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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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樓下的洗手間裡待的時間比必要的長得多，我雙手托著下巴坐在馬桶蓋上。兩分鐘前我就已經方便完了，但卻不想站起來，戴上大家似乎都很欣賞的假笑。

我從馬桶蓋上站起來，走到洗手池邊洗手。我把肥皂抹在手上，看著鏡子檢查自己有冇有不完美的地方。由於我剛纔雙手托腮坐著，臉上的一些妝都蹭掉了。樓下冇有化妝品，所以我走出房間去找。

我剛走到第一級台階時，突然聽到一聲尖叫。我緊張起來，停止了腳步，隨後更多的恐慌聲傳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種巨大的恐懼感充滿了我的心，我急忙走到門口。當我推開門時，隻瞥見了一些火光，然後大流士就出現在我麵前，把我推了進去。他呼吸沉重；他撥出的氣息讓我皺起了鼻子，但他眼中的恐懼讓我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我聽到尖叫聲了……”我匆忙問道。

他棕色的眼睛瞪著我，眼神又大又充滿恐懼。“他們來了。他們找到我們了。我們必須離開。”

“誰來了？誰找到我們了？”我重複道，搖了搖頭。

他衝我嘟囔著，推開我的胳膊，匆匆走進他的臥室。我跟著他，當他從保險箱裡拿出東西放進一個袋子裡時，我的困惑隻增不減。

“我們必須離開。”他厲聲說道，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回樓下，走向後門。

“大流士……大流士，求你了，我很害怕。”我嗚咽道。

他冇有停下來，緊緊抓著我的手腕，讓我感覺很疼。他掃視了後花園一眼，然後拖著我走到蘋果樹下。他把我推到樹乾上，瞪大眼睛盯著我。

“大流士……”我輕聲說道。

“艾麗婭，待在這裡，藏起來。我要去隔壁爸媽家打開應急室。”他解釋道。

“為什麼？”

我還冇來得及得到答案，他就已經跑遠了。我耳邊血液奔湧的聲音足以讓我胃裡翻江倒海。我很高興我們家的房子有高高的圍欄，擋住了尖叫聲傳來的方向。

我感到很困惑，但根據那恐怖的聲音，我知道最好還是保持安靜。不管是什麼東西，隻要我發出足夠大的聲音，它可能就會立刻找到我。我等待著大流士回來，我呼吸又急又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多的恐懼湧上我的心頭。

我又一次長久地凝視著房子，然後走向他消失的那扇門前。我輕輕地推開門，突然一個女人從遠處沿著街道跑過來，嚇得我跳了起來。

“大流士？”我輕聲說道。

冇有迴應。他去哪裡了？

我緊張地嚥了口唾沫，背靠在房子的一側。我慢慢貼著建築物的一側滑到角落，腳步輕快地跨過石子。燒焦的味道撲鼻而來。自從我上次出門以來，火勢已經蔓延得更大了。但附近傳來深沉的隆隆聲，當一道黑影從房子旁跑過時，我繃緊了神經。

我跟著那道模糊的影子，被它的速度震驚了。當它停在一個正試圖繞樹偷偷摸摸的老女人旁邊時，我的恐懼感更加強烈了。一隻身材龐大的棕色狼站在老女人麵前，低頭盯著她。我被它龐大的身軀驚得倒抽一口涼氣，它的耳朵抽動了一下。老婦人嚇得縮成一團，大聲呼救。野獸慢慢地靠近她，鼻子抽動著嗅她的氣味。它咆哮著，朝她臉上噴氣，然後轉身跑開了。她如釋重負地癱倒在地。

狼。

變形人找到我們了。但是，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我以為他們的狩獵昨天就結束了。

我向後傾斜，將身體靠在建築物上，但當一股溫暖的氣息沿著我的脖子流過時，我停了下來。我猛烈地嚥了口唾沫，慢慢地轉過頭，與噩夢中的生物麵對麵。它就是我剛纔看到的那隻棕色狼。在我分神的時候，它從後麵靠近了我。它的眼睛是尖銳的灰色，盯著我時眯成了一條線。當我與它對視時，它張開巨大的嘴巴咆哮著，我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在了它滿是唾液的牙齒上。

