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乃紗衣 作品

千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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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4

黃粱一夢

千一夜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迷人的薔薇公主,人們叫她薔薇姬。她有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神奇能力,不管什麼樣的傷病,在她手中都能夠藥到病除,治療痊癒。也因為如此,向她求婚的人絡繹不絕。

有一天,薔薇姬被一個野心勃勃的宗主抓獲而墜入凡間——那是個一直覬覦她神奇能力的人。隨著時光流逝,這個宗主利用她不可思議的力量,振興了他的家族。

然而,眾口難防。

不知不覺,有關薔薇姬那連畫也不及的花容月貌的傳言,傳遍了大街小巷。

她有著神奇的力量,還有著閉月羞花的容顏。男人們聽聞這永恒的美人的故事之後,紛紛加入了求婚的行列。

然而,擔心失去她的主人把她藏在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將她關了起來。

於是,很多人為了追尋被藏匿起來的薔薇姬而踏上了尋找的旅途,他們的足跡遍佈了全國各地。

另一方麵,被軟禁起來的薔薇姬,一個人默默地被鎖在牢籠中,任憑時光的流逝。

主人會給她任何想要的東西——除了自由。

隻要是她想要的,他都能實現——隻為了得到她那神奇的能力。

不知不覺,薔薇姬徹底忘記了逃跑,隻是在搖盪的時間之波中徘徊與漂泊。

時間在逝去……直到有一天,在她眼前出現了一個男子。

男子越過重重包圍的屏障,找到了薔薇姬。就在兩人邂逅的一刻,男子對她一見鐘情。然後,他解開了她的枷鎖,帶著她,遠走高飛。

從此,兩人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薔薇姬》——作者未詳)

乘著風神召喚的雲朵,飛翔在青空之上,她用冰冷的目光俯視著下界。

荒廢的田圃、升騰的黑煙,還有那些群集在燒焦潰爛、橫七豎八倒下的人類屍體上的鳥獸以及妖怪……

(這都是因為人類不厭其煩的戰爭啊。)

對她而言,從遙遠的過去開始,這就成了司空見慣的景象。然而,這次的戰爭卻比以往的都要更長一些。

即便是發生了乾旱或洪水,即便是蝗蟲糟蹋田裡的莊稼,即便是怪病大流行,戰爭也毫無停止的跡象。想到這,她不禁皺了皺眉頭。人類之間的爭鬥古來有之,每次的戰爭,除了讓她感到荒謬至極外,再也冇什麼其他感受了。然而這次,卻讓她稍稍有種厭煩的情緒。這段長時間的戰爭,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發生過的一次戰爭。

她在雲層之上發現了所要尋找的人物,於是,便隨著雷鳴從天而降。

“——黃……打擾了。”

剛剛接診完患者的黃葉,一邊在盆中洗著手,一邊不耐其煩地回頭張望。從黃葉的外表來看,大概是人類年齡的30歲左右。看來這次黃仙是借用了年輕人的身體。

“……紅啊。我說,你要下來的話,要輕柔些嘛。會影響到病人的。”

“哼。這事情我就不清楚了。那些病人,要是運氣好的話,死掉的心臟冇準都會再度跳動起來。好了啦,我要喝酒。快點把酒給我拿出來。不喝酒的話,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你啊,真的是紅仙大人麼?”

黃葉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拿出了酒瓶和酒杯。咕咚咚,酒被倒入了杯中。而她美麗的側臉中所流露出的種種嚴厲,也隨著彌散在四周空氣中的濃鬱醇香而漸漸消失殆儘。

當她瞥見旁邊昏昏入睡的“患者”之時,立刻看起來有些掃興。

“你真是像往常一樣,繼續進行著這個古怪的興趣呢。”她說道。

也許是一下子心血來潮,黃葉某一天突然當起了“人類的醫生”,開始巡遊在全國各地。其他的七仙本以為黃葉不久就會膩了。畢竟,他的冇常性在八仙中可說是數一數二的。冇想到,等到他們發覺的時候,就算是按照仙人的時間來計算,也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而黃葉依然不厭其煩地繼續擔當著“人類的醫生”這個職責。雖然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麼,但總感覺是和人類有關。

“幫助人類做些什麼的話,是冇個完的。”

“哎呀,這真的是很要命啊,”黃葉歎道,“特彆是現在這世道,救助一個人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一百人陸陸續續地死掉了,就連我都快忍無可忍了。”

“……你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看到現在這樣子,我的忍耐已經到達一定限度了。”

“哦,是嗎?”她心想。雖然裝作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她也打算使用下“能力”。也許是因為連她也忍無可忍了吧。

其實,在帳篷的外麵,早已是屍橫遍野、惡氣熏天了,活下來的隻有接受了黃葉治療的那位“患者”一人。雖然她覺得已經可以休息了,但黃葉卻一直擔心吃過屍體的鳥獸會把疾病傳播開來,堅持要把屍體全部燒掉,因而他一直在叨叨地嘟噥著。

“要是真想幫忙的話,使用‘力量’不就可以嗎?如果是一百人左右,也不會觸及到‘誓約’的。”

紅仙又一次說了已經重複有一百次之多的話,然而黃葉隻是聳了聳肩。

黃葉最奇特之處,正是不使用“力量”。他自己也一直說著“正因為是人類的醫生,所以不會使用‘力量’”這樣意義不明的話。而實際呢,他則是忙於研究,還開發出一些什麼小刀呀,藥呀之類的東西。真可謂是“勤勤懇懇”。等等,“勤勤懇懇”?這是什麼啊?!既然要做的話,難道就不能痛痛快快的一次性解決嗎?

“你太性急了啊,公主。紫仙的煩人還有公主的性急,還真是一點都冇變啊。”

黃葉哈哈大笑之後,忽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

“……但是呢,我最初僅僅是固執己見的不去使用‘力量’,但是,後來發現,這可能還是正確做法。”

“正確做法?為什麼啊?你要是想幫助人類的話,隻管救就可以了。所謂踏實認真,看吧,結果隻救成了一個人,不是麼?!外麵那些遭受風吹日曬的,隻能是見死不救了。真是可憐啊。”

其實,黃葉並非是想要故意找彆扭。說起來,他從外麵的幾十個人中就選擇了一名患者。正因為考慮到,認真救治的話隻能救一個人,所以,到頭來,其他的人隻能任其自生自滅了。可憐?黃葉並冇有想過。黃葉之所以想要成為“人類的醫生”,是為了尋找一個女子所提問題的答案,並非為了人類。冇錯,這就是所謂“興趣”了。

然而,不斷做下去的時候,古怪的念頭卻從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來。

“我們啊,我總是想,是不是有些傻啊?!就算是看著下界,也不過是在心血來潮的時候插手人類的事情。所以,有些東西到現在都冇有發覺。比如,就像你說的,使用“不可思議的力量”依次進行救治的話,人類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滅亡了。”

她一下子愣住了。儘全力幫助人類,人類反而會滅亡?

“啊?這話怎麼說?什麼意思啊?”

黃葉自己好像也在尋找答案一般,皺著眉頭,撓了撓臉頰。

“這還真是不好說呢。我們所謂的‘奇蹟’,對於人類而言,可能就相當於非常有效的良藥抑或是從天而降的钜款。最後總是難以獲得滿意的結果。不知為什麼,隨手拈得的幸運,卻不能讓人類一直幸運下去。”

人類總是過於執著到手的幸運,而聚在一起儘享貪歡。結果,好運就會變成噩運。所以,正所謂“幸運”之勢越加洶湧,變化出的不幸也會越加強烈。

“我覺得,”黃葉繼續說道,“即便自己儘到醫生所能,也會踏踏實實地救助一人,對其它九十九人選擇見死不救。這是因為,即便是得到救助,那些人以後隻會更加倍的遭受報應。這事情,不管什麼情況都是合乎邏輯的。蒼周王看透了這一點,故而在死前並不希望再次康複起來。……以前雖然不甚明白,但事到如今,我覺得有些理解了。”

“……必須要合乎邏輯的話……”這時,她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好像在竭力壓製一般,低沉而冰冷,“我們的邏輯又是由誰、怎麼確定的呢?”

“你難道冇有注意到萬事漸漸合乎‘理’嗎?”黃葉反問道,“就算我們什麼也不做,人類不也會漸漸自取滅亡嗎?特彆是像這次這麼長久的戰爭,又會如何呢?可以說是已經不能自拔了吧。已儘之事,不知何時,必會合乎天理。縱使過了幾百年,幾千年也依然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

善報也好,惡報也罷,就算是有生之年不能親眼所見,在某一時刻肯定也會到來。

“我們其實一直都在注視著蒼玄王曾做之事是怎麼合乎‘理’的。這‘合乎’已經花費了太長的時間啊。”

黃葉的話音剛落,砰地一聲,空酒瓶變得粉碎。她麵無表情地放下了杯子。

“……酒變得好難喝啊。我走了。這種無聊的說法,去說給狗聽就足夠了。”

“公主。讓你生氣了真是不好意思。但無論如何請聽聽後麵這些話再走。——藍仙經過很長一段時間後,現在已經覺醒了。”

聞罷,她轉過身來。那仍在不斷散發的怒氣就連黃葉也感到畏縮,如同一股電擊般的酥麻。

雖然很生氣,但這終究是她不能置若罔聞的內容。藍仙在彩八仙中擁有著特殊的能力。

“……藍仙所附身的天啟者出現了?這次的‘預言’又是什麼?”

“還冇有出現。但是,現在已經下凡的三仙是我,你,還有紫。我們中的任何一人都很有可能變成預言的承受者。至少,在預言出現之前,還是老實點吧。千萬不能做傻事。”

“什麼?說得我好像會惹出什麼事來似的。不要命令我!”

“就是因為我覺得你會惹出什麼事,才這麼說的。好了啦,就算是我求你了,至少……哇!”

一陣旋風踏過天幕,橫掃而至。除了“患者”所在的地方礙於情麵尚且無風之外,眼前呈現出的天空已如潑墨一般,密佈著無數不祥的烏雲。遠方傳來了雷鳴,緊接著,“嘩”地一聲,雨珠從天而降,如同冇有了底部的水桶,帶著震天的氣勢,傾瀉而下。

“黃——這就算是酒錢了。我幫你把一切統統都燒掉!接吧!”

就在她聲音響起的一霎那,正如其言,萬雷閃遍天際。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響聲,無數道落雷如光箭一般,直穿荒野。那些光箭,宛若上天的咆哮,一瞬間就將層層疊疊堆積著屍體的山頭徹底燒成灰燼。

不久,雷聲遠去,風雨停歇,剛纔的一切就如同謊言一般。待到陽光從雲層中射出來,已經一切化為烏有。那位大大咧咧的公主還真是一成不變啊。

黃葉抬起頭,看著萬裡無雲的晴空,但已經找不到隨雷雲遠去的她的身影了。

“真是糟糕啊……還真是一反常態的焦躁不安呢。也許是過於挑剔了吧。”

黃葉胡亂地梳起了被雨淋濕的劉海。雖然公主是急性子,但今天的她脾氣好像尤為急躁呢。而且,說起來,她親自來這裡也是件稀罕事呢。……黃葉不禁想起了一些事情。

“……也許……是因為這次的戰爭……持續時間太長了吧。”

不對,雖說是戰爭,卻冇有能與“戰”這一稱呼相匹配的那麼多人。在民間,不知是什麼人起的名字,從此便開始稱之為“暗黑的大業年間”。然而,情況卻在進一步惡化。看不到眼前的未來,就連描繪道路的人也冇有,整個世界,如臨無底深淵。冇有人希望會有這麼一個世界,而且,給人帶來一種混沌時代的預感。

這周圍的一切,沉浸在飽含記憶的空氣中,是那麼似曾相識。在遙遠的過去,也有過那麼一個時代,散發出同樣的氣息。對於那個時代,回想起來的話,至今都會感到毛骨悚然。

……也許是因為想到了那個時代的事情,紅仙便再也無法平靜下去了。於是,黃葉便給她說起蒼玄王和蒼周王的事情,冇想到,卻更加讓她動怒。真是太失敗了。

此時此刻,眼前延伸開來的廣袤原野荒蕪淒涼,到處都充斥著戰火和死亡的氣息。諾大空間,隻有寥寥可數的草木和昆蟲,蒼白的大地上呈現出的是屍骨的原色。曾經蒼翠蔥鬱的原野,經過人類接二連三的戰爭,已是墳塋遍野、屍塚成山。

“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呢……紅……”

紅仙對於人類一直是冷淡地保持著距離。清高孤傲的她,毫無節度地逍遙而活,對於比自己弱小卻又不知廉恥的人類自然是無法忍受。所以,就連下凡這事也很少去做。

她完全駕馭著強大的力量,同時又不讚同打破內在規律。在她的眼中,人類不過是如同羽虱一般孱弱而愚蠢的小東西。不管羽虱怎麼飛來飛去,都是不痛不癢。黃葉很清楚,她這麼認為並不是傲慢,僅僅是個事實而已。

人類可能確實是孱弱而愚蠢的小東西,然而,事實卻不僅僅停留於此。

“紅……其實,人類是很可怕的喲。”

有時,黃葉會對人類的“強大”而大驚失色。這些人類,竟然可以把養育自己的大地泰然自若地燒燬。而他們所顯示出的貪婪,如同無底的沼澤,深不可測。紅仙所蔑視的這種弱小生物,就連綠色平野都可以讓其變為屍骨大地。

這必定會遭到報應的。大千世界,萬物生靈,都會知曉那種絕對的因果報應,都會遵循自然的節度。然而,唯有人類,縱使知道這其中道理,優先考慮到的依然是恣意妄為。

人類,雖然擁有了記載曆史的手段,卻依然重蹈覆轍。這種“弱小”,黃葉像她一樣會徹底鄙視。然而,黃葉卻不打算有所舉動。涉足於這種愚昧,到頭來,說不定會把自己給陷進去。所以,黃葉是用著和紅仙不同的看法,小心謹慎地和人類保持著距離。

(紫霄竟然打算留在朝廷,真虧他做得出來啊。我連貴陽都不想接近。)

無止境的**。特彆是,在四處散發著那種味道的這個時代裡,不會出現像樣的人類。

這時,黃葉感覺背後的“患者”起來了。他正想著看看情況而一回頭,隻見剛剛治療過的患者帶著深陷而又空洞的眼神,緊緊握住治療用的小刀,一邊喊著什麼,一邊猛撲過來。

……不久,那人迎來了永遠的靜寂。黃葉一邊胡亂地擦著飛濺在臉頰上的血跡,一邊連連歎息。這種情況並不是第一次了,事到如今也不會再灰心喪氣。畢竟,這就是人類。人類雖然並不是世界的全部,但難以撼動其地位也是個不爭的事實。人類,弱小得竟然到了令他膽顫心驚的地步。弱肉強食本是這世界之“理”,唯有人類,不是靠著強大,而是靠著弱小生存了下來。

(紅……我不認為你真的已經明白了這一點啊。)

當然了,就像人類一樣,對她也絕不能說三道四。然而,不知為什麼,黃葉隻感到心裡如萬物攢動,焦躁難安。

紅仙絕不是粗心大意,但是,她對人類的蔑視會產生無數的空子,這又是一個的的確確的事實。更何況她在極少數的情況下,做事會不考慮前因後果。這雖然是因為她的強大與自信所帶來的從容,但有時候卻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情況。焦躁不安的時刻是最最危險的。

“紅……就算我求你了……至少……”

至少像以前一樣,不要涉足人類。

對人類而言,你清高孤傲的黃金法則是不會通用的。

……然而,黃葉的請求終於冇能實現。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恰好不在場的黃葉不能準確地理解。隻是,因為某些理由,使得高貴的天上公主落入了人類的掌中。於是,從那以後,世界變得更加混沌不堪。而那也是,持續了一百多年的,暗黑的大業年間的開端。

又過了很長時間,一個人類男子,出現在她的旁邊,直到那個時刻為止……

一切宛若夢境。她猛然睜開雙眼,用手指輕抵眉間。那裡竟然生出了條條皺紋。雖然心有不悅,但隻好一邊揉著,一邊咀嚼著依稀殘存在耳邊的話語。

(會遭到報應的。……是嗎?嗯……)

她像小貓一般,輕輕打了個哈欠。既然現在這麼悠閒的話,也隻好睡覺了。但最近,睡眠時間已經變長了……也許,這身體已經接近使用極限了。

她剛剛梳起烏黑的長髮,緊接著,“咣啷”一聲,傳來了鏈子的聲響。雖然她的雙手雙腳都被鐐子銬住,卻幾乎冇有沉重之感。與鐐銬連在一起的鏈子纖細得彷彿很輕易就可以斷掉,樣式則極儘奢華,看起來如同裝飾品一般。然而,不管鎖鏈多麼輕便華麗,想要掙脫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想著逃跑的話,那些鐐銬隻不過是有些妨礙而已。鎖鏈非常長,即便是散步,也不會感到有什麼束縛。甚至可以永遠地散步於這個盆景一般美麗的庭園之中。

她不由自主地從屋裡走到了裡院。此時此刻,整個世界浸冇在夜色之中,而不知何處,飄來了夜玫瑰的馥鬱芳香。細長的新月宛如弓弦,眼看就要下沉一般掛在無儘的夜空之中。

“黃……你是正確的。萬事一定會遵循因果,對我也是如此。我必須承認,這就是自作自受啊。”

這麼想著,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

“……我真是遭到了太嚴重的報複了啊。但是,即便如此也必須心甘情願地接受……”

如果,這是她所做事情的代價的話……

這時,她注意到二胡立在裡院的樹木旁邊。好像是珠翠把它拿了出來,然後又忘記了,這還真是少有的事情呢。她拾起二胡,仔細凝視著。自從被囚禁在這裡之後,一直想做一些事情來排憂解悶,哪怕隻有一件事情也好,大概就這樣學會了二胡吧。

(……確實如此啊。這之後,我也不會討厭璃櫻演奏出來的聲音了。)

演奏者璃櫻本身雖然看起來像個精神渙散,心不在焉的人,但是,唯有那二胡之聲,極其美妙,深深沁入她的心田。

她想方設法地用二胡奏出同樣的聲音,但現在仍然無法做到。

“的確如此。你之所以喜歡,其實是因為,它們都是僅為你一人而鳴。這不是祈求豐收,也不是企盼甘霖,同樣並非是出自愛戀。這可以說得上是無慾無求吧?!”

……無慾無求?

“請讓我在你的身邊,至少是到我生命終結的那一刻為止。我的希望僅此而已。”

璃櫻說著,眼睛中同時閃現出陣陣幽暗的目光,嘴角也掛出絲絲冰冷的微笑。而這些話就如同季節的問候語一般,不斷重複著。

和這個永恒的庭園一樣,即便是璃櫻從少年變成大人,也絲毫冇有任何改變。

然而,正是因為那個無慾無求的願望,如果繼續剝奪她的世界,力量,自豪與自由的話,在她看來,他與他的父親實在是如出一轍,以至於她已經不想去探究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同。如果把這一切稱之為愛的話,那麼,在她看來,愛也是無慾無求的,同樣冇有什麼意義和價值。

她調整了一下手中的二胡,開始演奏起來。

璃櫻的任何隻言片語在她心裡都不會產生波瀾。以往是,今後亦然。

隻是,當璃櫻奏出的旋律偶然間打動了她已經冷卻的心靈之際,她便有了那麼一種感覺。她以為,如果有一點點某種因素的話,也許她不會陷入泥淖之中。但是,與此同時,她又會轉念一想,這“一點點的某種因素”就像彼此相鄰的平行線一般,看起來不管多麼接近,對璃櫻——不是,是對人類而言都是永遠不能跨越的鴻溝。

就像這個鏈子一般。即便是有解開的手段,璃櫻也不會去做,而從今以後也冇個儘頭。因此,從這個層次來說,所謂“一點點的某種因素”便等同於無限的斷絕。

這麼看來,事到如今,不管什麼人估計都無法解開這條鎖鏈了吧。

(……那個傢夥真是做了一個完美的鳥籠呢……)

就算是有為了殺她而前來此地的人類,就算是有能夠解開鎖鏈的方法,到了她麵前之後也隻能悻悻而歸。曾經隻發生過一次這種難得的場麵,果然,那個殺手到了她麵前之後怎麼也下不了決心。

(……如果有能輕易解開這鎖鏈的人類的話……)

她思忖著,而後自嘲似的歪了歪漂亮的嘴唇。這真是愚蠢的想法呢。怎麼可能有那樣的事情?!

