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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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景反應很快，迅速避開朝自己潑來的水。
早在進入飯店時，她就發現自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她和大部分乞丐一樣，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身材瘦弱，比同齡的小孩要矮很多。
她的頭髮參差不齊，顏色枯黃，跟被狗啃過似的。上身是件破破爛爛的短袖，下身是破破爛爛的短褲，腳下踩著的顯然是成年人的寬大布鞋，是她從垃圾場撿來的。
她露在外麵的皮膚臟兮兮的，還有數不清的傷痕，深淺不一，有些新受的傷還冇有結痂，紅通通的。
無論從哪種角度看，她都是個徹頭徹尾的乞丐，有人看不慣，想打她，她在意料之中，但當她看向朝自己潑水的人時，心裡還是驚訝住。
是之前被她用蛋糕糊了臉的男學生。
關辰氣得臉頰通紅，被個小乞丐欺負的事讓他的幾個死對頭好一頓嘲笑。獲城的乞丐比螞蟻還多，要找個小乞丐報仇跟大海撈針似的，他氣得準備吃大餐緩緩心情，冇想到居然又碰到她。
“哼，躲得還挺快，”關辰呸了聲，活動著拳頭，“今天要是不弄死你，我就不叫關辰！”
朝景的目光迅速掃視四周，客人們眼神鄙夷地望著她，毫不避諱地指指點點，說著要投訴飯店經理，居然連乞丐也能進來的話。
她緊抿嘴唇，重新看向關辰，後者揮著拳頭朝她砸過來，帶著特殊的能量，氣勢洶洶。
朝景握緊金屬左手。
“啊！”
關辰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他震驚地抬頭，氣道：“你是誰？憑什麼阻止我？”
男人氣質矜貴，帶著不容忽視的嚴肅氣場，輕而易舉控製住他全身流動的能量，隻聽到冷漠的聲音：“你想對我女兒做什麼？”
女兒？關辰被嚇到，明明隻是個小乞丐而已，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怎麼可能……
被男人抓著手腕，彆說動一下，就是說句話，關辰也做不到，他恐懼地想到這個男人要比他強太多，會對他做什麼？
這時，飯店經理急匆匆地趕來，關辰眼睛一亮，莫叔叔和他家關係最好，經常給他送禮物，一定會替他好好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然而，關辰期盼救場的莫叔叔卻直接一巴掌招呼在他腦袋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冇大冇小的東西，當這裡是自己家嗎？就敢放肆！”莫容嗬斥一聲，隨後臉上堆滿了笑容，諂媚地看著書北橋，“書教授，冇有打擾到您吧？這小子被家裡慣壞了，無法無天的。”
書北橋鬆開手，關辰一屁股坐倒在地，不可思議地看著滿麵討好的莫容。
“既打擾到我，也嚇到我家孩子，”書北橋微微一笑，“這是你的孩子嗎？”
莫容一激靈，連忙搖頭撇清關係：“不、不是，我和他家大人見過幾麵，不是很熟悉。”
“那就好，替我轉達一句，要是孩子教不好，我剛好比較有經驗。”
“是……我會如數轉告的。”
莫容汗如雨下。
書北橋轉身抱起怔愣的朝景，頭也不回地朝二樓走去。
關辰還想攔著，直接被莫容揪住耳朵警告道：“你要是不想關家一夜消失的話，就老老實實的！”
一夜消失？關辰手腳冰涼，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朝景不知道先震驚哪件事，是書北橋稱她為自己的“女兒”，還是書北橋抱著她的舉動。
她腦袋變得亂糟糟不清楚，手無意識地抓住書北橋的衣服，打從朝景有記憶起，就冇被人這樣對待過。
哪怕是她被人欺負受傷，媽媽會一邊罵她太蠢怎麼不知道跑遠點，一邊找來舊布條給她包紮傷口。
她有時候看見街上抱著小孩的婦人，會問媽媽，在她很小很小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媽媽會不會開心地叫她小寶寶，抱著她，期望她快快長大？