它那如同我手掌般大小的牙齒反射著光芒，唾液從齒尖滴落。這隻野獸的高度與我相當，它巨大的頭和肩膀幾乎擋住了我們所在的小巷的全部空間。

我的心不規則地狂跳著，喉嚨裡充滿了緊張感。在我所想的所有死法中，我從未想過會死於一隻野獸之手。我應該想到的。在這個世界裡，至少我會知道該期待什麼。

我保持著安靜，幾乎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它的動作。它冇有殺死那個老婦人，那麼它會放過我嗎？它是隻善良的狼嗎？

我剛這麼一想，它就朝我咆哮著，向我靠近。我嗚嚥著，閉上了眼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它巨大的鼻子離我越來越近，直到它沉重的呼吸吹拂著我的頭髮，掠過我的皮膚。我聽到了它嗅聞我的聲音，隨後它哼了一聲，向後退去。我眯起一隻眼睛，看到它在仔細打量我。

不管它聞到了什麼，它似乎都不喜歡。冇過多久，它就後退並跳過了我的頭頂。我吃驚地躲閃，驚恐地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尖叫。那隻野獸跑遠了，我鬆了一口氣，笑出聲來，心中充滿了腎上腺素帶來的激動。

我舔了舔嘴唇，轉身從房子前麵離開，決定從後麵走是最容易也是最安全的路線。如果大流士已經去了安全屋，我也要去那裡。我跑到後花園，停在蘋果樹旁。它完美地生長在兩棟房子之間，有些樹枝甚至伸進了對麵的花園。

我輕鬆地爬上了枝繁葉茂的樹；它一直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可以讀讀書或看看雲。我沿著樹枝拖著自己前行，來到了一堵十米高的籬笆上方，它分隔了兩棟房子。我向下窺視，發現下麵是一個同樣高的落差。

我根本冇想過這個。

我懷著恐懼皺起了眉頭，繼續往樹下爬，希望藉助我的體重和輕柔的動作，能讓樹枝離地麵更近一些。這似乎奏效了，直到又一次咆哮聲傳入我的耳中。我驚訝地抬起頭，發現一隻淺褐色的狼正對我怒吼著。它的眼睛漆黑一片，充滿了憤怒，嘴唇向後拉露出鋒利的牙齒。

我來不及爬走，也來不及喊救命，突然，那隻野獸就出現在了我的下方。它用極大的力量跳了起來，牙齒咬住了我的大腿，並把我拉了下去。我感到一陣灼熱的疼痛刺入我的腿部，它的牙齒咬破了我的皮膚，幾乎碰到了骨頭。我尖叫著摔在了地上，一口氣從肺裡呼了出來。它拖著我穿過草地，我在痛苦中嚎啕大哭，雙手拚命抓著任何能抓到的東西，想要逃離。

“大流士！”我驚恐地喊道。

淚水湧上了我的臉龐，而我再次呼喚他的名字時，那隻狼隻是咆哮著。狼把我拖過了安全屋的位置，我又一次哭喊著他的名字。金屬百葉窗微微移動，防彈玻璃上出現了一個小視窗。棕色的眼睛從窗戶裡窺視出來，當它們看到那隻野獸把我拖進樹林時，眼睛睜大了。我隻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盯著我們的那雙深邃的巧克力色眼睛。

“大流士！救救我！”我抽泣著。

那隻野獸咆哮著，與此同時，大流士的眼神與我對上了。他搖搖晃晃地從窗戶前走開，他驚恐地盯著窗外，我絕望地哭喊著。當他父親走上前來張望時，我的心碎了。他的眼神與我對上，然後順著我的血跡看向了那隻衝破籬笆來抓我的野獸。

那隻野獸突然鬆開了我，它的舌頭伸出舔了舔嘴唇，掠過了我裸露的皮膚。我的視線立刻集中到了它身上，發現它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房子。我驚恐地看著它怒視著安全屋，而當大流士父親的嚴厲目光從百葉窗後消失時，我放棄了希望。

我被拋棄了。我會像我父親一樣，被狼撕成碎片。

我抽泣著，想要逃走，現在那隻野獸已經放開了我。我勉強爬到了離樹林稍遠一點的地方，但它很快就追了上來。它的腳步聲讓我踉蹌著跑起來，我的大腿支撐不了幾步，疼痛迫使我停了下來。

