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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無淵 作品

第五十一章 有人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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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擦肩而過的辣豆豉湯鍋噢

顯金臉上的表情很豐富,有一閃而過的惋惜,有追悔莫及的暗恨,有“今晚必須吃到它”的信誓旦旦

大家都長著同樣的五官,怎麼有些人就能一瞬間表達出這麼多層意思?

陳箋方被逗笑。

顯金清清嗓子,咳了一聲,把辣豆豉湯鍋拋之腦後,默唸成年人不會在意這一頓兩頓的辣豆豉湯鍋,把話題拉回正事,“山院晌午要午休嗎?”

陳箋方點點頭,“正午時至未時半。”

那就是上午十一點到下午兩點。

比較大眾的休息時間。

顯金沉吟片刻後,“那就晌午吧?晌午客少,大傢夥也湊得齊。山院走到鋪子不過半刻,您每日教個十來個字,我再給您備個小間,鋪上棉絮,您來鋪子一道吃了晌午,教了學,還能再睡會兒。”

不做生意,顯金還能搞後勤。

瞧她把希望之星的作息安排得多好,又能吃飯又能睡覺,還能利用午休賺個外快。

陳箋方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顯金再琢磨起其他事兒來,“還要拖幾張桌子,筆墨備好,紙倒是管飽要告訴張媽把你的飯送到鋪子上來再拿幾床曬過的棉被和褥子”

小姑娘絮絮叨叨,把陳箋方當備忘錄刷。

陳箋方低著頭走路,冇一會兒兩人就走到了東西分界點,陳箋方笑著揮手,換了一句話,“晌午見。”

“晌午見!”

顯金略帶雀躍。

陳箋方目送顯金轉過街角,走進鋪子後,才步履穩重地向山院走去。

他不知道這小姑娘有冇有發現一件事——

按照她的安排。

一旬十日,一日三餐,每一餐飯,他們都在一起吃。

顯金說乾就乾,一進鋪子就召集大夥兒在前廳開了個短會,按袖子杠杠數站位,科研人才與店鋪高管並排站在金字塔頂端,週二狗一騎絕塵率領四個腿部掛件站金字塔中間,實習生王三鎖孤身一人位於金字塔底端——屬於隻能看到前麵烏壓壓的後腦勺,看不見自家掌櫃那張風光霽月的臉。

非常哀怨,但無濟於事。

王三鎖小朋友默默踮起腳,從一眾腿部掛件肉貼肉的肱二頭肌縫隙裡,堪堪捕捉到自家掌櫃半隻鼻子。

看不到臉,聲音還是很清晰。

顯金高聲宣佈,“從今日起,中午,大傢夥兒多休息半個時辰!”

“啪啪啪啪”——

掌聲熱烈,經久不息。

“那咱們就把這半個時辰充分利用起來!”

“我特意請二郎君來教大傢夥認字!一天認二十個字!第二天聽寫驗收前一天的掌握情況!錯一個字,晚上留下來多乾半個時辰的工!連續三日都有錯字,就扣工錢!扣十個銅板!”

掌聲戛然而止。

週二狗悲憤道,“彆的紙行,冇這要求!”

顯金麵無表情,“那你去官府告我!”

董管事“噗嗤”一聲,笑出少女的嬌俏。

顯金恨鐵不成鋼,“咱們一屋子的人,滿打滿算,就董管事一個人能讀會寫——李師傅,您這麼大個師傅,您不多學兩個字,等您做出六丈宣,您該怎麼寫紙譜?怎麼名留千古?”

李三順瞬間被這個理由說服,撓了撓頭,轉身往裡走。

暫時退出抱怨的舞台。

顯金繼續說,“三狗哥和鄭家幾個哥哥,年終時咱會搞一場紙譜知識大比武,比武結果直接和您袖子口的杠杠掛鉤,考上了就加一條杠杠,冇考上就減一條杠杠,比武既有手上實操做紙,又有書麵答題你們確定不來學字兒?”

杠杠銀子,銀子幸福生活。

鄭家三個和周家小狗默了默,對視一眼,利索地轉身向裡走。

金字塔還剩董管事、週二狗和鎖兒。

董管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笑眯眯地捧場,“金姐兒真厲害,竟請得動二郎君,中午我出私房給您與二郎君加個菜,算是接風。”

鎖兒高高舉起手,“我!我!我一天能學三十個字!”

被捲到的週二狗:“”風氣就是被這麼帶壞的!

顯金笑盈盈地看向週二狗,雙手抱胸,語重心長,“狗哥,您捫胸自問,我讓您學字兒,是為你好,還是害你?”

當然是為他們好

尋常的東家,誰還會給夥計們請個舉人爺,專司教書啊?

週二狗心裡都明白。

可他更明白,他也許、應該、可能、大概是最笨那個

週二狗想了想,從懷裡掏出半吊錢放到櫃檯上,再跟隨大部隊的步伐向作坊走去,腳步沉重,背影寂寥。

顯金笑道,“您這是乾啥!”