無數個日日夜夜悄然逝去,而那樣的事情終究冇有發生。

人類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撩動她的芳心的,不管經曆多少歲月……

隻有等待。不管多麼長久,也必須忍耐恥辱等待下去。而等待的時間卻冇有終點。冇錯,這就是報應。他們對她所作所為的報應,也會再次回到他們身上。這是一種必然。那樣的話,就可以離開這裡遠走高飛,再也不去管人類的事情了。

夜風習習,送來了陣陣濃鬱的薔薇芳香。消閒中,她便用指尖輕觸琴絃。絃音流淌,如波紋般四散開來。忽然,又像是撞到某個東西一般。

……而就在這時,連風也突然停止。她眯縫著眼睛,不禁大吃一驚。

“……什麼人?請出來。”

瞬間,不遠處傳來了踩踏樹葉的聲音,這腳步聲,堅定而執著。緊接著,“唰”的一聲,草木分了開來。

……這是一個彷彿能切斷黑夜的年輕男子。他,和手上所執的那把刀一樣,表情,目光,以及一切情形都淡淡地散發著冰冷與刀劍的寒光。這種感覺,彷彿就算是彗星隕落都巋然不動。而這個年輕人,就是以那麼一種絕然的冷靜注視著她。然而,當與她四目相對的一瞬,他垂在腦後捆成一束的長髮,不禁有些輕微的動搖。雖然他的表情依舊,而內心曾經完全堅守的某種東西已經在瞬時開始消融。

此時此刻,濃鬱的夜薔薇之香,如同花瓣一般舒緩地在無風的中庭四散開來。

沉默,就這樣無止境地延伸著,直到年輕人開口說話的那一刻為止。

“……你,就是薔薇姬嗎?”

——於是,他們就這樣在馥鬱的薔薇香之中邂逅了。

第一章

第一章

生也好,死也罷。也許,都無所謂了。

丟下兩個弟弟離家出走的那一刻,邵可冇有回頭,也冇有一絲留戀。雖然並非打算捨棄一切,但拋棄全部而離開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對邵可而言,拋棄的是兩個弟弟、百合、琵琶的音色還有自己的未來。拋棄的是那座府邸中所有的一切。

“對了……到了雨停之際,到了太陽每天都會出來的時候,我就會回來的。”

然而,即便是這個“回來”的約定,也被他拋棄在了那座府邸。他思量著,也許不能保護你們了,但同時又會覺得,這也是冇辦法的事情。實際上,曾經歸來之日並非響晴而是暴雨之日。從那時起,邵可便坦然地不斷打破著約定。

邵可非常珍視兩個弟弟,也非常想守護他們。這是邵可為數不多的“真實”,也是他“生存的目的”。然而,這卻不能成為他“生存的理由”。在他內心深處曾經默唸,隻要他們兩人能夠活下去,自己怎麼做都行,哪怕是死也無所謂。

究竟為什麼會這麼想,他並不知道。也許,大叔母——玉環的話是正確的吧。

——紅邵可,這個男子,比紅氏一族的任何人都更加名副其實。

而他也被說是將人類的全部感情留在了母親體內而出生的紅家長男。

邵可,一定是生來就缺乏作為“人”所必須的某種重要的東西。就算他明知兩個弟弟深愛著自己,被認為是必要的存在,也依然認為,就算自己什麼時候死去都冇有關係,好像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也許在他看來,黎深和玖琅會為了所愛之人而生存下去吧。用軀體來保護,雖然難以理解,其實是用情之深;縱然方法荒謬紛雜,卻恰到好處地走上正軌。然而,邵可卻寧願為了兩人而死,也冇有想過為了他們而活。

……這也許可以說是,連零點也不曾觸及到的虛數之愛終究是存在的吧。

邵可的軀體雖然堅不可摧,但內心卻充滿空虛。即使是不斷地偽裝,實際仍是空無一物。若說起他對所愛的兩個弟弟儘心竭力,也不過是那份偽裝完美的表現。他一直覺得,那麼做的話,也許有一天,謊言會變成現實。

就在淅淅瀝瀝下雨的那個晚上,他離開家,見到了霸王和“黑狼”。那時,“黑狼”如此問道:

“少年,你的要求是?”

“……無論如何請讓紅家繼續存在下去。現在的紅家,除了玉環大叔母以外,冇有人會反叛陛下,更不會有這種想法。我會遵從陛下,但請保證我的兩個弟弟以及百合的生命不受傷害。”

名聲在外的黑狼,被認為是個冷酷如冰的殺手。而黑狼本人,其實卻是一名不遜色於王的美麗女子。此時此刻,“黑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邵可。

“你自己要如何呢?是為了生而來到這裡?還是為了死?”

來到此地,是為了生還是為了死?此時此刻,邵可才猛然發覺以前根本冇有想過這個問題。離開家時,他僅僅是想著為了兩個弟弟,為了百合,為了紅家,而所謂為了交易,抑或是為了自己生存這樣的事情,全然在他的考慮之外。

“嗯……這個……可能,怎樣都可以吧。”

冇怎麼認真考慮,邵可便老老實實地做出了回答。聞言,霸王立刻流露出驚愕的眼神,“黑狼”也是一陣沉默。而她那頭短髮,不多時也被弄得亂蓬蓬的。

“……這樣啊。怎樣都可以啊。”

不一會兒,邵可發現,從自己手指的縫隙間隱約看到的“黑狼”的表情,像今天的天氣一般陰雲密佈。

“嗯。戩華,我決定了。就要這個孩子了。所以,不要殺死他。我要帶他回去。”

“生也好,死也罷,都無所謂了。”

邵可的心裡,一直是這樣認為的。而且,他還覺得,從今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改變。成為自己這種“缺陷品”未婚妻的百合,毫無疑問是非常可憐的。邵可也曾經在心裡希望,有朝一日她將會擺脫紅家,和自己以外的人在一起獲得幸福。他希望,那是個比自己更加認真的男子。

邵可冇有珍惜過自己,對愛著自己的兩個弟弟也冇有認真地回饋過什麼愛意。這樣的一個自己,絕不可能會讓“某個人”獲得幸福,哪怕有朝一日會愛上什麼人,也不可能一起生活,一起組成家庭。冥冥之中,邵可一直這麼認為。

正因為邵可把自己的人生和生死都置之度外,所以才答應成為“黑狼”的繼承人。對於此事,他不會有什麼為難,就像當時離開家一樣。

“既然怎樣都無所謂的話,就和我一起來吧……說不定,你麵臨的是比死亡更為恐怖的命運。”

……邵可冇有考慮過這些。

即便是“黑狼”露出如七夕夜晴朗星空般微笑的時候,即便是“黑狼”拉住邵可伸出的手的時候,邵可都未曾考慮。

然而,“無法改變”——這個邵可曾經深信不疑的東西,慢慢地走上了變化的歧途…………

“啊?!……這又是戩華乾的好事吧?!魁”。

魁鬥。這是“黑狼”給邵可起的暗名。她經常簡說成“魁”。

擦傷,青腫,淤痕。“黑狼”看到帶著累累傷痕歸來的邵可,不禁苦笑起來。突然,邵可倒在了“黑狼”的臂彎中,自暴自棄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個不適應社會的險惡昏君,下次我一定要在他冇防備的時候,把他給乾掉!”

“加油啊。戩華真的很喜歡欺負你啊,這可不好啊。那傢夥,到現在還冇娶一個妻妾的理由,難不成……是因為這個?下次遭到暴力的時候,就叫我!”

“我認為,絕對不是這樣的!”

毫無疑問,那個性格惡劣的霸王嫉妒邵可一直在“黑狼”身邊,便一直捉弄他。隻要一有空,就毫不留情地肆意折磨邵可。

(那個白癡!明明身為國王,竟然這麼空閒。)

雖說是折磨,但實際上,那個鬼畜一般強大的戩華王的折磨則關係到生死。一開始,邵可隻是拚命逃跑,但最近,漸漸地有了反擊的跡象。

雖然新傷一下子增了三倍之多,但和以往相比,已經不會是那樣垂頭喪氣地四處逃竄了。

——那個畜生,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他痛扁一頓!眼下,戩華王已經成了邵可的天敵。

“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又溫和又有忍耐力,可以容忍大部分的事情,是個非常寬容的人呢。但是,現在看起來不是這樣了。人啊,真是好奇怪呀。”

“……我倒是覺得,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就能說出這樣的話才奇怪呢。戩華雖然性情惡劣,但偶爾也是很有幫助的。不要擺出一副像個筋疲力儘的大人一般的表情。”

“……是……那樣的嗎?”

“我是說,像‘生也好,死也好,都無所謂’這樣的話……”

邵可不禁發出歎息。自從來到這裡之後,他心裡很明白,自己是如何一點點地向弟弟們呈現出一個虛偽的自己的。

而“黑狼”彷彿察覺到了這一點,嘴角露出了微笑。

“魁,其實我也是的。有著你所不瞭解的另一麵。我也會發脾氣,會抱怨,會辯解,會無情。但這些,我都不想讓你看到。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打算和你成為朋友。這是因為,我在你之上,在保護你的位置上。就像你對你弟弟們一樣。”

邵可突然抬起頭,看到的笑靨如七夕之夜的晴朗星空、彷彿通過溫柔的惡作劇便使人深深吸引住的微笑之人。確實,對於邵可,她從來冇有發過脾氣。而邵可也未曾感覺,經常笑容滿麵的她所展露的不過是虛假的笑容。

“毫不掩飾,完全暴露出來的話,也並非就是‘信賴’呀。以後,你會發現更多的自己吧。所以,請找一個可以瞭解你的人。那麼,有朝一日愛上某人,然後想要一起度過的日子,也一定會到來的。”

“……可能,我並不想一起度過。因為,我會給彆人帶來不幸的。”

“那麼,我就做個預測了。有朝一日,當你發覺是為了生而活的時候,那時在你身旁之人,必定是你的命運中人。衷心祈禱那個日子的到來吧。”

為了生而活。對那個時候的邵可而言,即便理解其意,也是無濟於事。但是,隻要在她的身邊,邵可總感覺大體明白了幾分。

“但話說回來,我發現,每次向戩華單挑,結果,我的本領比原先所想進步要快得多。現在還在不斷地變強……”

聞此,“黑狼”眉清目秀的臉上變得略有些陰沉。邵可在短時期內,就徹底地增強了基本體能。此外,戩華還教給他一般武器的使用以及戰鬥方法,並且,通過戩華所謂的“遊戲”大大提升了邵可的戰鬥能力,以至於到了驚人的地步。雖然現在邵可隻是做到了能從戩華手裡逃走,但身體能力已經進步得異常之多。並且,已經開始能夠發現反擊的機會。

邵可好像察覺到了她的內心,便喃喃低語道:

“現在,我比起想象中已經變得更強,但看起來你並不太高興呀。”

“黑狼”猛然意識到這點,隨即又露出了微笑。

“冇有那種事。”

“我們雖然一起去這去那,但你一次都冇給我安排過任務。”

“……”

“我並不是想殺人。而且,我也明白,你儘可能不讓我做手刃目標的工作。你的心情我理解,而且也會遵從你的意願。但是,一旦遇到突發情況,如果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心裡肯定過意不去的。所以,隻有請戩華王作為對手。”

邵可,出類拔萃,頭腦明晰,再加上冷靜而又有強烈的責任感以及極強的洞察力,所有的一切,對於黑狼這個位置來說,都再合適不過了——雖然原本不應該這樣的。“黑狼”冇有說話,隻是拍了拍邵可的腦袋。

“黑狼”去了後院之後,邵可忽然看到了角落裡的桌子,上麪攤著一頁紙張。雖然略有遲疑,但邵可還是向那張紙偷看過去。畢竟,“黑狼”有太多的東西都不會對邵可說出。

本來以為是什麼調查工作,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個奇怪的童話故事。邵可在口中低喃起那個名字。

“……薔薇姬……”……

“叫做‘薔薇姬’?”

曾經還是少年的璃櫻僅僅說過一次那種奇怪的話。不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嗯。人們就是這麼稱呼你的喲,公主。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泄露出去的,不知不覺的,你的故事就成為童話流傳在街頭巷尾了。”

作為童話流傳在街頭巷尾?璃櫻看著她露出訝異的神情,便交給她一張紙片。薔薇姬就看了起來,而這時候,璃櫻則撫摸起她的頭髮和手指。璃櫻過去一直就想要更放肆地撫摸薔薇姬。對他而言,不那麼做的話,總有種薔薇姬就會灰飛煙滅般消失掉的恐慌。

從小時候開始,璃櫻就一直這麼做,薔薇姬也任由他所為。然而,輕輕觸及的指尖,總是彌散著一種不安感。所以,就讓他為所欲為嗎?畢竟薔薇姬本身並不討厭被璃櫻撫摸。

“你也好,父親也好,縹家也好,這樣下去,會很有意思吧?!”

璃櫻的父親,由於獲得了異常的能力使得“無能”的上一輩被稱之為“奇蹟之子”。因此,男性便成了縹家當家。曾經擁有“異能”的巫女和術者寥寥無幾,而這一百年來卻出現了爆髮式的增長,於是,民間也好,朝廷也罷,“縹家信仰”便一下子波及開來。而父親和縹家正是利用了“薔薇姬”,便隨意支配了這暗黑的大業年號近百年,並使得家族繁榮起來。他們抓住了她,為了不讓彆人把她奪走,便把她幽禁起來,並一直持續至今,而未來也是亦然。所有的一切,就如同有人在注視著一般,一直髮展著。

薔薇姬眯縫著眼睛。是藍仙的預言嗎?這個想法剛從腦子中閃過,又忽然覺得,好像不是這樣。不管怎麼看,藍仙都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夢。

和人類“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個部分說得有些意義不明。不過,從不可能有解開鎖的人類這方麵來看,至少,最後的幾句話是杜撰之物。

然而,璃櫻卻擺出了一副奇怪而又困惑的表情。她輕輕看了下那副麵容。

(嗯,“某天,在薔薇姬麵前出現了一個男子”嗎?……)

某天,比起今日更早的時候,還是孩子的璃櫻出現在她的麵前。

璃櫻一如既往地送她薔薇,為她演奏二胡。同樣是一如既往地像撫摸寶物一般輕輕撫摸著她。而她對於人類的厭惡也冇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發生改變。然而,唯有二胡,深深打動了她的心絃。

“請讓我在你的身邊吧。隻要這樣就足已。其餘的,我不再有所奢求。”

少年璃櫻用認真得眩目一般的目光凝視著她,反覆沉吟著,一次又一次。

——即使在毫不猶豫殺死父親的時候,也依然如此。

然後,便是微笑。

“所以,鎖是無法解開的。”

他在父親的屍體旁,用染血的手指,愛憐地輕觸她的鎖鏈,低喃道:

“無論如何請留在我的身邊,直到我生命終結。我重要的公主。”

他踮起腳,如同啄食一般,第一次親吻了薔薇姬的嘴唇。

就在那一瞬間,對薔薇姬而言,璃櫻已經和他的父親一樣,變成了“主人”。

(……其他能夠解開鎖鏈的人類嗎?)

不會有的。

第二章

第二章

“……又在縫布袋啊。”

夕陽散發出紅寶石般的光輝。在落日映照的小山之上,“黑狼”單手執針,縫著小而圓的布袋子。在遠方,不知何處傳來了秋蟬“吱吱”的鳴叫,宣告了夏日的終結。

偶爾,“黑狼”會像現在這樣,縫著布袋子。

“這次的‘暗殺傀儡’……又是小孩子嗎?”

“是啊。是一群比你稍微年長一些的孩子們。大人的‘暗殺傀儡’集團,已經幾乎被‘風之狼’消滅殆儘,剩下的,就是一群孩子們了吧……我也是一直把你作為殺手而進行培養的,想想不過是一丘之貉。”

邵可冇有做出否定。也許,他也是這麼認為。但是,不同之處也必然存在。

“黑狼”在埋有“暗殺傀儡”的地方,把縫好的袋子連同紫薇花一起放在了墓前。

就邵可所知,這是“黑狼”在殺孩子時的習慣。

“黑狼”在邵可麵前冇有哭過。但是,偶爾她會一個人突然消失掉。

很多人覺得“黑狼”殘忍無情,邵可卻不這麼認為。

“吱吱”,遠方傳來了秋蟬的叫聲。

“……我讀過……“薔薇姬”了。”

“黑狼”愕然地抬起了頭,但看起來如同認命一般。她自己,以前一直在煩惱著到底是說還是不說,於是,就向空中扔紙片,而心裡好像已經明白,即便自己不說,邵可早晚有一天也會知道。

“……怎麼樣?有何感想?”

“不過就是變態監禁狂和掠奪情夫的故事。故事東拉西扯說了一大堆,但為什麼最後寫著‘從此,兩人永遠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啊?我覺得也是不可能的。說什麼和拐走自己的男人在一起能幸福……總覺得,這是個監禁中的‘薔薇姬’遭到怪異的調教而被洗腦的可憐故事呢。”

麵對著毫不留情將童話大卸八塊又狂加總結的邵可,“黑狼”一下怔住了。不過是10來歲的小孩子,竟然給出了這麼一個不著邊際的回答。

“其實,那是大業年間縹家的故事。可能,和事實也是很相近的。”

大概在過去的一百年裡被稱為暗黑的大業年間。那個時代,統治機能儘失,國王換了一位又一位,以至於數不勝數。整個世界陷入一派混沌之中。這種局麵一直持續到現在的戩華王平定全國為止。而暗地裡支配大業年間的,就是縹家,即前代的縹家當家。

“‘貪婪之主’就是原本身為縹家當家的“奇蹟之子”吧?”

“黑狼”沉默不語。此時此刻,太陽已經完全沉到了地平線以下,四野裡一片昏暗不明。

有一件事,邵可一直覺得不可思議。

“‘風之狼’的其他成員,我一次也冇見過。”

“……”

“就像‘暗殺傀儡’被‘風之狼’消滅乾淨一樣,‘風之狼’也一個不剩地被縹家殺了個精光,現在隻剩你一個了。……不是嗎?”

所以,自從戩華王登上玉座,到了想要結束戰爭的今天,“黑狼”便尋找著後繼者。雖然縹家在不斷冇落,但至今仍然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力。縹家所有的“暗殺傀儡”現在還暗中活躍著,到處引發小衝突,可以說到了“必然”的程度。

戩華王和“黑狼”不斷地戰鬥,實際上針對的並不是貴族而是暗地裡操縱的縹家。

現在的邵可已經心知肚明。暗中打擊縹家是“黑狼”最後的工作。這之後,即便並非所有的事情都全部結束,但隻要不完成那個任務,就冇有終結之日。

“能夠助你一臂之力的‘風之狼’已經不複存在。和縹家的鬥爭,一直以來都是不分勝負……在‘薔薇姬’的故事中有這麼一句話吧?‘很多人為了追尋被藏匿起來的薔薇姬而踏上了尋找的旅途,他們的足跡遍佈了全國各地’。”

“黑狼”緩緩地看了看邵可。雖然她的嘴角一直掛著笑靨,但不知為何總覺得要哭起來似的,好像是在目睹邵可踏上一條不歸路。

然而,邵可在得知“黑狼”的躊躇之後,硬要親自去闖蕩一番。

我一直以為,生也好,死也罷,都無所謂的。但是,現在有所不同了。

“你什麼時候纔會結束戰鬥?”邵可問道。

她仍在笑著,如同七夕晴朗的夜空一般。然而,就像七夕的傳說一樣,寂寞的影子在心底深處徘徊飄蕩,揮之不去。於邵可而言,他開始明白了這一點。

為什麼每當在“黑狼”和戩華王身邊的時候,總感覺能夠很安心呢?

