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箏容爍 作品

第1706章 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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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七月.我考上了省重點高中,頂著灼人的烈陽,將一台嶄新的電風扇搬出了雜具店外。

家裡那台老舊的風扇修了不知多少遍,最終已是再也不能運轉,正值年裡最熱的天,夜裡也悶得人發慌,涼蓆變電板。我媽怕我熱得中暑,便讓我去買新的風扇。

自行車昨天被表哥借去下了鄉,我隻好搬回去,走到十字口時,我故意從西街繞一圈,隻為讓開“冰沙記”的小腳奶奶看到我汗如雨下的樣子,西街過半,我路過"冰沙記",裝作目不斜視得正經樣,裡麵搖蒲扇的奶奶瞧到了我,"哎喲"一聲,就掀開了白棉布,白朦的涼氣一下跳了出來,我打招呼的工夫,她就已經滔了一小盒冰沙遞到我麵前,推辭一番後,我便坐在了遮陽棚下,吃起了甜絲絲的冰沙,腳邊放著那台電風扇。

那時的一小盒冰沙要足足三毛錢,我爸那時是乾修傢俱的活,小腳奶奶年紀大,一個人生活,我爸媽常常幫襯些,她便待我比十字坊的其它孩兒好些,我夏日裡的沙冰常常不用錢來換。

我坐在涼棚下享受這夏日裡獨一無二的欣喜,舌尖冰的麻感刺激,從噪子眼漫到四肢的清爽。奶奶幫扇著風問我:快開學了吧"

"還有一個月呢"我將嘴裡的冰頂到牙尖上磨了磨,抬頭望瞭望湛藍的天,

它跟海一樣,也帶著夏天的深沉。

說有一個月,但人每每身處放鬆的時候,日子總過得很快。開學得前三天,我就帶著行李去了臨沂。火車票貴,我一個人來的,在城裡草草逛了一圈,便住進了一箇舊賓館,我一度懷疑隔壁房間裡住著個樂隊,從早到晚一刻也不消停,吉他聲和電子琴的聲音衝撞著牆壁,熱情**得我都想給他們頒個獎。後來上學前一晚我從外麵回來,發現隔壁"樂隊"走了,聽前台說是掃地的大媽受不了罵走的,我瞬間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年頭,果然勞動人民最光榮。

開學第一天,我起了個大早,去了臨沂三中,人多得很,進了校門後,周圍一片嘈雜,我艱難得拖著行李找到分配好的寢室,正當我要放鬆下來時,我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死亡金屬的碰撞聲從418的房門裡衝出來,震動著我身體裡的每一根骨頭,靈魂瞬間被滌洗過一樣。

媽的,怎麼能這麼巧。

我隻好硬著頭皮擰開了那扇門,瘋狂的呐喊停了下來,換來了裡麵三個人的熱情招待,其中一個留著殺馬特的男生看到我時眼裡迸發出了驚喜的光,他自然的伸手,介紹自己是東方的

kange

west

同時對自己的音樂天賦誇誇其談,並將他那張看不清眼的臉直直的湊到我的麵前,真誠說:"同學,我們樂隊名氣挺大的,一般不招人,你有冇有興趣,我可以破格……"

“不。"我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背後緊貼著宿舍的鐵門。

"那太可惜了,你要知道,我們是真的有名氣……"“

kanye

west”

的深深發表著他的感言,我無意間瞥了一眼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寸頭,一個是看不見左眼的“東方

kanye”

.等等,我停下手上的動作,瞧了瞧這兩位左右眼的樂隊手,“左眼

kanye

”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笑了笑對我說:"我們是雙胞胎,一家的,我叫滕王閣,他是我哥,叫滕王序。"

……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麼,隻剩一隻眼的眼珠子轉了轉,說:"唉,我們樂隊真的招人,有演出唉……"

"不用了"我複雜地瞧了瞧他們,想深深地向他們鞠一躬,不為彆的,就為他們對華語樂壇的執著與熱情。

收拾完後,已是中午,我屋子裡悶得透不過氣,角落裡懸掛的風扇吹出的也是熱氣騰騰的風,我煩躁地拉了拉領口,走出宿捨去洗瀨室裡洗了把臉後,出去找飯吃,校園依舊熱鬨,到處都是人聲,配上行季的拖拉聲,像一鍋的煮沸的熱粥,我走出校門,附近有許多小吃,臨沂三中旁邊是一所小學,正值中午放學時間,高中生和小學生擠在一起,頂著炎炎烈日去瘋狂的覓食,真的走到哪兒都吵鬨。我熱得緊,走進一家腸粉店,盯著價格表瞅了半天,最後點了一碗三塊五的腸粉,我選了一個在風扇旁的座位,百無聊賴的等著飯時,我聽見外麵的聲音突然炸開,甚至有咒罵聲。我好奇地走到門邊,探出身子向前方最熱鬨的中心點望去。旁邊的人們都在焦急的詢問著,像是真的擔心他們的安危,隔壁賣菜的大媽興奮得很,讓賣盆的大爺幫忙看攤子後,便飛奔到看戲的最佳前排。

我抱著不惹事的態度,我縮回了探出的頭,老闆將做好的腸粉端上了桌,我快速地吃完,身上的汗已經浸透了我的衣服,我走出飯店時,前方仍在焦灼地對峙著,我小心地繞過人群,想走進校門,背過身的同時,回頭望瞭望人群圍住的中心。

現在想想,真是賤,自己為什麼非要回個頭呢,偏偏就這一眼,看清了人潮中心的滕王閣和滕王序,那位自稱“東方

Kanye

west”

的舍友在看到我的同時,露出了在宿舍見第一麵的同款表情,我心下不妙,準備扭頭逃走,但他好像並不這麼想,他像個有毛病的中二少年一樣揮舞著雙臂,向著我的方向熱情地大喊道:"嗨,兄弟,我在這!"

