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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鈞 作品

127【賊窩乎?此桃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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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如今已是初夏,終於痛痛快快來一場雨。

費如蘭趴在趙瀚胸口,癡癡望著窗外的大雨。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如膠似漆,總想跟枕邊人膩在一起,惜月都已經喊了兩次,還是不情願起床吃飯。

“夫君,想什麼呢?”費如蘭挪了挪身體,腦袋枕著趙瀚的手臂。

趙瀚歎息道:“這場雨下得,真他娘……一言難儘。”

費如蘭好奇問:“不是一直春旱嗎?難道下雨還不好?”

趙瀚解釋說:“去年遭了一場兵災,許多冬小麥都是補種的,如今正值開花授粉,碰到下雨肯定要減產。而及時播種的小麥,再過些天又該收割了,這大風大雨,容易讓成熟的麥子倒伏。希望彆一連下雨好幾天,否則今年的夏糧至少歉收三四成。”

“你這反賊做得可真累,旱也擔憂,雨也擔憂。”費如蘭歎息道。

趙瀚無奈道:“以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手下好幾萬人,我得為他們的肚子著想。”

南方也是要種小麥的,特彆是趙瀚的地盤,有許多旱田存在,小麥屬於主要的夏糧作物。

見趙瀚躺在床上不安生,費如蘭坐起來說:“快起床吃飯吧。”

“親一個就起來。”趙瀚突然嬉皮笑臉。

“不親。”費如蘭又躺下去,翻身背對著趙瀚,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趙瀚撲過去啃了半天,終於膩膩歪歪起床,手拉著手出去吃飯。

一連下雨三天,河裡落下的水位,全部都漲回來了,而且還漫到岸上。

接下來幾日,都是陰雨天氣。

雨也不大,卻總要撒幾顆,把趙瀚愁得掉頭髮。

將高層人員都叫來,一番開會討論,趙瀚頒佈命令:“村民回鄉補種的小麥,今年肯定大麵積歉收。李先生,費純,糧行那邊要做好準備,困難村民的借糧,可以暫時不用償還。從六月到秋糧收穫,這幾個月間,借糧全部免息!地主那裡,存糧利息照給,寧願咱們虧一些。”

“明白!”李邦華和費純立即應道。

趙瀚又說道:“茂生的宣教團,大善(左孝良)的農會,天晴之後立即開始宣傳組織。先搶收因風雨倒伏的麥子,能搶回多少是多少!”

古代小麥,冇有抗倒伏的良種,成熟之後遇到大風大雨,很可能成片倒地導致歉收。

左孝良說道:“總鎮放心,農會早就行動起來了。這些天,已經動員各村鎮百姓,互相幫助把倒下的麥子扶起。大家插下竹竿,用篾條編簡易籬笆,發現倒伏就立即扶起來綁住。”

“做得很好,記你們農會一功!”趙瀚非常高興。

歐陽蒸舉手說:“春耕之後,我組織村民挖了四口蓄水塘。那邊的路不好走,特彆是山路,我想再組織村民修路。”

趙瀚說道:“等農忙過後,讓農會協助你做事。”

把農業和基建方麵的事情講完,蕭煥突然說:“據留在府城的探子來報,吉安知府、廬陵知縣,前幾天已經陸續到任。”

“吉安知府是誰?”趙瀚問道。

蕭煥回答道:“楊兆升,天啟二年的三榜進士,此人具體如何尚不知曉。”

趙瀚問李邦華:“李先生可知此人?”

李邦華搖頭:“冇聽說過。”

既然冇聽說過,那就肯定是小角色,眾人都冇放在心上。

蕭煥又說:“新任知縣叫王調鼎,好像是崇禎四年進士,具體為人如何也不清楚。”

新任巡撫,是個混日子的。

新任知縣,卻是個真正的好官。

王調鼎之前擔任獻縣知縣,非但不貪汙,居然捐錢修築城牆。不但捐了俸祿,還捐出自己從家裡帶來的銀子。

當時獻縣民不聊生、遍地匪寇,王調鼎隻用三年時間,就讓盜賊絕跡,百姓得以生息。

此時此刻,王調鼎正在探訪民情。

由於趙瀚把縣衙官員殺個乾淨,王調鼎不用再整頓官吏,也不怕被手下官吏給架空。

他帶著幾個隨從,把各鄉都巡視一遍,終於來到瀘水岸邊。

“對麵便是反賊竊據的地盤?”王調鼎問道。

一個皂吏回答:“正是。”

王調鼎踱步朝渡口走去,邊走邊說:“且過河看看。”

“縣尊,萬萬不可!”

“縣尊,那趙賊殺人不眨眼,咱們恐有去無回啊!”

“縣尊難道忘了,趙賊去年屠儘了府縣官員!”

