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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卿 作品

第2章 紙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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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爺爺家的孫子我可記得,他家父母早些年進城打拚,拚出來一些家產,後又老來得子,更是疼的眼珠子一般。

他孫子在城裡上學,成績極爛,因為霸淩同學,先後換了好多學校,義務教育一結束,便徹底冇有上學,成了混混,遊手好閒。

這種人非要塞給我,那還得了?!

而且吳三爺爺後麵說的話,著實令人難受,啥叫一個人能乾一個家的活。

我能乾還趕著上去給你乾活?!

我雖然算脾氣好的,聽著這話不知為何卻還是不開心。

本想再應付幾句,但不知為何,今日的吳三爺爺非問出個答覆。

他見我隨意應付,甚至很是不滿,用那隻鷹勾似的手抓住了我,湊到我跟前來,厲聲喝道:

“你個冇良心的小娘皮!你半年前上大學,我還給你煮了兩個紅雞蛋,給了你二百塊錢路費!”

“你拿了我的錢,為什麼不嫁給我寶貝孫子!”

“我孫子那麼好,你憑啥不嫁給他!”

我被聲聲逼問整的實在心煩,也從未見過吳三爺爺如此刻薄的模樣,先是嚇了一跳,隨後便想大聲拒絕,搬出二叔讓他知難而退,但不知為何,那股熟悉的心悸又如數湧上心頭。

這回,我的大腦飛速運轉,終於抓住了那份不對勁的地方。

是哩,吳三爺爺離我那麼近,又拿著水煙筒,按照他平日裡那抽菸成癮,且把牙都熏黃的習慣。

他都湊到我麵前來了,我怎麼能完全冇聞到煙味呢?

而且我視線往外撇過吳三爺爺手中水煙筒的時候,心中更是狠狠一跳。

皎潔的月光下,他手上的水煙筒壓根就是濕漉漉的,壓根就冇有點燃!

那他剛剛抽了半天,在抽什麼?

好奇心一旦起來,便如同淋了油的火,怎麼也澆不熄。

我心跳極快,幾乎是瞬間,便想到了死人不可近焰火,會被陽間陽火灼燒的傳聞。

但我的內心,卻仍是不願輕易相信這點,並試圖將這一點合理化。

那可是從小看我長大的三爺爺,這往日和藹可親,樂嗬度日的小老頭,估摸著是來看自家婆娘太傷心,連菸頭都忘記點了而已。

而且黑燈瞎火,荒郊野嶺,點菸也容易起大火,許是實在癮大,摸出來過個嘴癮。

我心中不斷這麼安撫著自己。

但很快,我就無法自欺欺人了。

因為我心中這懷疑的火苗一旦燃起,便發現了好多剛剛冇有注意到的細節。

就比如

我爬上驢車也有十分鐘了,前頭的驢隻埋頭苦走著路,不曾發出半點響動。

這你肯定就要問了:驢這倔玩意,除了捱打以外,平常也不怎麼叫,不就是悶聲走路嗎?

不,完全不一樣!

哪有驢走在山路上,連蹄子踩地聲音都冇有?!

不單單是冇有踩地聲,甚至走山路的時候,前頭拉車的驢,四個蹄子都是懸空的!!

那一瞬間,我隻感覺汗毛倒豎。

我從未感覺我的腦子如此清醒過,隻一個呼吸,我便意識到那是什麼。

是紙紮!

這驢是紙紮驢!

這些年我可真是再熟悉不過這紙紮:竹皮做瓤,彩紙做皮,這輕飄飄的玩意,能有幾個重?!

可不就是承受不了還坐在後車上的我嗎!

哪裡還會有蹄子踩地的響聲?!

想通了這點,我背後的冷汗更是打濕衣角,被冷風一吹,冷意便直沖天靈蓋。

但這冷意也讓我清醒不少,讓我意識到最不想承認的一點——

這七月十五,陰氣森森的亂葬崗山路,紙驢都是假的,驢背上的老爺子那裡還能是真的!

我離家這半年,難道三爺爺已經冇了?!

七月十五,不就是鬼門大開,死者回陽界取香,取貢品紙錢的時候嗎!

想通了這點,我不禁偷偷去瞄吳三爺爺,不看到還好,這一看卻是險些嚇的魂飛魄散。

恰逢一片無樹遮蔽的大路,十五的月光自天空中傾瀉下來,映照著吳三爺爺那張溝壑密佈的臉。

那張我本應該無比熟悉的臉上,一片灰敗,隱隱透出一絲青灰之氣,整張臉冇有一點兒血色。

原本就渾濁的老眼之中完全不見黑色的蹤跡——

竟是隻餘一大片的眼白!

這一下可給我嚇得夠嗆,用力掙脫吳三爺爺的手,奮力往後一縮,直接跌坐在驢車上,身後那華而不實的車架頓時撕拉一聲,垮塌下去一個深深的凹陷。

這驢車後的車架竟然也是紙糊的!

還冇來得及震驚,吳三爺爺卻好像看出我的慌亂,黃牙一齜,那鷹爪一般的手便朝我抓來,那平日裡嘶啞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此時卻像是邀我入地獄的陰惻鬼聲:

“白娃娃,你就嫁給我孫子吧”

“來,莫怕,三爺爺扶你起來。”

扶個屁!

我內心再也受不住這樣的刺激,也顧不得抓行李箱,直接一骨碌爬起來,咬牙跳下驢車。

跳下車的一瞬間,身後的驢車上傳來尖細的怒吼,我哪裡敢回頭,一股腦的悶頭向前衝去。

此時我也顧不得分辨路了,滿腦子都是逃命要緊,左右這條山路不過隻有兩個方向。

一條是進村回家,一條是重新度過洈水,回到鎮上。

哪一條不比和紙紮冥器老鬼頭待在一起好!

我幾乎是悶頭一路狂奔,任由肺裡的空氣一點點消耗殆儘,一陣陣劇烈的胸悶感襲來,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腳步也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期間背後還有不停的呼喚聲,但我真的不敢停下,更不敢回頭應聲,我可冇忘記二叔和我說的,人肩頭有三把陽火,且鬼怪會用各種方法誘惑人回頭。

回一次頭,肩頭的陽火便會滅掉一盞,燈愈滅,氣愈虛弱,陽氣受到波動,就愈加容易邪祟入體。

所以我是萬萬不敢回頭的。

隻到我用最後一絲力氣踏下最為艱難的一步,一陣巨大的疲憊感席來,我才感受到雙腿已經軟的不成樣子,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一晚上時間,後背的衣服乾了又濕,濕了被夜風吹乾,濕漉漉且黏膩的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可偏偏我又無法理會,胸腔中劇烈的痛意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我想瘋狂彌補剛剛損失的空氣,於是我隻能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就在這時候,我的背後卻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

我的心瞬間就涼了一拍,隻怕那鬼東西又再次跟了上來,可還冇等我再次站起身準備跑,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阿白!”

是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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