那一瞬間,我驚恐地看著他,前方的人們都齊刷刷地扭過脖子,目光灼灼

地盯向了我,把我死死地釘在這條名為"社死"的道路上,他們甚至善解人意地開了條獨屬於我的道路,而這條道路通向的是那支中二、熱血、令我無法理解的三人樂隊,媽的,上來到高中的第一課竟然是教我“兄弟"這個詞是這麼用的。

“我不認識他們……"我用如蚊子般的聲音哼唧掙紮著。

站在我旁邊的一名小學生舔著棒棒糖問道:"你是他們大哥吧?"

真的不說假話,當我對上小孩兒鄙夷的眼神時,我破防了。

“乾什麼?!"一道雄渾又充滿力量的聲音打破了我尷尬的處境,一個穿著灰襯衫的男人跑了過來.手上甚至搖著缺了口的蒲扇,他用審視的目光依次掃過人群,最後死死抓住那兩位殺馬特兄弟他厲聲問道:"哪來的?是學生嗎?!"

旁邊的大媽大聲插嘴道:"主任,是你們學校的,吵的老凶了。"

我瞥向大媽,喲,賣菜的。

大媽又看了我一眼,又補充道:"這位也是。”

服了,你真是一個也不放過。

“我覺得我有必須要解釋一下…"我真誠地看問這位"主任",可惜他並不想聽,他用他的那把蒲扇把我和那三位樂隊手趕進了學校的教導處,我靠牆站著,心中十分惱火,看著旁邊這三位罪魁禍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恨不得拿剪刀剪掉這對大小王的殺馬特,但接下來這位主任實現了我的願望.

他掃視了我們,然後說道:“我是這個學校的教導處主任,你們是這屆新生吧,今天剛來的?”

我緊張的點了點頭。

"好!"他猛得拉高音調,我無措得看向他,這位主任盯著我的眼睛說道:"新生第一次犯錯,我就當是不清楚學校的規則,原則上是不罰的,……”他又轉頭看向這對殺馬特,“但除了你們在校門口吵架外還有個事兒得解決一下。”

他停下手裡搖得飛快的蒲扇,在旁邊的辦公桌上拿出兩把剪刀,對著這對殺馬導兄弟說:"來,你倆互相把臉上那撮毛剪了。"

我用餘光看見他們的慌亂,但主任態度堅決,不容反抗,我暗自竊喜,親眼瞧見這兩撮毛被剪去。

嘖,兩隻眼睛終於重見天日了呢。

主任並冇有再多說什麼,擺擺手放我們離開,我長舒一口氣.繞過辦公桌,想遠離他們,快步走出房門的瞬間,卻在拐角處撞上了另一個人。

冇錯,這個人成了我揹負一生的夢。

我的背向後抵在了發燙的門檻上,地上的男生仰頭看向我的眼睛過於平和了,他冇生氣,隻是站了起來,我想去扶他,但手心裡全是汗,外麵的烈日透過模糊的貼了綠膜的玻璃窗,變得輕輕揚揚,天氣如此躁熱,但麵前的他太過清爽了,一瞬間時光都夢幻了起來。我瞧著他那張平靜的麵龐,特彆傻缺的問了句:"叫什麼名字?"

“……”

天啊!多麼恥辱的一天!我頓感窘迫,嘴角都抽擼了,但他隻是愣了一下,隨機帶著笑意的回答我:"尚則林。我叫尚則林。"

聲聲如耳,我注視他的眼睛,彷彿那聲音是從那雙清亮的眼眸裡傳出的,他突然彎下身子,撿起掉落上地上的幾塊零錢,伸手插放在了我胸前的袋上,那本來冇有口袋,是母親在開學的前一天為我縫製的,她告訴我,錢要放在貼進胸口的位置,一抬手就能夠拿到,也不易掉。你看,其實不是,它要逃走的話,你是無法發現的。

就像現在我無法控製住我跳動的心臟,我甚至突然慌亂,不敢低頭看看袋中的錢,十分惶急的說了聲謝謝後便離開了。

我驚恐於自己的異樣,一路上恍恍惚惚,像被奪舍了一樣,等到了宿舍後,那三位還在爭執著到底是誰的錯,我從一大堆的行李中找出換洗的衣物,準備去洗澡,滕王序卻攔住了我的去路,他說的話依然無比智障。

"今天謝謝你迴應我,兄弟,我非常感動,所以我決定讓你成為我們正式的……"

"閉嘴。"我打斷了他,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樣子,我真的懷疑他是不是走錯學校了,"我是來這學習的,不是來瞎混的,更不是你兄弟。"

說完,便自以為很酷的離開了。哇去,真的離譜,我說話怎麼也這麼中二了,乾脆明天回鎮上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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