我還冇能再跑多遠，它就把我撞倒在地，我的臉被壓進了泥土裡。一隻沉重的爪子放在了我的下背上，輕輕地推著我，直到我感覺到一根肋骨斷裂了。它的爪子刺入我的上衣，一劃而過，扯下了布料和皮膚。野獸翻過我的身子，湊近我的臉咆哮著。這是一隻新的狼，顏色和那隻差不多，隻是鼻子和耳朵顏色更深。現在有兩隻狼在追我。我真希望這一切能快點結束，我這痛苦的一生，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它張開大嘴咬向我的臉，爪子按住我的胸口，爪子刺入我的皮膚。我喘著氣，把頭從它逼近的牙齒邊移開。它嗅了嗅我，然後把鼻子移開，朝那隻淺褐色的狼看了一眼。淺褐色的狼緊緊地盯著那隻顏色更深的狼，它們之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進行交流。當顏色更深的狼加大了對我胸口的壓力時，我痛苦地喘著氣，兩雙黑色的眼睛又轉向了我。

隨著一聲粗獷的吠叫，它的爪子紮得更深了，扯開了我的皮膚，直到血順著我的身體兩側流下來。我咳出了一口血，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求-求求你……”我抽泣著，“請彆傷害我。”

它舔了舔嘴唇作為迴應，品嚐著剛剛造成的新鮮傷口。這種疼痛奇怪地讓我想起了大流士以前窒息我的時候。我的視線變得更模糊了，疼痛占據了我的感官，我的胸口像被緊緊壓住一樣。

那個我本該嫁的人……去愛的人。

大流士，那個無時無刻不在虐待我，控製我每一個動作，窒息我思想的男人。

大流士，那個允許他最好的朋友像玩偶一樣玩弄我的男人。

大流士，那個把我扔在蘋果樹下，任我死去，自己則跑去找爸爸媽媽躲進安全屋的男人。

大流士……他的父親……阿什……

男人們總是肆意妄為，從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也從不解答問題。他們控製慾強，力量大，總是隨意欺淩我，傷害我，虐待我。

大流士、阿什、我的母親……這些人，我曾以為可以信賴，但他們卻一次次在背後捅我刀子。無論是實際的傷害還是情感上的背叛，都讓我痛苦不堪。他們令人恐懼，難以捉摸，更難以戰勝。

如果我能夠活著離開這裡，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任何人主宰我的命運。

但是，隨著周圍的光線逐漸黯淡，我知道我恐怕無法活著實現這個誓言了，那麼就讓它成為一個偉大的誓言吧。

彷彿察覺到了我的想法，狼的鼻子壓在了我的喉嚨上。我的頭輕易地歪向一側，呼吸變得急促，傷口的悲痛流淌到地上。我的內臟還在我的身體裡嗎？我感覺不到。我感到一種奇怪的空虛和寒冷……

“求你了……求你了，快點殺了我吧。”我低聲說，淚水已經止住了。

狼稍微退縮了一下，又和它的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低頭看著我。它們的眼睛如此聰明，難怪裡麵藏著一個人類的靈魂。如果狼會聳肩的話，這隻狼現在肯定在聳肩，緊接著它的鼻子就湊近了我。

突然，一聲響亮的嚎叫劃破了樹林的寧靜，狼停下了它結束我生命的動作。我哭著撥出一口氣，迫切希望痛苦能夠結束。隨著又一聲嚎叫傳入我的耳朵，這兩隻狼猶豫了一下。當我感覺到新的野獸越來越近時，我的皮膚上起滿了雞皮疙瘩，舌頭在嘴裡變得沉重起來。

狼是群居動物，我猜這是新來的競爭者。

在我耳邊充斥著沉悶的呼吸聲和血流聲時，沉重的腳步聲震動了大地，四周響起了響亮的嚎叫和咆哮。我的視線變得模糊，但我確信新來的狼更大，渾身覆蓋著黑色的毛髮。我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我努力保持清醒，但意識卻越來越難以維持。

在我耳邊響起哀鳴和嗚咽聲之前，樹林突然隨著一聲巨響變得寂靜無聲。濃重的呼吸聲和血腥味充斥著我的感官，我再次睜開眼睛，想看清我即將麵臨的命運。

那隻體型龐大的黑色野獸勝利了。它朝我走來，頭低低地垂下，耳朵向前豎起，好奇地嗅著我。它打算要吃掉我嗎？

我躺在地上，麵無表情地任由它審視我。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我坦然接受這一切，呼吸逐漸變得微弱，意識也在逐漸消散。在即將被這隻黑狼奪去生命之際，我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和自由。

但就在我閉上眼睛的前一刻，我確信我看到了這隻野獸變成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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