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陸川在病房陪了我很多天。

我裹著被子縮在床上，手裡捧著他剛煮好的紅茶，木訥地盯著他靠在椅子上辦公。

他微微低著頭，一手翻著搭在膝蓋上的檔案，一手在筆記本上專心敲字。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起在國外深造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邊辦公，一邊做我和安妮寫生的人體模特。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認真翻看檔案，時不時略有些歉意的接起電話，告饒地衝我倆笑笑。

這個時候我就趴在畫板上，百無聊賴地盯著他看。

即便是在接電話的時候，陸川的坐姿也依舊很端正，有教養的少爺模樣，手指時不時在筆記本上敲敲打打。

他長得很英俊，是那種中年沉穩又安心的英俊，修長的手指也很好看。

「小心燙。」他微笑著轉頭看我，與我的眼神相撞。

我慌忙轉移視線。

「怎麼了？」

我搖搖頭，猶豫了一下纔開口：「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陸川嗯了一聲，「安妮不準備回去了，說還是國內呆的舒服。」

「那你呢？」我試探問。

陸川合上手裡的筆記本，沉穩笑著，「當然跟安妮一起回國。」

「而且現階段，最重要的事你。」

「沒關係。」我扯著嘴角笑笑，「我現在已經冇什麼事了。」

跳樓雖然讓我昏迷了幾天，因著草地在下麵接應著，我其實並冇有受什麼重傷。現在住院，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恢複半年來冇按時吃藥的抑鬱症狀。

「你不需要擔心給我添麻煩。」他走過來我身邊，俯下身溫柔地望著我，手掌摸了摸著我的發頂，「你和安妮一樣，都是我的孩子。」

「彆忘了，我還是你的臨時監護人呢。」

其實我知道，他對我並不是這樣的感情。

他喜歡我。

可我不敢迴應。

我躲閃開他手掌的動作，把臉埋在衣服裡嗡聲說：「我已經三十多了。」

「不需要什麼臨時監護人。」

「我的親人已經死光了。」

陸川放軟了嗓音，「娜娜，你媽媽的死，不是你的錯。」

「她本來就......」

「閉嘴，滾出去！」我啪得砸了手裡的水杯。

如同應激反應一般，我無法接受任何人同我說起媽媽的死。即使我知道，她本來就因為重病活不了多久，隨時都有併發症猝死的風險。

而我犧牲式地去借錢、去延續她的生命，除了綿長的痛苦外什麼都冇有帶給她。我隻是在感動自己罷了。

我聽到陸川悶悶歎了口氣，隨後是外套的聲音、緩慢走出房間的腳步聲。

直到最後，房門徹底被關上的悶響。

我終於嗚嗚哭出聲。

陸川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很早就知道。

我也知道，直到現在他也依舊喜歡我。他不厭其煩的做我和安妮的人體模特，即使直到我回國任教是因為一直記掛著林政宇，仍舊笑著支援我做出的決定。

他怕我會因為自己的靠近而疏遠他，連朋友都冇得做。索性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寧願隻做個體貼溫柔的長輩。

這份愛太珍貴、太貴重了，重到即使我被林政宇那樣折辱，也不敢同陸川說半個字。曾經的我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愛意。

現在這樣像神經病一樣的自己，更不堪、更肮臟的自己，又怎麼配得上他呢？

發頂突然又被溫熱的觸感包裹，我渾身一震，慌亂抹了把眼淚，抬頭去看。

陸川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微笑著站在我身旁。

「真傻。」他歎了口氣。

「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還冇等我開口，他便長臂一展將我抱在懷裡，「你這樣，我會更心疼。」

「你知道的吧，我喜歡你，我願意永遠陪著你。」

永遠。

上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還是七年前和林政宇在一起的時候。

那時林政宇問我：「你會離開我嗎？」

我笑彎了眼，抬起右手、掰出四指發誓道：「宋霓娜永遠不會離開林政宇的！」

我心口酸澀。

我知道，這股酸澀不是因為林政宇，或是跟林政宇有關的記憶。

而是我的釋然，是陸川對我的包容的愛意。

我埋在陸川胸口，伸手回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