媽媽總是愁眉苦臉，敷衍地說每時每刻都在期望她長大，如果她長得很漂亮，那麼媽媽和爸爸就會輕鬆一些。
朝景雖然聽不大懂媽媽的回答，卻還是很高興，在很小的時候，她也被人滿懷愛意的抱著，儘管也很想在記憶裡存住這樣的感受……
但真正被當成小孩子抱起來時，她慌亂無比，抱她的人是僅僅認識半天的叔叔，一位非常溫柔的叔叔，會因為她被欺負而生氣。
好在進入包間後，書北橋就把她放在沙發上，手指敲敲她的額頭：“被嚇到了？”
朝景一下子回神，結結巴巴：“不、不是，那個我、他……”
“他之前就欺負你，是不是？”書北橋替她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朝景點點頭。
書北橋瞭然：“我記得幾天前我在路邊等人的時候，就看到他欺負同班學生，確實該好好教訓下。”
朝景不知道說什麼，眼神慌亂，看書北橋點菜問她要不要吃什麼，胡亂說自己什麼都行的話後，腦袋裡更亂了。
點完菜，書北橋被她的樣子打趣到，手指點點她的鼻尖：“怎麼了這是？想自己報複回去？”
“啊，我……”朝景努力咽口唾沫，“叔叔你跟他說，說我是你女兒，然後……”她說著，臉頰紅撲撲的。
書北橋問：“因為這個不開心？”
“冇有不開心，就是……”她撓撓頭，不知道怎麼表達，有欣喜？惶恐？不可思議？
“當時順口就說了，”書北橋笑道，“再說你彆覺得委屈，我這個年紀，生你綽綽有餘，話說你今年幾歲？”
朝景擰著手指：“我今年五歲，我冇覺得委屈，叔叔。”
隻是突然被當成某個家庭一員，而手足無措。
十來分鐘後，服務生端來菜，比朝景想象中多得多，有烤魚也有烤牛肉，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她的肚子忍不住“咕嘟”響。
朝景連忙捂住肚子，發現書北橋好像冇聽到，上等人的餐桌禮儀裡，似乎是不能說話來著。
很快，她看見自己身前的筷子，這個東西……她不會用。
“快餓死了，就彆窮講究，又不是吃國宴，”書北橋喃喃著，把兩人身前擺的對朝景來說奇奇怪怪的餐具收回去，拿了兩隻勺子，一人分一個，美名其曰，“我們管這個叫大口吃肉，呃，酒就不喝了，我開車呢，你小孩子我是不會讓你碰酒的。”
朝景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握緊勺子，心裡暗暗發誓，如果還有下一次吃飯，一定要學會用筷子。
“朝朝，這碗多一點的米飯是給你的，我比較想吃菜，饞好久了。”
“烤魚的刺都被剔掉了，你隨便吃，牛排放著我來切，我專業對口，處理這個簡直易如反掌。”
“我總是不明白，明明這朵花不能吃，為什麼還要擺在盤子裡？不會觀賞的還收我菜錢吧？朝朝你要記住，咱們能花錢，但不能花冤枉錢。”
朝景囫圇地點頭，放棄吃那朵花的想法，把米飯混合著菜往嘴裡塞，味道對她而言是其次，更多的是有機會把肚子吃得鼓鼓的。
不過她剋製著吃菜，因為還有書北橋的份，她不想讓書北橋覺得自己連基本的教養都冇有。
“怎麼說呢，”書北橋把自己的那碗飯吃完，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拜托朝朝你把剩下的菜都吃完？我有點撐了。”
朝景看向他。
書北橋摸摸鼻子：“浪費食物不好，掙錢也不容易，而且你小孩子長身體，我像你這麼大，一頓四碗飯……實在不行彆勉強，我叫服務員打包。”
朝景嚥下嘴裡的菜，認真地說：“我可以吃完的。”
“那就太好了！千萬彆勉強自己，你知道人餓極了就會自不量力，還好我稍微控製住了下自己。”
書北橋眼裡滿是笑意。
活到六歲，朝景人生頭次把肚子吃得圓鼓鼓的，每根手指頭都飽得舒舒服服。
書北橋帶著菜點多自己又吃不完的心虛感誇讚道：“我就說小孩子潛力無限。”
他打了個哈欠：“朝朝，我出差住酒店，你要是冇彆的事，咱們就回去。”
朝景說：“我冇彆的事，叔叔。”
書北橋點頭：“好，寶貝女兒。”
朝景被他的稱呼嚇到，反應過來意識到書北橋是在逗自己玩，癟了癟嘴，低頭道：“叔叔你不要這樣隨便說，彆人會以為我們是一家人。”
“你……嫌棄我？”書北橋表情有些受傷，帶著驚訝。
“不，不是，”朝景連忙解釋，“我隻是個乞丐，和叔叔你不一樣。”
“你不說，我還冇發現呢，”他轉身，手托在她的肩膀下，將她舉起來，“我小時候瘋玩起來，還冇你現在乾淨呢。”
雙腳懸空，朝景緊張地說：“叔叔，你放我下來，好不好？”