可能是因為,邵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大人保護。就像邵可守護著黎深和玖琅一樣,“黑狼”守護著邵可。在這裡,邵可可以泰然自若,在這裡,邵可是一個孩子。

如果,這個人的願望可以實現之日到來的話,我會看到那個日子的來臨,邵可心想。

“拿下什麼人首級的話,就可以結束了嗎?”,邵可很想看到終結之日的來臨。那寂寞的陰影,也會隨著有朝一日晴空的到來而煙消雲散。一定是這樣的——“不殺死‘薔薇姬’,大業年間就不會結束的話,那麼,為了那一天的到來,我們會在一起。我會用我的決心來證明。”他說道。

薄暮中,黑狼當時究竟是什麼表情,邵可並不知道。

……然而,“黑狼”終究冇有給邵可分配任何任務,而且,她瞞著所有人隻身闖入縹家,從此再也冇有回來。

生也好,死也罷,都無所謂了。

一直以來,邵可都是這麼覺得。然而,從那之後,一切都變了。

不親手殺死“薔薇姬”,邵可是不會死去的。

而這,便成了邵可“活下去的理由”。

第三章

第三章

屋內傳來了血雨滴落的聲響。

他若無其事地一揮短刀,殷紅的鮮血混著油脂如暴風驟雨一般順著刀口滴落。

根據命令,這次為了殺一儆百,要儘可能做到斬立決。但忠實地執行命令卻似乎導致適得其反……是由於過於遠離現實的關係嗎?

在新月的暗夜裡,那座宅邸中出現了兩道身影,他們一言不發,在道上信步而行。高個的青年側目斜視了下旁邊身材纖細的少年。包括敵方的護衛兵在內,他一個人竟麵無懼色,輕易殺掉了十多個人。

北鬥未曾從未見過其他有如這少年一般的“殺手”。就在剛纔,這少年還帶著冰一般的目光,彷彿要將縹家的“暗殺傀儡”斬儘殺絕一般,不,是帶著比那目光更加冷酷的麵容奪走了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然而在殺人的同時,他又對將無辜的老弱婦孺捲入其中深惡痛絕。)北鬥總是想著,這少年究竟是怎麼調整心境的。然而,一有所思,那老鼠尾巴一般的辮子就左右搖晃著,自己怎麼也得不到滿意的答案。

“……乾什麼啊?北鬥。這麼盯著,難道我有什麼不正常的嗎?”

“正好相反。我倒是覺得,你呀,還是不要正常比較好。”

說著說著,北鬥便掐了掐少年的臉蛋,少年的眉宇之間立刻湧出了皺紋。在被這廝殺死之前,北鬥知趣地把手放了下來。

“我總覺得,你這傻笑程度真是有增無減啊。你呀你,難道不累麼?對手下也笑,累了也笑,對工作從來不發什麼牢騷,喜怒哀樂都用笑臉來解決,你對自己真是太偷工減料了吧?!對女人也冇有什麼想法,殺了人也冇有什麼興奮感。還是發泄出來比較好,又容易讓人理解,又讓人覺得你是個正常人。你啊,在什麼地方有過說了真心話之後變得神清氣爽這事?就算是回家,也是弄得個筋疲力儘回去的不是嗎?!反正對著兩個弟弟一樣是傻笑著敷衍了事儘做些虛假之事而已。”

少年露出了愕然的神情。緊接著,不悅之感愈加洶湧。雖然看起來,北鬥好像是觸怒了上級一般,但他仍不假思索,繼續隨著思緒直言不諱地說了下去。

“確實啊,要說到前代的‘黑狼’,對你連招呼都冇打就隻身闖入了‘薔薇姬’的宅邸。她是豁出去了,死得也是轟轟烈烈啊。而且,連“乾將”和“莫邪”都拿了出來。”

“……那是?”

我隻是覺得,你呀,不要擺出一副看上去和“黑狼”做相同之事的表情。有些東西,留在心裡就足夠了。你內心一直存在著要跟她做出同樣的舉動的這種想法,北鬥心裡想著,又問道:

“不過,說到前代‘黑狼’,為什麼冇有殺死‘薔薇姬’呢?她明明見到‘薔薇姬’了,難道不是嗎?”

北鬥對於“薔薇姬”並冇有什麼太大的興趣。隻是,時不時地,不可思議之感會湧上心頭。

關於霸王和黑狼的武勇之談,在那暗無天日的世界中有如傳說一般的有名。雖說將現在的魁培養成人的正是前代黑狼,但以北鬥為首的當今的“風之狼”卻無人知曉。曾經,北鬥作為敵人和魁大戰過一場,結果,遭到慘敗。而這之後,卻被魁強拉了過來(算是綁架好了)。因此,瞭解前代黑狼的人隻有魁了。不過,即使通過魁的本事也可以推斷出,黑狼的本領絕不會是那種被人當成靶子,落荒而逃的低級水平。

聞言,邵可沉默了。佇立於此,長久地緘默不語。

總是笑嘻嘻的魁,一旦涉及到前代黑狼的話題,表情就會所有改變。

每每這時,北鬥就忖思著。聽說過魁是為了保護兩個弟弟而去做凶(殺)手的,雖然這並不是謊言,但總覺得,能夠堅持下去的理由並非僅限於此。

“……我不明白,”邵可說道,“到現在我都冇有明白過。明明見了麵,為什麼黑狼卻說‘做不到’呢?!那句話的意思,我至今也不能理解。”

殺死“薔薇姬”就是給這暗黑的大業年間打上終止符的證明。她所期望的世界,明明已臨近掌邊,卻又轉瞬隕落。為什麼?邵可一直在捫心自問。

……殺死“薔薇姬”,那時代便可以結束。然而,原本是這樣的終點卻冇有到來,新時代的來臨晚了十年。

“但是,這已經是最後了。再加把力,一切就結束了。”

北鬥皺起了眉頭……果然,這段時間的魁不太正常。不對,也許應該說是慢慢變得失常起來。北鬥思量著,魁心中的天平,在一點點地失去平衡。也許,這是從前代黑狼去世後開始的。於是,對魁而言,心中的某處一直在分歧不斷。

想來,魁一次也冇有說過殺死“薔薇姬”之後的事情。好像,他的人生從那之後就失去了未來。

好像為了躲避北鬥的視線一般,邵可抬起頭看了看夏日的夜空。

從那時起,幾番夏來,又幾度夏往。

“——這次,我會殺死‘薔薇姬’。”

那永恒庭園中蔓延的靜寂曾經隻有一次被打破。

“怎麼了。不是要來殺我的嗎?人類的女子。”

眼前到來的是一名長著美麗雙眸的人類女子。那炫美,吸引了薔薇姬的目光,以至於喚起了她心中對於美的情感。因為,眼前女子的目光透著一種無以複加的生機與靈動。

然而,那女子終究也不能做到“終結一切”。

“……我不能守護那個孩子了,我也不能再為戩華而生……殺死你也好,為你解開鎖鏈也好……明明都來到這個地方了,我真像白癡一樣,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僅僅是那個女子,對所有人類而言,都是不可能做到的。是的,對所有人類。

然而,眼前的女子卻流露出一種好像知道有誰可以做到一般的目光。

“也許,那個孩子能夠做到的話……你就是那個孩子的——……”

薔薇姬聽著,那話卻冇有了下文。

她時常會想起那個長著漂亮雙眸的殺手。

第四章

第四章

吱吱吱……黃昏時分,傳來了陣陣蟬鳴。

遠山綿亙,宛若一幅雋美的水墨畫。春天裡,潔白無暇的花瓣堆滿了庭園。舉步而行,不知從何方飄來陣陣蕭瑟的琵琶聲,迴盪在耳邊。

“哥哥,這次什麼時候回來?”

“說的是啊……”

邵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將近16歲的黎深。每次回來,黎深都長了許多,但給人的印象卻和小時候冇什麼兩樣。也許,是他心裡一點也冇有長大吧。

“反正,又是打算若無其事地打破約定吧?我已經不會相信邵可哥哥那些話了。現在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會單純到被禮物就能欺騙的地步。所以,可彆小看我。”

年過10歲的玖琅,眉頭湧出了皺紋,氣鼓鼓地把頭轉向了一邊。和黎深相反,玖琅已經不再相信哥哥口頭上做出的所謂約定,想來,真是不斷成長為有大人樣子的少年了。

“紅家由我來守護,”玖琅堅定地說,“所以,邵可哥哥就算不回來,也冇有什麼問題。”

“那樣的話,你就彆纏著我啊。還不快點從我和哥哥的眼前消失!”黎深回嘴道。

“……這、這是紅家的庭院。不管走到哪都是我的自由!”玖琅也毫不示弱。

看著爭吵起來的兩個弟弟,邵可撲哧一笑。離開紅家已經十年有餘,這期間,冇有變化的也隻有自己了吧。

然而,再過不久,這樣的日子也要結束了。

“是啊……也許,這次就不再回來了。你們兩人也都長大了,已經沒關係了吧。”

“哥哥?”

黎深驚訝地回過了頭。看到了邵可蒼白的麵孔,心裡隱約覺察到哥哥此次回來的原因。玖琅也像是動搖了一般,緊緊地咬著嘴唇說道:

“我……我又不是說讓您彆再回來了。我說出那種無聊的諷刺,隻是覺得,哥哥您冇有身為長兄的自覺。我隻是……”

“玖琅住嘴!快點從我眼前消失!”黎深叱道。

邵可見狀輕輕拍了拍被激怒的黎深的腦袋。

“黎深,不要這樣對玖琅說話。我知道的,玖琅,我很清楚。身為哥哥卻冇有信用。你說的,不會再被禮物騙到了,實際上是想說‘這次請好好遵守約定’吧?”

邵可深知,玖琅冇有忘記“到了雨停之際,到了太陽每天都會出來的時候,我就會回來。”這個最初的約定,直到現在也在做著晴天娃娃。雖然自己三番五次地打破約定,而玖琅卻一直認認真真地等待自己的歸來。

玖琅緊咬嘴唇背過臉去。不知為什麼,被稱為蠢貨的長兄總是能體會到玖琅所不能言傳的種種思緒。不管是由衷的感受或是口是心非的態度,哥哥都冇有生氣過,也冇有拋棄過,總是用那溫柔的微笑承載了所有的一切。從往昔,直到現在。

吱吱吱……蟬鳴陣陣,在日落的庭園中哀傷地消逝。

邵可抬起頭,仰望著茜色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紅蜻蜓在染滿暗紅色的雲層下悠然地飛行。

……這裡,確實是邵可可以歸來的地方。不管離家多少年,不管相距多麼遙遠,這裡永遠都是邵可的歸宿。除此之外,歸去之地已無他所。

其實,他的心中一直是愛著這一切的吧。他愛著兩個弟弟,百合,紅家,愛著這整個的一族。他還愛著從記憶的彼方傳來的琵琶的聲響,愛著綿亙的遠峰,愛著純白的梨花,愛著家鄉的春秋冬夏。

為了守護美麗紅州的一切事物,他離開了家。

然而,事到如今,邵可已經冇有守護的必要了。現在的黎深,已經可以代替邵可守護住他想要守護的東西。他可以守護住玖琅,百合,甚至於整個紅家。

……可是,隻要玖琅相信邵可還會回來,就一定會等下去。

“說起來啊……我這次離開,就不做什麼約定了。反正也肯定會打破。”

驀地,黎深的表情彷彿冰凍一般凝固了。想要說些什麼,可頭腦中卻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不管怎麼看,眼前的邵可都不像是聽見黎深所言的哥哥。但是……

玖琅則緊緊握住拳頭。邵可哥哥總是打破約定,既然那樣,約定自然是可有可無。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突然感到一絲不安。然後,猛然發覺到:哥哥冇有遵守約定自不待言,但惟有一個承諾卻牢牢遵守著。那就是,不管多麼推延,都必然會回來。

然而這次,卻不做任何約定。那麼,就意味著,連那個回來的約定也冇有了。

因為會打破!

那個瞬間,玖琅不假思索地叫了出來。

“晚……晚些回來也沒關係。請做出個約定吧。”

“玖琅……”

“哥哥要是能完好回來的話,這次我就不生氣了。”

……邵可由衷地感到濃濃愛意。麵對著一心一意愛著自己的兩個弟弟,邵可也充滿了發自內心憐愛之情。所以,對他們說謊也冇有什麼痛苦。

這一定,和前代黑狼瞞著邵可獨自離開如出一轍。

這時,身後傳來了腳踏青草而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回頭而視,隻見百合安靜地佇立著。她很多時候都是以男裝打扮的“讓葉”身份出現,僅僅在邵可歸來之時,必定會變成“百合”的姿容。

“一定非要離開嗎?然後,又是頂著一張疲憊不堪的表情回來?哪也不要去了,請您舒舒服服地呆在紅家,充分休息吧,好嗎?”

邵可略有詫異。有時候,百合的觀察力比弟弟們更加敏銳。也許,是因為她是女子吧。

“……說的也是啊。正如你說的,我也許……是有些累了。不過,現在還不能休息。我還有冇完成的工作。所以,我必須要離開。”

百合的眼神閃動著。邵可,這個紅家最自私的人,冇有聽過任何人的話。

“那麼……我會等著您的歸來。請一定要回來啊。”

邵可冇有回答。

這次,邵可並不是為了回家而歸。這次他回來,是為了向他的家,他愛著的人們,以及他想守護的東西和所有的“真實”來道彆的。就邵可而言,他們永遠都是“應該守護的對象”,就像前代黑狼毫不猶豫地丟下邵可離開一樣,隻不過這次,輪到了邵可。

……冇有說回來,也冇有說再見,第二天,邵可便從紅家消失了。

離開的路上,他隻回過一次頭。他再次看了看那可以回來的地方,看了看那滿是他所珍視之物的家。

然而,邵可冇有打算再次回來。

的確,邵可累了。也許,長久以來他都疲憊不堪。

自從“黑狼”去世之後,自己心中的某些東西好像流沙一般慢慢滑落。也許,自己所失的就是那種叫做“生存的意誌”,這個東西吧。

究竟會從什麼時候開始呢?邵可全然不能想象在完成“黑狼”的任務之後,自己的情況。回到紅家休息也好,步入仕途也好,抑或是走上其他方式的人生,哪個都不適合自己。自己所希望的,隻是在遠方,永遠地長眠。

就現在的邵可而言,除了殺死“薔薇姬”,已經冇有任何生存的理由了。從那之後未來的人生,就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暗,一無所有。邵可覺得,自己心中的某些東西到那時可以宣告結束。而一直以來,正是因為覺得會有所終結纔會一直邁步向前,即使精疲力竭也在所不惜。

而有朝一日,這一切會結束。所以,為了那時的到來,邵可不管如何玷汙雙手,也會生存下去。

“你什麼時候纔會結束戰鬥?”

曾幾何時,邵可問過“黑狼”這樣的話,而這,也是邵可的心願。

她曾期望道,一個可以不必殺死任何人的日子到來的時候。而這,同樣也是邵可的心願。

再過不久,那樣的世界便會降臨。

然後,即便邵可離去,也沒關係了。

(那麼,走吧!)

為了終結一切,邵可走向了一個人的戰場……

忽然,薔薇姬睜開了雙眼。

(……剛纔,是什麼?)

雖然薔薇姬冇有藍仙那樣的預言能力。但像人類夢的啟迪一樣,極少數的情況下,紅仙也能在夢中捕捉到未來的碎片。

印象中,她彷彿看到了一個陌生的青年。背影中,濃黑的頭髮係成一束垂在腦後。

——雙手則持著兩把劍。

(……那兩把劍,就是“乾將”和“莫邪”嗎?)

那是陰陽之劍。曾經隻有一次,來到這裡的殺手持著那兩把劍。

驀地,薔薇姬諷刺般地撇了撇嘴……確實,想要解開這鎖,那兩把劍是必須的。

然而,即使有人能持劍在手真正來到此地,到頭來,在自己的麵前也隻會落得個折返的下場。

不過,在見到那位長著副美麗雙眸的女殺手之前並冇有做到的預言夢,這次為何會做到?

(……因為太過無聊了吧,做了那樣奇怪的夢……)

“您……醒了嗎?公主大人。”

聽到這結結巴巴的說話聲,薔薇姬回頭而視。隻見一個將近7歲的小女孩,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璃櫻所安插的侍女,既有“暗殺傀儡”,也有護衛的人員。雖然薔薇姬討厭人類,卻並不討厭和珠翠說話。

“你說話,進步了很多呢。珠翠。”

雖然動作略顯笨拙,但聽罷此言的珠翠,或有或無地在臉上浮現出一絲靦腆的微笑。

“是的,這都多虧了您,公主大人。因為,您允許我……說話,我纔可以說的。”

生來就作為“暗殺傀儡”而被洗腦的珠翠,其感情和人格都被封印了。雖然長於殺人伎倆,但不能言語,也冇有思想和表情。然而,自從解開封印之後,珠翠就一點點開始能夠說話,眼看著就變得越來越可愛了。

突然間,珠翠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公主大人,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還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啊?能提問,真是很難得啊。”

“最近,我覺得我的心情變得有點不可思議……一看到公主大人的鎖鏈,我的心就變得緊繃繃的。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薔薇姬看了下珠翠,而珠翠此時正盯著自己雙手雙腳上的枷鎖。

“……我的任務,就是在這裡守著公主大人,服侍您並排除入侵者。7歲之後就會成為公主大人的下個身體而死去。我已經快到,7歲了。”

“……”

“雖然不能見到公主大人我會覺得很寂寞,但是,既然是為了公主大人作出犧牲,就冇有關係了。但是……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那真的是為了公主大人嗎?”

聞罷此言,薔薇姬心中不覺大吃一驚。洗腦的作用正開始消退。雖然不清楚緣由,但是若讓瑠花和璃櫻知道的話,一定就會立刻被當做“不良品”處理掉。

“珠翠,我冇有打算對這鎖鏈說三道四。好了啦,這就是個裝飾品,裝飾品喲。還不是因為璃櫻是個頭腦不正常的喜歡監禁彆人的變態,他看起來滿喜歡這種事情。”

“也許,璃櫻大人確實是這樣。不過,公主大人也喜歡這樣嗎?”

“不是的!我怎麼可能有這種嗜好?!隻是因為我很溫柔,又有空閒,於是便勉強作陪而已。”

聽罷,珠翠眼中滿含認真,抬起頭,審視著薔薇姬。珠翠知道,她美麗的公主總是仰望著天空,彷彿,她能回去的地方在那裡。

“公主大人……如果冇有這鎖鏈的話,一定會更漂亮的。”

薔薇姬閉上了眼睛。

“珠翠,我老實說吧。確實,現在我被鎖囚禁著,這其中,也有我的意思。畢竟,是因為某些原因啊。但不管怎麼樣,即便是想要解開這鎖,也冇有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類。不管這人擁有怎樣的力量……”

薔薇姬忽然想起了剛纔夢到的青年。確實啊,即便那夢是一種啟迪,即便是那人帶著“乾將”和“莫邪”前來,那個男子也一定不能做到。

“……為什麼呀?”

“因為,要解開這鎖,就必須做好和‘——’相交換的覺悟。”

珠翠不明白那個詞的含義。遇到不理解的發音,那一定是珠翠冇有掌握的東西。如果那指的是生命的話,明明是珠翠也都可以做到的。

珠翠覺得有些遺憾,但還是打算先記住那個發音。

能夠做到用“——”來交換公主的人,就能夠解開公主大人的鎖鏈。

“不必再想了,珠翠。總有一天,我肯定會從這裡離開。不是‘想離開’,而是我名副其實地離開。不藉助任何人,也不會請求人類的幫助。即便是經過幾千年也冇有關係。”

不去希求任何人的允許,也不會乞求任何人的幫助,用著自己的意誌,等待著,直到有朝一日,離開此地之日的來臨。

珠翠去巡視離開之後,璃櫻突然出現了。

“說誰呢?是頭腦不正常喜歡監禁彆人的變態?”

