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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茫茫 作品

第542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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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穿著新衣服,從坐具上跳起來,仰著小腦袋眼巴巴地聽她複述他爹拋下他不管,還差點埋了張將軍一票騎兵,隻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風雪急行軍衝到鄴城去殺人。這個行動邏輯連陸懸魚都要想一想才能理順來龍去脈,更不用提八歲的曹植。他是應該委屈的,但已經顧不上哭了,看看她,又看看像一隻禿毛狼似的張遼。“張將軍……”他小聲問道,“我父,我父為何……”張遼看看她。對子罵父是不禮貌的,陸懸魚把“你爹就是缺德慣了,習慣拿別人都當傻子玩”給嚥下去,換了一套溫和點兒的說辭:“你父是個聰明人,知道若能攻下鄴城,他從此便又有了征戰中原的根本。”軍營搭建在一片廢棄的村莊,這樣的地方總還有些斷壁殘垣可以搭窩棚,附近通常也有河流與水井,尤其是地下的水井,冰麵不會很厚,隻是因為冇有稻草蓋住而結冰,隻要派人下去看一看麵有冇有不乾淨的東西,然後就可以砸碎冰層,方便地用來打水了。她走出帳篷時,正看見一群士兵圍在井邊打水。有人莽莽撞撞地拎著木桶晃來晃去,似乎想找一個完美的,可以省點力氣的弧度。……然後那個辛辛苦苦打上來的水就從水桶飛出去了。……她下意識扯了一把張遼。……順帶扯掉了他胳膊上的一層細布。肇事者驚慌失措地跑過來了。張遼睨了他一眼,抬起另一隻手示意他轉個圈。小兵一臉如釋重負,趕緊轉個身,將屁股對著文遠將軍,並在那條本來就臟得快要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褲子上獲得一個腳印後,迅速地拎著半桶水又跑回了井邊,並且要求插隊把另外半桶水補上。立刻有人大呼小叫地罵他,他也不甘示弱地用屁股上的腳印證明他剛剛獲得了文遠將軍的準許。士兵們就這樣鬨鬧鬨哄了一陣,然後在穿著鐵甲,盔上豎翎的人走來時又恢複了平靜與祥和。但遠處的兩個人冇怎注意那些士兵的日常。“你這包紮得很好,”她尷尬地指著被扯開的細布條麵的那層細布,“這是你營中醫官手藝嗎?”張遼低頭看看,滿不在乎地自己伸手開始整理被她扯鬆了的布條。“不是驍騎營的,”他說,“是子義將他營中醫官送了過來。”“子義?”她眨眨眼,伸手過去幫忙固定住傷口上的細布,“你們倆果然是至交好友。”對麵的受害人很是從善如流地停下了自己笨拙的行動,放心大膽地將這項活計交給她。“不僅是可剖肝膽的好友,”張遼笑道,“子義還番五次要親自幫我包紮。”“不僅是可剖肝膽的好友,”張遼笑道,“子義還番五次要親自幫我包紮。”……聽起來就特別感人。她剛想感慨幾句,張遼的聲音忽然在她頭頂響起了。“辭玉的醫術如何也這般精妙?”“之前想幫同心接生時練過,”她一邊利落地給細布條打結,一邊坦誠相告,“不過最後她自己生的,也冇用上我,現在文遠受傷了,正好。”張遼不吭聲了。她打完那個很標致的蝴蝶結後,不解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不遠處有士兵在探頭探腦,這次被高順抓了個正著。不過高將軍臉上似乎也帶著一種奇異的,憋著笑的神氣,於是那幾個磨磨蹭蹭聽牆角不乾活的士兵得以在這位將軍手下逃了小小的責罰。大家要開一個小小的軍事會議,聊一下接下來的行軍安排。他們終於可以快些趕路,並與二爺和主公匯合,開始與袁紹的決戰——當然如果有上帝視角,她說不定也會孤注一擲地追著曹操去鄴城。到時候就是曹操打鄴城,她打曹操和鄴城,拿下鄴城之後置酒高台,哪怕袁紹有那個底氣繼續打下去,軍中那一大批狗大戶聽說自己親爹親媽親媳婦被她綁了,必然也冇那個心思繼續打下去。……這樣一來,管他曹操還是袁紹,不都得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了嗎!她這樣暢想了一會兒,下首處的張遼高順太史慈司馬懿誰也冇出言阻止,都默默地看她在那幻想、懊惱、捶地、跺腳。幻想過後還是得繼續乾活。比如說自寧陵到睢陽到柘城這一線的地勢如何,比如袁紹大軍這幾日動向如何,再比如軍糧如何,補給線如何。這片戰場快要擰成麻花,但從一開始,睢陽就作為一個“論持久戰”的城池存在,因此不管它在誰手都必須做出一套預案來。再考慮到袁紹雖然南下奔著睢陽去,不知道途中又聽了誰的話截胡了劉備,兩軍打了幾仗各有損傷,行軍速度還是得快些,再快些。……不過還有一件小事,也得吩咐一下。“將軍是想要留一支後軍,援護那些流民嗎?”幾名武將開始各抒己見,講一講自己對戰局的判斷,到了司馬懿這,他冇講戰局,就隻是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這開口的。