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萬物皆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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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在廚房裡和蘇姨聊著天,心中總是有些忐忑,這是他一輩子都冇有遇見過的情況。
很詭異。
自從踏進這家門,就有點讓他心跳加速的感覺,起先以為是因為蘇姨,等到洗完蔬菜,切肉的時候,才發現並非如此。
進入廚房切肉,幾十年來,這算是破天荒頭一次。
但是,這種情況切肉的感覺,確似乎穿越了好幾千年一樣。
腦海裡又開始回到大樟樹下的瓦房裡,父親手持竹根,盯著自己紮著馬步背書的情景。
庖丁解牛的原文不斷地在心裡響起,還帶著音樂和舞蹈,彷彿那是電影,而且是紀錄片,隻是那解牛的庖丁貌似又是自己,錯綜複雜,紛擾不清。
這種情況,隻有在自己求學和年輕的時候纔有那麼幾次。
初中上曆史課的時候,自己正在背誦書本,課桌邊兩個同學打架自己渾然不覺,後來老師問詢,自己隻能一言不發,無法佐證也不能違背良心。隨後,書呆子這個稱呼就傳遍了校園。
後來是去在黃鶴樓下的集市裡,效仿太祖城門樓下讀書,冇想到看資治通鑒入了迷,等到天黑冇有光才幡然醒悟,回去坐公交又做反了方向,自己一個人拎著書包從漢口中山公園跑回學校,過二橋有遇上大雨,淋成落湯雞。
這幾次經曆,讓他原本孱弱的身體似乎得到了改善,從那以後,很少生病。
現在自己年紀大了,看起來卻還是顯得年輕,很多事自己看得多,也就忘得多,能夠找到底層邏輯,無限逼近道理本身,所以也就冇有情緒,心情愉快。
現在腦海裡不斷播放的庖丁解牛,隻是《養生主》的一部分,而養生的最高境界,是知道,聞道,道法自然。
那究竟什麼算是自然呢?
“老周,老周,您看看,這湯該怎麼收?”
蘇姨偏過頭來,看到老週一手虛握,一手握刀,還在切割不斷。
“嗯,哦,我來我來。”
老周放下菜刀,拿起湯勺盛湯看了看,將火調小了一個度。
“再等一刻鐘,將火再小一個度。熬過三刻,就開大火。”
老周胸有成竹的說著,將鍋蓋蓋上了。
雜物間裡,鄭玄亨將竹筐翻了個底朝天,記憶中那本深茶色的書也冇有出現。
隻是竹筐底部的縫隙裡,似乎有一些茶色粉末。
將角落裡的茅台生肖酒拉出來,包裝盒上附著一層積年的灰塵,帶著一股子滄桑的感覺。
從腰間摘下鑰匙,劃開塑料膠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仔細看,才發現有一瓶酒上麵的蠟被擠壓變形,脫落了大半。
拿出兩瓶來,又將其餘四瓶看了看,確認無誤,才重新封裝好,拎著兩瓶酒走了出來。
此時,坐在沙發上的陳雨桐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看見桌上兩瓶酒,就順手拎了一瓶在手裡,旋開蓋子,悄咪咪的嘬了一口,香,真香。
酒水有了一種果凍的口感,顏色也偏向琥珀色,淡淡的金黃色配上醇厚的香氣,讓人身心舒暢。
從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竄出來的鄭玄亨看見拎著瓶子的陳雨桐,嘴巴蠕動了一下,卻並未出聲。
他要是敢多嘴,大概率是要被老婆和雨桐姐聯合雙打。
算了算了,破財免災,大好的日子,自己不要給自己添堵。
轉身進房間換了一套衣服,又去雜物間拎了一瓶出來,走到一半,想起雨桐姐的酒量,跺著腳又去拿了一瓶放在雨桐姐的房門口。
“早些年就想找個機會跟周老接觸下,孩子不管是讀書,還是去山上,先熟讀經史子集是冇有問題的,何況,在黃河以北,能把南華經讀到這等地步的,大概也隻有周老了。”
詹台雅晴看著麵露心疼的鄭玄亨,苦口婆心的說著,心裡想著一會兒看情況,看看周老還收不收關門弟子。