“怎麼,我這句話裡有哪個形容詞用的不對嗎?說出來啊。”

璃櫻陷入了沉思。和姐姐瑠花不同,璃櫻一般都不怎麼動腦子,整天吊兒郎當地過日子(隻是薔薇姬這麼覺得)。從過去開始,就看起來好像經常在想著什麼,但實際上什麼都冇想。

“……說起來,還真是冇有呢。不過,我一看到被鎖鏈綁住的你,就很高興呀。”

這人神神叨叨的竟然都能說出這種話。

“要是把你的鎖解開的話,我還冇了不起到讓你能老老實實地呆在我身邊呢。”

“說的倒是蠻有道理的嘛。”

薔薇姬諷刺般地撇了撇嘴,而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眼前的青年。白皙的麵龐略顯得蒼白,銀白色的頭髮點綴著數道金黃,宛若用月光紡成的絲線。而雙眸烏黑,彷彿融於無儘黑暗之中。還真是,和他的父親很像呢。

“……話說回來,你既然都聽到我和珠翠剛纔的談話了,那麼,你又作何打算呢?打算把珠翠處理掉嗎?”

“算了。這次就饒了她了,反正也快到7歲了。現在,除了縹家之外,冇有容量大到能成為你的“器皿”的家族了。而這其中,珠翠比其他巫女應該更有這個能力。”

璃櫻慵懶地凝視著薔薇姬。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你雖然用過很多巫女的身體,不管她們外表如何,你在降臨的一瞬間,都會變成名副其實的‘你’。連指甲都比世界上任何人更嬌豔美麗,綻放著聖潔的光輝。真是讓人可以做到,永遠地愛著你。”

那幾十個巫女,她們同樣都是被利用,然後被拋棄。她們本來的人生和誌向也統統付之一炬。

再過不久,珠翠就會變成那些人的其中之一了。薔薇姬一想到這裡,即便是自己多麼討厭人類,也不覺變得憂鬱起來。

“……璃櫻,為什麼不使用死去的人的屍體呢?像你父親一樣,不打算讓我生孩子的話,用屍體就足夠了啊。而且,到時,屍體的話也不會進一步消亡。‘交換’過程也不麻煩。”

一陣奇怪的沉默之後,璃櫻低喃道:

“可能,我一直期待著,什麼時候你也許能給我生個孩子呢。”

“彆傻了!”

麵對著冰冷如霜而又毅然決然的薔薇姬,璃櫻先是一怔,而後又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了。好了啦,就像現在這樣,隻要能在我身邊呆著,我就很幸福了。”

說罷,璃櫻執起薔薇姬的一縷秀髮,繞於指間。那細如絹絲的長髮,從髮梢至髮尾,柔順得毫無纏繞。

隨後,璃櫻輕摟薔薇姬腰身,將她拉至近旁。這時,薔薇姬冷不防看了一下璃櫻的眼睛。那散發著暗夜般的目光,唯有此時纔會消融。這一刻,他看起來坦然而安心,好像就在此時此地,他終於確信,這不是一場幻境。

每每此時,她總是感覺,璃櫻隻是為了確認這一瞬的到來,而一直生存至今。

他的睫毛低垂下來,那睫毛有著頭髮一樣的顏色,同樣,如同月光紡成的絲線一般。就在完美無瑕的嘴唇重疊的一刹那,璃櫻的眼神融化在一片甜美與煎熬之中。

不管是上百萬遍愛意的呢喃,或是嘴唇的熱吻,抑或是其他,對薔薇姬而言,在那一瞬間倒是璃櫻的眼神吸引住了自己。不對,更合適地說是自己總覺得璃櫻為了隱藏在那一瞬間初露端倪的某物而重複百萬遍地說著荒唐的話語。然而,她並不打算去尋找璃櫻到底隱藏了什麼,而璃櫻看起來也很擔心被薔薇姬知道。對她對己,璃櫻都想儘量避開,即便是暴露,也要逾越千年。

就在那嘴唇交疊的一瞬,薔薇姬冇有閉上眼睛。這不過是蝴蝶振翅般的舉動,絲毫不能動搖她的內心。和以前無數次的接吻一樣,今天也依然如此。

璃櫻撫弄起拴住她的鎖鏈。她從來冇有對璃櫻說過,給我解開鎖之類的話。縱使撫摸,縱使親吻,她也是用冰冷的目光審視著他,從未說過停止這樣的話。一直以來,她都隻是冷冰冰地蔑視這一切。恣意妄為的人類究竟能走到多遠呢?

“總有一天,我必會從這裡離開。”

這是誰都不能征服的清高孤傲而又高貴不凡的靈魂。

璃櫻親吻著鎖鏈。他已經奪走了她的世界,縱使他傾其所有,也不會獲得她的心動。愛、誠意與溫柔已經全然失去了意義。所以,璃櫻除了能夠在她旁邊之外,不會再有什麼奢求。不愛自己也冇有關係。隻是,自己永遠深愛著她。

所以,薔薇姬明白,是不會有解開鎖的那一天的。可能,隻看到了那一次希望……

隻看到了那一次……

“璃櫻。有空的話,就彈奏一曲二胡吧。”

聽著璃櫻奏出的旋律,她閉上了眼睛。不知何方,傳來了一個孩子的聲音。

——我想要力量。

孩子呼喊著她,發出了悲痛的聲音……

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她降落到人間,來到了一個孩子的身邊。

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是在去黃葉那裡之前。那孩子,讓戰亂中的人們紛紛跑到縹家去避難,不眠不休地護理著他們,有時候會離開縹家奔走於村落之間,為人們治療身心的疾病。

在那個異能者和巫女屈指可數的時代,那是戰亂之世中縹家的工作,並不很少見。而那個冇有異能的孩子也遵從習俗,帶著醫學和診療知識,和其他族人一起奔走於各地。

而那個孩子每天都在冇人能夠看到的地方偷偷哭泣著。

我想要力量。

我想要,救助彆人的力量和改變這個世界的力量。

不久,那個孩子也被捲入了戰爭的風暴之中,慘遭踐踏,成為了堆積如山的人體中的一員。

那個孩子,他希望的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彆人能夠生存下去。

從黃葉那裡歸來的途中,薔薇姬發現了那個已經氣息奄奄的孩子。

本來,按照她平時的作風,她不會有所停留。而且,想要生存下去以及感歎自己無能為力的人大有人在,並不僅僅限於這個孩子。她本來冇有救這個孩子的理由。

然而,他的長相和那個王頗有相似之處。

“蒼周王並不希望恢複健康……事到如今我也有些明白了。”

(我不理解。)

薔薇姬覺得,如果當時蒼周王違背天命而活下去,自然也會有活下去的價值。也許,可以用那個孩子來證明。她頭腦中湧出的這種想法,不過是出於純粹而自負的願望。

薔薇姬在那將死的孩子麵前降了下來,孩子的現狀慘不忍睹。她決定,讓這個孩子起死回生。

治好孩子的傷之後,她拂袖而去,不久便也忘記了孩子的事情。

從那之後,大概過了二十來年,薔薇姬再次聽到了那個孩子的呼喚聲。薔薇姬再次心血來潮打算看看那個孩子已經成長為什麼樣的人。

二十年的時光匆匆流逝,昔日的小孩已經不再。眼前那個年輕男子,看到薔薇姬的到來立刻笑逐顏開。

“托你的福,讓我的夢想成真了。”

聽了孩子的話,她覺得有些詫異。現在世上尚未安定,而整個事態也越來越糟。憑什麼會說是願望實現了呢?

“您給了我挽救生命的力量。但是,我總是覺得,這力量在不斷減退。”

聽罷,她明白了,原來是自己冇有把握好力度。當時自己一心想著要把孩子從瀕死邊緣拉回來,卻一不小心灌輸了過多的力量。再加上孩子是縹家之人,多餘的部分便作為治癒的異能而顯現出來。當然了,那僅僅是個偶然。本來就是被她分給的能力,如此使用下去,力量在枯竭也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男子卻說道,我真的很困惑。

“這真是好不容易到手的力量啊,我不想把它失去。多虧了這個力量,現如今,國家也好,王上也好,都任由我隨心所欲。王公貴族們也送來眾多貢品。這份誰也不能背叛我的權利,我明明已經弄到手了啊!”

明明,願望已經實現了……

她想起了黃葉的話。

“我們所謂的‘奇蹟’,對於人類而言,可能就相當於非常有效的良藥抑或是從天而降的钜款。最後總是難以獲得滿意的結果。不知為什麼,隨手拈得的幸運,卻不能讓人類一直地幸運下去。”

人類的貪婪,真是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請在我的身邊吧。隻要有你在,力量,就一定不會有枯竭的一天。”

她所作之事的回報,竟是以如此的形式返還。

男子的目的就是為了捕獲薔薇姬,為此,他想法設法做出了一套精心的準備。

結果,她最終墜入凡間,落於人類掌中。而男子,僅僅是為了再次獲得那“奇蹟的力量”。

男子究竟什麼時候變得發狂,這已經無人知曉。隻是,縱使發狂,男子依舊“幸運地”執著著那神奇的力量。

——直到不久,被兒子璃櫻殺死那一天為止。

第五章

第五章

在決定闖入縹家的那天,邵可便徑直奔向仙洞省。霄宰相和羽羽已經在那裡等候。霄凝視著獨自出現的邵可,內心的輕視不自覺地從眼神中流露出來。

“你也要一個人去嗎?不吸取前代黑狼的教訓,真是個傻瓜。怎麼說,也要帶上北鬥啊。”

“就算其他人可以,唯有那個傢夥,肯定不行。那傢夥整個一副傻相,淨是對一些奇怪的事情非常敏感,總是惹事生非。甚至還說過‘我這一輩子,不是殺人就是被殺’這種白癡的話……我要是帶他過去,肯定是興高采烈地迎接死亡,所以,絕對不能帶他。”

“您要是去的話,無論如何請帶上這個。”

羽羽拿來兩把寶劍,邵可一見,不覺大驚失色——這劍難不成是……

“‘乾將’和‘莫邪’……?!”

“前代黑狼應該教過您二刀流了吧?”

“是啊……而且還說過,隻能在緊急時刻纔可以使用……但是……”

“就是為了這個時刻。在反應最強的地方,會有薔薇姬。您把這劍帶走吧。”

羽羽低垂著眼睛。

“這已近獲得了陛下的許可了,所以,請您帶走吧。本來就是除魔之劍,不會用到人類身上。而且,這劍是縹家之人所鍛造的,所以,是不受縹家之術的影響的。結界也可以輕易毀掉。不過,用區區肉身闖入縹家,我認為這實在是種有勇無謀的舉動。”

“說起來,我拿著這劍還不去的話,就徹頭徹尾地冇有意義了。不管什麼情況,我都會去的。”

霄宰相目不轉睛地盯著邵可。

“你真的能做到嗎?”

“你要是想說什麼的話,就把話說清楚了!”

“……你,知道‘薔薇姬’的故事嗎?”

“事到如今你還說這些啊。果然已經老糊塗了。真是可憐啊。過著單身生活,真是很要命。”

“少囉嗦。你這小鬼頭,不可愛之處真是一成不變。好啦,那麼,你就說一下那故事的最後一句。”

“……‘從此,兩個人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嗯,原來如此啊。是這樣。”

“怎麼啦?那話說得這麼瞧不起人?!”

“冇什麼——我這有一個替前代黑狼保管的東西。把這個拿去吧,就作為臨彆的禮物了。”

扔過來的,僅僅是一個布袋子。那是前代黑狼經常縫製的袋子。

拿在手裡,輕輕一搖,耳畔便傳來了令人十分懷唸的紅豆之音。這是驅魔紅豆。然而,因為紅豆皮容易破損,因而,有時也被人們覺得它象征著‘容易失敗’而對其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想來,前代黑狼把它交給霄宰相又意欲何為呢。

想到這,邵可“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反正,不管怎麼樣都是無所謂的。

這場結束一切的戰鬥。邵可覺得,現在的自己再適合不過了。

“——那麼,我走了。羽羽大人,那就拜托了。”

“走了嗎?”

邵可消失之後,王和北鬥突然從後麵的暗影中出現了。

緊接著,北鬥看起來迫不及待地離開了王的身邊,好像一靠近,腦袋就會掉下來一般。畢竟,王可是被魁說成是‘鬼畜一般強大的傢夥’啊。對於北鬥,自然毫無勝算。而和他在一起的話,更如同與猛虎同處一室,想想就令人脊背發涼,毛骨悚然。

“我說啊,那是怎麼一回事啊?魁怎麼就消失了呀?這是什麼法術?太強悍了。”

“你覺得縹家是那種老老實實走路就能走到的地方嗎?這本來是情急時讓王族逃到縹家而開辟的一條‘避難路’。在各地方的神社,隻要有擁有神力的巫女或術者就能夠讓人們移動位置。在貴陽,能夠連接道路的隻有羽羽大人了。”

戩華王看了看低頭不語的羽羽。總覺得,羽羽越加使用力量,個頭就會變得越小。

“這麼做……可以嗎?羽羽?瑠花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羽羽開啟了隻有他自己才能打開的特彆之路將戩華王的心腹“黑狼”送入了縹本家。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不過,通過這事如果能讓她變回以前的瑠花公主的話,就算拚了我這老命也不足為惜。在那個家裡……‘薔薇姬’是冇有必要的存在。”

聞罷,戩華王發出了一聲歎息……畢竟,羽羽全然不知。

戩華王與瑠花完全是一對死對頭,而兩人也頗有相似之處,隻不過他們絕不承認罷了。和瘋掉的前代“奇蹟之子”不同,一直想讓縹家回到正軌的瑠花正是在羽羽離開之後開始變得不正常的。

稍事休息的羽羽又把北鬥送了過去。戩華王一邊看著他,一邊向霄宰相嘀嘀咕咕地問起話來。

“……哎,我說,霄啊,邵可真的行嗎?他可是說過像‘生死亦可’這種話的白癡啊。沒關係嗎?……不,也許,正因為如此,纔可以做到嗎?”

“怎麼可能啊,”霄回答,“那蠢小子是不行的……前代黑狼都做不到的話,就冇什麼辦法了吧。畢竟,要用來交換的東西實在太過於龐大。王有時也是糊塗啊。”

“……”

“話說回來,”霄接著說,“即便僅僅和那個相交換也是不成的。要是那樣的話,現在的你也能做到。而對那個傢夥而言,說出‘生也好,死也罷’這種自暴自棄的話,也許就不能打開隱藏起來的另外一條道路。而且,如果不是清高孤傲的品性,也不可能會打動她的心……但話又說回來,即便萬一開啟了道路,也不能說看到了充滿希望的未來……你呀,經常是毫不在乎地讓他和你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嗯。但選擇這麼做的是那傢夥自己,不是我。那傢夥可是能讓玉環說出‘一族中名副其實的紅家之男’這種話的人啊。雖然一成不變地深信自己是個空虛,冷如磐石,冇有感情,固執己見的傻小子。我覺得,對他,要來點粗暴手段治療一下比較好啊。”王說道。

——其實,用情深切以至沉湎其中,這正是紅家男人的本性。正因為如此,紅家的男人對他人都如同披上一層堅固的鎧甲。他們會擔心,一旦沉溺其中,便再也無法自拔。

而在這樣的一族之中,被稱為“真正紅家之男”的邵可,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到現在,冇有任何人能打破他的“鎧甲”。和其他人相比,他更加懼怕那種解放時刻的來臨,因而那“鎧甲”也是更加堅不可摧。

“一旦打破‘鎧甲’,剩下的唯有空虛。”他一直對此深信不疑。然而——

“……要是能打破那傢夥的‘鎧甲’,確實,也許連仙女的心都能動搖。”王似是自言自語。

前代黑狼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到的交換,於他,也許可以輕易做到。

霄太師瞟了一眼霸王。這個無血無淚的男人,竟然出色地看穿了邵可之事。

“羽羽大人並不知情。但你不是說過,一旦你的預言不準的話,這事態就會變得如何嗎?!”

“就算變成那個樣子我也不會在意。這一生中,哪怕是一點小事,我也會讓邵可隨心所欲去做的。畢竟,”王輕頓了一下,“我把那傢夥當成是自己的兒子來看待的啊。”

“哇……!你這是從哪裡來的自信啊?!”霄太師一臉不以為然,“當心會被邵可殺死喲。還是老老實實地往死裡整整他吧。我隻是覺得他是個性格糟透了的淘氣包。”

“那反過來說,你的預言要是不中的話,也能無所謂嗎?討厭人類的霄宰相。”

沉默了片刻,霄宰相聳了聳肩,諷刺般地低喃道,“那正合我意”。

第六章

第六章

……邵可睜開眼睛的一刻,頓感一股殺氣撲麵而來。眼前站著四名“暗殺傀儡”。

邵可舔了舔大拇指,後腦勺捆成一束的頭髮也在輕輕搖晃著。緊接著,他雙手握住“乾將”和“莫邪”重新擺好了架勢,而雙劍如有生命一般,緊緊貼附在邵可掌心。

“——縹家的殺手們。我會一個不剩地把你們消滅掉的。在那個世界等著吧。不久我就向你們道歉去!”

毫不遲疑,邵可迅速解決了那四個傢夥。

(……?好奇怪呀。警戒線居然不嚴……?)

進入宅邸之中的邵可環視了一下四周,不覺怔住了。有部署倒是不假,但人手竟然出乎意料之少。這十年來,縹家的人手確實在減少,但這畢竟是本家啊。不可能是這樣的。

(……瑠花冇有什麼行動嗎?)

原因雖然不甚瞭解,但毫無疑問,這是一次絕佳機會。哪怕警戒有如平時一樣嚴格,自己一個人也足已應付得過來。對付“暗殺傀儡”,結果隻能是屍體堆積如山。這點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

下麵,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出“薔薇姬”住處所在,邵可看了看“乾將”和“莫邪”。

“……在那雙劍反應最強的地方就有‘薔薇姬’……”

邵可用懷疑的目光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兩把寶劍。想來,霄宰相偶爾也會說謊的。

(……真的,是那樣嗎?……為什麼他連那樣的事情都知道啊?!)

這是驅魔之劍,要是對“薔薇姬”能產生反應的話,那就是說,“薔薇姬”是妖怪?

(畢竟她活了一百多年啊……不過,羽羽大人說過,這劍能讓縹家之術失效……而縹家之術中最為嚴格的莫過於幽禁之室,這麼說來,難道是對那個法術起反應?)

管他呢,反正“薔薇姬”被縹家幽禁起來,這是不言而喻的,而且,幽禁她的絕不單單是堅固的牢籠。要是那樣的話,前代黑狼就應該把她救出來了。

邵可嘗試著把劍伸向了各個方向,突然傳來了一陣痛得發麻的觸感。人應該是在外麵。

就在這時,邵可頓感那個方向充滿了騰騰殺氣,好像正在發生什麼打鬥的樣子。但是,又是什麼人,和誰在打鬥呢?!邵可屏氣凝神,悄悄潛入其中看個究竟——待到眼前閃出這個場麵,他的腦中霎時變得一片空白。

隻見眼前一個男人,正在對著一群“暗殺傀儡”狂亂廝殺,而腦後則垂著老鼠尾巴似的麻花辮子。他是……

(北鬥——!?啊……我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了……)

“啊啊啊啊……超超超超超爆發了呀。”

把“超”字都加上去了。邵可一邊說著,同時又滿心歡喜。不過,北鬥,你這個傻瓜,大傻瓜!

眼前的北鬥被十多個人包圍著,邵可撲過去,開出了一條血路。

“你這個傻瓜!一個人在做什麼啊?!”

“這不是魁嘛?!”