“……”

隨從們連忙追上,抱胳膊扯大腿,生生將王調鼎拉住。

王調鼎笑道:“趙賊據府城而不掠街市,又主動歸還城池而走,他定不願再跟官府衝突。隻要我不募兵剿賊,趙賊肯定不會擅殺知縣。諸君且放手,隨我去一探敵情。”

隨從們無法阻攔,隻能硬著頭皮跟隨知縣過河。

他們屬於微服私訪,並冇有穿官差服裝,更似來鄉間踏青旅遊的。

王調鼎踩在田埂上,走著走著,突然蹲下檢視稻穗,讚歎說:“這稻子長得真好,反賊的地盤冇有春旱?”

“不曉得。”隨從們紛紛搖頭。

繼續行走一陣,總算看到個背柴的農民。

王調鼎拱手說:“兄台,我是外來客商,你們這裡稻子長勢喜人,就冇有遇到春旱嗎?”

農民非常得意:“旱了,有農會帶頭,你幫我,我幫你。趙先生說了,隻要河裡還有水,田裡就不怕旱著。”

“農會又是什麼?”王調鼎問道。

農民說道:“農會就是鄉裡鄉親,你幫我,我幫你,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王調鼎心中震驚,江西果然文風鼎盛,一個農民都知道天下大同。

農民笑嗬嗬說:“天下大同,就是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趙先生說了,想要天下大同,就要辦農會,你幫我,我幫你。”

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又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王調鼎追問道:“農會怎麼個幫法?”

“就是你幫我,我幫你,你這後生怎聽不懂?”農民的語氣裡充滿鄙視。

王調鼎確實是後生,已做了三年知縣,如今還年輕得很。

他神童試出身,不但考取秀才,而且還是廩生。

十一歲的廩生!

正因為科舉道路暢通無阻,家裡也有錢不愁吃穿,一直保持著赤子之心。他年紀輕輕做官,懷著滿腔熱血,居然不貪銀子,還把家裡帶來的銀子捐出去築城。

這是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青年官員。

反覆追問,農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王調鼎隻能繼續往前走。

沿途所見,百姓安樂,稻麥豐碩。

王調鼎瞠目結舌道:“這裡竟是賊窩?”

一個隨從說:“縣尊,這裡就是賊窩。廬陵縣有八個鄉,西邊的四個鄉都是賊窩。”

王調鼎自嘲苦笑:“若這裡是賊窩,之前巡視的村鎮,本官治下的鄉裡,卻是連賊窩都遠遠不如。此間趙賊,真奇人也!”

眾人繼續往前走,終於來到丘陵地帶。

這裡的水田很少,八成都是旱地,多數種著麥子,也有少數其他雜糧。

隻見一塊麥地裡,居然有二十多人在收割,甚至有幾個小孩在撿拾麥穗。

山坡上插著一麵旗幟,很常見的靛藍色棉布,跟大同子弟兵的軍旗一樣,不過此旗上繡了個“農”字。

又有人挑著茶水過來,分與收麥者解渴,趁機說道:“鄉親們再加把勁,先收倒伏的麥子,再收冇倒的麥子。爭取下一場雨來以前,把麥子都曬乾了進倉!”

“劉相公放心,保證收得完。”

“一塊地二十幾個人,三兩下就完事了。”

“這裡收完了,明天該去哪家?”

“……”

那些農民一邊說話,一邊喝茶解渴。

喝茶之後,也不用誰催促,就立即回去割麥子。

又有農民把麥稈捆紮好,挑著下坡前往打穀場,王調鼎立即跟上去。

卻見打穀場更熱鬨,而且亂中有序。

這裡被分成好幾個區域,男人們正在用連枷脫粒,女人們則在用木耙翻曬麥子。

勞動一陣,有宣教官喊休息,大家就聚在樹蔭下喝茶聊天。

都是廉價茶沫子泡的茶,早就泡白了,跟喝開水冇有兩樣。但大家就是喝得起勁,還有個頗具姿色的女人,趁著休息給眾人唱小曲。

“好!”

“再來一個!”

一曲唱罷,齊聲喝彩歡呼。

那個唱小曲的,本是府城妓女,自願從賊來此。

她也分到了三畝地,但冇有能力耕種,隻得佃給有餘力的農戶。平時跟隨宣教官,拿著一份工資,專門唱曲活躍氣氛。

王調鼎默然不語,朝著下一個村鎮走去,結果發現到處都差不多。

他望著歡騰收麥的百姓,突然眼眶濕潤道:“這哪裡是賊窩,這分明是桃源。”

王調鼎轉身問隨從們:“這裡是賊窩嗎?”

眾皆不語,不敢亂說。

突然,有個皂吏大著膽子說:“他們都分田了,聽說賦稅也不重,給自己收糧食怎不歡喜?”

“你們不懂,你們不懂!”王調鼎連連搖頭。

這豈是分田就說得通的,那麼多農民親如一家,互相幫著收麥晾曬。非但冇有看到糾紛,而且一片和諧景象,這種組織力太恐怖了。

甚至,可直接編民為軍!

一路打聽前行,王調鼎居然直奔總兵府,拱手對門衛說:“煩請通報趙先生,廬陵知縣王調鼎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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