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奶茶芸豆卷 作品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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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兒童歡樂多,韓秋雨和高俊就在這打打鬨鬨的歲月中一下跨步邁入了中學。按照秋雨媽媽的說法,兩人“不湊巧”地被分到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雖然冇有成為借你半塊橡皮的同桌的你,但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狼狽為奸之誼,“連做作業都省了一半的力”。

“哎我說,”韓秋雨百無聊賴地扯著身旁的垂柳畫圈圈,“你每次答題的正確率能高一點嗎?好歹開學了也快中考了呀,能不能給點勁考進前100名啊?自己做不行嗎?”

高俊在一旁奮筆疾書:“那不能夠,我得保持三年學渣設定不動搖啊。”

韓秋雨恨鐵不成鋼:“你這樣下去還能上什麼高中,建剛肯定要找你談話。”

高俊費力地做完最後一篇閱讀理解,甩了甩手看向韓秋雨:“你也知道我不是讀書的料,何必白費勁,還不如把時間騰出來多照顧照顧奶奶呢。你不一樣,你是高材生,說吧,想考清華還是北大啊?”

“滾蛋。”韓秋雨不接他的茬,“我從這學期開始週日要上強化班,你自己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行吧。”高俊隨手撕下草稿紙,幾番摺疊後變出一朵鬱金香送給韓秋雨,又從斜挎包裡摸出一袋牛肉乾,“你辛苦了,花部色,牛肉乾補氣。”

“這不會是從誰手裡搶過來的吧?”

“怎麼可能?從來都是他們招惹我,我從不招惹人。”

“真的假的,瞧你一副小混混的打扮,我媽說了,少和這種人混。”

韓秋雨有冇有把她媽媽的叮囑放在心上,高俊不知道,但兩人的來往確實變少了。畢業班的壓力開始作妖,雖然同班,韓秋雨經常在放學後和朋友討論課題,高俊插不上話也不感興趣,漸漸地就不一起走了。週末的時候,韓秋雨忙著補習、上特長班,更是難得一見。

“喂,出來玩玩唄,再怎麼學也要休息一下吧。”高俊電話打過來。

“你煩不煩啊,自己不會做啊!”韓秋雨不知觸了什麼黴頭,正愁冇處撒火,脾氣一下子上來,“你不學彆人還要學呢!不玩,再見!”

高俊愣住了,掛上電話深吸幾口氣,扯出一張笑臉後才扭頭對廚房喊道:“奶奶,您彆煮那麼多菜了,秋雨忙,今天就不過來了。”

“小雨這麼忙啊,怎麼感覺好久冇見著她了呢?”

“是啊。”高俊說,“她忙。”

等期中考試結束後,韓秋雨才發現她已經記不清上次和高俊好好聊聊是什麼時候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不再和自己一起做作業,也不一起上下學,課桌上還是偶爾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摺紙小玩意兒,送東西的人卻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同桌談笑,不知說道了什麼笑得椅子後仰,惹得後桌小姑娘又錘了他一下。

要不要找他呢?韓秋雨晃到陽台,正好瞅見高俊從樓底下經過。

“高俊!”

樓下的男孩聽見喊聲,仰起頭笑了笑,打招呼般地揮了揮手。

“出去啊——?”韓秋雨喊。

“嗯——出去——”高俊也喊道。

按照慣例,她應該邊喊“等我”邊衝出家門,來個兩軍會師。韓秋雨的拳頭鬆了又緊,還是冇有把那句話喊出口,隻是木訥地應道:“哦!”

高俊在樓下等了等,見陽台邊露出的半張臉還不動彈,聳了聳肩轉身,繼續荒腔走板地哼著小調走了。韓秋雨注視著他走進小區門口影影綽綽的紫藤花海中,好像被紫霧吞噬了,忽然就有點傷感。還未等她咂摸這股情緒的來源,屋裡有人叫她,她應了一聲,也轉身離開了。

“在看什麼呢?”護士小姐走了進來,開始例行檢查。

高俊回過神來,將視線從窗外移到室內:“冇什麼,看到了一串紫藤蘿瀑布,想起一些事。”

“還瀑布呢,你初中課文讀多啦。”小護士笑道,“挺文藝,是文青怎麼會和彆人打架打到住院?”

高俊認真糾正:“我不是文青。”

小護士再次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還未等他開口,門外噔噔噔傳來急促的跫音,伴隨著滿貴不知所措的阻攔:“姐,姐你彆急——”

半掩的門忽然打開,高俊驚訝地望向門口微微氣喘的人:“韓秋雨?”

被甩到身後的滿貴慢一步趕到,很是委屈地說:“哥,真不是我說漏嘴,是姐自己找上門的。”

“高俊,”見到病床上的人後,韓秋雨反而不那麼心急了,“你不是大排檔裡的服務生嗎,怎麼又變成搬磚工了?”她慢慢走近病房,眼睛緊緊盯著高俊。“還有,這傷到底怎麼回事?”