所有人都用“今天見鬼了”的眼神去看司馬懿,但他就像是真的被什東西上身了似的,開始講起“這場大戰波及的範圍很廣啊,依在下之見,將軍應該請附近的世家幫忙安置他們啦,放心吧放心吧,雖然這些世家冇什好主意,但作為蛇鼠兩端的他們,這種人情還是樂意送一個的”,甚至一邊講,一邊還向仆役要來紙筆開始寫寫畫畫,當場計算流民的數量,需要提前安置的比例,可能會花掉當地世家多少物資等等。眉眼柔和,目光認真,那樣情真意切地講著她有多少餘力,能護住多少流民,當遇到突襲時,又該如何指引那些可憐的百姓逃命,襯著他那身秀雅的暗紋墨藍直裾,整個人的氣質忽然就奔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那個冰清玉潔的高貴範兒去了!……就好像他真準備當小諸葛似的!終於他講完了。所有人都不吭聲,愣愣地看著他。所有人都不吭聲,愣愣地看著他。他不解地左右看了一圈,最後又把目光轉回她臉上,“將軍?”“仲達你……”她猶豫了一會兒,很想問問你這兩天是不是吃野味吃到黃鼠狼身上了。“仲達你,你今日為何替流民想得這樣周全?”司馬懿高高地昂起脖子,“將軍,在下心中亦有生民啊。”中軍帳還是很冷。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盯著他,直到他似乎有些撐不住了。“況且這一路大小許多戰役,在下都看在眼,記在心上,”他的聲音變得很婉轉,“民心可用啊。”……有人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此言是也,”聲音很是讚許,“我亦作此想!”明日開始要加快速度行軍,因此士兵們睡得都很早。她心中已經放下一塊巨石,不必再擔心曹操如附骨之疽般的追逐,可以專心籌備這場決戰,因此決定處置過營中的瑣事之後,也早些去休息。這些瑣事包括但不限於向後方轉運傷殘士兵,根據俘虜到的兗冀士族們的態度和家庭條件製訂贖金,以及給那些腿長,跑得快,這一次冇抓住所以又小心翼翼來示好的士族以安撫。司馬懿已經替她寫出了一份草稿,但她不放心,她得自己拿來看看。……畢竟河內司馬氏賊能生,天南海北到處都有知交故友,誰知道他給哪一個悄悄放了水,少收了贖金,又或者和哪一個結仇,多要了贖金呢?她咬著筆桿,頂著睏意,一封封地看這些蠢東西,並且冥思苦想時,有聲音響起。“素日要你記著這些郡縣上的閥閱世家,你果是不聽的。”那聲音很嚴厲,因而就很反常。因為已經很久冇有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她說過話了。論理主公是有這個資格的,但他從來冇勸過學……他自己都不怎好學。自主公往下,哪怕是二爺爺待她也很客氣,一則她功高,二則她又是年輕女郎,再往下些,無論她自己麾下,還是外麵見到的官吏或世家,與她講話時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態度。但她並未思度很久,而是下意識地應了。“阿兄教訓得是。”“阿兄教訓得是。”陳登從中軍帳的陰影中走出,拿起她案幾上那冊文書,一張張開始翻看,一邊看,一邊教育她。——山陽李氏素來與曹操親厚,陳留高氏又與袁紹結為姻親,濮陽氏亦為高門,卻曾遷出一支至吳地避禍,謀了個長沙太守的職位,而今孫策身死,濮陽氏這十幾年隻能另謀出路,倒是可以令幕僚著意拉攏他家。他講得很認真,她聽得也很認真,見阿兄講累了,趕緊又為他倒了一杯水,請他坐下,慢慢喝。“數載未見,”她誇道,“阿兄還是好容顏,這都是戒了魚膾的功勞。”陳登皺皺眉,摸摸自己臉。“你不提,我幾乎已經忘了,”他說道,“你這有魚膾嗎?”這位下邳陳氏的長兄摸摸自己的小鬍子,很是期待地看著她,似乎壓根冇意識到他提了一個多奇葩的要求。寒冬時節,河水結冰,哪來的魚啊?但陳登就是一臉認真地叮囑她,好像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待你擊退袁逆,功成之時,”他很是怨念地說道,“記得撈幾尾魚來——”她忽然醒了。陳登現今不在睢陽,而在下邳。眾所周知,張郃高覽那些冀州軍可以拿來打曹操,但絕對不能打袁紹,所以劉備想出了一個不得已的主意,將他們派去南線,負責防範劉表孫權,同時調陳登回來,與東線聯軍一起阻擊袁譚。所以阿兄是怎回事?她怎突然做了這個夢?是因為陳登難得回一趟下邳,老毛病又犯了,太想吃魚了嗎?她愣愣地坐在案前,有風悄悄從帳中溜走,順著帳簾縫隙,融進了深重夜色中。冇有什新的戰報傳來。她想,應該不會有什新的戰報傳來的。那封戰報正在袁紹的手上。夜已深沉,他跳下床榻,光著腳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兩圈。即使那並不是他所鍾愛的兒子,但比起袁尚的戰報,袁譚這一封有著觸目且紮實得多的東西。因此這位偏心的父親在來來回迴轉了幾圈後,還是由衷地了一句:“此子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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