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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無淵 作品

第一百五一章 五的選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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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接風酒後,陳老五果然“言必行、行必果”,次日一早便帶了兩個人來見顯金。

漪院是陳家內宅,顯金便將會晤地點約在了績溪作坊,顯金辰時正點到了店裡,裡外裡偵察了個通透,拿腳走了一圈,心裡有了個概數——屋子裡的麵積大概在七十平左右,作坊的麵積大概在一百五十平,另有一個後院估摸著在一百二十平左右。

這是前世暴發戶親爹的拿手,幾乎與尺子量出來的數據出入不大。

顯金埋著頭在心裡算了個大概支出,算上做防水的瓦麵塗敷瓷釉、重新搭的木梁、鋪的青磚地板,還有“純用磚瓷,不用木植”的存紙庫房,一平的修繕費用大約可控製在一兩銀子至一兩三錢,二百二十平的室內基本上三百兩銀子拿得下來,這屬於硬裝,還有造紙工坊的硬體,比如焙籠、曬紙坊、抄紙的陷房;

後院的支出主要在於通引水渠和重建漚料池、堆料的棚屋,這屬於古代工業化建設,就算是前世的親爹在這,也不一定立刻拿得出方案。

顯金叉腰站在前店,伸出食指,戳了戳半人高的櫃檯。

這櫃檯,就如陳老五的人生一般,風雨飄搖、搖搖欲墜、惴惴不安,便默默歎了口氣,還有筆錢冇算到——傢俱。

顯金撓撓頭問董管事,“老夫人,素日不常來作坊檢查?”

董管事手裡拿著小本,正在記每個地方的用處,聽顯金這樣問,便道,“自去年仲秋,大爺過世後,老夫人就極少出宅子了,桑皮紙作坊和燈宣作坊離得近,倒去過幾次,這裡和涇縣”董管事搖搖頭,“基本不去。”

顯金抿唇:這地兒爛成這樣,也非一年之功呀!

董管事讀懂了顯金的眼神,淺笑道,“再之前,老夫人過來,瞿大冒便帶著老夫人在前院溜達,溜達不到一刻,便帶著老夫人去旁邊的龍川溪上找家漁船吃清水魚,再把自家幼孫抱來,一口一個‘老祖宗’把老夫人逗弄得十分高興”

怎麼說呢?

國家規定個退休年齡,既是保護社畜,更是保護職場生態呀人老了,在職場中難免更多講情麵、論關係的時間,當然不是全部,但一定有一部分人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剛愎自用、敷衍了事、經驗主義。

而瞿老夫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年輕時背水一戰的勇氣,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步變鈍,所嚮往的也隨之發生了改變——三十年前的瞿老夫人,賺夠三百兩銀子所帶來的幸福感,一定比隔隔隔隔、不知隔到哪裡的遠方親戚叫她一聲“老祖宗”強多了。

直至辰時三刻,陳老五帶人來了,來人自稱海四哥,矮小精瘦,踱步看了一圈績溪作坊後,神態擔憂地“嘖”了一聲,手摸下巴轉頭看向陳老五,“您這鋪子不好辦呀,地兒大又偏,單是運原料便好一筆支出,更甭提賀掌櫃口中的焙籠、曬紙坊、引水溝渠這些硬東西”

陳五老爺笑眯眯地奉了盞茶上去,“活多財多呀,官衙的後排房都是請海四哥做的,這點活兒不算甚。”

海四哥耷拉個眼神,瞥向顯金,“也就是你們陳家,換戶人,這種虧本買賣,我纔不做呢!”

顯金眯著眼笑,如同看前世的親爹再現。

裝修這種話術吧,反正千人千語,最終落腳在“我給你做,不賺錢!收個成本價,不虧就成!”,再不然就是“這次給你低價做了,下次有活兒你得記著我!”。

這群乾裝修的,哪兒是生意人啊,是搞慈善的呀,不賺錢的生意,搭著人工免費乾。

結果三五年後,一輛路虎冇少買。

顯金笑眯眯的,反正不主動搭話。

海四哥見顯金不理他,轉了身形,索性麵對麵和顯金談,“賀掌櫃,你是姑孃家,伯伯不誆你,你這活兒,真是看在五老爺麵子上,我纔來看的——我手上現有三個店子、兩個宅子要做”

顯金點點頭,笑道,“那您略個價吧。”

海四哥眼珠子提溜轉,瞥了眼陳老五,“九百兩銀子。簽訂付三百兩,原料入場付三百兩,剩下三百兩,交工再給。”

顯金笑著問陳老五,“五爺爺,這價兒,您看太高了不?”

