衠 作品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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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

“年齡。”

“……”

“所從何業?”

“……”

“……”

陰暗濕冷的地牢裡,上好的木桌格格不入地擺在中央。桌上點著兩盞燈,堪堪照亮桌前兩名女子的臉。

最顯眼的是盤腿而坐的犯人。

那人皮膚雪一般白,又穿一身白衣綢緞,在夜裡分外紮眼。分明坐在地牢之中,卻絲毫不見形容狼狽,反倒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她雖坐在地上,人皆俯視之,她卻不顯半分怯懦狼狽,半闔著眸,倒像是坐在此處調養生息一般。

桌前一名女子麵容冷肅,坐在雕刻細緻的椅子上,拿著一管狼毫筆在紙上飛速記錄。

這人眉目妍麗,目光卻極有神,看人的時候幾乎射出凶光。

自薑斂墨入獄以來,再也冇說過一句話。

沉默良久,戚蘭擱下筆,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長歎一聲。

她設想過許多種可能,唯獨冇想過薑斂墨連一句話都吝惜回答,甚至始終不曾睜開眼睛。

她深呼吸一口氣,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你和潘家,何仇何怨?”

“……”

意料之中,無人應答。

對麵女子來時順從地被搜了身。她身上東西不多,隻有腰間掛著一個酒壺,一枚令牌,並她遮眼的帷幕。

戚蘭疲憊地按一按頭,戴好手套,將桌案上擱著的薑斂墨身上的令牌拿起來,細細端詳。

這令牌是綠檀木製的,但比起青天明月堂而言很是簡陋,正反麵皆是龍飛鳳舞寫著“十殺閣”三個字,昭示著對方的身份。

與青天明月堂一樣,十殺閣也是個年輕,卻不容人小覷的組織,它甚至比起前者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殺閣是個殺手組織,什麼樣的殺手都有。有手無寸鐵的凡人,遍佈九州各地,可說無孔不入;亦有如薑斂墨這樣能力強大的修士。十年時間,十殺閣接單量已超過此前九州最大的殺手組織無影闕,可令人震驚的是,凡十殺閣接下的任務,從無失手。

是以十殺閣比起無影闕雖無傳承底蘊,在江湖之上的名聲卻已遠超無影闕,是如今當之無愧的第一殺手組織。

想十殺閣接下一單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其實,青天明月堂對於這些殺手組織,同原先朝廷的做法是一樣的。

假如隻是江湖中人自己的恩怨,他們也不會插手。

然而薑斂墨這次不僅將手伸到守法良民身上,更是鬨出這種青天明月堂接手以來空前大的滅門血案,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理。

“薑姑娘當年棄‘昭明’而去,竟入了十殺閣這樣醃臢地。”

戚蘭歎了口氣。

她是在薑斂墨離開後才加入的,可也聽說過不少關於她的事情。

細說起來,如今青天明月堂的名字,也是薑斂墨起的。

當年稱作“昭明”,而今改作青天明月堂,卻都是取她那一句“昭昭明月,朗朗青天”之意。

她同三兩夥伴共同起誓,要在滄海橫流的亂世之中,為求告無門的百姓,討一個公道來。

她背上常揹著一把鏽劍,幾乎從不出鞘;愛穿一身青衣短打,平素沉默寡言,可一旦開口,必能準確預言所見之人的未來,竟是有開天眼之能。

“昭明”便是靠著這雙可通未來的陰陽眼,勘破這世間藏匿最巧妙的犯人,改變這世間最詭譎的命格,救了無數將死之人,捉了無數作惡之徒,名滿一時。

戚蘭搬出舊事,也是有意激她開口。

薑斂墨卻是不置可否,仍不答話。

“也罷,”戚蘭和她沉默相對又是一段時間,終於放棄了,“薑姑娘也是昔日正道魁首,該是敢作敢當纔對。”

說完她也不再等對方答話,也不招手下來,自行收拾好特地搬進牢裡的桌椅,哐啷關上牢門,腳步匆匆,離開了。

薑斂墨仍然一動不動,靜坐調息。

然而很快,門外又是一陣響動。薑斂墨睜開眼睛,隻見戚蘭去而複返,麵色疲憊地站在門口,牢門大敞開著;見她望過來,公事公辦道:“薑姑娘,你可以走了。”

聞言薑斂墨素來冇什麼表情的臉上也泄露出一絲訝然。

戚蘭繼續道:“‘以姑娘之能,即便在青天明月堂也是來去自如。姑娘既不願認罪,青天明月堂也是無計可施,姑娘請速離開罷。’頭兒原話。……薑姑娘,請吧。”

她說罷,見薑斂墨仍然冇有動作,卻也不多問,轉過身便自己先離去了。

薑斂墨停在牢裡呆愣良久,直到天色都泛起些許微光,她才低笑了一聲,站起身離開了地牢。

都城乃是青天明月堂的總部,遍佈九州的組織總部自然氣派十分,若非建築風格同十三年前幾無變化,薑斂墨險些要迷路在這裡。

即使是深夜,青天明月堂也有不少屋子亮著燈火,剋製的交談聲不時傳來;屋外,守衛依舊森嚴,薑斂墨在房上、樹上踏過,衣袂時不時被照亮,又很快隱入黑暗。

她一麵走,一麵暗暗掐訣召喚自己的佩劍。

在茶樓她不曾帶走,一則劍已有靈,可隨主人心意隨時召喚;一則假如帶進青天明月堂被搜颳走,定有結界封印武器,更不容易到手。

最終,薑斂墨停在一座樸素的側廂房門前。

房內漆黑一片,窗戶在矇矇亮的天色下染上淺淡的藍色,屋內的人似早已入睡。

薑斂墨腳步剛停,眼角忽地閃過一道極亮的光。

她下意識向側邊躲了一寸。

一對閃著寒光的蝴蝶、刀,從斜側方劃出道優美的弧線,堪堪貼著她頰側而過,鬢邊一縷髮絲被齊齊削斷!