週二狗朝後揮揮手,“先存著,抵扣我的錯字!”

顯金:“”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未到午時,顯金站在門口等,高高掛著的陳記招牌就在她的腦頂門上隨風飄搖,冇一會兒陳箋方如期而至,不急不緩地從白拱橋上行至踏來,照舊一卷舊書袋,照舊不多的話,照舊如清風影月的氣息。

顯金怕讀書人不習慣與下勞力的力工師傅一起吃飯,便特意後院單放了一扇小巧的木頭屏風。

陳箋方笑了笑,“是怕我吃相難看,嚇到諸位兄弟?”

顯金被梗得麵容扭曲,“主要是怕我吃飯途中,控製不住地嘮叨訓話”

被這麼一打岔,屏風也撤了,鋪子裡七八人就這麼圍坐圓桌吃晌午,先頭大傢夥都還顧忌陳箋方希望之星的身份,用餐時十分文雅拘束。

哪知不到十筷子,週二狗率先原形畢露,端著碗,泡上酸菜豆腐肉片湯,湯湯水水和飯呼呼啦啦乾掉一大海碗。

董管事快要嚇傻,餘光瞥了眼希望之星身邊坐著的自家掌櫃,心裡另一半也涼了。

自家掌櫃埋頭苦吃,動作不難看,但頻率極快,眼裡除了菜,就是飯,動作利落,吃相乾脆。

彆人是一山不容二虎,她老人家是兩眼隻看飯菜——鋪子上吃飯是這樣,還開門做著生意呢。誰能正正經經坐下,舒舒坦坦地邊圍爐煮茶,邊一顆米嚼十來下?

特彆是他們這兒,就隻有掌櫃的和小鎖兒,兩個姑娘。

其餘全是做苦力的師傅,砍草、撈紙、攪水都要一兜子傻力氣,在力工堆兒裡打混,淑氣啊、文雅啊、溫柔啊——全都不頂用。

你要鎮得住這群下勞力的,聰明是一方麵,錢給夠也是一方麵,最要緊的是在日常相處中投不投緣、打不打得攏堆,這纔是力工最看重了。

若投了脾性,一月給一兩銀子也乾!

若是格格不入,一月給八兩銀子也不好使!

故而可想而知能夠讓青壯漢子徹底服氣的金姐兒,除卻聰明,除卻大氣,除卻乾脆利索,還有些什麼?

董管事小覷了眼陳箋方,不覺一怔愣——

這位陳家赫赫有名的舉人公子,好像好像正默默加快吃飯的速度?

飯後每人斟一壺濃茶,休息片刻,言歸正傳。

顯金特意在後院收拾了一間乾淨屋子出來,整整齊齊擺放了六張方桌,上麵筆墨紙硯俱全,甚至還在窗欞邊擺了一支白釉瓷花壺,裡麵斜插了幾枝翠綠的竹葉。

本該插花,但顯金私以為陳箋方氣質像竹。

陳箋方用《千字文》開蒙,顯金本以為他會用更簡單的《三字經》或是《蒙書》,陳箋方搖搖頭,“千字文,更實用。”

也是,他們學字,不是去考試的,是日常運用的。

千字文更貼合生活。

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是全然睜眼瞎,再從“一二三木頭人”教起,又費時費力,又無甚效果。

顯金把這項目定位為文盲進階班。

第一天教授的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十六個大字,顯金坐在最後一排,深以為陳箋方授課十分有一套,直接拿白話開乾,比如“天,天老爺的天”“地,種田的地”“辰,天上的玩意兒的總稱”

口水得,讓顯金有種,她上去也能講的錯覺。

可當看到陳箋方給每個人的紙上依次寫好這十六個字時,顯金甚覺後世簽字筆的使用實在是毀人——羊毫長筆沾滿墨,下筆端是正楷,約莫習的是顏真卿,諧調輕重、首尾呼應、錯落有致、結構舒展,橫平豎直,撇捺點勾都極富韻味。

陳箋方寫字時,顯金呼吸都變輕了。

陳箋方要求每人一個字練五十遍,“不求寫得多好,你隻需會寫能認,即可。”

堂下一片哀嚎。

週二狗還冇學精,繼續出頭,“一個字五十遍!十六個字就是”

卡殼了。

算數阻擋了他抱怨的步伐。

顯金羞愧地彆過臉去。

這支隊伍,一群文盲,數學還差

真是丟人現眼!

第二日交作業,每人十六張毛邊紙疊在一起交上來,字寫得好不好再議,大傢夥都寫得歪歪扭扭,前一個字還在地上,後一個字就歪到天上去了。

顯金拿著作業,蹙眉瀏覽。突然一下福至心靈,抓起毛邊紙往李三順處去,“李師傅!”

李三順被嚇一跳。

顯金眼睛亮得像銀子在發光。

“你說,我們找一家印刷作坊,不印彆的,就在這些毛邊紙上,印上紅色的、四四方方的、幫助大家練字時,橫排、豎排對整齊的田字格”

“會不會有人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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