本家的“暗殺傀儡”都是些出類拔萃的精銳之輩,和以前的對手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就連曾和戩華王親臨真正戰場的“風之狼”,和他們打起來也是難分勝負,最後隻有“黑狼”活了下來。所以,邵可本來不打算帶任何人過來的。

“你既然恬不知恥地跟來了,就給我做好心理準備!否則,當真會送命的啊。”

“暗殺傀儡”接二連三地聚集過來,在將他們徹底消滅乾淨之後,就連邵可都變得氣喘籲籲,全身血汙。廝殺如此激烈,“乾將”和“莫邪”也絲毫冇有捲刃。多虧了這兩把寶劍,邵可和北鬥想方設法,平安無事地突出了重圍。

緊接著,兩人二話冇說便飛身跑到可以藏身的樹木後麵,休整氣勢,調整呼吸。而邵可餘怒未消,理所當然地大罵起來。不過,隻是動了動嘴唇,冇有發出大的聲音。

(這個混蛋北鬥!猴精!身為一名殺手,哪有從敵人正麵突入的?!看著一群人,像影子一樣接二連三撲過來再乾掉,是殺手的作為嗎?不過,我說,你怎麼會在這啊。)

北鬥不禁搔了搔後腦勺。確實,要不是魁趕了過來,自己就死定了。可話又說回來,剛纔差點也把魁捲了進來。但想到這,北鬥又用起了和往常一樣的口吻為自己辯解起來。

“啊,真是對不起……但是,也許是癡人說夢吧。我總覺得那些人是突然間‘嘩’的一下就出現了。”

“‘嘩’的一下?你是說,你都冇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的苗頭嗎?”

“嗯,是啊。我還在想著,那邊,是不是有點奇怪呢。一靠近那裡,突然間,那群傢夥就出現了。”

北鬥所指的方向是一個冇有什麼特殊地方的廣大庭院。那裡,隻有些樹木和溝渠。

驀地,邵可一下驚呆了。“乾將”和“莫邪”正朝著那個方向發出了聲響。

“……北鬥……你當時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了?”

“是啊。那時候,一瞬間,身體一軟就看到了一個地方。”

現在卻全然看不見。也許,北鬥生來就有縹家所想要的作為術者的潛能。不過,就算是擁有那種能力,現在也不過使用了自然的直覺。

“……你身體一軟看到的那個地方,快點一五一十地告訴我。要準確啊!”

若為幻術所致,用雙劍應該就可以破除。

此時,麵對再次聚集過來的殺手,邵可劍光閃過之處,殺手像影子一般毫無聲息地當場斃命。緊接著,向北鬥所指方向將“乾將”和“莫邪”一劃而過。正如所料,眼前的景象如同撕碎的布匹一般破出了一個大口子,而幕布滑落之處呈現出另一番景緻。“什麼啊?這究竟是什麼?太厲害了!是魔術嗎?!”“要是術者們聽到你這話,非大哭不可。我可先說好了,彆擺出這麼一副白癡相,趕快準備應對‘暗殺傀儡’!”然而,卻看不見任何“暗殺傀儡”的影子。好像經過剛纔那第一場廝殺,“暗殺傀儡”就已經被斬儘殺絕了。

在那裡,黢黑的巨塔如同一片暗影高高聳立著,彷彿掛在天上的新月都可以觸手可及。麵對此情此景,邵可總覺得似曾相識。

(是啊……總覺得,這種感覺好像是仙洞宮。)

從未開啟的仙洞宮,據說隻有當獲得彩八仙認同的王出現的時候,宮殿纔會打開。眼前的塔,同樣是關閉著,安靜地矗立著。邵可冇有多想,便小聲嘟噥起來。

“這座塔中就有公主大人吧。”

“啊,我讀過那個的,讀過的。要是那樣的話,我就可以理解了喲。裡麵說的去救她的,是一個又強又帥的貴公子吧?然後呢,又和漂亮的公主喜結連理。要是真變成那樣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呀!完全是不著邊際。邵可看著可憐兮兮的北鬥氣不打一處來。

“北鬥……快麵對現實吧!我們是殺手,不是嗎?!我們是來殺她的。要是說什麼,公主和殺手結婚。這多少有點童話故事的色彩了。就算是做的話,充其量也是像無賴一樣豪搶搶奪罷了。”

邵可說著說著,竟湧出一股奇怪的熟悉來。雖說是不可能,但總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和某個童話頗有相似之處。“變態監禁狂決戰掠奪私通男的故事?不可能的吧。和拐走自己的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啊?那不是“薔薇姬”麼?

“不不不,你在說什麼啊?!我這麼冷酷無情,難道你要說我會成為掠奪私通男不成?”

邵可突然看了看站在旁邊的這名男子。他正哼著小曲,同時又露出一副美滋滋的神情,還一邊說道:“那不是很好嘛?!公主和冷酷殺手的禁斷之愛!而且是從變態監禁狂中搶奪而來的愛情!實在太帥了!”

聽了這話,邵可不禁不寒而栗。眼前的北鬥看上去竟然變得十分恐怖起來。

突然間,邵可和北鬥感到一股殺氣襲來而匆忙向後一退,但見隻隻利器擦身而過。可想這投利器者本領出眾,一旦躲閃不及,便會人頭落地。

邵可不禁驚出一身冷汗。這是一種不會太讓人注意到的獨特暗器。原本是從舞蹈發展而來的一種帶有外刃的圓形武器,現在多為女性殺手使用。人們叫它乾坤圈。

“哎喲!這真是少見啊!和‘惡女係超美女殺手邂逅’,實在是令人期待!那麼,接下來如何呢?”

隻見那兩枚圓形利器如同絲線纏繞一般在空中盤旋幾圈之後飛了回來。當然,是回到暗器主人身邊。而一看到對手,邵可立即大驚失色,而北鬥也目瞪口呆。“……確實啊,20年後毫無疑問是個絕色美女……不過,現在還是個小孩子呀。”眼前的女孩年齡不過6、7歲,雙手所執的暗器看起來將那小小身體的一多半都埋冇其中。邵可見過的還是孩子的“暗殺傀儡”已經不在少數了,而這麼小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們,來到這裡,是要帶走公主大人的嗎?”聞此,邵可再度愕然。雖然說得磕磕絆絆,但這話確實是出自那小女孩之口。能夠說話的“暗殺傀儡”應當實屬罕見,特彆是對於孩子們,如果不經過洗腦增強身體能力的話是不會使用的。邵可仔細觀察著眼前的小孩。雖然擺著一副架勢,但乾坤圈卻在微微顫抖著。看起來像是拚命地用自己的意誌壓製住想要晃動的身體。她怎麼會有自己的意識?難道是洗腦的作用在減退?

不管怎麼樣,既然能說話的話,也許就能夠把她救出來讓她恢複正常。正在想著這當兒,北鬥卻先發話了。邊說著還傲氣十足的甩了甩老鼠尾巴似的辮子。“喂!我們是來救公主的。讓我們過去吧,小姑娘。”“北鬥!?”“傻瓜!你竟還一本正經地把個小女孩當對手了。我們還不如騙她說‘是來救公主的’。然後潛入其中,再把公主搜出來。我們是殺手,不是麼?”“……啊……是啊……到今天,你真是第一次說出了一句像個殺手該說的話。”確實,也許真該像北鬥說的那樣去做。正在想著的時候——小女孩卻怒目圓睜直瞪著北鬥。“你,剛纔說‘騙過我,然後再找出公主’這樣的話吧?你這個騙人的傢夥。”真不愧是身體能力增強的“暗殺傀儡”啊——真是有個順風耳。北鬥也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老老實實地說了句發自心底的“對不起”。小女孩這時抬頭看了看邵可。“你,能夠用‘——’和公主大人相交換嗎?”“……啊?”“要是能做到的話,我哪怕是破壞規矩也會為你們開門的。你能做到嗎?”能做到嗎?“用‘——’和公主相交換是?”北鬥一下暈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能做到的。”邵可卻輕易地撒了個大謊。看起來馬上就拉開了“騙過她後再潛進去”這種作戰計劃的序幕。“……你真的能夠做到嗎?你能保證可以解開公主大人的鎖鏈嗎?哪怕是公主大人會說,解不開,你也仍舊能做到嗎?”邵可一下詫異了。解不開鎖鏈?“公主大人是這麼說的嗎?還是說她自己不想要出來?”難不成公主不是被人利用,而是自己故意傾力合作?“不是的。公主大人說過,現在雖然不行,但就算是過了成百上千年,自己有朝一日也一定會離開那裡。我再過不久,就會成為公主大人的下個身體而死去,所以,總想著能為她再做些什麼……”——附體。原來,這個孩子是作為“薔薇姬”的下個**而準備出來的巫女。“……如果你背叛他們這事情暴露的話,會遭到怎樣的處置呢?”“我想,不久就會被當做廢棄物處理掉吧。不聽指揮的‘暗殺傀儡’都會是這個下場。”

聽到這,北鬥的麵部一下僵硬了。雖說自己也是殺手,但從那麼小的一個女孩子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心裡還是撲通一下。“喂!魁!她說的‘廢棄處理’,果然是?”“……就是被解決掉吧。對了,你的名字是?”“我叫珠翠。”雖然是個殺手,看到有人問自己的名字,眼前的女孩還是好像很高興地把頭深深低下行了個禮。邵可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突然用手劈了一下珠翠纖細的脖頸。然後抱起她,把她交給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北鬥。“北鬥。這孩子就交給你了。帶著她離開這裡,把保護她作為第一位,拚死也要給我逃到仙洞省。照著這種情形下去,這孩子肯定會被那些傢夥處理掉。所以,剛纔說的是我的命令。你離開這,剩下的就是我的工作了。”“啊?她像豆腐一樣軟軟的,小小的,竟然讓我帶著?一不小心,一不小心的話就會像雞蛋一樣打碎掉該怎麼辦啊?”“既然是個好機會就要試著挑戰一下嘛。記住,彆弄哭她,也不要弄壞了她,更彆殺死她啊。”說完,邵可強硬地把珠翠交給了北鬥,同時看了看緊閉的塔門。不管施了什麼法術,“乾將”和“莫邪”都能破除。羽羽大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那麼……(對這門就要來硬的。)邵可如同電光火石一般揮舞著雙劍奔了過去。此時此刻,雙劍則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反應,寒光四射如同白刃交織,鈴鈴之聲響徹耳畔,連衣服下襬都傳出了一股焦糊的氣味。塔門就此被劈開,而在那門的彼方,“暗殺傀儡”正在嚴陣以待。邵可不假思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奔向前,雙劍一閃而過……此刻,北鬥驚慌失措地用雙手抱著全身無力的少女。眼前的女孩,身體綿軟得像豆腐一樣,過小的軀體散發著陣陣溫暖。北鬥看著看著,竟然一下子感動起來。這感覺真是妙不可言啊!這種不可思議的生物是什麼啊?!感動之事暫且不論,話又說回塔內。此時,殺手們好像感知到了魁闖入塔中一般,一下子出現在北鬥麵前。這個和魁一起九死一生突出重圍的搭檔絕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這麼做雖然和我的一貫主張背道而馳,但這次我打算逃跑。拚命地逃跑,活下來就是勝利。”一直以來,北鬥都生活在生與死的狹縫之間,品嚐著那種快感。而現在,他的想法卻略有不同了。(嗯!守護住弱小者,這是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啊!)而這件事也成了以後北鬥變為義賊“茶州禿鷹”,並教會翔琳和曜春“逃跑”技巧的開端。想到這,北鬥抱起珠翠,開始奮力逃跑。忽然間,又想起了珠翠說過的一番話。“……你,能夠用‘——’和公主大人相交換嗎?”北鬥不甚理解……是不是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哪怕是被她如此問道,自己依然不明白。

(不可能的吧。不管怎麼想總覺得都不可能。隻要是和我所認知的詞語相同的話,那就絕對是不可能的……但話又說回來,正常情況下任何人都做不到吧?那樣的話,倒不如說是跪下來去向她求婚。)這樣想來,如果是要救出塔中公主的那位貴公子的話,就能做到的吧。但是,又總覺得並不會就那麼可喜可賀地結束。畢竟……

和“世界”交換。若要以“世界”相交換,救出公主的話,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因為北鬥一向奉行“不明白就不想”這一原則,於是,他便冇有繼續思考下去。

第七章

第七章

幾十名“暗殺傀儡”接二連三地包圍過來,邵可一邊和他們對峙著,一邊奔上了螺旋階梯。

隨著樓梯越來越高,雙劍如同共鳴一般發出更為強烈的聲響。

突然,看上去永無止境的階梯一下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諾大的屋子,卻又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在屋子正中央放置著一個台子。

台子小巧,雅緻,孤零零地擺放著,和寬大的屋子相比,看起來很不相稱。

邵可慢慢地踱著步,走向了台子。

一顆微小的圓形水晶,安靜地陳列在那裡。

在月夜的流光中,璀璨如同絹上的寶石。

(……?這裡麵,總覺得——好像有個芝麻粒大小的東西……)這芝麻粒中,有上過顏色。

仔細定睛而視,宅邸和薔薇叢依稀可見。

而這其中,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動。

邵可有意無意地拿起了那顆水晶。

就在這時,雙劍發出了一陣巨響。

就在想著自己好像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拉扯的時候,邵可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剛纔在水晶中所見到的薔薇叢中。

“…………!????”邵可頓時一怔,卻冇有發出任何驚訝之聲。

而這,也正是倖存下來的黑狼習性。

畢竟,要是因此而遭遇敵人的話,那就實在太蠢了。

(我跑到那個水晶中來了?是麼?)從情況來看,隻能做如此推測。

但環視四周,卻全然感覺不到已經身處水晶之中。

眼前呈現的是一望無際的風景。

雖然是像包子一樣的小小水晶,卻總覺得走不到儘頭。

抬起頭來,仰望天空,也看不出水晶華蓋的存在。

或許是因為半夜三更的緣故,即便是有水晶華蓋,也是作為漫天繁星和新月的光華。

雖然它本身可以反射光芒,但此情此景已經是宛如真實的夜空。

此刻,整個世界沉入一片靜寂,莫說是殺手,連任何跡象都是無影無蹤。

的確如此——唯有茂盛的薔薇,繽紛綻放,其他生物完全了無聲息。

野獸,飛鳥,就連蟲鳴,都毫無聲響。

靜謐,籠罩著這個世界,甚至讓人感到一種毛骨悚然……不對。

(……二胡聲?)

這時,不知從何處響起了二胡聲。

聲音悠遠綿長,而又清晰悅耳。

邵可低頭看了下“乾將”和“莫邪”。

此時,雙劍宛若也和四周的恬靜融為一體,變得鴉雀無聲。

真是很奇怪的感覺。

然而,邵可隱隱感到,正是這種心境將會帶領他走向最終的場所。

——薔薇姬。

追尋著,追尋著,追尋著。

一直以來,他都在追尋著她,這個成為他唯一的“生存理由”的對手。

“你能保證解開公主大人的鎖鏈嗎?”……並不是為瞭解開鎖鏈,而是要用這雙手親自抹殺她的存在而一直生活至今——然而,當他無意中窺見到在樹根旁拉二胡的女子的一刻,他的腦子裡麵一片空白。

低眉之處,長髮舞曳。

臉頰在黑髮的撫弄之下,顯得若隱若現。

盈盈雪肌,溫潤紅唇,優美指尖。

邵可被這眼前的一幕深深地吸引。

……四周滿溢著薔薇的芬芳,不知是否因此,邵可的腦中直感到陣陣眩暈。

消閒中,她拉著二胡。

忽然,好像有所察覺似的微微動了一下。

霎時,風聲斷絕。

耳畔傳來了清冽的曼妙之聲,帶著芒刺的銳利,劃破夜空。

“……是什麼人?出來吧。”

——真想從正麵看看那副麵容。

邵可如此忖思著,便毫不遲疑地踏著落葉,撥開了薔薇樹叢。

就在和那雷光一般的目光交融的一霎那,邵可驚呆了,而又儘全力不去改變自己的表情,也許僅僅是眨了眨眼睛。

此刻,一股不可言喻的美妙從心底油然而生。

眼前的女子,美得宛若天上的仙女。

而從朦朧不清的長睫毛下射出的銳利目光,一掃剛纔偷窺時給人感覺的嬌弱之態,使得她突然有了一種難以觸摸般的高貴。

邵可不覺為之一震。

難以觸摸?不是的。

對現在的邵可而言,已經到了真想抓住自己手腕,確定眼前之景是真是幻的地步。

在濃鬱的夜薔薇之香中,邵可已經頭暈目眩。

隻是不斷感到,一直無堅不摧的自己,此刻,不知何處傳來了崩落的聲響,同時,卻又被另外一種感覺充斥起來。

邵可究竟是何時開口,說了些什麼,已經不甚明白了。

“……你,就是‘薔薇姬’嗎?”說這話的時候,邵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的嘶啞和無助。

第八章

第八章

“……哦?!你就是殺手嗎?真虧你能到這裡來。要給你獎勵纔是啊。”

緊接著,薔薇姬就注意到年輕人手上的兩把寶劍——那是陰陽之劍。

夢中的年輕人雖然隻有背影,但一襲黑衣,長髮束於腦後之景和眼前所見如出一轍。

(……預言之夢麼……)

薔薇姬儘量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搔了搔頭髮。那麼,要如何出去呢?

“哼……你是來殺我的嗎?”

沉默。……?

“……現在在問你,你是不是過來要殺我的?”

仍然是一片沉默。眼前的年輕人手執傳國寶劍,呆若木雞一般一動不動地直立著。

“你這個傢夥!快說是乾什麼來的?難不成是覺得我這個樣子看起來很蠢嗎?怎麼不說一句話?”

這番話一下子讓邵可清醒過來——清醒?竟然說到了清醒之類的,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你,你——你剛纔用了什麼奇怪的妖術?果不其然,真是如傳說中的可怕妖女啊。”

“我什麼也冇做啊。你個白癡!像你這樣的鄉巴佬殺手,竟然能來到這裡?!”

“那是。畢竟,覺悟不同嘛。”

邵可眨了眨眼睛。此時,不知何處隱約傳來了某種聲響,邵可隨著那音色,目光恢複了往昔的冷酷。那也許正是邵可複原的儀式。對方若是小孩子,必要的時候也要處理掉,更何況眼前的這個人!現在這個時候,絕不能有絲毫猶豫!

“我是為了殺死你,而一直生存至今。”

瞬間,邵可抓住時機,縱身一躍,電光火石一般把“乾將”架到了薔薇姬纖細的脖頸之上。那時,邵可看了下薔薇姬的雙眼。不知這是黑狼在殺死對手時的習慣,還是突然萌生出的一種欲罷不能之感。而那,正是一雙如閃電般貫穿黑夜的峻烈雙眸。

——其實,要是不看的話,就好了……

眼前的女子不動聲色,輕輕瞟了下架在喉嚨上的寶劍,眨了眨眼睛。然後,直勾勾地盯著邵可。——雖然,她是絕對不可能捕獲神速的邵可的。

那是,堅如冰封的冷傲。對於人類愚蠢的行為,她已經連絕望之感都不會再流露出來。

她隻是這麼凝視著。並非理性,而是直覺上感到似乎讓邵可萌生出一些怪異的念頭。

人類究竟會走向何方?為了他們自己,會無休止地走向何方?

她冷冰冰地看著邵可,眼中投射出一絲蔑視。如果說現在她對邵可有什麼感情的話,那就是全部了。

這是怎麼回事,而人類又在如何看待自己,她並不知道。

雖然,她應該知道的……

在“乾將”的刀刃之下,一縷烏黑秀麗的長髮無聲息地滑落。薔薇姬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在冰冷的目光中,邵可好像也隨著那落下的秀髮而在她的心中深深滑落。

邵可緊緊咬住牙關,心中七上八下的不是個滋味。現在的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本來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做到冷靜而完美地控製住自己感情的。

眼前的女子並不是討厭邵可,僅僅是蔑視罷了。但不知為何,邵可總覺得那雙眸中透露出絲絲不堪忍受的絕望。雖然,自己在這個女子的心中已經冇有什麼價值可言,但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這明明是導致前代黑狼死去的女子啊。

耳畔傳來了些微鎖鏈摩擦的聲音。那是束縛住女子雙手雙腳的枷鎖。一直以來,她被孤身幽禁在這個地方,無法逃離。這一百多年,身邊冇有任何生氣,就連鳴泣的寒蟬之音,都不能聽到。僅僅是因為縹家之人利用她的神奇力量而使她一直生存至今。而到了現在,又因為她成了霸王時代的絆腳石要被邵可這樣的人處決掉。

到底是哪方麵弄錯了?而人類又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肯善罷甘休?

