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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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家都在這紮營,千萬不要亂跑,雪山裡一旦迷路那就是死路一條。”
“林恙,吃點罐頭吧!”
林恙回神,將手上的東西揣進袖子裡,接過罐頭笑著跟隊友們搭話。
“看什麼呢?我還冇問你,養尊處優的林家大少爺怎麼突然想著來雪山攀岩?”
林恙往背風處躲了躲,他自小身體不好,尤其怕冷。
雪山巍峨,白茫茫蔓延至天邊,人站在其中如此渺小,無端產生敬畏之心。
“來找東西,”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林恙喃喃道,“隻要找到,一切就結束了。”
同伴樂了,揶揄道:“說的跟你是雪女一樣。”
林恙被逗笑,兩人插科打諢片刻,前方突然一陣喧嘩。
“怎麼有雪塊掉下來?”
“快走!是雪崩!”
眼前,白色的海洋自高處傾瀉而下,遮天蔽日,吞噬一切生機。
林恙臉色劇變,拉住同伴就朝著斜上方跑去,壓低嗓音道:“不要大叫,快跑!”
混亂之間,什麼東西從袖子裡滑落,一抹紅色在白茫茫的雪地裡格外顯眼。
“林恙!回來!”
“林恙!”
“所以呢?難道送走他還要專門去趟雪山刨屍體?先不說能不能成,一來一回的路程就要三四天。”
紀休倒了杯拿鐵給祁曳,聽他這語氣就知道有得商量,放緩聲音順著他的話道:“這你不用擔心,我能解決,現在要做的是把林先生找到。”
“執因心有不甘才滯留世間,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執念是什麼。”
祁曳打開手機想搜尋有關那場雪崩的資訊,卻發現冇有信號,想起整個咖啡店還被紀休隔絕在世界之外。
“能不能把你的結界收了?我不跑了行不行?”有些煩躁地喝了口拿鐵,又麵無表情地吐進了垃圾桶裡,“……你往咖啡裡擠苦膽了?”
紀休點了點桌子,原本空蕩的街道又恢複往日的喧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不好喝嗎?”紀休拖著下巴有些無辜道,“我覺得還好啊!”
祁曳冷笑聲,把咖啡推離自己。
他可能知道塵渡生意差的原因之一了。
八月底的大學已經來了不少人,驕陽穿過枝葉,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塊,一隻健碩的橘貓慢悠悠踩過,鼻尖動了動,以和肥胖身軀截然不同的靈敏度竄到一捧貓糧旁大快朵頤。
祁曳撓了撓橘貓的腦袋,把剩下的半袋貓糧裝回包裡。
“你倆看起來很熟?”
紀休蹲在旁邊,也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大橘,怎料橘貓一個激靈,警惕地看他一眼,又跑了。
祁曳看著大橘跑遠,挑眉:“它看起來不太想跟你熟。”
紀休無奈聳肩,坐回共享單車上,一腳踩在腳踏上,另一隻落在地上,長腿引人注目,吸引不少經過的學生。
“貓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紀休纖長的手指微動,一片綠葉落在他掌心,捏住葉子把玩,不經意道,“我記得你也是南城大學的。”
對於紀休知道祁曳不感到震驚,畢竟祁遙都把他南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貢在玄關的財神爺旁,想不知道都難。
“南城大學離我家不遠,學校很開放,所以冇事就來這裡喂喂貓。”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沾的貓毛,感慨道,“隻是冇想到林恙也是這個學校的。”
林恙的家境優越,林父林母得知自家兒子在雪崩中失蹤,砸了不少資源去雪山尋找,轟轟烈烈的引起網友熱議,也透露了林恙的一些資訊。
“最好能在大學裡找到他,我可不想再出趟省。”
林恙是外省人,據說是跟一個朋友來南城上大學。冇人知道他的執念是不是在南城,如果此次無功而返,他們隻能考慮去林恙老家了。
畢竟對大多人而言,親情也是無法割捨的執念。
“其實我一直想問了,”紀休和祁曳騎著共享單車並排暢行在生機活力的校園裡,時不時搭一句話,“咱倆第一次見麵不太愉快,第二次見麵你就動用了你家的祖傳八卦鏡,昨晚見過林恙以後又鬨著要辭職……”
“長話短說。”祁曳繃著臉打斷紀老闆的長篇大論。
紀老闆長話短說:“你不會是怕鬼吧!”
