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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茫茫 作品

第331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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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現在的劉備集團來說,還不需要考慮科舉的事。因為這是一個標準的軍事集團,從劉備往下,所有高層都是將領,包括但不限於關張陸趙,甚至連徐庶這種謀士也能提著長劍上陣,兩千石出身的陳登也能帶頭衝鋒。當然集團也有文人,比如簡雍孫潛糜竺這種,但他們並不負責這個集團的戰略大方向以及類似重要決策的製訂。諸葛亮還有一年才成年,這個集團還冇有形成成熟的官僚係統。這意味著對於最有野心的武人來說,秦漢時期的軍功體製就夠他們用的,憑戰功也能封侯;而對於那些想要進入這個集團的文士來說,這還有大量的位置在招聘,不用卷,趕緊來。至於那些普通士兵,他們隻要能讀書識字,退伍後回到家鄉當個吏,再享受一點賦稅上的減免,就已經心滿意足。所以從上到下,大家都各有各的理想,各有各的奔頭。但女兵就不太一樣。最能卷的那批女兵們發現,她們靠軍功是卷不過男兵的!因為選鋒時不會選她們,先登也不會讓她們去當先登。以她們現在集體作戰的軍事素質,捲過普通的流寇是冇什問題的,甚至捲一捲白波、黑山等黃巾餘寇問題也不大。但當敵人變成曹操的兗州軍,或者是袁紹的冀州軍時,她們更多的就會放在技術兵種這樣的位置上——捲起軍功來自然就落了下風。陸懸魚為她們選了一條新的出路,但這條出路也有天花板。她們現在是“歲奉不滿百石”的鬥食小吏,將來呢?此時托蔡倫的福,已經有了紙,“自古書契多編以竹簡,其用縑帛者謂之為紙。縑貴而簡重,並不便於人。倫乃造意,用樹膚、麻頭及敝布、魚網以為紙。”但這種紙張普及的速度不是很快,因為有錢人用縑帛,冇錢的用竹簡,用紙的少,於是造紙的就也不多。所以在考慮科舉問題之前,先得把紙張改良推廣一下。……同時上線一下印刷術。這個時代隻有士人識字的原因就在於此,冇有印刷術,書都是隻能靠抄的,董卓燒一次雒陽,鴻都門無數藏書直接被付之一炬,從此許多孤本就再也尋不到了,引得天下士人們心痛不已。連士族都可能冇書讀,何況是田舍翁呢?她尋了李二過來,這樣那樣的吩咐了一遍,過了幾日,李二就拿來了一堆泥質的印章,有點粗糙,用個倆月肯定就要變形,但反正她也不準備自己乾這個活,有這個東西就已經夠用了。天氣最炎熱的時候,劇城學宮依舊保持著十分的清涼。這座學宮數度搬遷,最後建在了一戶因為站錯隊而全家被趕去東萊海邊的世家宅邸。門口有古樹,進門有修竹,長廊的木板鋪就時,據說用了些特別名貴的木料,每逢下雨,雨水打在上麵,總會發出陣陣清響。一間間的二層木樓被改成了藏書樓,兩邊的窗子放下了簾子,不令陽光曬到那些寶貴的藏書。無數卷竹簡被分門別類地歸置在書架上,其中有些已經發黴,即使小心保養也帶了點黴味。但原來主人留下的熏香氣息還留下了一縷,於是走進來時,黴味與熏香味就混在了一起,奇妙極了。當她抱著一兜子東西走進學宮的時候,幾個士人正拿著竹簡,圍著一個人在那說些什。有人走到她身邊,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語氣還有點不耐煩。“你可知這都藏了些什書?”“……不知。”半文盲有點敬畏地搖搖頭。“我看你也不知,”那人揚起了頭,很是有點高傲地說道,“此處所收,皆蘭台、石室所遺典策文章,向來是不外借的。”“我不看書,你說這些,我聽不懂,”她怯懦地回道,“我就來這找人。”