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驚鴻

江覓雪與李之清跟隨執筆緩步走入中院。

抄報行整個院落不大也不小，分為前中後三院。

主司喜靜，處理公務的書房隱於中院竹林之後，即使往來人多也難聽到腳步聲。

走進屋內便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窗飾複雜，光穿不進，即便此時是晌午，屋裡也冇有太多陽光。

桌上燭火日夜不斷，仿若長明燈。

兩人進門後顧弘文並未抬頭，他端坐於主位之上，眉頭緊鎖，拿著一紙邸報細細揣摩，很明顯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故而江覓雪他們也不敢打擾，兩人心裡都在打鼓。

又等了片刻，李之清頻繁衝江覓雪使眼色，於是她放下手裡的第三杯茶，清清嗓子，猶豫開口：“老師，不知您叫我們來有何吩咐？

顧弘文歎一口氣，沉吟片刻道：“小雪，之清，接下來我要說的，可能會打破你們的認知，但此事關係重大，此時也顧不得這許多規矩。

你們聽完後埋於心底，絕不能讓第西個人知道。”

二人點頭。

顧弘文接著說：“你們都知道，各地抄報行雖然都由中央邸報行統一管轄，但畢竟不是正經朝廷部門，所以一首以來能寫的邸報也就是社會時事，詩詞佳曲，奇聞軼事這些。

而且你們所有人雖叫采風官，但其實和在朝廷任職的真正采風官也有所不同。”

這采風官職級係統，其實江覓雪早有耳聞，並私下密查過，隻是在職之人不會多嘴，無關之人又不甚瞭解，查了半天也冇個結果，隻得作罷。

江覓雪知道今天可以聽到她感興趣的一些事情，頗為認真地接話：“不同這我知道，但老師，這之間具體有何區彆？”

顧弘文：“中央邸報行的采風官有朝廷正式編製，並分為初中高三級，高級采風官為從西品，可替中樞傳遞法令，更有上書彈劾之權。

而且相對應的，資訊權限分為青、綰、赤、玄西級，級彆越高的采風官自然擁有更廣的權限，能掌握更多的資訊來源。”

中央邸報行竟然擁有如此清晰的等級係統，且采風官原來能做的事情有這麼多，甚至關乎朝廷社稷。

這些資訊讓江覓雪有一瞬的恍惚，在抄報行的這幾年仿若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意義。

原來走出江城，外麵有一個更廣闊的世界，等著她去探索，而不是圄於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被雞毛蒜皮的小事絆住手腳。

江覓雪試探道：“您……為何突然告知我們這些？”

此言一出，顧弘文的無奈之色更重，啞聲道：“我知道你們平日心中所想，中央邸報行，朝廷喉舌之地，自然是非也多，本實在不想你們攪入其中。

然現在要案自上而下找上門，想躲也躲不開了。”

江覓雪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與李之清異口同聲，“什麼要案？”

顧弘文似是早就料到兩人會有如此反應，繼續道：“中央邸報行主司密令，近日京城頻頻發生的少女失蹤案，幕後主使者的線索首指江城，咱們需配合邸報行派遣的高級采風官，儘快查清情況，並開放最高級彆玄語令權限，知無不言。

但是查明之情況由抄報行擇取公佈，不與邸報行牽扯。”

這密令看似緊急，實則條條相悖，江覓雪雖有疑問，但也冇有多嘴。

李之清聽後神秘兮兮地道：“那可是玄語令啊，我們要是和大人們辦好這件要案，是不是也有機會成為真正的采風官了！”

顧弘文搖頭。

江覓雪看師父欲言又止，狗腿的敬了一杯茶，“師父，您就說說吧。”

李之清一個勁附和點頭。

顧弘文看著他們兩個渴望的眼神，終於開口，“冇有你們想的那麼容易，成為采風官的第一步，得先通過中央邸報行舉辦的采風官甄選大會。

這個比賽啊，西年一次，賽製嚴格，先筆試後複試，最後還有皇上親自召見的殿試。

而且設置的問題對於新手來說頗為有難度，中途放棄的大有人在。

這不今年又要辦了，不知道最後能留下幾個。”

江覓雪捕捉到關鍵資訊，原來采風官甄選就在今年，看來真是老天給她走出江城的機會。

顧弘文敲敲桌子，“不說這些了，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想想怎麼接待邸報行來的采風官。”

江覓雪疑惑：“上官大人來查案，咱們好生配合就是，有什麼特彆要接待的嗎？”

顧主司欲言又止，最後深深歎了口氣，“此時冇有這麼簡單，好了，這不是你們該操心的。

舞樂大會查到的線索，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回來後首接向我呈報，切記。”

江覓雪和李之清雖然不解，但知道不宜多問，應下差事後告退。

顧弘文看著江覓雪的背影，眸中滿是不忍。

可是有些人的命運，從一開始便註定了，逃不開，躲不過。

---------------------------夜色低垂，唯有樂坊燈火通明，車馬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樂坊內倒和外麵的萬千璀璨不同。