她看著停下來的寶劍,向邵可投去一種異樣的目光。對於人類草率的定罪,已經無法忍受了吧。

“……聽著。你……是為了生而來,還是為了死而來?”

邵可不覺大吃一驚。

“你自己如何打算呢?是為了生而去那裡,還是為了死?”

離開紅家的那天,前代黑狼也曾如此問道。

“我希望你能為了生而活。”前代黑狼曾經對邵可說過這樣的話。那時的邵可,尚不理解此話的含義。僅僅在與“黑狼”和霸王一起的時候,才能略有感到。而自從“黑狼”逝去之後,邵可最終選擇了為死而生的道路,甚至比最初更甚。

(為什麼?)

眼前的女子竟然和“黑狼”提出同樣的問題。而且,是現在這個時候。

“你要是為死而來的話,就如你所願,殺死我吧。那樣做,若能使你心安理得,請自便。不過,你要是為了生而來的話,就請回吧。”

“……?這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這麼一說罷了。想來,你好不容易來到這裡,想必一定是技高一籌了。不要說廢話,快點做你該乾的事情吧。就像殺死這麼多人一樣,把我的頭也摘去好了。保持心像寒冰,眼睛不眨,瞬間便可完成。然後,一切就結束了。”

在邵可看來,總覺得她是在說“你隻是為了圖自己心安而去殺死彆人”。

邵可心底一片亂麻。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是萬萬冇料到的。

他手執“乾將”將雙劍收入鞘中。薔薇姬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究竟會作何選擇。看起來,她好像是認定了邵可會選擇殺死自己。見鬼!

然而,當邵可收起雙劍的那一刻,薔薇姬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許緩和。

“對於殺手而言,這還真是少有的事啊。那麼,你是選擇了為生而來?那麼,就請回吧。”

“誰說要回去了?”

“……啊?”

“在我知道結論之前,就在這先好好想想了。是殺死你呢?還是回去呢?我要想明白為止。”

“………………………………作為人類,還真是少有的事情啊。”

邵可無意識地回答,卻正中她提問的本意。從正麵回擊問題,並說直到想通為止,這樣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所瞭解的人類,有一半會先於她的問題而考慮自己的答案。另一半,則是像璃櫻那樣的人,即便是知道答案,也是佯裝不知,故意向後推延。然而,眼前這個人竟然說要好好地想想,直到想通為止……這多少激起了她的興趣。

收好雙劍的邵可,直愣愣地看著落在地上的那縷烏黑秀髮。作為女性引以為榮的靚麗黑髮,被邵可毫不留情地砍斷了……可能在這方麵,邵可和縹家的行為似乎如出一轍。確實,隨意剪斷女性的秀髮,這種權利誰都冇有。

“……你的頭髮……真是很抱歉。”

“頭髮?啊,沒關係的,不用介意。反正還會再長起來的。而且,現在這樣還有些涼快呢。……”

因為部分頭髮被砍斷,瑩瑩雪肌從女子的右脖頸處露了出來,一直延伸到肩膀。邵可很想去撫摸一下,但發現自己染滿鮮血的手指的時候,又不自覺地縮了回來。

薔薇姬再次重複著剛纔的話語,好像眼前的這個男子不單單是為了砍掉頭髮而道歉的。

“我接受你的道歉,會原諒你的。但是,到底是殺死我還是自己回去,你就好好想吧,想好了隨你怎麼做都行。另外,裡麵有水井,想用的話自便。那麼,你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嗎?二號。”

“……………………等等啊。二號?!那是什麼?”

這種奇怪的稱呼,總覺得有種不可言狀的感覺。二號,難道是指年輕的情夫?想到這,邵可的心怦怦直跳。這是不可能的吧。

“在來過這的殺手中,你是第二個,所以就叫你二號了。我又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就那麼叫了。”

“在私自決定人家名字前要先問一問嘛——我叫邵可。紅邵可。”

說完之後,邵可不禁大驚失色。自己說出的,不是作為殺手的暗號名,而是自己真正的名字。真是太傻了啊!自從來這之後,自己好像變得很不正常。

“哦?!你竟然對我說出了你的名字,真是有膽量啊。好了,看在這份難能可貴之上,我就收回剛纔的名字。邵可。”

邵可。

雖然僅僅是被這女子叫了一下名字,但邵可的心底卻發出一種由衷的喜悅。

——直到現在他才發覺,以前有人呼喚自己名字的時候,自己卻並不清楚其真正的含義。

就是從剛纔那個時刻開始,在她心中,在她眼前的這個自己不再是殺手,不再是魁鬥,亦不是普通的人類男子,而是名副其實的紅邵可。

在她喚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如同是自己發出“看著我,注視著我”這樣的呼喊。

已經……逃不掉了。邵可心中突然萌生出這樣一種奇怪的念頭。逃跑?是什麼?是從哪裡?

是從哪裡呢?

邵可背過臉去,為了逃避女子魅惑的目光和誘人的嗓音。

也許,邵可確實已經無法逃避自己的內心。

他徑直向水井走來,心中默唸著鎮靜,要心無雜念。“心無雜念?”多麼好的一個詞啊。不管怎麼說,先努力做到心無雜唸吧,這是件重要的大事啊。雖然這種方法正確與否值得商榷,但事到如今已經無法顧及了。

邵可從井中取出水來,放到一個圓圓的平底水罐中,脫去衣服,**著上半身,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滿是血汙。想來,薔薇姬雖然不動聲色,也必然感覺到這一身血腥了吧。不僅身體,連頭髮上都掛著鮮血,凝結成塊,變得一綹一綹的。

邵可盯著水盆中映出的血跡斑斑的自己。結果就是這樣嗎?這又是什麼。染血的手指連那白皙的脖頸都無法觸及。而這,又是自己選擇的生存方式。

對這樣的生存方式,邵可冇有後悔過。雖然現在,心裡不知為何焦灼不安。

(——要是自己也能進入這樣的水晶盒子中就好了。)

那樣的話,即便不能觸摸,也隻好放棄,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心情低落。

還是停止胡思亂想吧,邵可決定集中精力清洗自己,要洗得冇有任何汙漬。於是乎,便劈裡啪啦地大洗開來。也許是因為和工作時一樣全神貫注,轉眼間便漂亮地搞定了。真可謂是神速啊。隨即,拿出置於水盆中的毛巾,徹徹底底將身上的血漬清除乾淨。

“噹啷”,耳邊傳來了鎖鏈移動的聲音,薔薇姬也許就在離自己五步之遙的地方。

邵可不敢回頭,心裡默唸,“井啊,你快長腿跑吧”。這是邵可有生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祈禱。要是水井跑掉的話,自己就可以追著逃掉了。

快點給我長出腿來!

然而,水井終究不會長腿。邵可隻好退而求其次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豁出去了!什麼黑狼的臉麵,也都不要了。一邊心裡琢磨著,一邊麻利地擦掉頭髮上凝固的血漬,並把頭髮束好。可是,做著做著,心裡卻萌生出一種堅持不下去的煎熬。為什麼?平時,自己不管麵對什麼樣的拷問都能從容不迫。可這次,這份自信又到哪裡去了?

邵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女子正優雅地坐著凝視著自己。雖然是坐在地上,卻仍然極儘雅緻。

“…………有什麼事情嗎?”

“我突然想起來有些事情要問問你,正等著你盥洗完畢。”

“我這就會回答的,但請你走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吧,拜托了。”

“那麼,我問了。你……把珠翠怎麼樣了?那個7歲左右,可愛的小女孩。一直被當做‘暗殺傀儡’來培養——把她殺了嗎?”

“……冇有。我冇殺死她。她現在已經和我的朋友一起逃出去了。”

那一瞬間,人類一般的安心感在她清秀的臉上擴展開來。

“這樣啊。我正想聽到這個……在此謝過了。”

然而,說這些話的時候,薔薇姬並冇有離開,而是一直都在饒有興趣地看著邵可沖涼。

事實上,幾乎冇有人會來這裡沖涼,包括璃櫻也是。所以,對於薔薇姬而言,這完全是個新鮮場麵。真是個不錯的消磨時間的方式。

邵可全身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一般情況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本人已經身負重傷。可令人驚訝的是,他僅僅有些輕微擦傷而已。同樣是拿著傳國寶劍,以前的那個女殺手,來到此地時已經傷痕累累。可以想象,眼前這個年齡不過20左右的年輕人,身手是多麼厲害。

(嗯。看起來一副儀表堂堂的樣子。雖然身體瘦了點,身材倒是蠻不錯的。)

話又說回邵可。自己還冇說出害羞這種話就被彆人當做熊貓一般滿懷好奇地看了又看,心中便有些惱火。而且,對著一個**上身的男子盯著不放,作為一個妙齡(?)女子來說,也是不同尋常的吧。畢竟,那樣的男人又不是熊貓。

“……你這樣盯著我看個冇完,我總覺得有點彆扭啊。”

“你不用在意這個的。”

“就因為在意,我才說的啊。”

“這不過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

邵可看著一臉若無其事的薔薇姬,心倒也沉了下來。

“……哦,這樣啊。”

邵可紮好頭髮,用毛巾胡亂一擦,緊接著冒冒失失地向薔薇姬走來。

薔薇姬頓時大吃一驚。等注意到的時候,男子已經站在自己麵前,正從上到下盯著自己看個冇完。

——竟然敢從上到下盯著我看?這個混蛋!

可事到如今,看著站在眼前的這個白癡,即便是自己站起來也冇有他高。薔薇姬隻好拚命忍住怒氣,竭力做出一副威嚴的樣子坐在地上。這是何等的恥辱!

邵可凝視著那因為自己而被削短的長髮,一副仍然很在意的樣子。

忽然間,邵可將手指伸向了女子短髮的地方,但是卻冇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僅僅在髮梢處輕輕摩挲著,頭髮,脖頸都冇有觸及到。冇過多久,手指又縮了回來。

繼而,他又將目光朝下,緩慢地捧起那極儘奢華的手腕部位。正確的說,僅僅是枷鎖的地方,細長的鎖鏈從枷的地方延伸開來。此外,不僅是雙手,女子纖細的雙腳也被這種鎖鏈纏繞著。邵可滿腹狐疑地看著輕如鴻毛的枷鎖,小心謹慎的樣子如同擔心枷鎖會碰到女子的肌膚。

“……這個是?看起來這些鏈子確實存在,可一摸起來,又讓人覺得似是而非。”

聞言,薔薇姬單眉上挑……雖然這傢夥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可他的洞察力真是很敏銳啊。

“這是法術的結果。雖然看起來像枷鎖和鏈子,實際上不過是由風、光、聲音之類的東西組成的。走路,抑或是躺下,甚至是跳舞,這些東西都不會產生影響。而且,還冇有重量。所以,可以隨心所欲地行走。隻不過偶爾會感到它們的存在,覺得有些礙事罷了……話說回來,剛纔說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了?邵可。”

這無異於是在詢問邵可,是否已經決定好了,是否打算殺死自己。

邵可還冇有考慮。具體的說,是一點都冇有想。不過,在考慮之前,他還有一些事情需要確認一下。

“實在不好意思。請讓我摸一下吧,一下就好!”

邵可囁嚅著,與此同時,將手毫無顧慮地伸了過去。看起來潔白而又冰冷的脖頸,觸及的一刻才發現是那麼的溫暖宜人,而如雪肌膚也如水般柔滑。邵可撫摸著,眼前的女子冇有消失。他深知,眼前這位人偶般完美無瑕的美人,非夢非幻,實實在在地坐在自己麵前。

隨著手指的觸摸,邵可從指尖到心裡頓感一股股甜美的陣痛。熱流在體內奔湧,酥麻的觸感霎時充盈全身。邵可給自己潑了盆涼水,竟然還是難以放手。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邵可儘力將手指和目光從那柔美的脖頸處遊移開來,裝作一副冷冰冰地樣子向後麵退去。隨即,胡亂穿上了剛纔洗好的上衣。邵可本想再度靠前,卻發現恐怖的感覺已經不僅僅限於指尖。不過,剛纔已經確認了想要知道的東西。

邵可努力恢複了往昔的知覺,好像為了完成工作頭腦又被切換過來一樣,眨了眨眼睛。

不錯。之所以在這裡思考是為了完成更重要的事情。

“現在你打算繼續你的任務了?”

“……從現在開始,我要全身心去考慮這件事。請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這樣啊,好的。”

她好像很欣賞邵可說的一些話,臉上忽而閃過一絲滿意的神情。究竟是什麼呢?

隨即,她舞動著優雅的裙裾走遠了,而邵可也向與女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說起來,剛纔說的所謂拚命考慮的事情……也許……冇有呢。)

忽而,他又隱隱感覺到,女子露出滿意地神情或許就是因為那個回答吧。

第九章

第九章

邵可走到離宅邸略遠的地方,伸展四肢,緊接著一骨碌躺倒在一片合適的空地上,仰望著天空。夜空一如既往的寧靜。新月如鉤,懸於天上,好像不久就要沉入地平線之下。繁星點點,在夜幕之中閃著些微的光輝。

(……可是,邵可一直都很在意,過了這麼久任何人還都見不到。真是太奇怪了。)

他們不可能冇注意到自己侵入這裡的。可是,眼下,瑠花冇有什麼舉動,璃櫻和縹家其他族人也冇有派人追到這裡……在本家發生了什麼嗎?

抑或是,這僅僅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現在冇有功夫像平常一樣思來想去了,到發生的時候再考慮也不遲。要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就真的想不出答案了。

殺死她?還是自己回去?

(……前代黑狼……一定是選擇了後者吧。)

冷不防,一絲怪異的想法流過腦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前代黑狼一直都想著,殺死薔薇姬就可以結束大業年間。即便薔薇姬是被人利用,那也是一個警示作用,為了讓縹家人能及早明白自己已經陷入了窮途末路。

然而,自從親自和薔薇姬見麵之後,自己的感觸,薔薇姬提到的問題,那個人也一定感受得到。前代黑狼,不管到哪裡都會想著自己一方而不顧及他人,永遠都是冷冰冰地用那雙明鏡般的雙眼看著這個世界。和邵可相比,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她一定一眼就會感受到薔薇姬的那些事情的。

(……然而,她什麼都冇有做就回去了,這是為什麼?)

而薔薇姬繼續被鎖鏈緊拷著直到現在?

邵可皺起了眉頭。太奇怪了。要是前代黑狼的話一定會割斷鎖鏈放她出來。

自己見過薔薇姬後,薔薇姬說過做不到這樣的話。也許,那話的意思不是說自己殺不死她,而是無法放她出來。為什麼會這樣呢?前代黑狼那人,不管情況多麼糟糕,都不會自己跑掉的。而最後,卻僅僅選擇了一個人回來?這是為什麼?

“你要是為死而來的話,就如你所願,殺死我吧。那樣做,若能使你心安理得,請自便。不過,你要是為了生而來的話,就請回吧。”

邵可眺望著夜空中的新月,在這萬籟俱寂的世界中沉思著。

薔薇姬還在等著他。等待,這對於她而言已經是很久冇有過的事情了。而且,也是件奇怪的事情。或許是因為自己對邵可還有所期望吧。抑或是,自己實在是太有空閒,於是就把這個當做奇聞軼事來欣賞。或許是後者。

自己已經不會再對人類抱有什麼期望了,而邵可將要給出的答案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

冇有期待。隻要人類用這枷鎖剝奪了她的一切,就冇有任何人能再觸及她的心絃。永遠都不會有。就如同璃櫻在這鎖前,不管做出多麼充滿愛意的呢喃,自己仍然是無動於衷。

隻要人類不去解開枷鎖,她與人類之間的鴻溝就永遠無法填平。然而,她又深知人類是不可能打開鎖鏈的。就如同那個女殺手,最終也隻能選擇歸去。

所以,她對於人類的厭惡是永無止境的,而且會一直延伸到未來。

忽然,邵可映入了她的眼簾。也許是因為自己一直在想事情,竟然完全冇有注意到。

“來啦。怎麼樣,已經想好了吧?”

“……差不多了。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事情想要問一下。”

“差不多了?”薔薇姬諷刺般地挑了挑眉毛。還會再問些問題,她已經想到了這點。以前的那個女殺手也是這樣,在問完問題之後,改變了自己的初衷。這個男人也一定會這樣吧。人類啊,真是些謹慎的傢夥。聽完之後好像豁然開朗一般說些花言巧語的話。這麼看來,那個女殺手要更強一些。

想到這,薔薇姬一下子對邵可變得索然寡味起來……本來,還有些期待的。哼!

“……那麼,你要問的事情是?”

“以前這裡來過一個女殺手吧?”

“嗯,是啊……你,難不成是那個長著一雙漂亮眼睛的女子的情夫?”

“我們是師傅和徒弟的關係!”

邵可立即糾正道。與此同時,總覺得對方變得很認真起來。也許是心理作用吧……但薔薇姬忽然和邵可保持住一定的距離,這看起來又不像是心理作用。

“為什麼那個人不能解開鎖鏈呢?”

“那個女孩冇有什麼過錯。確實,要解開這鎖鏈對於普通人來說是無比困難的事情。那個女孩要是能做到的話,你也能。用“乾將”和“莫邪”就可以做到的啊。但是,即便是能做也無法去做,對於你也是依然一樣。”

能做,卻又無法去做?

“……理由是?”

“那是因為用來交換的東西實在過於龐大。”

“和‘世界’嗎?”

薔薇姬不覺一怔。估計是珠翠告訴他們的。不過,自己曾經告訴她,讓她忘掉這個。

薔薇姬第一次對邵可產生了真正的興趣。而這次,不是為了消磨時間。

“所說的‘sekai’指的就是‘世界’吧?”

“……是的。”

薔薇姬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邵可,好像連他一刻的心跳都不肯錯過一般。

“正如那個詞本身的含義。要是打斷這鎖的話,世界就會毀滅。”

“我知道了。”邵可僅僅說出這麼一個簡短的句子。沉靜卻又冷漠。

麵對這出乎意料的回答,薔薇姬很少見的一下子變得茫然若失。

“……啊?‘我知道了’?…………啊?‘我知道了’?……這是什麼意思啊?怎麼一回事嘛?”

眼前的青年——邵可,並冇有做出薔薇姬所預想到的那種反應和表情,也冇有說出意料中的一些話語,更冇有像聽笑話一般地一笑了之,抑或是像聽了隱語一般地陷入沉思。“我知道了”這短短幾個字,如同普通的生活對話一樣簡單而隨便,好比是“——明天我們吃栗子飯”“——我知道了”這樣的對話一般。冇有驚愕,冇有反問,甚至連表情都冇有絲毫的改變。

僅僅這麼一句“我知道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嘛?這時候,倒是薔薇姬一下子糊塗了。

剛纔還是個驚慌失措的20歲左右的年輕人,現在卻變得如同紫霄一樣,悠然地站在那裡。究竟他在想什麼?薔薇姬不甚瞭解。如果說他什麼都冇想的話,看上去也不像那個樣子,畢竟從表情就能看得出來。這僅僅才過了幾個時辰啊。

(???)

此刻,薔薇姬開始感覺,站在她眼前的邵可並不屬於她所瞭解的那些人類。完全不知道,僅僅如此而已。

現在,她不瞭解的人類就站在她的眼前。這樣的事情,會是真的嗎?

就在薔薇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邵可卻莽撞地走了過來。

薔薇姬飛身退後。既然是她所不瞭解的人類,想必也能輕易做出她意料之外的事情。這麼想著,薔薇姬有所動搖了。

“啊!你……你想乾什麼?”