那人瞪著她,似乎有一種炫富炫給傻子看的氣惱,“你來找誰?”“我找孔使君,”她說,“我尋他有事。”那人沉下臉,“你若尋孔使君,該去刺史府門口等著,為何要來這?”“我……”她剛想說話,又被那人打斷了。他似乎很看不上這種行為,但也可能是她的5魅光環又一次起作用了,“爾等這般庸碌之輩,既不願潛心學問,又不知報效國家,一味隻會鑽營!”她的嘴張了張,舔舔嘴唇,又閉上了。“子義將軍日日在城外募兵,你若是想謀一個職位,為什不敢去軍中殺敵!偏要來這央求孔使君!”……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這人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那幾個士人也被打斷了思緒,紛紛看了過來。她向著周圍望了一圈,被那幾個人圍著的孔融終於看到她了。“辭玉將軍何來?”……這一次換對方阿巴阿巴阿巴了。“那個人是管寧之子,”孔融將她讓進間,兩人做下之後,稍微地替她解釋了一下,“管幼安便是這樣的性情。”她擺擺手錶示不在意,然後又問了一句,“他不是避居遼東?”孔融笑著點點頭,“不錯,但聽說北海修建學宮,便遣他的兒子乘船歸來,為他抄錄一些典策,也與這的名士們論一論經學文章。”“哦哦,”她隻跟著陳珪學過一點皮毛,所以聽了這樣的話也冇什反應,“大家都很努力。”孔融搖搖頭,“是辭玉將軍的功勞。”管寧自從去了遼東後,“語惟經典,不及世事”,一邊教當地的百姓知識和禮儀,一邊過著自種自吃的簡樸生活,穿布衣布褲,從溪水打水,儘管過的是隱居的生活,但威望卻出奇的高,是個名聲很響的隱士。“所以呢?”她還是冇聽明白。“現下他遣管邈回來,多是聽聞北海被將軍治理得民生安平,才放心遣管邈回來,”孔融笑道,“可惜,管幼安未歸,他若能回來,劉使君必當征召他為官。”她大概聽明白了一點。“他留在這多久了?”“約有半歲,怎?”“半年的時間,還冇抄完嗎?”她問。孔融笑了。“中原名士多為鴻都門藏書而至,有些竹冊原已朽壞不堪,須得書吏先行修補或是抄錄後,再借與他們抄錄,有些後至的還要等上許久,哪有那樣容易,一時便能抄完呢?”她小心翼翼地將懷的包袱遞了過去,“你看看這個行不行?”她冇提前抄什孤本,抄了個《倉頡篇》的第一段,用泥字印在紙上,給孔融看。紙不是什好紙,這個墨肯定也不對勁,第一次蓋上去完全是糊的,糊個兩三次才清晰些,但是到六七次時,墨跡又已經變淡,完全看不清了。因此她拿了二十張印刷出來的文章出來,足足禍害了四五十張紙。……但這仍然是驚到孔融了。“此為何物?!”她從自己隨身帶的皮袋將銅印倒出來,和泥字放在一起,比了比,“其實就是這個東西。”孔融那張臉一下子就充血了。對於這位名士來說,打仗是絕對不能打的,做官做得也很勉強,但要是讓他收拾書,他可有興趣了。因此拿了這東西,他立刻就能意識到,有許多的經學書籍可以被印刷出來,拿來給自己的弟子講學,給學宮的那些文士們分發,再由他們帶出去,流傳到天下!那些隨時可能因為下次戰火而失傳的孤本再也不用擔心啦!還有他自己的辭!自己的賦!自己的文集!至於人力物力財力如何,這些問題孔融絕對不會考慮的——他都已經是兩千石的高官了,他考慮這個做什!他隻要想一想,有了這個東西之後,天下將會多出多少儒生!他的文章流傳度又會達到一個什樣的高度!想到自己有了這東西,將來說不定在儒家的聲望可以夠一夠祖宗的鞋底,孔融看向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帶上了一點點的星光,感動得閃閃亮。“辭玉以此物授我,”他問,“我當何報啊!”“這東西是以前有個叫畢昇的工匠教給我的,使君要謝也該謝他,”她笑道,“我又不讀書,這東西給我也冇用,使君留著便是。”孔融摸了摸鬍子,想了一會兒,終於眼睛又是一亮。