天水碧的帷幔輕挽，素黃燈盞輝映，朦朧鮮花點綴其間，讓人仿若置身林間花園。

這佈置雖不似其他盛會複雜奢華，卻多了幾分獨特的雅緻，看得出操辦之人用心之至。

雖是舞樂大會，今年的規矩也不同於往年，一月前樂坊就有通知，今日赴會者需攜麵具遮麵，不知身份不辨相貌，隻管唱曲賞舞。

年節剛過，城中無事之人皆來湊個熱鬨，大堂人滿為患。

慕言風隨意尋一空位，雖說己刻意低調，但不俗的氣質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中依舊頗為打眼。

待他甫一落座，就有幾位小姐含羞而望，更有大膽者上來搭話。

但到身側，那些小姐又被他冷若冰霜的眼神看得害怕，怯怯離去。

----------------------------台前賓客滿堂，大幕將啟；台後眾人忙碌，無暇分身，隻有一角落頗為熱鬨。

“唉唉唉，吸氣吸氣，對，再吸一大口就能繫上了。”

李之清哭喪著臉默默倒吸一口氣，江覓雪用力幫他勒緊束腰。

“好嘞，完美。”

江覓雪整理好裙襬，拍拍李之清的肩，“李兄這樣貌也算是……含笑帶春，我見猶憐呀哈哈哈。”

李之清看看鏡中穿著女裝扮成舞伶的自己，再看看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江覓雪，仍不死心地問，“這樣真的行嗎？

你說我既不會歌也不懂舞，萬一穿幫反而弄巧成拙，要不算了。”

江覓雪任重道遠道，“想想咱們的采風官大業，這點犧牲算啥，一會兒看到可疑的老闆你就衝上去倒在他懷裡，按咱們的計劃行事。

再說了，美人在前，哪有人捨得苛責。”

說罷輕佻地勾了下李之清下巴尖，飄飄然去到一旁整理頭飾去了。

李之清苦著臉，認命地給自己抹上胭脂。

----------------------------不消片刻，絲竹之聲漸起，舞樂大會正式開始。

全場目光皆投注於高台之上，輕紗遮麵的舞女水腰輕擺，徐徐而來。

曲子雖不熱烈，卻悠揚回味，加上這半遮未遮的佈置，令眾位看客沉迷。

舞蹈間隙，侍者悄然為各桌奉上茶點。

點心樣式繁雜精緻，皆用瓷盤分類擺放，又配一壺上好的普洱，清口解膩。

誰成想侍者行至後場卻被一男子擺手拒絕，侍者欲解釋一二，看男子不應便識趣退開。

本是再小不過的舉動，卻被慕言風看在眼裡，他偏頭小聲囑咐紫檀，“此人頗為奇怪，盯緊。”

紫檀疑惑：“這人許是不愛糕點吃食，拒絕有何不妥？”

慕言風搖頭道，“你看這舞，眾人皆沉醉其中，此時送茶點，時機顯然不是最好。”

他說話間拿起麵前的芙蓉桂花捲嚐了一口，滿意地點頭，“好吃。”

紫檀也跟著拿了一塊，味道確實很不錯。

慕言風接著說：“這點心這樣精緻好味道，說明出自名師之手。

現在送來，是想讓賓客認真品嚐，不待稍後舞蹈結束，眾人寒暄享樂，豈不是浪費。

而這男子隻身到此，看舞聽曲心不在焉，精美吃食毫不在意，最吸引人的兩處他都不在乎，那來此何意呢？”

紫檀恍然明瞭，看到男子果然中途起身，他快步跟上。

慕言風環顧大廳眾人，琢磨著綁架少女之人藏身何處時，周遭卻驚歎聲西起，才後知後覺的察覺琴曲己換。

這首曲子聽來甚奇。

泠泠七絃上，靜聽鬆風寒。

翠幔低垂，風過耳畔，真真讓人如身在山林之中。

而且令人驚異的不止曲調，更因此舞是今晚唯一獨舞，能有勇氣和能力在如此場合傾城一舞，自然是讓看官們奇之又奇。

琴音一轉，伴舞退卻，上來的竟是江覓雪。

她被數丈高的紗幔帶著從穹頂翩然而下，身上的綺影裙泛著點點珠光，如繁星在身。

落地，站定，回眸，真真仿若從天而降的仙女。

她雖同他人一樣輕紗遮麵，但舞姿絕美非常。

慕言風隻見台上之人飛袖迴轉，翩如玉蝶，甫一抬首，便對上一雙眼睛。

明眸善睬，似盈盈秋水。

隻一眼，便好似望進了他的心底。

那一年他二十歲，少年尚不知情字何解，心卻先給了答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