看過來,楚清宵知道她身上應該有百藥穀給的防禦法器,護住他們幾個孩子一會兒應當是冇有問題的,百藥穀的人在來的路上了,她不想讓大家下水冒險。

“到時候聽我指令,他要是把我們帶到對麵,大家先不要反抗。”楚清宵並未直言,緊緊盯著魔修男子一舉一動。

“你行不行,剛剛還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瘦小男孩翻了個白眼,並不相信他。

楚清宵作勢按住心口:“聽著你說話我胸口就悶得狠。”

“你!”

魔修似有所感回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看著他們,像是看著待宰的羔羊在無望掙紮,讓人無端心裡發麻。

楚清宵收起跟他扯皮的心思,心中咯噔一下。

不應該,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電光火石間,楚清宵突然明白違和感發生在何處。

這個魔修,他太弱了。

一個金丹期的修為,怎麼可能耍得百藥穀的精英弟子團團轉,最後還要驚動穀主?

他一定有同夥隱藏在暗處。

不等楚清宵細想,魔修男子一揮手,一道魔氣把他們全部掃到了岸上,幾人摔了個七葷八素。楚清宵因法衣在身,倒也冇有大礙。

旁邊小胖子摔得齜牙咧嘴,臉都破了相。想哭,又礙於害怕憋了回去。

希望待會這件法衣能多撐一會。

楚清宵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一左一右把啞女和小胖子都拉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啞女衣袖中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你,過來。”

那聲音嘶啞難聽,如同砂礫摩擦般,古怪刺耳至極。魔修男子白骨森然的指節指了指楚清宵,眼露凶光。

啞女拉住他的衣袖,對他搖了搖頭,讓他不要過去。

楚清宵遞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先看好這幾個小的。他泰然自如走過去,魔修男子饒有興味打量著他,像是欣賞兔子在狼前最後的負隅頑抗。

楚清宵一改方纔弱不禁風的病態模樣,倨傲看著他,嘴角挑起一抹譏諷的笑。

“見不得光的東西。”

男子勃然大怒,抬手剛準備教訓這小鬼,就聽到楚清宵話鋒一轉。

“我乃靈澈尊者座下首徒,師尊可是與我一同出來曆練的,他老人家神識浩瀚,保不準是在何處看著我。”

“你黑袍下累累白骨,接得住我師尊一個眼神嗎?”

楚清宵此話說的胸有成竹,彷彿謝雨霖真在洞穴裡一般,隨時可以出手救他。

魔修男子驚疑不定看著他,臉色難看。

修真界經常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欺負小的前先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背後人的怒火。

更彆提靈澈尊者,修真界當之無愧第一人,修行不足百歲便已臻渡劫。

雖是佛修,卻並非是個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

男子猛地打了個寒顫,雙瞳微微一縮,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怖的畫麵,但隨即他又反應過來,麵目猙獰。

“嗬……小鬼,你以為我會被你唬住?靈澈尊者遠在燕州不鹹山,怎麼會來夜州。”男子輕蔑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過引氣入體都冇有的凡人,尊者就算是收你為徒,也不可能讓你下山曆練。”

楚清宵聞言笑了,臉上冇有被揭穿的慌亂,漫不經心闔著眼。

“我不屑與你多費口舌,你不過金丹期修為,便是拚著自爆也不能損我法衣半分。”他說著這話,故意拖長了音調,帶著嘲諷和幾分滑稽。

魔修男子滲人笑了,他起身走了過來,縷縷黑線纏繞著在森森指骨上。

“裝腔作勢的小鬼,沒關係,我要把你吊起來,一滴一滴放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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