陳五老爺身形向後微微一靠,花白鬍子下的笑意很慈祥,“咱們都是做生意的人,做生意不能隻看錢,還得看質,海四哥在宣城做了這麼多年,冇聽說砸過招牌,這點你放心。”

顯金笑了笑,“行,那就簽吧。”。

做營造生意的,上門時多半帶著契書。

顯金連契書內容都冇看,拿著軟毫筆“刷刷”簽上自己大名,將合上時想了想,笑盈盈地將契書推到陳五老爺跟前,“既是您作的保,也煩您簽個字吧!”

陳五老爺與海四哥對視一眼,撩袖拿起軟毫筆,嗔笑著虛空點了顯金三下,“剛教完怎麼做生意,這就要把老師一併套上了!”

聽上去很是熟稔,至少是手把手帶出來的好師徒呢!

顯金早上吃的菌菇三鮮燒賣,如今味道仍舊記憶猶新——都嘔到嗓子眼了,能不新嗎?

待陳五老爺簽完,顯金笑著與海四哥叮囑,“勞煩您出幾張用料的細單,比如石子所需十擔、青瓦四千匹、十三米的杉木等等,咱們先說斷、後不亂,總比之後扯爛賬好。”

裝修水深,無非深在兩處,用料與人工。

料子用起來可謂是千差萬彆,好的香杉木能做到一米一兩銀,不僅牢實且散發木材香味,可趨避蟊蟲鼠蟻,差一些直度不好的杉木,木結碩大且輕度彎曲,做房梁時極易不穩固,一根也不過一兩銀。

這就是包工頭吃錢的地方。

還有,磚板下、屋頂上、泥土裡這些客戶看不到的地方,也是攢錢的良地。

陳老五聽聞顯金此言,笑容明顯瞬間一滯,隨即正預張口說話,剛啟唇卻被海四哥一個眼神打斷。

“好!我明日就出!明日出單子給票子,賀掌櫃,您看可好?”海四哥笑得坦率爽朗。

顯金笑盈盈,“自然是好的,越早開工越好,及早完工最好。”

海四哥緊跟著拿捲尺細量了一番,麵色沉凝,看上去很是專業。

顯金目光落在明顯冇抌直的捲尺上,笑了笑,冇說話。

待陳老五送海四哥出門時,陳老五壓低聲音,“定了尺寸,豈不難以有出入了?還能從中攢銀子嗎?”

海四哥胸有成竹,“多的是地兒攢銀子!二百五十兩,一個銅板都不少你的。”

陳老五深覺憋屈:他何曾為了二百兩銀子當個皮條客呀?

如今手上冇錢啊!

被榨得乾乾透透的了!

昨兒個清賬冊,如今賬麵上的現銀不過才八十六兩!

八十六兩,吃屎呀!

陳老五拍了拍海四哥的後背,“好好乾吧,麵上得光鮮,用得上幾年就行了——做得太好,這一用用幾十年,你也冇銀子賺,我也冇銀子賺。”

海四哥嘿嘿笑起來。

待第二日,海四哥送了細料單子過來,顯金翻開一看,果不其然,“十七米上好杉木”算的二十五兩銀錢。

上好?

怎麼定義上好?誰來定義上好?

為何不直接寫“香杉木”?

顯金笑了笑,將細料單子合上,讓鎖兒拿三百兩銀票出來,“…給海四哥送去,請他明後日即可進場。”

董管事遲疑道,“那咱們績溪作坊明後日就關門了?”

顯金點點頭。

“夥計們怎麼辦?”董管事蹙眉。

本就拉胯,如今放個長假,他都怕這群懶得摳腳的惰漢死在家裡。

顯金麵無表情,“打包,全部打包,送回西城大道。”

顯金上嘴唇碰下嘴唇,“給他們,集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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