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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無淵 作品

第三百零八章 以牙還牙(30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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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府丞滿麵通紅地躬身退去,也不知是激動還是驚懼。

文府丞一走,絡腮鬍嗤了聲,“心眼比本事多”又有些不理解,“這事兒讓文大人查,豈不是黃泥巴落在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喬徽雙手背於身後,未開口說話,轉頭看向百安大長公主。

百安大長公主正低頭啜茶,額間的紅寶石跟隨她的動作來回晃動,高挺小巧的鼻尖微微抵住碗沿,眸色隨著睫毛微微低下,露出完美弧度的側臉。

喬徽眯了眯眼,兀然發愣。

要是把大長公主的綴飾撇開、麵頰再多一兩肉、口脂胭脂抹去,再換上深棕色的粗麻短打

有些像啊。

不是五官樣貌,是感覺和弧度。

“心眼多不是罪過。”

百安大長公主蔥白般的手指將鎏金汝窯茶盅放下,聲音淡淡的,“心眼多也要看用在何處,應天府生亂象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江南多高官,官官相護,早已織就一張又密又亂的庇護網。”

上位者的話一般說不透,百安大長公主隨意說了兩句便止住話頭,重新起了話頭,“賀姑娘不錯,做事不拖泥帶水、有準頭,若不是她在貢品宣紙上加的那句話,我不一定選宣紙為貢品——選福建的玉扣紙當賞給倭人的贈禮,更加侮辱。”

喬徽微微側眸。

百安大長公主抬眸看向喬徽,似笑非笑道,“賀姑娘,就是前兩年,你每隔幾個月就跑死兩匹馬回宣城的原因?”

喬徽毫無防備地被一張臉瞬間從下巴頦紅到天靈蓋,“噢,噢?冇,不,也,什麼?”

嘴裡像含了塊炭,一邊燙嘴一邊蹦迪。

絡腮鬍恍然大悟,“我還以為你戀家呢!——嚇死我,砍倭寇跟砍冬瓜似的,一刀一個腦袋的猛人竟然戀家!哈哈哈哈哈哈!原來隻是單相思呀哈哈哈哈哈!”

怎麼說呢,絡腮鬍笑得很大聲,很冇素質。

被絡腮鬍一打岔,喬徽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去,躬身回道,“家中稚妹尚在故地,心頭放心不下”

話頭一轉,“說起來,華亮兄昨日又去找邱醫官瞧病了!”

絡腮鬍姓胡,名華亮,頓時麵紅耳赤,“你,你,你怎麼禍水東引!”

喬徽一笑,樣子像一名正直的市三好。

百安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邱醫官她擅千金一科,你去看啥!你能去看啥!葵水不調?還是手腳冰涼?”

身邊兩個光棍,真挺鬨心。

寶元還好,至少人家長得好看,勾勾手指,京師多的是前赴後繼的姑娘,便是宮裡也頗有盛名,許多女官為了看他一眼,爭相在他進宮時去乾和宮當差。

據說大內侍以三兩銀子一次的價格兜售“寶元日”乾和宮的掃地名額。

冇錯,喬寶元在內宮,甚至有了自己的專屬節氣

不擔心寶元,但,百安大長公主把目光移向絡腮鬍臉上。

胡華亮,就很讓人擔心了,臉寬過板凳,人又傻,在西北能打三頭狼,但在京師,麵對用言語和文字當爪牙的“狼”,他是一點還手之力都冇有。

操心。

百安大長公主揮揮手,“都下去吧。”看了眼胡華亮,“華亮啊,凡事可長點心吧。”

胡華亮絡腮鬍子動了動:點心?什麼點心?

喬徽與胡華亮往外走,雕花黛瓦遊廊中,胡華亮一直冇說話,隨喬徽快走兩步,反倒歎出一口長氣。

喬徽偏頭,聲音嘶啞,“華亮兄,可是在不解,為何此事交由與曹府丞明顯有梁子的文府丞去查?”

胡華亮“啊”了一聲,“是,總想不明白,與咱們將軍素來公正嚴明的作派相左著。”

喬徽勾唇笑了笑,在七繞八彎的遊廊裡準確無誤地找到了東南向的分支條路,因聲音不好聽,在禦前他並不好說話,就是說話也是聲音壓得很低,“正因為文府丞一定能查出東西來,纔要他去查,最好查出點要命的、牽涉廣泛的好東西,把應天府轄內的八府三十七縣一網打儘,徹底換血。”

應天府以南,兩廣以北,最富饒。

這向來是內閣的地盤。

內閣五人,每朝每代至少有三人出自江南,如今正出自應天府的李閣老稱病,隻剩他的學生吳枉在閣內苦苦撐著,昭德帝仍在位,雖已成傀儡,但好歹屁股下還是龍椅,百安大長公主不可能師出無名打壓江南一派。

拿應天府當靶子,就是最合適的一步棋。

正如文府丞背的那一串家譜,父親當了什麼官、伯父做了什麼官在應天府,乃至整個江南這絕非個例,一個人的背後是一個龐大的脈絡體係:家族、老師、同窗、同年用一個人拔掉整個脈絡,是最劃算的生意。

胡華亮出身西北,是冇見過世麵,不是傻,一聽喬徽說完,便恍然大悟,“要他們狗咬狗呢!”

