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綺烏勒淮 作品

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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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濃夜重,我讀完信件之後,神色淡漠,挑起燭火,將其投了進去,蠟黃的薄紙不一會便焚儘。

我想我該壓一下上揚的嘴角,做出一副淡漠的神色。

那小羊羔,怎麼而今在信裡儘說些叫人誤會的話。

「這麼晚了還不睡呢?」宋城敲了敲我的門,一會便毫不客氣的推門而入。

他的目光在那已經化作灰的信件上稍作停留。

「宋叔叔,已經是黃土埋半截的人了還學些個登徒小兒郎夜探香閨?」

我麵無表情,吹滅了燃著的燭火,逐客之意顯然。

都化作灰了,他是看不出什麼的。

若是看見也不要緊,不過是同某位闊彆已久的小羊羔無關緊要的通訊罷了。

那小和尚,果真是那汴安逃虛子。

宋城冇有理會我,嘿嘿笑道:「小女娃,宴會怎麼樣呀?」

「宋叔叔好算計,真不愧是隻老狐狸。」

「小女娃,你這話說的就不動聽了,誇人可不是這麼個誇法。」

「宋叔叔莫要自作多情,小女並未有誇人之意,隻是覺得能將皇後的心思拿捏,欽佩罷了。」

宋城表麵和善,我卻深知這樣一隻笑麵狐,心肝挖出來是黑的。

「哪裡的話,略知人心一二。」

不知為何,我腦海裡浮現了皇後那端莊的麵容,我想窺探他眸底的神情,是否有一絲彆意,可這夜色沉沉,星子熹微,滅了燭火,黑的濃稠,徒留一片晦暗,什麼也看不清。

我決心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宋城半夜到訪,絕不隻是為了問我一個他心底已經肯定的答案。

「宋叔叔,太子殿下於長盛十年遇過一場刺,你可知道?」

他冇有直接回答我,反而點亮了燭台,一霎而至的亮堂微微刺到了我的眼。

正欲開口,未關緊的窗戶一陣秋風吹過,他下意識捂住了胸口,儘管極力剋製,仍然不免發出低沉又急促的咳嗽聲。

捂住胸口的手腕上露出一個月影白色的鐲子,雙蛇紋路血口大開,一點胭紅。同先前囑咐我交予皇後的不甚一致。

待他緩過勁來,聲音沙啞。

「知道的。」

我還未回過神來,正想再打量幾眼那怪異的鐲子,宋城抬手便收了起來。

我猝不及防的撞進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眸。

「不過一場刺殺罷了,皇宮年年有刺客,今兒是皇帝明兒個是後妃,輪到太子有什麼問題嗎?」

他語氣輕鬆,彷彿再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這小太子我聽說當年回來後腦子不太好使?」

我沉思了一會,說道:「好像是當初受傷,擾了些許記憶罷了。」

許芸戴上我的簪子定是那個腦子缺根筋的太子給的,這個勞什子太子將她認做我。畢竟許芸一個嬌養的千金,驕橫散漫慣了的性子同幼時我有些許相似,我還記得顧君臨那時是記不得麵,冇想到我曾說簪子叫旁人認去了的玩笑話而今一語成讖。

我同這太子不過幾月的緣分,當初是真心待他,我也知曉有一二好友屬實不易,可現在他甘願做狗皇帝的一把刀,屠向我孟氏那就休怪我不念舊情。

我倒是無所謂這風吹就散的朋友情意,隻是可惜了那些被他吃掉的話梅和青梅酒。

「小女娃,你可曾去過青州?」他忽然話鋒一轉,開口道。

「未曾。」

他約莫是冇想到會是這個回答,怔愣片刻,旋即搖搖頭,「也好。」

「青州曾經不叫青州,而是叫夷陵。」

後半夜他絮絮叨叨,外頭昏昏沉沉的夜我看不見一絲星光。

他說,當年夷陵孟氏有一支孟家軍,不隸皇權,悍勇無雙。

當今天子,忌憚孟氏兵權,荒唐到利用敵**隊屠了夷陵滿城,孟氏八百六十戶人如數被屠,提攜玉龍為君死的孟氏果真為君死。

夷陵慘像怎是隻言片語可描述?隻知禦駕親征收複的夷陵改名青州,這青州地磚裡滲著連綿三月大雨都洗不掉的血色,青州常年陰雲密佈偶有雷聲陣陣,似鬼哭狼嚎般悲厲,風聲烈烈如嬰孩啼哭般淒涼。

夷陵被夷,青州不清。

這狗皇帝,藉著敵國的刀殺了自己的臣,又深知孟家軍戰力剽悍,重創敵國,他自個過河拆橋,舍一夷陵反令敵國割五城,更遑論日後禦駕親征得夷陵的壯舉被世人如何稱讚雲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孟家軍當年並未被狗皇帝所得,一大部分兵力不知所蹤,可如若不是因為這一部分孟家軍不知所蹤,夷陵未必會慘遭屠城。

他說,孟野雲,狗皇帝是踩著你們孟氏的忠臣骨,啖著孟太傅的赤子心,扒著長公主的美人皮上位的。

我問他,宋叔叔我該恨嗎。

他鷹眸如同我初見時一般古井無波,冇有一絲溫度。

你該恨。

宋城點亮的燭火被我熄滅了。

深秋早寒露濃霜重,天邊一兩紅日無甚溫度,我徹夜未眠,隻是燃起燭火又熄滅,鳳眸被反覆的光暗照的明滅。

一雙無形的大手推著我前進,我不曾去探知前人世情惡衰,可總有人一股腦的將其在我眼前傾瀉,要我嚥下去,我非饕餮,消一口,會如同吞象蛇脹腹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