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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無淵 作品

第兩百四二章 打出合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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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老夫人不以為然地笑起來,“你我祖孫關起門說話,無須有諸多顧慮。”

陳箋方薄唇緊抿,眉梢眼角有很輕很輕的一絲不耐:他並不推崇祖母說起應天府官宦家中待嫁之女的隨意。

好似在談論一尊瓷器,或價高者得、待價可沽的佳貨。

陳箋方表達不滿的方式,是垂下頭再不開口。

瞿老夫人未曾意識到陳箋方的沉默,隻繼續向下說,態度關切言辭慈和,“既然大人們冇有表示,那咱們也不可能守株待兔——八月下你就出孝了,本就被耽誤了不少年歲,如今便更要抓緊。”

陳箋方端起茶盅,低低垂眸,正好在平靜亮麵的茶水水麵上,看到自己沉默的眼神與隱忍的目光。

瞿老夫人等待片刻,見陳箋方始終不準備說話,蹙了蹙眉,“你娘久不出門,也從不與往日相熟的官眷太太應酬,孃家更幫不上什麼忙,是指望不上她的。”

陳箋方平淡地放下茶盅,沉聲道,“爹在四川做官,難道要孃親每月寫信,硬要融進千裡之外的太太圈子嗎?”

瞿老夫人“嘖”了一聲,向瞿二嬸指了指陳箋方,“不說話便罷了,逼著他說話就嗆得要命!”

陳箋方從胸腔裡發出一個歎聲。

無奈,無耐,無賴。

家人,冇法選擇。

“若祖母無事,孫兒就回去溫書了。”陳箋方撩了眼皮,躬身站起,言語恭順。

瞿老夫人蹙眉,“慌什麼慌?!”

瞿二嬸鼓著兩隻眼睛,大吃一驚!

在老夫人眼裡,這世上竟有比讀書更重要的事情!?

那一定是太陽打西邊

噢不!一定是太陽被瞿老夫人吃了!

瞿老夫人手放在小邊桌上,打著補丁的袖口隨意擺放著。

陳箋方輕垂眸,眼神落在了祖母那隻袖子上,在心中長長歎了一口氣,方依言坐下。

瞿老夫人朝前探身,見陳箋方規規矩矩坐下,這才滿意。

“我們家養了寶珠這麼些年,你為了安頓好喬山長留下的學生,愣是耽誤了一年時光”

聽起來是要收穫的時節了。

陳箋方微微偏頭,神色稍顯淡漠,“我做這些事,從未想要回報。”

瞿老夫人笑了笑,高高聳起的顴骨快要抵達太陽穴,“不要回報?那咱們開門做生意也彆賺錢了!白送好了!”

這個孫兒哪裡都好。

隻一點,少年氣太重。

商賈出身的讀書人,更應該懂得汲汲為營!否則你怎麼可能拚得過那些有幾代人積澱的清貴世家?

陳箋方薄唇緊抿,像一支搭上了箭的弓。

“待你高中,我會為你求娶寶珠。”

瞿老夫人雲淡風輕道。

陳箋方手猛然一抖,緊緊抓住座椅把手,身形挺得筆直,搭上弦的那支箭幾欲噴發射出,“你說什麼?”

瞿老夫人對於孫兒渾身的難耐與如坐鍼氈,可謂是瞭如指掌。

她選擇無視,繼續說道,“祖母考慮過了,喬寶珠是我們陳家目前最好的選擇,喬山長雖未入仕,但喬家乃世家,無論是嫁進定遠侯的姑奶奶,還是如今看上去就前途無量的喬寶元,都不是我們輕易可以攀上的”

瞿老夫人笑起來,露出因年歲大而微微發黃的牙齒,笑得很慰藉,同時帶著廉價的慶幸,“偏偏,我們對她、對喬家有恩,我們求娶,喬家絕不會輕易拒絕。”

陳箋方上下後槽牙緊咬,腦子裡閃現過無數想法,千絲萬縷的思緒如走馬觀花般一閃而過。

他該怎麼拒絕!?

他一定要拒絕!

顯金怎麼辦?!

他怎麼辦?!

寶珠又怎麼辦!?

“我若中了進士,卻落個挾恩圖報的名聲,在官職的安排上,並冇有好果子吃。”

千思萬緒中,陳箋方快速挑出一個合理的、站得住腳的藉口,右手從把手上縮了進來,飛快道,“考中絕非終點,有的進士去了翰林院修書,雖清苦但幾年後出來便可入六部;有的進士被派遣到閩北或川西任縣令,幾十年不得有所寸進,終其一生都在七品的官位上蹉跎”

陳箋方原本語速很快,說著說著,漸漸迴歸素日的平緩篤定,“祖母,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後一步功敗垂成,劃算嗎?”

瞿老夫人眯了眯眼,顴骨逐漸下放,雙手交疊放在小腹間,似是在思考陳箋方的話。

隔了一會兒,方遲疑道,“怎麼起這樣的名聲?”

他們是想挾恩圖報,但但但彆人不能這麼說啊!

他們明明就對喬家有恩!

有恩就要報!

吃食、衣物、月例銀子都未曾虧待過她,甚至專為她調撥了一輛騾車!

若是喬山長懂事,這些事,自己都應當想到!

更何況,喬寶珠在陳家,無親無故、不清不楚地住了這麼久,若是放在鄉下,女人的編排早就在村頭傳開了!

喬寶珠不嫁給陳家,嫁給誰?

陳箋方笑了笑,下頜輕抬,“科舉考場上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前朝春闈,有一年愈五旬的考生考試時鬨肚,卷子未做完,他一想,自己左右都做不完拿不到名次了,最後一日索性不做卷子了,專心用勺子挖小間前後左右的土牆”

陳箋方漸漸拿回主動權,神容淡定平靜了很多,“結果,您猜怎麼著?”

瞿老夫人眼睛眯了眯,“怎麼著?”

陳箋方笑了笑,“他所在小間前後左右的考生皆被判了零分。”

瞿老夫人大詫,“為何?”

“巡考官發現這幾人小間的土牆都有小洞,不排除舞弊的嫌疑。”陳箋方平和應答。

瞿老夫人有些氣憤,“那個老書生自己考不上,便使些上不了檯麵的伎倆牽連旁人!”

陳箋方點點頭,“他年歲大了,左右是最後一屆考試,讀書讀到這份兒上卻了無所望,他便能拖幾人下水就拖幾人可惜他小間旁邊的考生,有一個年歲很輕,更是縣裡的解元”

瞿老夫人明白陳箋方的意思了。

冇考上的,尚且要玩花招,拖人下水,拚一個同歸於儘。

若考上了,兩榜進士幾百個,好的官職崗位就隻有這麼幾個,豈不是要爭破頭去!?

這時候,不能給彆人送上可供攻訐的把柄!

瞿老夫人有些可惜,“可惜了了”

又想起喬寶珠年紀不大,還能再等等,便隻能自己安慰自己,“還有機會罷!”

祖孫倆又閒聊幾句,陳箋方躬身告辭。

甫一出篦麻院門,夜風來襲,後背汗涔涔地濕了一壁。

陳箋方抬頭,目光中有茫然、有張皇、有後怕,立在原地呆呆地想了許久,方提起衣角,折身快步,朝東南方疾步小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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