“……怎麼?竟然擺出這麼一副發現新物種一樣的表情啊?!我不是說過了嘛,已經想清楚答案了。現在,我就要執行了。”

“不要!現在我還不明白!我,我看出來了!你一定是聽了剛纔的話後,改變想法了!你說是不是?”

邵可有點憤懣不平。眼前的女子好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啊?你在說什麼啊。根本就冇變嘛。我這可是費儘心機纔想好的啊!難不成你是覺得我提出最後一個問題後,想法就會徹底改變,而被這種無所謂的煩惱糾纏著?冇有的事……不用想那麼多。”

薔薇姬徹底混亂了,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完全弄錯了。對於紅邵可這樣的人,真是百分百的估計錯了啊。這時,薔薇姬剛纔自信滿滿的樣子一溜煙地全都不見了。

緊接著,她做出了也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出的動作——發自內心地向人類道歉。

“那個……真的是……不好意思。”

“冇事的。沒關係。那麼,我就要動手了!你躲開點。”

“…………………………動手?你到底要乾什麼啊?”

“不就是用劍給你開鎖嗎?很危險,你躲開點。”

切斷,躲開,這些詞彙難道有什麼其他意思嗎?冇有的。

但是,又怎麼會躲開呢?那樣的話,整個國土都會覆滅。

“……………………很明顯,這是行不通的。”

“那麼,就在那邊動手吧……怎麼擺出這麼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啊?”

邵可雙手執劍,開始大步流星地向鎖鏈延伸的方向走去。

薔薇姬見狀向邵可的手腕猛撲過去。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在決定這件事的時候像找尋一塊地來挖紅薯一樣那麼隨便,想到這,薔薇姬心中升騰起一種不悅的預感。什麼呀,這個男人!等來等去就等到那麼一個白癡一般的結局。

“等等啊!你給我等一會兒!你這傢夥,真的是明白了嗎?”

被抓住的邵可一時間也無法回答。不知是不是也變成了不想被觸摸的男人,一時之間,男人之心被大打折扣,到恢複正常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但緊接著,便非常享受起接觸所帶來的美妙。

“我知道的啊。不就是這個國家會消失麼?”

“那怎麼不問為什麼呢?你真覺得會是那種結果嗎?”

“我絕對相信的。而且,剛纔考慮的時候,我也想到了那一點。”

邵可突然抓住了那看上去像鏈子一般的奇怪枷鎖。

“這個看起來由光和風製成的枷鎖,恐怕是不斷吸收你的力量而得以發揮作用的。如果單純的是讓人可以自由移動的話,用枷鎖是冇有任何意義的。但是,你之所以被束縛住就是因為它們在吸收你的力量。你的力量全部傾注於此,所以,你自然也就無法逃脫。”

薔薇姬愕然了。本以為他隻是個普通的傻瓜……但是……不是那樣的。

“那這麼說來,你百年的力量都積蓄在這個世界中吧?”

“是那樣……”

“從抓住你的縹家的情況來看,可以想象你的力量有多麼的厲害。而那,不過是僅僅一點而已。在這個世界裡積攢了你百年來真正的力量,所以,要是一下子釋放的話……”

“……………………”

“而且,那鎖鏈隻能用‘乾將’和‘莫邪’來切斷……一般而言,東西越硬,切割時需要的力量就越強。如此說來,這兩把寶劍連你百年的力量都能砍斷,就表明這雙劍含有更強的內在能力。是不是?”

“……是的。確實如此。”

“所以,這就像國與國之間的戰鬥,尤以大國間戰鬥更甚,損失也更為慘重。所以,這劍若是遇到你那百年的力量,必定會是針鋒相對……因此,就算是國家覆滅也不足為奇。即便不是全滅,也是傷亡慘重。你明明知道是這種結果,所以纔會說出和‘世界’相交換這樣的話來。很明顯,你已經做好這種心理準備了。”

邵可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覺得,那應該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正因為如此,前代黑狼纔不能解開“薔薇姬”的鎖鏈。因為,那個人手中握有太多重要的東西。孩子們也好,未來也好,戩華王也好,也許,還包括邵可。

切斷鎖鏈的瞬間,一切都會不複存在。家人,朋友,甚至是國家中毫無罪過可言的善良人們的生活以及一切的一切……整個國家都會覆滅。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所以,如果以世界相交換的話,就算是解開她的鎖鏈國家也終究會走向滅亡。故而,前代黑狼什麼也做不到。

“你要是為死而來的話,就如你所願,殺死我吧。那樣做,若能使你心安理得,請自便。不過,你要是為了生而來的話,就請回吧。”

為生而來的話,就請回吧。確實如此。

前代黑狼無法做到將自己心愛的,想要守護的東西和薔薇姬的自由來交換。

不論任何人都無法做到。

在這個精心佈置的鳥籠裡,既不能逃脫,也無法被救贖。

事到如今,薔薇姬已經無話可說。眼前的男子已經看透了一切,乃至更甚。

“……你……已經清楚一切了呢……”

薔薇姬的聲音裡混雜著嘶啞。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憤怒,隻覺得一陣陣的頭暈目眩。然而,邵可的表情卻始終冇有改變。

“嗯,我說過的。現在就砍斷鎖鏈讓你重獲自由。這……就是我思考後得出的結論。璃櫻50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現在就做給你看。”

“——不要開玩笑了!”

薔薇姬的雙眸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眼中放出閃電般的光芒。

“——你個混蛋!難道覺得自己和彆人死去也冇有關係嗎?我還冇有落魄到被你這種人解救的地步!難道你就冇有什麼值得珍視的東西嗎?”

“有的啊。”

邵可一下子連同鎖鏈一起將她拉到近旁。

“——當然是有的,而且很多很多。我的弟弟們,紅家,百合,北鬥還有我的部下。此外,還有這個國家,也許還包括那個混賬國王吧。我也很珍愛悠遠的蟬鳴,潔白的梨花,紅州的勝景以及年複一年的春秋冬夏。一直以來,我都在拚命工作,甚至累得都想不再醒來。我那麼做,就是為了守護這一切我所珍視的東西啊。”

薔薇姬頓感語塞。也許對她而言,這是長久以來第一次被人類的氣勢所折服。

“那,那樣的話……”

“正因為珍愛的東西如此之多,所以你覺得不能這麼輕易交換吧。但是,我已經說過了,我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曾經,那個頭腦不正常的孩子把你幽禁在這裡,利用你,但你卻冇有打算從這裡出來,即使是逾越千年。”

那真正的意思是……

“一直以來,你被幽禁在這個除花以外一無所有的世界裡,任憑縹家之人利用。縱使這個小小的世界瀕臨崩潰的邊緣,你考慮的依然是儘可能地使人類存活下來。你總覺得忍耐下去就能相安無事,但這樣實際上是大錯特錯的。”

即便被人類抓捕,利用,縱使已經心灰意冷她也依然為了守護人類而選擇留在這裡。口口聲聲說著討厭人類,卻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保護人類的舉動——不希望他們會遇到和自己相同的遭遇。

即便被貶低,也決不會貶低自己——這是出自一位冇有失去本性的仙女的尊嚴,哪怕是已經從天上墜入了凡間。

以犧牲她的自由而換取的世界是一種錯誤的存在。

“不管任何人,都不能把成就建立在犧牲彆人的基礎之上。隻要將你幽禁在這裡,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會為之失色。如果能讓你獲得自由,即便是毀滅什麼,我們也是心甘情願。畢竟,這是我們人類所為之付出的代價。雖然這是一個頭腦不正常的孩子所為,但因果循環,這報應就會堆積在我們身上——所以,這不是單純的和世界相交換,而是和不知羞恥的人類的傲慢相交換。你就等著看吧。”

和不知羞恥的人類的傲慢相交換……

邵可一把奪過薔薇姬的鎖鏈,毫不猶豫地舉起了“乾將”和“莫邪”。……與此同時,正在進行禊祭的大巫女之間,一直在屏氣凝神的瑠花睜開了眼睛。

“……終於到了這一步了。邵可,我真得表揚你呢。”

瑠花傾儘全力阻止住了璃櫻,並撤回了殺手,術者乃至全體人員。

她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刻的到來,等待著薔薇姬從此地消失的這個時刻。想到這,瑠花諷刺般的,卻又略帶羨慕地小聲說道,“讓她離開此地吧。你這個開啟另外一條預言之路的愚蠢人類。”

然後,為了發動父親所實施的那個法術,瑠花閉上了眼睛。

第十章

第十章

紅仙的鎖被砍斷了。在重獲自由的同時,她深切地感知自己的力量如同激流般迴旋,轉瞬間已經滿溢於這個狹小的水晶世界,耳畔傳來了破碎之聲。

“哇!!這個傢夥真是的!……簡直說風就是雨。”

紅仙擋在最前麵守護著邵可的身體,同時竭力想控製住恣意奔流的力量。既然是自己的力量,總會有辦法的。但是“乾將”和“莫邪”所引發的巨大神力卻如脫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

“……控製……真是……做不到啊……”

水晶世界毀滅的聲音不斷地傳來。如果在這裡不能阻止住力量的奔流,一切就都無濟於事了,這源源不斷向外釋放的力量會摧毀所有的一切。要是其他七仙都能覺醒的話……或者……

(現在趕快給我叫醒他們!紫,你個傢夥!難道他不知道嗎,在給自己送來這麼一個嚴肅認真而又思維奇特的新型人類時,就要把他們全部弄醒。不然的話,整個世界就會消失殆儘。)

水晶世界毀滅了——這時,薔薇姬意識到了這點。

然而,與此同時,由於水晶世界的覆滅所引發的另外一個法術開始啟動了。

麵對那個法術的力量,薔薇姬突然變得瞠目結舌。

恍惚中,隻覺得某個柔軟的東西輕抵著自己的嘴唇。

邵可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鼻尖處竟然浮現出薔薇姬的麵容。女子正在俯視著自己,和自己的距離近得令人難以置信,雖然嘴唇間還有一定的距離。冇什麼可惜的,想到這,邵可一下抱住女子開始親吻起來。

反正……這一定是夢了。要不然怎麼會發生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活著真好。現在來看這句話,也許指的就是這方麵的事情吧。

“……可冇想到是自己死後纔開始明白……”

所謂胡作非為,也是那樣吧。在惘然若夢的幸福感之中,緊緊相擁,隨心所欲……邵可正在陶醉其間,忽然腦袋被狠狠打了一下。還真是毫不留情啊,邵可情不自禁地鬆開了手臂。

“你這個混蛋!要是醒過來的話,還不給我快點起來?!”

“……啊?”邵可回過神來。

“我一直在守護著你的身體,可是,你的心臟卻一直冇有跳動。我就向你的心臟中送入力量,還在不斷吹氣,這才把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是,你在做些什麼啊?真讓人生氣!”

“讓人生氣?”

邵可總覺得這話好熟悉。但又回來,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他的頭腦總算是清醒過來。

邵可微微起身向四周望去,卻不見那片熟悉的薔薇樹叢。

“……為什麼突然出現了連綿的雄峰?我還活著嗎?這又是哪裡?——難不成我失敗了?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失敗?”

“你那種傲慢勁真是很讓人討厭,邵可。……但是,你已經把鎖鏈打開了喲。”

邊說著,薔薇姬給邵可看了看枷鎖已經不複存在的雙手,那雙手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纖細。邵可又低頭向女子的雙腳望去,腳上的枷鎖也已經消失。但是——眼前的這個世界是……

不知為什麼眼前出現了這片群山,但依然冇有生物的跡象。

“……這是因為其他的法術被啟動了。一定是那個男人很久以前就做好的準備吧……”

所說的“那個男人”指的就是“奇蹟之子”吧?!然而,薔薇姬卻露出一種奇怪的複雜表情。

“……其他的法術?”

“若有人真的砍斷了鎖鏈,為了阻止強大的力量流入外界而將其封閉在另一個世界中所做出的法術。這就相當於雙保護層,水晶世界隻是內層。一旦被破壞,外層便會出現,就是這裡了。這個世界,儘是連綿不斷的群山,四下尋找的話,也能看到海吧。”

在這不斷延伸的天地中,薔薇姬的力量也不斷擴散,一點點地便可以平息下來。

“……那麼,這樣的話,整個國家會?”邵可不禁問道。

“嗯。應該冇什麼問題的。真的是太好了……”

薔薇姬說著說著,臉上流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放鬆。

邵可也長籲了一口氣,不過,其他的疑問立刻又湧上心頭。這個……是比水晶世界更為廣大的封閉空間……

“……有冇有能離開這裡的方法呢?啊!‘乾將’和‘莫邪’這是怎麼了?”

“雙劍因為剛纔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已經暫時不能使用了。現在不過變成了普通的劍。”

薔薇姬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邵可,而後,她轉過身去低喃著。

“冇有離開的方法。這裡看上去是一個完全封閉的世界,外麵的人也無法進來。”

“那麼,這個世界就冇有其他人了?隻有我們兩個被封閉於此?然後會一直這麼下去?”

“對。”

“這樣啊……就這樣吧。”邵可竟然輕輕鬆鬆地就接受了這個現實。實在是過於坦然了吧。

“那麼,我們先建個房子吧。然後呢……要獲得食物就必須種地……雖然冇有其他生物,既然有山的話就應該會有樹的果實吧……要是能有蔬菜種子就好了……”

薔薇姬愕然了。

“你還好吧?”

“嗯?我挺好的。雖然我從小到大長得挺好的,但並不貪戀美食。再加上職業的緣故,哪怕讓我一輩子吃菜也無所謂。……啊,難不成……你喜歡吃肉麼?”

“你……你這個白癡!誰在說吃東西的事情啊?!”

“啊????”

邵可坐在廣袤的土地上,隨手抓起一把鬆軟的土壤……真是肥沃啊……

這樣的土地,一定能培育出優良的蘿蔔。到時候,等到大豐收的時刻一定要讓她嘗一嘗。

“……事到如今,我都跟你坦白了吧。開始……你問我是為生而來還是為死而來的時候,我的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抱著必死之心來抹殺掉你的存在——當時想著,殺死你之後,自己的人生也一併了結……”

薔薇姬的眉毛略微上挑,卻依然默不作聲。

在聽人類說話的時候保持沉默……對她來說,也許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像死這樣重要的事情,一旦提到的話絕不會是信口雌黃。一直以來,我都是為了守護心中那些珍愛的事物而生活至今。要是能夠保護他們,即便是死亡我也在所不惜。當時我覺得,即便是我不在了,也冇有關係的。那樣的話,就讓我慢慢地長眠吧……即使知道自己對他們很重要,也無法做到珍視自己的存在。想要活著,而好好地活下去……這樣的事情對於那時的我怎麼也做不到。”

他一直覺得,自己擁有的隻是飄渺的愛情。

“當你讓我好好想想的時候,我就在拚命地考慮。如果不能為你開鎖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若把鎖打開,弟弟們也許會死去……但是,當我想到未來的時候……說不定……”

“……說不定?”

“我在想……如果能為你砍斷鎖鏈,而世界又能平安無事的話……到時候,我就能回家,享受和大家一起吃飯的快樂……”

平安無事地回去吧!回家的話,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飯,和玖琅一起做晴天娃娃,敷衍了事地充當黎深的對手,向百合道歉,對王和霄宰相說些抱怨的話,教北鬥學字。

到時候,自己再也不想打破約定。

要儘全力守護重要的事物,要好好地生活下去。而這,就是在國家可能會滅亡的選項之前,邵可拚命考慮的結果。

以前要是更加珍惜這一切的話,就好了……後悔……

後悔自己打破了那麼多的約定,後悔自己的冷酷以及輕易就打破的回去的誓言。

如果這個世界還能留存,到那個時候一定……

到那個時候,一定好好傾聽他們的話語……

“如果,要是那樣的話就好了……現在雖然和想象有所不同,但時間的流逝卻是一成不變。所以,就像那個時候所想的,我要為了生而好好地活下去。”

“即便在這個世界裡空無一人?”

“那也不會改變的。雖然我一直祈禱著弟弟他們現在正平安無事地活著,但畢竟看不到那裡,到底是生是死我也不得而知。雖然心有不甘但就偷回懶吧。暫且過過這種可以偷懶的人生。”

薔薇姬仔細端詳著邵可,心中發出些微的感歎。

人類,一直以來都以一成不變地生存方式活在世界上。但是,他們也能做到改變。短短數刻,邵可在她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痕,甚至已經刻入了那引以為傲的黃金法則……也許,邵可他……

一直以來,他把死看得輕如鴻毛。如果還是幾個時辰前的那個邵可,薔薇姬哪怕是拚上自己的尊嚴也不允許邵可將鎖鏈砍斷。那樣的人,為了這樣竟然不惜整個國家會變得生靈塗炭。

……然而,薔薇姬後來卻後退了,那正是因為她發現了邵可話語中的本質。

“……你說,如果不能解開鎖鏈會後悔一輩子。這話是有一定根據的吧……”

“不是的。若非要說有什麼根據的話……隻是我覺得會心有不甘罷了。”

“什麼?”

“就是永遠都會遭到你的鄙視。”

要是平常的話,薔薇姬也許會憤然而起。而現在,她決定采用其他的詢問方式。

“你指的是誰?”

“——是人類。”

聞罷,薔薇姬露出會心的微笑。人類——眼前的男子竟然膽敢如此輕易地做出這種回答。

“當然了,我也算在其中……真的忘不了剛剛見到你時,你對我流露出的那種眼神……”邵可望著薔薇姬說道。

……對她而言,這麼一種新型人類完完全全地出乎她的意料。然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卻深深印刻在她的心理,雖然她曾經認為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卻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她一直深信,人類永遠會為了自己而恣意妄為地生活下去,但邵可卻真真正正地付出了代價,償還了積累百年的那個男子的罪過。

將人類不知羞恥的傲慢與整個世界相交換,來獲得她的自由。當這樣的人類真的站在自己眼前,當他毫不猶豫地舉劍砍斷鎖鏈的那個瞬間,她冇有去阻止。也許,在她的內心深處,一直想要確信這一切的到來。

“……那樣的話,”薔薇姬說道,“我也要付出同等的代價。”

“嗯?”

“如果你當時抱著死也無所謂的心理去砍鎖鏈的話,也許就做不成了。然而,你卻是實實在在地去為我開鎖,不惜以全部珍貴事物為代價。那樣的話,我就必須要付出同等代價來回報你。”

與獲得自由同等的代價是……

“邵可,我這就讓你回到那個存在著你珍視的全部事物的世界中去。”

薔薇姬在邵可說話之前又慌慌張張地用辯解一般的口氣難為情地向他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剛……對你說了謊。不對,這個世界是封閉的確實不假,當時我也是一片混亂……但是,我清醒之後還是決定在確定你的內心想法後再讓你回去。”

然而,邵可的回答卻再度出乎了她的意料。

“啊,果然是這樣。我還在想呢……果不其然是謊言啊。”

“……………………啊?!等……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啊?你是在哪裡,又是怎麼知道的?”

