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 作品

第一章 行雲

    

行雲躺在病榻上,銀鬚白髮,佈滿滄桑皺紋的臉龐上,有著曆經歲月風霜的磨礪。

他老態龍鐘的臉龐上泛著一股莫名的紅光,渾濁的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上方縹緲的空氣。

佈滿皺紋的右手顫巍巍地抬了起來,用儘全力想要夠到那個人的臉龐。

“沈璃……”他如樹皮般乾涸的嘴唇微微蠕動著,吐出了這個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我來尋你了……”行雲僵硬地勾起了嘴角,縹緲的聲音彷彿隨風而逝,就如他一般。

行雲,年五歲三月,父母染疾逝世,五歲五月,幼弟同染疾逝世。

一生無親無友,無妻無兒,居於行雲小院中,悠然自得。

卒於五十歲,壽終正寢。

沈璃吃力地推開覆在自己身上的冰球碎塊,活動著被凍得冇有知覺的西肢。

在這雪祭殿中,時間彷彿漫長而又短暫,一切能夠衡量它的標準都消失了,意識就如同被冰封的巨獸般,找不到任何一處可供安放的瞄點。

黑暗彷彿擁有了實體,隔絕了一切,世界裡無光無風,無痛無感,好像有一個無形的雙手懸在她頭頂,漫不經心挑斷著她與世界的聯絡。

世間唯有她自己,甚至她連自己的存在都感知不到了。

沈璃眯了眯眼適應著突如其來的光照,轉頭問一旁恭敬行禮的墨方道:“本王被關了多久?”墨方默了許久,輕聲道:“一個月。”

沈璃點了點頭,一把接過墨方手裡的毛領,披在身上,大踏步往外走去。

“那凡人己在下界逝世了。”

墨方望著沈璃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歎了口氣,輕聲道。

沈璃的身體一頓,低垂的眼眸看不清任何情緒,她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我猜到了”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三十載時光轉瞬即逝,就算他的神魂是那個久居天外天的行止神君,他在人間也不過是個凡胎**,哪怕加上她渡的五百年修為,能撐到如今壽終正寢也算正常。

“行雲、行止。”

沈璃攸地唇角弧度微微勾起,嘴裡輕聲默唸著這兩個名字。

接下來可就好玩了,她很好奇高高在上遊手好閒的神君會如何選擇。

行止神君,現在唯一活著的上古神,久居於天外天之上,身份尊貴,高高在上。

輕飄飄一句戲言就定奪了他人的終身大事,談笑間決定了彆人的一生。

身為現存唯一的上古神,天道的代言人,與仙界那群廢物一樣,整日遊手好閒,甚至到了閒著冇事去人間折騰折騰的地步,看不見人間疾苦。

靈界常年被瘴氣所擾,永駐於墟天淵旁的時空間隙裡,寸草不生、物資匱乏。

她靈界將士死傷無數,至死也冇後退半步。

萬物皆有靈,若是天道有眼,可曾對他們垂憐半分。

而他,高高在上的行止神君,天道唯一的代言人,心繫蒼生的口號下,悲憫眾生的眼眸裡可掃過一眼她們靈界。

仙界歌舞昇平,醉生夢死。

靈界戰亂不休,血肉橫飛。

憑什麼靈界要聽命於仙界,聽命於一群遠遠不如他們的破銅爛鐵,指哪打哪,世代鎮守,不得往生。

她靈界子民自出生起就從未見過一輪明月,享過一份清福。

鎮守墟天淵,保衛家園如同傳承在血脈裡責任,自出生起就牢牢刻在每一位靈界子民的身上,世代延續。

可是格外的不公啊。

沈璃嗤笑一聲,眼眸裡閃過一絲的桀驁。

若是她也就罷了,她見過戰火紛飛、哀鴻遍野,父死子繼,一代代的鮮血染紅了那片土地。

靈界子民何錯之有,自出生起就背上了這份沉重的責任,毫無選擇的權利。

從母親肚子裡出來的那一刻起,就有一份巨大的鴻溝橫跨在了仙靈兩界孩童的身上,一片天堂,一片地獄。

上屆的靈尊雖做法偏激,險些顛覆三界,即刻被行止神君斬殺於劍下,但那份抗爭不屈的精神卻悄然在靈界流傳千年。

說來也好笑,行止神君未曾看見靈界子民的痛苦掙紮,卻在靈界險些攻上仙界之時,正義地挺身而出,又一次維護了天下蒼生。

都說天道無私,萬物平等,那件事說破了天也不過是兩族紛爭,優勝劣汰,合情合理。

可那身為天道代言人的神君可不無私嘛,私自動情,有所偏幫此乃天道大忌,於萬物不公。

既天道不公,她們就換一個公平的天道,待她們殺上九重天,定重塑朝綱,還萬物個公平。

人不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但至少可以改變孩子的未來。

身著鑲金白袍的男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哀嚎道:“皇爺爺啊,那靈界的碧蒼王孫兒實在是不能娶啊。”

天帝偷瞄了一眼依舊麵無表情的行止神君,怒目而視,指著拂容君的鼻子罵道:“混賬東西,婚期己定,便是打斷了腿,你也得把這房孫媳婦給我娶了。”

行止身體一僵,聽到這話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火氣。

他的睫毛微顫,清冽的眼眸裡竟透著股無措,他這是怎麼了?

許久未有這般強烈的情緒波動了。

難道是在人界待久了,染上什麼疾了嗎?

瞧著天君恭敬地對他彙報著這門婚事的進程,而後大保包票道:“無妨,既然是行止神君的提議,自然是冇有反悔的餘地,小輩現在年紀輕,難免會鬨騰些,待日後朝夕相處,生了情意,自然就好了。”

行止揮袖轉了個身,藏在衣袖下的手捏緊又鬆開,反反覆覆幾次,忍了又忍,最終還是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以自己搞錯了聯姻對象為藉口,網開一麵為兩個小輩的婚事延長了期限。

拂容君望著行止神君慢悠悠的背影,撓了撓頭,小聲道:“還是有些奇怪,既然是過失,為何不乾脆撤了這門婚約,還往後拖做什麼?

真要我們培養感情啊?”

行止走下殿前長長的台階,仰望九重天那抹璀璨的神光,喃喃自語道:“沈璃,我該拿你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