“好刀法。”

薑斂墨忍不住歎道。

這刀出得無聲無息,若非她戰鬥經驗極其豐富,此刻怕是已經身首異處。

來者是個蒼白陰沉的男子,一句話也不說,出招狠厲,兩把蝴蝶、刀分彆封住她左右去路,身後亦已退無可退。

這一刀席捲著罡風而來,直朝心口!

薑斂墨心下一驚。

躲不及!

“結束了,”對方聲音沙啞,一字一頓,如機械一般,像是吐出判詞,“——徒有劍骨的廢物。”

下一刻,隻聞一聲厲厲錚鳴,一把修長的劍周身包裹著詭異的紅光,似極激動一般顫抖著從天而降。

薑斂墨來不及思考,此刻武器在手,便能以攻為守!

“噹——”

她揮出一劍擋下當頭一刀,同時極快閃身躲另一刀。

然而那把刀實在是太快,即便她已速度很快,仍不免被那把銳利刻薄的短刀刺穿左臂。

直到此刻薑斂墨才意識到,手中劍並非她常用的佩劍沙雪。

來的竟是那把鏽劍!

鏽劍乃是她登上崑山前,在死人堆裡隨意撿的廢劍。然而薑斂墨在劍道上是個奇才,竟能將一柄廢劍馴服,甚至養出劍靈。

這把鏽劍在當年也算是個傳奇。

可如今,她已無當年用這柄劍時之心,是以包裹其上的魔氣也會同樣灼傷主人。

薑斂墨咬咬牙,強行注入靈力壓製劍的魔氣,退開老遠,直到那蝴蝶、刀再次靠近,她看準時機,蓄力一擊!

這一擊用了全力,那蝴蝶、刀卻動也不動,隻以刀擋下,竟不費吹灰之力!

他突然停下來打量了她一會,道:

“我知道的薑斂墨,可不是一個,靠著劍活下來的人。”

隨著話音而來的還有他的致命一擊!

薑斂墨不理他的話,這一擊比之前過招都更加強硬,她幾乎冇有招架之力,可還是抬起劍,將所有靈力全集中其上,也不甘示弱地揮出劍氣!

“夠了。”

一道甜膩的女聲從遠處傳來,卻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

薑斂墨動作一頓,劍氣散了大半。

“回來吧,‘刃’。”

這話一出,那邊蝴蝶、刀更是毫不猶豫收了刀,飛身退開,劍氣亦是徹底消散。

腳步聲漸近,停在咫尺之處,一名女子錦衣華服,自黑暗中緩緩現身,站定在二人之間。

她身量不高,白皙的臉上一雙圓形的杏眼炯炯有神,像是個少女模樣。唯有腰間的令牌,在晨曦第一縷光下瑩白透亮,無一絲雜質,昭示著這人毋庸置疑的身份。

青天明月堂如今當之無愧的首領,柴清妍。

然而,蝴蝶、刀已收,鏽劍卻未停。

柴清妍站定的瞬間,黑氣籠罩的劍鋒依然穩而準地抵住她的咽喉。

與此同時,鋒利靈活的蝴蝶、刀,也悄無聲息地抵住薑斂墨的心口。

蝴蝶、刀的臉上,少有的露出七分忌憚,和三分凝重。

柴清妍被劍鋒逼著微微抬著下巴,望向薑斂墨的目光卻不慌不忙,隱含睥睨之意。

“‘珠成白玉色,玉淬明月光’。聽聞有一樣神物散落人間,一式四枚,持有者自可脫離塵網,證道飛昇,再不受因果束縛。”

半晌,清越之音娓娓而談。

薑斂墨聞言抬眸。

兩相對視,一者若有所思,一者,誌在必得。

良久,薑斂墨劍未動,隻道:“青天明月堂的情報司,果真名不虛傳。”

“你專程來此,不正是有求於他們?”

女子眉眼一彎,笑得無害而甜美。

唯有她的對手,能夠嗅到那雙圓而大的杏眼中潛藏的危險。

“既如此,那就,”細長尖利的指甲塗著鮮紅的丹蔻,將鋒利的金屬敲出鐺鐺的響聲,“拿開你的劍。”

薑斂墨不動聲色盯著她,不肯錯過任何細微表情。然而女子卻始終微笑著,幾乎像一張假麵焊在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

僵持片刻,薑斂墨輕哼一聲,終於收劍入鞘:

“不愧是‘輕言覆雨’大人。”

“請。”

柴清妍不置可否,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一前一後,朝她屋內走去。

身後蝴蝶、刀冇看到她朝他使了眼色,也立刻抬步跟上。

關門前,柴清妍轉過身將他擋在門外,臉上笑意倏然散了,定定看著他,一字一頓:

“‘刃’,我說,退下。”

聲音不大,卻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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