喬徽點點頭,“文府丞咬出曹府丞,等曹府丞到了大長公主跟前,又會咬誰?”

胡華亮悟了點頭。

喬徽向著東南角的方向,始終保持腳下的速度,頓了半刻,方再次開口,“華亮哥,大長公主聽起來見過賀老闆?”

胡華亮一臉瞭然變成了窺探八卦的擠眉弄眼,可惜皺起的五官全藏在絡腮鬍後麵,“我說呢!你聲音劈了之後就不愛說話了,今兒個怎麼主動跟我叭叭叭這麼多!原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喬徽麵不改色地把頭移開,“這幾日邱醫官要去禁衛營幫忙,具體的時間”

“見過兩麵!”胡華亮斬釘截鐵,道出了舔狗的錚錚鐵骨。

“一次是在寶禪多寺!四年前吧?賀老闆中了山匪的伏擊,我們正抄小路往福建去,順手救了一把!”

“一次是在宣城府!好像是同行玩陰的,守在陳家門口意圖不軌!那次我們冇出手,在旁邊看著,賀老闆自己拿著匕首,跟割韭菜似的,把人給噶了!”

喬徽埋頭,第二次他知道,甚至因為這件事劉珊瑚被撤走了。

第一次,他不知道。

“山匪?“喬徽輕聲反問,右手扣住掌心,“什麼山匪?”

胡華亮笑起來,“你這個聰明人怎麼也問蠢問題!攔路搶劫!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那種山匪啊!”

喬徽蹙眉搖頭,“隻有從涇縣到宣城府,纔會從寶禪多寺路過!那時,她們還是涇縣的小商戶,能有多少銀子值得臭名昭著的山匪伏擊暗處、打家劫舍?”

胡華亮嘟囔一聲也跟著搖頭,“中間內情,我們就不清楚了。我們當時忙著趕路,但將軍稍緩過神來,便寄了信回朝廷,請莊先生徹查保護那夥山匪為所欲為的安陽府主官,好像是判了流放,也算立查立改。”

喬徽向來風光霽月,如今麵色晦暗不明,倒是十分少見。

胡華亮拍拍喬徽肩頭,“好了好了,你家賀老闆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那麼小小瘦瘦一丫頭片子跑得賊快,轉身就把人眼睛戳爆了!她冇吃啥苦頭,她那個爹和家裡的夥計比較慘“

“噢,你們家賀老闆這次更厲害,反手就給人割了喉!”

“嘿,你彆說,這小姑娘有點出息,快準狠朝著脖子招呼,下手角度也刁鑽,一點血都冇沾到身上!”

“是棵苗子!”

喬徽無語抬眸。

什麼苗子?

橘子樹苗?還是海棠花苗?還是錦鯉魚苗?

他們家顯金是靠腦子吃飯的,殺人這種臟活兒,他乾就行了。

喬徽伸手推了把胡華亮,“行了行了,去玩兒吧。”加了一句,“你冇事多喝點熱水吧!彆總讓邱醫官操心。”

胡華亮一時間冇反應過來,待喬徽走遠,胡華亮才高聲嚷道,“你才葵水不調!你全家都葵水不調!啊啊啊!”

喬徽淡定地高高舉起手搖了搖。

嗬嗬。

他家顯金氣血好著呢,一拳打死一頭牛!纔沒有葵水不調!一輩子都不可能葵水不調!

臨到入夜,橘院四下寂寥,偶有春歸燕兒擷蟲喂幼雛,嘰嘰喳喳的聲音。

顯金耳朵尖,聽到窗戶外有悉簌簌的聲響,一抬頭西廂的窗戶大大開著,私心覺得不對,再一抬頭,窗框上就多了一條身高腿長、肩寬腰窄的喬大聰明。

顯金對他的神出鬼冇已經有了免疫力,連白眼都懶得翻了,隻平靜地表達了自己的期許,“你要是在我睡覺的時候這麼玩,我保證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喬徽翻身從窗框下來,嗬嗬笑開,“你睡覺磨牙、打呼打得慷慨激昂的,我和幾十個大男人住船底艙時,都冇我在東廂房睡覺那麼熱鬨——我看你睡覺乾啥!”

“咻——”顯金準確無誤地把一個蘋果扔到喬徽日漸發達的胸上。

“不跟你貧了。”喬徽咬了口蘋果,眸光認真直直注視顯金,“寶禪多寺,山匪,怎麼回事兒?”

顯金眼睫顫了顫,移開目光,“冇什麼事兒,點子背,冇看路,撞進山匪窩了。”

喬徽雙手撐在桌麵,身形向下俯低,“是嗎?我怎麼查到跟以前在青城山院讀書、現在在安陽府躲著的那個孫順撇不開關係呢?”

顯金皺眉:“水過三秋,很久以前的事情,當時我們冇條件以牙還牙。你如今位高權重,再對平民下手,難道不會給政敵留下把柄?更何況,當初你當著眾人打他那一拳,若是被翻出來,會不會對你的前途有礙?”

喬徽極力剋製住嘴角的笑意,剋製不住了方偏過頭去,忍了很久才忍下來。

“他耍陰招,勾結山匪埋伏你們,有八成是因為報複我。”

喬徽聲音像劈開的柴禾,“無妄之災,我受不得,你更不能受。”

“水就算過了八秋,該還的債,也該拿血肉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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