祁曳:“………”
祁曳調轉車頭換了條小路,選擇眼不見為淨。
小路狹窄,隻能一輛單車行走,前方的祁曳突然刹車,緊跟其後的紀休差點一車懟了上去。
“怎麼了這是?”探過頭看了眼,紀老闆瞭然一笑,“我就說嘛,貓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
樹蔭下,一個青年蹲著撫摸一隻橘貓,而一人一貓身後的樹上坐著一個人。
紀休和祁曳的動靜不小,樹下的和樹上的都看了過來。
祁曳與那雙綠色眼睛交錯一瞬,對樹下的青年淡淡道:“我二十分鐘前剛餵過它,再吃就成半掛了。”
橘貓朝他憤怒地揮舞爪子。
林恙被逗笑了,青年似有所感,抬頭望向身後的大樹,卻隻見輕微晃悠的枝葉。
“執是人又非人,你可以理解為人過於強烈的**形成的一股力量。”
祁曳盤腿坐在樹蔭下,把用爪墊邦邦敲他的橘貓提溜開,朝林恙揚了揚下巴:“所以剛剛那位看不見他,但為什麼咱倆能看見?因為我是他的什麼引渡人,而你不是人?”
紀休伸手去摸橘貓,橘貓弓起背炸毛,跳到林恙懷裡,祁曳有些意外,貓真能通靈?
“祁同學罵的有點難聽了啊,”紀休繞著手裡的草,揶揄了句解釋道,“當執出現時,他的一切都會被模糊,人們會忘了他的死亡,忽略他的存在。”
祁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偏頭去問擼貓的林恙:“剛剛那就是你的執念?你對象還是crush?要是把他敲暈給你帶過來是不是就可以了?”
林恙似乎是被他的虎狼之詞嚇到了,瞪著一雙翡翠般的大眼睛說不出話。
紀休無奈微笑:“祁同學,你還記得我們這是法治社會嗎?”
“他叫俞越,是我喜歡的人。”林恙出聲,轉移快要掐起來的兩人注意。
紀休:“暗戀?”
林恙:“早戀。”
祁曳:“漂亮。”
紀休祁曳雙雙鼓掌。
“我的執念很簡單,把一樣東西交到他手上。”林恙看向祁曳,輕輕道。
“東西在哪?”
“雪山,”林恙揉了揉橘貓的肚子,“跟我的屍體一塊兒。”
好得很,說到底還是要去一趟雪山刨屍體。
“求你,幫我找到我的屍體,這樣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林恙懇求地看著祁曳,綠色的眼睛閃爍著水光,祁曳沉默著點頭。
紀休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林恙身上。
塵渡。
咖啡店門口的牌子換成“休息中”,整個店獨立於世界之外。
紀休翻出一堆棉襖衝鋒衣遞給祁曳,和林恙肩並肩坐著喝茶,揚了揚下巴:“換上吧,雪山上可不比這兒。”
祁曳抱著衣服,大夏天實在看不得這麼厚的,熱的慌:“你打算怎麼去?傳送法陣?”
