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淒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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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橫斜被趕出逍遙派已滿一年。
一年來風平浪靜,冇人尋仇,冇人報恩。
應橫斜翹著腿躺在樹林環繞的木床上,尋思著都一年了,木床還冇有個房屋來配。
應橫斜道:“妖精與鬼怪都喜歡幕天席地睡覺嗎?”
身邊的白蛇從被褥裡竄出來:“你要屋子就自己去建。再者,有個木床怎麼能叫席地而睡?”
應橫斜歎氣:“妖邪誤我。”
白蛇漆黑圓滾的眼睛竟透露出不屑與嘲諷,它鑽去被褥裡,盤好身體,準備入睡。
應橫斜邪笑著滾到白蛇身上。
一聲淒厲,一人狂笑。
響泉山環繞在不老城外,不用出城也能看到崇山峻嶺延綿不絕。
應橫斜很久冇下山,來到不老城中眼睛還戀戀不捨地盯著遠處青山。
她想蓋房子,可是蓋房子得有人有木材,木材她可以自己砍,這蓋房子是個技術活。
且那一蛇一鬼自在悠哉,顯然冇準備幫她。
不老城遠離中原,靠近南陸,坐鎮此城的是逍遙派的秦海樓。
秦海樓在派中地位不上不下,因得罪了十長老之一的彭有容被下放到這個邊陲小城。
城中管理鬆散自由,也是依秦城主的性子來。
應橫斜進城冇多久,便有人跟上她。
腳步輕緩,但黑衣蒙麵,不想注意也難以放棄。
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身形單薄骨感。
應橫斜不慌不忙,來到鐵匠鋪。
鐵匠鋪陳舊破爛,開在不老城最偏僻的小巷旁。
匠人老張看到應橫斜來,急忙放下手中正在喝的酒,一邊走一邊擦嘴,一邊喊:“姑奶奶,是西風東風把您老吹來?”
應橫斜歎氣:“老張,你曉得哪裡有瓦工木工技術好點,我需要建一間木屋……竹屋也行。”
老張焦炭色的臉上表情怪異:“我以為仙子都住在天上,冇想到……您竟然還要睡屋子。”
應橫斜的氣歎得更沉:“哪是什麼仙子,抬舉了,也就是會點裝神弄鬼的小法術。喏,你瞧——”
應橫斜垂著眼眸,隔著虛空,徒手將一個黑衣蒙麵小子抓到身邊。
老張的嘴大張。
那小子的瞳孔緊縮。
應橫斜打了個哈欠:“小子,你是工匠嗎?”
黑衣少年頭搖得出現殘影,後又猛地點頭,如小雞啄米。
“是?不是?”
“是是是!仙師!我不僅會修房子,還會洗衣煮飯種地……”
應橫斜直勾勾看著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語氣越來越弱:“我甚至可以……不要錢。”
應橫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朝老張一笑:“老張,本來還想請你去尋幾個人,我付不起工錢,幫你們做事抵錢。冇想到這個小子是個全能的高手,我山上那幾個朋友見了他,也會高興。”
“仙子有需求,我們怎麼敢……要錢……”
老張一想到白蛇與紅鬼就止不住冷汗,他陪笑地送走了應橫斜,背後仍有陰風作怪。
應橫斜助他,可他也抑製不住發自內心的恐懼。
那是老張第一次接觸生死之間,第一次麵對百鬼奔逃,而他就站在百鬼之中,朝著漆黑的門,抱住身體,跪在地上。
那女子左手持紅傘,右手拿白劍,從門內走出,嘴上封三道符咒,眼上流三道淚痕。
她走到老張身邊,將老張庇護在傘內,聲音飄渺如鬼如仙:“選一個吧,來救你。”
“前輩,為何不禦劍?”黑衣少年怯怯地問道。
“你會禦劍?”
少年“嗯”了一聲。
應橫斜指著少年背上的劍:“那你捎我,聽我指揮。”
“前輩,我還冇有帶過人……”
“……那算了。”
應橫斜帶著少年一腳一步走出不老城,來到響泉山底。
一番折騰,已近黃昏。
應橫斜體力透支,少年神采飛揚卻畏畏縮縮,他用眼神疑問應橫斜的氣喘籲籲。
應橫斜冇理他,朝山上默唸。
“白蛇,帶我上山。”
“……”
“白尊者?”
“冇人教你不要吵人睡覺嗎?”
“太陽冇落,紅羅不能現身,你不幫我,我走到山頂得子時,晚上豺狼虎豹多危險。”
“哪個豺狼虎豹不是你的好朋友?”
應橫斜幾番拉扯,說不動白蛇鐵石心腸。她望著黑衣少年,上下打量。
人修長挺拔,步履沉緩,就是太扭捏。
“姓甚名誰?”
少年反應過來:“姓何名為鋒,何為鋒。”
“為何要跟蹤我?”
“是因為……不不不,我是木匠,來幫仙子做事,不求回報的那種。”
應橫斜看他焦急慌忙,心中好笑:“我說一句,你順一句,真就騙過自己信我的話?你是不是常住洞府,不曾下山?”
何為鋒臉上臊紅,連蒙麵冇遮住的眼角都紅了。他將黑色蒙麵扯下,露出一張白嫩俊俏的臉。
何為鋒用力扯住了應橫斜的袖子,神色急迫,說話顛三倒四,連他自己都察覺到不妥當,說幾句停下來,隻是手依舊拽著應橫斜的袖口。
應橫斜粗布麻衣,經不住拽,她立馬抽手,袖口被扯掉一截。
應橫斜:“……”
何為鋒:“……”
她感受到心底的暗喜,那是白蛇的心情傳了過來。
“尊者,您不是入寢了嗎?”
那股心情頓然消失。
何為鋒看著手上的衣袖,連忙擺手,說著對不起,頭上冒汗,氣息紊亂。
他道:“應仙子,我是真靈派的弟子,此次前來因聽聞您有策魄招魂的神通,想求仙子助我,我什麼都能給您。”
應橫斜道:“那我要你的命,可以嗎?”
何為鋒愣住了,他猶豫半天,不開口,眉頭緊鎖糾結。
應橫斜與何為鋒閒坐山腳,剛好袖口的布料可以當坐墊,她給了何為鋒,算長輩照顧小輩。
何為鋒搖頭拒絕,念著“禁塵”,瞬間塵土四散,周圍地麵向下一尺的塵土消失不見。
應橫斜在何為鋒嘴唇動時便迅速後退,何為鋒反應靈敏,感到懸空,立刻撤離,隻有草木石子亂作一團。
應橫斜捂住額頭:“何小友,這是山,不是洞府,不是你的門派。你將塵土移走,草木如何活?”
何為鋒都要哭了,他低聲說了句抱歉,又將此地恢複。
何為鋒接過應橫斜遞來的衣袖,坐在地上,抱著腿。
應橫斜道:“何事求我?”
何為鋒憤怒得咬牙切齒:“若有人冤屈而死,您能救否?”
“我不是神仙,不能醫白骨。”
“可您卻能聽鬼聲對嗎?”
應橫斜道:“仔細道來,但要簡短。”
何為鋒吸了口氣:“她叫南橘,是我真靈派弟子。”
“她死於所有人的冷眼旁觀中,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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