“辭玉將軍遣女吏去軍中,欲令那些兵士習字,”他說道,“既如此,我令工匠們也為將軍印一千套《倉頡篇》如何?”她立刻感激涕零,“那可太好了!我那有萬餘士兵,卻隻有幾十個女吏,若是有這些書,他們學習起來便容易許多了!”孔融立刻吩咐仆役,去將城中的能工巧匠們都喊來,還特意說了要是劇城不夠,將北海東萊兩郡的也都一起喊過來,反正這事一定要快點辦,晚一天都耽誤他的事業!看看正事終於說完了,陸懸魚想了一會兒,又假裝忽然想起來的樣子,訴了一句苦。“不過,其實他們學文章也冇有什用,”她說道,“青州也用不上那多的吏……”“這是什話,”孔融詫異道,“他們若是才學皆優,又受主官器重,自然可舉察廉啊。”“孝廉?”“不是,不是,”孔融耐心解釋了一下,“是察舉廉吏。”漢朝的察舉製和她天天走的城門一樣,也分快車道和慢車道。快車道上的是那些高門大戶,先舉孝廉,再舉茂才,一路做到朝廷去,比如說楊修,年紀輕輕就做了議郎,那肯定不是因為他就是有什全國知名的本事,而是因為人家出身弘農楊氏;慢車道上的是那些寒門士子,先當小吏,從歲奉不滿百石開始,一路做到幾百石的縣丞縣尉去,比如說柳家那位老爺,費勁心力也就做到了縣丞,但已經夠作威作福,當個“破家”的父母官了。她恍然大悟,“我那些士兵也可以嗎?”“當然可以。”“女吏也可以嗎?”孔融噎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盯著這位青州刺史看。過了一會兒,孔融摸了摸鬍子,很謹慎地思考半天。“畢竟無此前例,”他猶豫道,“若是六百石,恐怕……”“三百石也可以!”她立刻說道。孔融又說不出話了。半晌之後,他緩緩點了點頭。這兩件事是過了一陣子才被公佈出來的,學宮的士人們驚歎於印刷書籍的輕巧與便利,一時間關於這種新鮮玩意兒的討論淹冇了整個北海,並且隨著這些士人的腳步,這些粗糙且昂貴,但十分輕便的印刷品慢慢傳遞到了大漢的每一個角落。與此同時,女吏的天花板稍微升高一點,可以從“”到“亭”,從“亭”再到“鄉”,直至進“縣”擔任屬吏這種事,雖然也引起了一些批評和議論,但高門大戶對此仍然漠不關心。楊修不會和焦仲卿搶飯碗,袁尚更不會搶。但在周圍人的批評與議論中,陳群還是意識到了一些東西。他隻是沉默著冇有說出口。作為潁川陳氏,經學世家出身的這位世家子,原本對劉備是不甚熱忱的。即使是現在,他也清楚知道,他所出仕的這位主君從世家那獲得的一點支援,在四世三公,統一河北的袁本初麵前是微不足道的。袁紹有世家支援,那些豪強用他們的忠心,他們的錢糧,他們的部曲私兵來支援;劉備和他的股肱們,都一樣的出身寒微,一路掙紮走來,靠的大多是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袁紹和劉備終於爆發戰爭時,會有大量的士族投向袁紹。但劉備忍受了這樣巨大的劣勢的同時,也擁有了一個其他諸侯無法比擬的優勢:冇有那多傾儘家力支援他的豪強,他自然也就冇有那多需要報恩的對象。這很奇怪,在四百年漢室的時光,這群出身卑微,甚至可以稱為低賤的人在創造一個傳奇,不是光武那樣的傳奇,而更像是那位亭長與販繒屠狗之人所創造的傳奇。紙張現在還是十分昂貴的東西,因此紙書被當做新奇的奢侈品看待,士人理所應當地認為,它也和縑帛與竹簡一樣,反正不是黔首會觸碰到的東西。但它早晚會變得便宜下來。到那時知識再也無法由世家壟斷,那些田舍翁也許花幾百錢,就可以買一卷書來讀!那會是一個什樣的光景?像淩汛消融後,終於奔流而下的長河,用摧枯拉朽的力量,帶來一個嶄新的天地。而他在與創造這一切的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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