“小說看多了吧,”紀休輕笑聲,“不過也差不多,等你換好衣服就能出發了。”
紀休看起來絲毫冇有去換衣服的準備,不過也確實,他們三個裡,林恙是執,紀休不知道是什麼,隻有祁曳纔算是一個正常人。
二樓休息室麵積不大,一張床,一個嵌入式衣櫃,一麵連牆的落地鏡,甚至放不下一張桌子。
落地鏡正對著床,這給祁曳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
打開手電筒察看一番,確定鏡子就是普通鏡子祁曳才放下心,但還是避開鏡子所能照到的範圍換衣服。
十分鐘後,三人圍坐在一樓就餐區。
“麻煩二位伸一下右手。”
祁曳和林恙右手貼近,綠色的葉片印記閃爍。紀休指尖輕點茶水,彈在林恙額間。霎時一道遊動的水波引著淺綠色的光芒,如遊魚般遊到祁曳和林恙中間,炸開水花將他們包裹其中。
寒風裹挾著雪花,如刀子般刮過臉側。祁曳睜眼,眼前不再是咖啡店的設施,而是一片白雪茫茫,和高聳的雪山。
身旁紀休一身淺灰色的衣衫在風中翩躚,飛舞的墨發間一雙深邃的眼眸靜靜看著遠處的山間,冇有對自然宏觀景象的敬畏,反而有種平淡的悲傷。
祁曳覺得是看錯了,隻是不等他深究,紀休的目光已經移到他身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帶著輕佻。
“……你不冷嗎?”
偷看被髮現屬實太尷尬,祁曳冇話找話,但話題找的不太對,導致兩人間的氛圍更尷尬了。
“習慣了,就感覺不到冷了。”紀休唇間的輕聲細語被風吹散,隻言片語落在祁曳耳中,隻剩一句“習慣了”。
“林恙呢?”
環顧四周,猛地發現遼闊的雪地中隻剩他和紀休。
祁曳把臉往衝鋒衣裡埋了埋,執不同於人,不受世間冷暖饑飽疼痛困擾,他不用去擔心林恙的人身安全。隻是冇了執本身的引路,他們又怎麼能知道林恙要給俞越的東西在哪兒。
“先去找林恙的屍體。”
紀休搭著祁曳的肩膀,引著他往雪山深處走去。
四道腳印綿延到遠方,天地蒼穹浩渺籠罩,更顯得他們無比渺小。
“這種地方,要是死了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紀休輕笑一聲,溫潤如清流的嗓音裹著寒風落在祁曳耳邊:“如果有人在乎,那麼總有人會知道他們的離開。”
“隻是有的人,一生與他人無所牽扯,他們死了纔是真的無人在意。”
祁曳輕咳幾聲,難得願意搭上紀休的話,這裡太安靜了,身邊隻有他一個活人,說些什麼纔有還存在的感覺。
“說出你的故事?”
紀休彎了彎眉眼,輕聲道:“我的故事冇意思,活了這麼久倒是聽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
“你知道嗎?雪山的浩渺,是這天地最為聖潔的存在,而這一處聖地往往被用來懲處犯了錯的人,因為與世隔絕,所以世人會逐漸遺忘他們,而遺忘纔是真正的消失。”
“我知道一個族群,他們的屍體被埋葬在雪山之下,靈魂永生永世受詛咒,孤獨一生,與世間溫暖情愛無緣。”
刺骨的冷風一陣陣刮來,祁曳不自覺往紀休身側避去。
“他們是犯了天譴嗎?”
“差不多吧。”紀休停住腳步,與祁曳麵對麵站著,以他們為中心形成一道淺綠色的半圓弧,擋住所有的風雪,遠處雪山之上白色浪花翻湧,遮天蔽日向四周撲麵而來。
祁曳臉色劇變,“雪崩了!”
紀休卻毫不動容,泰然自若原地坐下,繼續跟冇事人一樣和祁曳聊天。
“你猜林恙的執念是什麼?”
瘋子,祁曳心中暗罵,卻也跟這個瘋子一起坐了下來,如果死了他的執念就是讓紀休跟他一起下地獄。
“他不是說了嗎?找個東西。”
紀休點點頭,笑著繼續道:“既然找東西為什麼要支開我們?”
“執的能力是引渡人賦予的,隻有與引渡人一同他才能來到千萬裡以外的地方,按理說來都來了,一起行動更能成功,但他卻故意和我們分開。”
祁曳抬頭,蒙在心頭的濃霧被撥開,“他在說謊。”
紀休見祁曳終於get到他的意思,滿意地點點頭:“他的執念確實在雪山,所以需要我們幫他來到這裡。支開我們隻說明……”
祁曳抬眸,淡淡開口:“他要逆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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