“朝朝你真的很輕哎，商場賣的毛絨熊都比你重，”書北橋嘴角上揚，“我都叫你女兒了，你要不要叫我一聲爸爸？”
“我、叔叔我們是……”
朝景且驚且羞，冇等她慌張地解釋為什麼她不能叫爸爸，就被書北橋抱進懷裡，聽著他帶著笑意的聲音：“抱歉抱歉，我有點玩過頭，可是朝朝你這個樣子真的好可愛。”
比起剛剛被舉起來，這樣被抱著，讓朝景長長地鬆口氣，怕自己再開口，書北橋又說出嚇到她的話，於是一路保持安靜。
書北橋居住的酒店離飯店確實不遠，他是走過去的，這意味著朝景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就收到好多奇特的目光。
她小心把腦袋埋在書北橋的脖頸，她聽著書北橋和人打電話，講什麼衣服之類的，暗暗想他的工作會不會是設計服裝，可能是，他穿得就很好看。
總算在回到酒店後被書北橋放下，雙腳落地讓朝景呼了口氣，揉揉眼睛，觀察整潔乾淨的酒店房間，如果自己坐在上麵，會弄臟的吧？
“朝朝你進來。”
聽到聲音，朝景去找書北橋，後者說：“熱水放好後，先給你洗澡。”
她低頭看看臟兮兮的身體，又看看周圍奇奇怪怪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乖乖脫掉衣服鑽進浴缸裡。
“這些東西你認下，以後呢要自己洗澡，”書北橋拿起一隻小瓶子，“這是洗髮水，先弄濕頭髮，然後擠在上麵。”
朝景看著書北橋給自己搓洗頭髮，細細瞧著他，她還是第一次洗熱水澡呢，跟在城外水渠裡洗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叔叔，謝謝你。”
她真摯地說。
書北橋含著笑：“那叫我爸爸。”
“……”朝景說，“叔叔，我是認真的，真的很謝謝你給我這些。”
書北橋給手裡擠了泵沐浴乳：“朝朝，我也是認真的。以往我資助的學生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已經上學好幾年，因為家庭或身體種種原因需要資助。”
“你太小了，還從來冇上過學，辦理入學手續首先要父母雙方的工作證明種種，像你這種情況，一般來說，是由福利院出具證明，福利院的證明不是那麼好開的，首先你得去福利院。”
“社會各界愛心人士經常會資助福利院，有時候夫妻雙方會來領養福利院的孩子。我就想，我有能力資助你上學，也有能力撫養你長大，為什麼要通過福利院的手續？而不直接收養你？”
朝景愣愣的，冇說話。
書北橋溫聲道：“當然，這隻是我個人想法，具體要做什麼，完全取決於你的意願。朝朝你想去福利院也冇問題，在那裡，你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你不想被我收養也是完全冇問題，你可以成為很厲害的人，戶籍歸屬隻是空談，老話還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所謂的乞丐還是孤兒，都沒關係，我覺得你是完全靠自己就能非常厲害的人。”
朝景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書北橋給她洗完澡後，給她穿好浴袍，抱到床上，便去自己洗澡了。
浴袍是大人穿的，被朝景穿著大得像被子，朝景抓著衣服鑽進被窩裡，睜著眼睛發呆。
資助和收養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朝景很糾結，一方麵，溫柔叔叔人真的很好，給了她好多東西，一方麵，她心裡又有自己的盤算，可能，和溫柔叔叔是完全不一樣想法。
朝景思考得出神，察覺書北橋上床，就從被窩裡探出腦袋。
她的瞳孔是黑色的，邊緣泛紅，每當她情緒激動時，這種紅色便加深。在酒店明亮的燈光下，她的眼睛晶瑩剔透，像顆寶石。
書北橋笑著揉揉她的腦袋：“晚安。”
他關了燈。
朝景不說話，第一次躺在軟和的床上，很快便睡著。
小孩的呼吸紊亂，似乎做著不大美好的夢，書北橋翻身，手輕輕撫摸她的腦袋，讓她安定下來。
“爸爸……”
他的手猛地頓住，不是朝景在說話，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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