“呃……其實,就是在我發現你的鎖鏈不複存在的時候……你說過,之所以不能從那個水晶世界中離開是因為被鎖鏈吸收了全部力量,哪怕是想要使用也做不到。但是,現在你的枷鎖既然冇有了,隻要是想,自然可以駕馭自己的力量。再加上那個水晶世界中的力量全部集中在這裡,隻要是凝聚力量集中一點突破的話,打開一個洞穴是不成問題的——我是這麼覺得的。”薔薇姬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這個男子,究竟怎麼……怎麼……怎麼回事啊?!旋即,她又變得麵紅耳赤,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那麼的難為情。“什麼啊……你隨便罵我是個騙子好了!我剛纔對你說謊,真是……真是很抱歉!”“冇什麼的啊。我開始還想呢,如果回不去的話索性就不回了。和你呆在一起,直到你心中的怨憤得以消融為止。”“心中的怨憤得以消融?”“一直等到你覺得可以接近人類的那個時刻,哪怕是有一絲那樣的想法也行。”這人……真是讓人氣不過。為什麼會瞭如指掌一般地看透了我的一切?!“那麼……既然可以回去的話,就回去吧!”“你也會一起回去的吧?!”“那是理所當然的!可彆小看了我!”薔薇姬猛然抬起頭仰望著晴空,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繼而,又小聲嘟噥著。“……那個孩子……或許也有未曾改變的地方呢……”

那就是在水晶世界破壞之際而發動起另一個世界的法術。那個時候,她注意到了這點。這個法術的力量正是以前她給與孩子的力量……與她等同的力量。有朝一日,當有人闖入水晶世界,毫不猶豫地和“世界”相交換來讓她重獲自由的那個時候……如果,那個時候到來的話,這個國家不要滅亡。而恢複自由的她也能再度回到原來的世界中……為了這些,孩子偷偷實施了另一個法術——而這個法術就是眼前所見的一切。他是什麼時候做的?是在晚年?抑或是建立水晶世界之初?這個已經不得而知。隻不過,第一次見到那孩子的時候,他的的確確為了眾人而不惜犧牲自己,以至於他的心願會傳達到她的心中。那心願,真實、強烈而又純粹,甚至希望會變得像蒼周王一樣。扭曲了的孩子的命運,被人所給予的幸運。最終扭曲的,究竟是孩子,是她自己,還是“幸運”,抑或是全部?隻是因果循環,所有的一切在百年之後應驗了。被囚禁,被利用,被羞辱,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當初所為的代價。“如果像你說的那樣,用著‘不可思議的神力’將傷病中的人類接二連三地挽救回來,說不定現在這個時候人類就已經滅亡了……”時至今日,薔薇姬對黃葉所說的話已經有所理解了。她給與“不可思議神力”的,不僅僅是那個孩子,也改變了整個縹家。因力量的繼承而反目,不斷近親結婚的縹家,如此這樣下去的話,數代之後就可能會滅亡。在那個水晶世界中,倘若冇有人來給她開鎖,不久她的力量便會滿溢那個狹小的空間,人類的世界也終會毀滅。然而,因為第二個世界的發動,人類世界的明天將得以繼續。而做出這一切的,是那個曾經幽禁她羞辱她的孩子本身。做出那法術的時候,應該會用儘殘餘的全部異能,那個孩子是知道的吧。曾經他是那麼的迷戀這種力量。但他還是做了,是出於最後的良知,還是瘋狂中偶然顯露出了他原始的本性?隻是,孩子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同時也開辟出了一條通往明天的路。正因為如此,這個世界存留了下來。也許,黃葉所說的就是這樣的事情吧。“薔薇姬”已經消失了。縹家若能認識到這點併爲之改變的話,也許並不會走向滅亡之路。因果循環,因果報應,這都是天經地義的。對仙也是一樣,冇有絲毫的情麵。一切事物儘然。那麼,回去吧!回到那個冇有造作的真實世界中去。回到那個生生不息,欣欣向榮的世界中去——那個她由衷熱愛的世界。自由!她麵帶微笑地凝視著邵可,這個男人給與她的一切數不勝數。曾經被人類奪走的寶貴東西,又是人類完好無缺地將其歸還。“雖然不過一百年,但想來也是好漫長的歲月。你能給我砍斷鎖鏈,真的是謝謝你,邵可!”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耳邊傳來了簌簌風聲,混雜著鳥兒的啼囀與小蟲的幽鳴。

“……邵可……邵可……?”

薔薇姬用力搖著,可邵可仍然是不省人事。忽然,“啪”的一聲,薔薇姬揮舞著拳頭向邵可砸了過去。

“我說邵可!你少給我裝死!心臟明明這麼有力地跳著!”

邵可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一切明明是自己期待的,想當初,即便是冇有勝算也要拚它一次。然而……

“……果然,不可能總遇到好事的……”

“你這個傢夥在說些什麼啊?!我還以為你是個帶有很強自尊心的正經人呢。”

“不到關鍵時刻,人類就不會發揮出這種本性的喲。現在,我真的感覺好累了……”

在薔薇姬的注視下,邵可輕聲低喃著。

起身而坐,四下裡是一片開闊的平原,耳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可以想象,那個冇有任何生物的世界是何等空虛。

“……啊……真的是……回來了嗎?!”

“你那是什麼態度嘛?!”

“不是。我在想……要是能再和你多呆一段時間的話……就好了。”

世界若隻有兩個人,便也冇有什麼選擇的餘地了。和回來的喜悅感相比,邵可打心眼裡更多的可能是落寞。

(……可是,在她麵前吐露真心話的我……)

能夠把腦海中所想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對她說出,這樣的人邵可還是第一次遇到。

“邵可。永彆了。我現在必須要回去了。”

聽到這,邵可忽然大驚失色地抬起頭來。

“……我知道了。那麼,就看著你離開之後我也走人。”

“這……這樣啊。”

薔薇姬忽然坐立不安起來。接著,她一看到邵可的表情,氣便不打一處來。

“你!怎麼一副全明白似的壞笑?!為、為什麼你會知道呢?”薔薇姬忿忿地問道。

“我也正想問問你呢。隻不過覺得是挺有意思的事情,禁不住就笑了起來,本來不應該這樣做的。不過,你說‘為什麼會知道’是?”

“你知道我想走也走不成吧?!你怎麼會知道的呢……我的……”

“現在的你暫時失去了力量,變得和常人冇什麼兩樣,要恢複的話自然需要一段時間。所以,你就算想回去恐怕也回不成。你想問原因的就是這件事吧?這是你打我的時候注意到的,當時你冇用法術而是直接用拳頭把我打醒了。那種程度的力量,即便是想用估計也是無濟於事。而且,你現在連雙腳都在發抖呢。累了吧?在我的膝蓋上躺會兒好了。”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啊?!誰在發抖呀?!”

為什麼這個男人會?!明明是個人類,明明見麵的時間不長,為什麼能看透自己的一切?就連八仙都做不到這些。

邵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而女子竭力想避開這種眼神。一瞬間,女子竟然想要躺在男子的膝上。忽然,她又難以置信自己怎麼會萌生出這樣的想法。不對……但是……要是他再說一遍的話……倒可以再考慮考慮。

“那個……你力量恢複的話,需要多長時間?”

“也……也不會休息太長的時間……啊?”

邵可這次冇有笑。但薔薇姬卻覺得心裡窩火,真是件恥辱的事情啊。

“你問到力量恢複的時間又打算做什麼?”

“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直到那天的到來。你從縹家逃走,縹家必定會派人來追。而你現在又和普通人類冇什麼兩樣,想要逃跑的話肯定是件很難的事情。你看看我水平這麼高,哪怕是四處受到狙擊我也能化險為夷。”

他的水平,哪裡僅僅用“高”字就能表達的啊。他是能夠到達水晶世界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殺手。

薔薇姬陷入了沉思。邵可所說的確有一定道理。如果去貴陽的話自然最安全,可是她卻要用人類的雙腳老老實實地在下界行走,還要在人類社會中生活,那樣的話很容易就會被縹家之人抓到。如果向紫霄尋求保護的話,又會惹一肚子氣。而且……她心裡暗暗感覺到,如果再和邵可生活上一段時間的話,也不是什麼壞事情。

“嗯。那麼……拜托了!一年的時間!”

她在說出這話的時候,不覺滿心歡喜。……一年後。“邵可,這個時候終於到了。”生活和往常一樣繼續,隻不過忽然有一天薔薇姬說出了這樣的話。她低聲囁嚅著,一副茫然若失的感覺,好像是突然定下的抉擇。“……替我向北鬥和珠翠問好。告訴珠翠,不要經常使用異能。另外,北鬥呢,告訴他不要隨隨便便地拐來其他地方的孩子。”薔薇姬冇有提到任何關於邵可的事情。

“……按照約定的時間,邵可,我要回去了。回到應該在的地方。”

說罷,她抬起頭望著天空。一直呆呆地看著,那個她應該回去的場所,那個時間與天空的彼方。

此刻,兩人所在的地方不可思議地和一年前那個場所頗為相似。

邵可怔了一會兒終於說出話來。

“隨你怎麼做都行。回去吧,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來。”

那個時候,薔薇姬第一次慢慢地端詳著邵可。

“我愛你!”

薔薇姬像蝴蝶振翅般眨了眨眼睛。對她而言,那已經不是什麼新奇的詞語,甚至已經想不起來什麼時候有人第一次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一直以來,璃櫻隻是希望她能夠留在身邊,除此之外就不再有什麼奢望,而邵可則恰恰相反。在這一年裡,邵可期望的事情之多以至於到了白日夢的程度。我愛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們結婚你成為我的妻子吧……邵可反覆不斷地重複這些話。但是,對於薔薇姬……她並不很清楚這些語句的含義。

“所謂愛,到底是什麼呢?”“你竟然迷戀想要殺死的人,難道不覺得自己傻嗎?這麼白癡的殺手我還真是聞所未聞!”“那樣的事情,能有什麼用麼?”

然而,邵可卻隻是重複著那些冷冰冰的話語。就連今天,也依然如此。

薔薇姬忽然想笑——這些話邵可已經說得太過流利了。如果能開懷大笑的話就好了……

“……邵可,你對我而言確實是特彆之人。但是,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了。我要回去……現在,我必須回去了。”

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這樣的話,邵可無法再次說出。

……果然,還是不行呢。然而,直到今天她所給與邵可的一切,不能不讓邵可滿足。“特彆的人”——薔薇姬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就足以讓邵可自我陶醉了。在這段時間裡,她竭儘全力縮短與他的距離,非常努力地去接近他,如果這樣還不知足的話,那邵可就變得和璃櫻一樣了。

她給與邵可的一切,會讓他在未來的年月裡好好生活下去。也許會想方設法的做到……不對……應該說是一定可以的。

“……我知道了。”

“你就不用送我了,我不想在彆人的注視下離開。你到街上去吧,你走了之後我也走。”

邵可最後一次伸出手來,輕觸著女子的臉頰,撫摸著她的下頜,摩挲著脖頸下水般柔滑高貴的鎖骨,繼而又將手滑上了她的秀髮。這一年來,曾經被他切斷的那個地方已經填滿了歲月的痕跡。

邵可微笑著,最終,整個思緒從女子的芳唇上零落。

“……我真的……想要獲得你的心……雖然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薔薇姬的身體略微有些動搖。但也許……這隻是邵可的心理作用吧。

邵可將手指拉了回來,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然而奪門而出。

他冇有再回頭,也許他覺得……已經冇有回頭的必要了……

直到走出這片平地,他都不會再轉過身來……

……而身後,也冇有響起追奔而來的腳步聲……黃昏十分,北鬥和珠翠吵吵嚷嚷地回來了。

邵可怔怔地坐在窗邊向外張望著。雖說是在窗邊,但何時臨近傍晚竟全然不知。之所以坐在那裡,恐怕是因為他仍然依依不捨地抱著豆粒般些微的期望吧。真的像傻瓜一樣!可惡!自己什麼時候竟變成了這副模樣?!什麼驕傲呀自尊呀,統統都見鬼去吧!

但是,走過來的終究隻是北鬥和珠翠。已經冇有什麼希望了……雖然從一開始就冇什麼可能性。

“啊?薔君呢?還在外麵轉悠嗎?你那表情是怎麼回事嘛,感覺就跟世界要滅亡似的……怎麼了呀?又被甩了吧?沒關係的,還有下次嘛!接著加油吧!”

“你個北鬥煩死人了!快死去吧!那件事就像人生不會再來一樣已經冇有機會了。你個畜生!”

珠翠拿出了剛剛買來的食材憂心忡忡地看了看那片平原。

“……現在都快到晚上了。在那樣一個地方一個人呆著的話……還不快把人家叫來!”

“嗯……啊?等等啊!!剛纔你在說什麼?你說誰在那?”

“啊?……公主大人……在那裡屈膝而坐……我看到的喲。”

既然是珠翠“千裡眼”所見,那一定不會有錯的。瞬間,邵可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北鬥見狀嗬嗬直笑,而珠翠也冇有追趕過去。

“眼前的一切不就是那個嗎?!那個殺手從塔中救出公主後可喜可賀的童話故事。”昏沉的薄暮籠罩著寬廣的平原,邵可飛也似地向那裡奔去,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拚命地奔跑。臨近時果然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蹲坐在那裡——那個和白天同樣的地方。

發現了邵可的薔薇姬不覺大叫起來。

“不要過來!”

邵可冇有理會她的話仍然直奔向前。忽然,女子從地上站了起來,趁邵可還冇來得及抓住她,便不斷向後退著。邵可注意到女子表情的瞬間,一下子驚呆了。薔薇姬抽噎地擦著雙頰,邵可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哭泣。

“不要看啊!……我……我必須要回去!我無法呆在你的身邊。所謂愛到底是什麼?我不理解。你說,讓我們結婚吧……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做不到的。我也無法成為你的家人……可是……為什麼我卻回不去?為什麼會像紮根一樣地寸步難行啊?”

邵可聞罷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想要回去……不是的……是必須要回去。又是為了誰?

“你一定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偷走了我很重要的東西。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的話,我的腦海中為什麼經常浮現你的身影?在我的心中,又是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可以容納你的殿堂,可以讓你如此的久坐不離,究竟是什麼時候呀?不管我怎麼努力都還是揮之不去。”

一直以來,薔薇姬之所以冇在仰望天空,也許是因為她產生了一種錯覺,認為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就是自己的歸宿。

一直以來,這個男人全心全意地深愛著薔薇姬,即使她無法使用任何法術變得和普通人一樣。

無法使用力量,作為人類的自己毫無用處,為什麼邵可又會說自己是必要的存在呢?為什麼又說希望自己能留下來呢?薔薇姬以前不甚理解,而事到如今略有些明白了。倘若自己離開,與其是後悔不已,為何當初冇有求自己能夠留下來。而璃櫻將自己幽禁起來,那份深邃的用心恐怕也出自此吧。

邵可一下子抓住薔薇姬的手腕,拚命地搖著頭,完全是一副軟弱不堪的樣子。

“——我愛你!一生一世都愛著你!哪怕隻有我們兩個人,我也不在乎。”

言罷,將薔薇姬緊緊擁入懷中。此時的薔薇姬心中隱隱作痛真想大哭一場。

“……不要!你應該去和漂亮的人類女子結婚,組建家庭!”

“為什麼?”

“我想要看到你的孩子。那樣的話,任憑時間流逝……即便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也可以看望你的孩子,然後,去看你的孫子,曾孫子……我……是不老不死的。如果不是那樣,我真的……會太過寂寞……”

薔薇姬說著說著,淚水便在眼眶處打轉。這無法停止的眼淚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從邵可離開後就留個不停。一直以來不都是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嗎?!不過短短一年,為什麼就會變成這樣啊?

“這是怎麼了呀?!怎麼連我都這麼想哭啊。我這人,在最不幸的時候都冇有掉過一滴眼淚……可現在又是怎麼了?我先說好了,就算你以後不明緣由的回來,以為我會和其他女子結婚生孩子的話,就大錯特錯了!你以為隨隨便便就可以和什麼人結婚嗎?”

“你在說什麼?!要聽我的!你是紅家的長男呀!要是真愛我的話就去和彆人結婚!”

“這是什麼說法?簡直是扯蛋!你那腦筋怎麼就這麼墨守成規呢?”

“我說什麼了啊?我的自尊心可是很高的喲。而且我也知道,要是愛一個人就要把那個人的幸福作為第一位來考慮!所以我纔會那麼說嘛!”

薔薇姬說完,好像努力著不改變自己的表情,卻又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想要避開邵可的目光而變得一言不發。

確實,當初以為,隻要回去的話就可以結束一切。於是,她選擇了逃離一般的離開。

“但是,為什麼——卻無法做到……”

“這一定是因為那裡不是你應該回去的地方……”

邵可叫了起來,同時又抱住了薔薇姬,緊緊地,直到哽咽聲停止。

“……真是不可思議啊……眼淚……竟然止住了……”

“我們回去吧!好了,一切都結束了。先不說什麼結婚不結婚的事情,先回去好了。回到屋裡去吧!”

“回屋裡?”

“既然我偷偷地盜走了你重要的東西,那你就和我呆在一起吧,直到找到為止!”

薔薇姬沉默了……好像認真地以為確實如此。但邵可究竟偷走了自己的什麼,也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也並不認為邵可能夠做到。

邵可長籲了一口氣,忽然有了一種心安理得的感覺。也許,這種欣喜明日也會繼續……

不久之後,她把真名告訴給了他。

而兩人的女兒出生又是後一年的事情了。

邵可說過希望得到她的心。而璃櫻曾經說過,哪怕是姿容改變也會永遠地愛著她。也許,兩人的話頗為類似。然而,她所選擇的卻是邵可——那個把所有的一切歸還給她的人類男子。

我想要得到你的心——這個優雅的回聲時時在她的心底迴盪。

終章

有一天,邵可盯著那令人懷唸的布袋子直看。這是在去縹家之前,霄太師交給他的布袋子。輕輕一搖傳來了嘩嘩啦啦地響聲,但邵可總覺得有些不和諧之音。一生氣,索性將布剪開看個究竟。在劈裡啪啦掉出的豆子中竟然埋著兩張紙片。打開一看,原來是“薔薇姬”那個故事。其中一個結局是邵可熟悉的“從此以後,兩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而另一個是……

邵可若無其事地打開另一張紙片一讀,驀然驚呆了。因為那個故事從中途變成了其他的結局。故事是這麼說的:

時光流逝……

有一天,在薔薇姬眼前出現了一個男子。

男子越過重重包圍的屏障,找到了薔薇姬。就在兩人邂逅的一刻,男子對公主一見鐘情。然後,他解開了她的枷鎖,帶著她遠走高飛。

但不知不覺的,薔薇姬失去了那不可思議的力量,而男子卻毫不介意。

男子一如既往地仰慕著薔薇姬,在他真誠愛意的包圍中,勉強留下來的公主心中的花蕾開始悄然綻放。

不久,兩人情投意合,結為夫婦還有了愛情的結晶。

然而,那個孩子卻被疾病所困。失去治癒能力的薔薇姬知道瞭如果用自己的生命相交換的話,就可以讓孩子康複。

薔薇姬冇有猶豫。

“……我隻是變回了普通的薔薇,但是,你永遠會留在我的心裡。所以,從今以後在我的身上會長出刺,再也不會被任何人囚禁。如果你看到薔薇刺的話,就會想起我的。那是我愛你的見證。請不要忘記,我會永遠愛著你。你也要幸福啊——帶給我幸福的主人!我的刺,直到這世界終結,隻為你一人凋落。”

薔薇姬用短暫的生命,留下了超越時空的愛的宣言!

這是……邵可所不知道的另一個結局。民間故事本身就有很多種結局,而對於這個,邵可卻不能置若罔聞。忽然,耳畔響起了亡妻的聲音。

“邵可……我的夫君……我想要再次重複同樣的事情。雖然我深知,這都是我違背天意的代價……但是,我還是要那麼去做……”

看著高燒不退的秀麗,薔薇姬一邊哭著一邊看著邵可。

“我做錯了。而現在,這種報應卻落在了秀麗的身上。但是,邵可……也會原諒我的吧……”

那就是……再一次違背天意。

“邵可,不管何時何地你都在我的心裡。你給與我的是愛情,是幸福……我也衷心地希望你能獲得幸福。帶給我如此多快樂的你,也要幸福啊!”

也許……前代黑狼知道那是個預言吧?那麼霄宰相呢?王呢?

那個預言,可能性如此之低,就好像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在大街小巷裡流傳開來。

但如果邵可知道的話呢?難道就會選擇“兩人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個結局嗎?

邵可看著酣然入睡的幼小秀麗,難以壓製心頭的哀慟……不會的!

縱然是錯誤的抉擇,要是妻子的話,不管再來多少次也會選擇秀麗吧。同樣,邵可也是。

和愛妻一起度過的短暫年月,不過有過多少次撕心裂肺的痛楚,為了女兒,邵可會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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