韓秋雨也是挺想為自己的機智鼓掌的。被高俊拒絕後,她怎麼想怎麼憋屈,於是週末晚特地拉上朋友去了高俊打工的夜攤想問個清楚,結果冇瞧見目標。等菜的時候她去問老闆,老闆語出驚人:“那小子好像是住院了,具體的我也冇問。喏,你可以去問問那位,他是主動來代高俊的班的,好像是他的朋友。”

身後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韓秋雨扭頭,看見了一個圍著圍裙,兩手端著菜咋咋呼呼的……光頭?

於是,韓秋雨順理成章地抓住了滿貴,三兩句問出了來龍去脈。原來高俊白天在工地上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晚上到大排檔繼續為人民的吃喝玩樂事業做貢獻。前幾日,工地上出了個意外,大風把高樓上的一套施工工具吹落,砸傷了經過的路人。冇人承認是誰落在那兒的。經理氣急敗壞查不出人,要讓高俊負責的小隊賠錢走人。

“所以呢,他就一個人背鍋了?”

“是啊。”滿貴義憤填膺,說到氣處甚至紅了眼,“明明不是哥的錯,但他為了保我們,全都擔下了,醫藥費、工地誤工的損失……最倒黴的是傷者的家屬認定是俊哥害的,叫了一幫人去找俊哥麻煩。俊哥雖然厲害,但也架不住那麼多人一起上啊。”

韓秋雨深吸一口氣,問:“他在哪?”

高俊聽完滿貴的敘述還有點發愣。幾周杳無音訊,他已經對“再聯絡”不抱任何希望了,前幾日突然接到韓秋雨的電話,他不能說不驚喜,即便身上纏了繃帶打了石膏,劃開的傷口和骨縫裡卻好像開出花來,把所有的疼痛都化為甜津津的馥香。他不想給她添麻煩,但這通拒絕的電話彷彿撥開了他的糾結,讓他想要踏出一步。他決定再次安頓下來後一定要和對方來一次體麵的相見,隻需要見一麵,給過去不甚完美的告彆畫上圓滿的句點。不曾想,他還未收拾好滿身的狼狽,韓秋雨便毫無預兆地從天而降,準確捕捉到他鼻青臉腫、喪家之犬的模樣。

高俊被這一招弄得措手不及,隻好選擇閉嘴,看見韓秋雨掩了門和醫生在走廊上交談,恍惚間有種擁有家人的錯覺。韓秋雨謝了醫生推門進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高俊直愣愣的傻樣,配合著額上的包紮有點慘兮兮。她先是毫無人性地嘲笑了一聲,這才正經說道:“你的東西,滿貴已經替你打包好,放我家去了。醫生說了,明後天就可以出院,到時候我來接你。”

“什麼?”

“你不是冇地方住了嗎,掙來的錢又賠了個精光,還想去哪?”

“我可以住便宜一點的旅社……”

“打住。”韓秋雨扶額,“就你這斷胳膊斷腿的熊樣,還想和人擠大通鋪?萬一再磕著了,骨頭長歪了,你負責啊?”

“哦,對,我忘了,骨頭長你身上,長殘了當然你負責。”她語速連珠帶炮,忽然一下子冷靜下來,“是我不識人臉色,一張熱臉硬要貼你的冷屁股。我以為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不是朋友,至少也是遇見困難搭上一把的熟人。敢情鬨到最後,全是我一人在自作多情,所以當年你才斷聯絡斷了個乾乾淨淨,因為我根本就無關緊要。”

她原本隻是做戲,想讓高俊心懷愧疚,到最後卻動了真情,喉頭一動溢位一聲哽咽,索性瞪著眼睛不說話了。

高俊麵色已經不大好看,等到最後一句更是眸色一深。滿貴以為大哥要發火,心驚膽戰正想勸阻,卻見大哥微微低頭,一副認錯的模樣:“是我不好。”

韓秋雨不再多言,扔下一句“我明天再來看你”就走了。徒留一個目瞪口呆的滿貴:這他媽能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這還是我那位一打三的大哥嗎?

韓秋雨走在街上,臉上還有些發燙。夏季的熱風越吹越躁動,她卻以毒攻毒覺察出自己的反常。

大多數情況下,故人相逢,應是拘謹、慎重、小心翼翼,推杯換盞間試探出雙方相處的尺度和原則。如爾春風拂麵舉止親昵,我自笑臉相迎惺惺作態,隻是雙方都在五濁塵世中沾泥惹土,重逢的驚喜一閃而過,心中唯剩利益計算斤斤計較的成人法則。照此交友標準下,高俊妥妥地被歸為“過後就忘再不往來”一檔,無用得甚至連勾勾嘴角都吝於給予。

可她現在在做什麼,明明不是聖母的設定卻自攬一包袱麻煩,她和高俊的關係有要好到這地步嗎?還是歲月的磋磨溫柔了稱不上美好的回憶,連同那些習以為常的一個抬手,平淡無奇的一句對話,都讓人嗟歎唏噓,心裡是吃了黑布林般的後勁悠長的味道。

等到韓秋雨接高俊回家,她還是冇有想明白自己的態度。韓秋雨握著鑰匙,能感受到身後人不急不緩的呼吸聲,顫得她有點心慌。算了,冇什麼好怕的,不過是暫時同居,又不是冇住過。她穩了穩心神,扭轉鑰匙,“哢嗒”一聲,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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