自己家的昊兒要是能拜入門下,那就是天大的機遇。
陳雨桐抿了兩口,就拎著浴巾衣服去洗澡了。
這邊鄭玄亨將手指豎在嘴邊,指了指雨桐房間,詹台雅晴才恍然大悟,閉了嘴吧。
大學教授,民間修煉,即便是周老,在山上,那也是一個無品的存在。
道家本來人丁稀少,向來是亂世一人定乾坤,道爺從來懶得開枝散葉,因為門檻實在是高啊。
隻是鄭家在這個節骨眼上,孩子血脈復甦,而且極有可能是詹台家的神眼和鄭家的天算都覺醒了,否則,考試前一週會折騰出那麼多複習筆記。
那些複習筆記從側麵證明,極有可能是因為天算才加速或者刺激了詹台家血脈的完美復甦。
天算啊,這是最逆天的技能了。
要是給陰陽家或者道家某一派的知道了,會直接給拉走。
當初鄭家中興之祖建立書帶堂,從河東求學到河西,隨後成為第一大儒,覺醒的就是天算。隻不過,覺醒時間早,跟隨第五先生後才涉獵天文曆算,最後差了登天一步,不得封聖。而且當年國運黯淡,世道轉換,本來漢家天下,一分為三,雖然國運名義上還有三分之二,可是老祖在暮年入伍,病死半道,撒手人寰。
鄭家由此一蹶不振,大漢雖然貌似有中興,但是骨子裡皇權已經衰落,成為了世家,軍閥,皇權,西方教和道家共治的微妙局麵,世道變緩如器具,妖族,蠻族,鬼方等相繼出場,整個世界開始進入冰河世紀,政權中心不斷南遷。
也有人說,鄭家先前以天算之功,借殼衛家竊取武運扶龍,惹惱了兵家,法家諸多勢力,被眾人合謀,一場場內戰耗損下來,鄭家已經分崩離析,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中興老祖是冇辦法封聖的,因為天花板早已經被眾人掛在哪裡了。
洗完澡的陳雨桐,全身輕鬆,隻是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她不太清楚,自己現在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能確定的是,鄭昊覺醒的不僅僅隻是天算,上次給自己煉製丹藥的事情,已經超出了目前這個世界的天花板。
即便是傳說中的丹道巨擘,怕是也要遜色幾分。
更蹊蹺的是,天算衍生出的心力,通常會出現伴生神通。
在恭王府遇到混元劍經,今天車庫的爆炸,多半就是所謂的伴生神通。
這個神通能控製敵人,或者說能製造一個完全虛擬的世界!
製造出一個世界,這多麼恐怖!!
陳雨桐心裡一咯噔,要是有這樣的天賦,一定要想辦法把他搶到龍虎山去。
袖裡乾坤這種神級功法,底本就在龍虎山天師堂,曆朝曆代的天師參悟,最高也不過是悟出了雷法,三十六天罡雷法雖然強悍無匹,始終冇人做到地仙之祖鎮元子的袖裡乾坤。
要是有這等資質,說不定會有那麼一絲機會,將道門朝著那個境界推升一步。
如果真有這樣的可能,靈氣一旦復甦,或者稍微變動,危險也就不會象現在這麼令人束手無策。
隻是,對於昊兒來說,就非常不公平了。
隻是,現在神霄派那個師祖著急找衣缽傳人,上山就會麵臨一場場龍爭虎鬥,不知道昊兒這孩子,能不能從凡塵殺進十萬天兵的篩選,殺進去了,還要層層篩選,能不能成為最後那個一,實在是千劫萬難,非常人所能承受啊。
當年神眼族性暴如烈火的王元帥,一直跟著自己的護道神纔在雷部扶搖而上,遇到另外一個神眼族的大妖,打的不分上下。當年詹台明滅試圖覺醒的時候,傳說犬戎族的神子也返祖覺醒,若不是大秦拚死守護邊疆,恐怕曆史都要改寫。
照這麼說下來,神眼族的覺醒總是一暗一明,一正一邪,一神一妖。
“不行,我要趕緊通知師爺。”
陳雨桐眉頭緊鎖,打定了主意。
每一次都是天翻地覆,改天換地的大趨勢裡,纔會喚醒這個世界上隱藏最深的存在。
而混沌造化,一陰一陽,乃是常理。
這也難怪先前山上送下來玉蟬令,隻是,那本混元劍經殘本,和這隱世家族的牽連實在過於複雜,此時如果有什麼大的動靜,大概率會被各路勢力掣肘。
需要等一個機會,也需要安排下。
“先找山上要一些草還丹,或者是問問昊兒,需要什麼藥材才能煉製更好的丹藥,自己的境界要提起來,一旦發生極端情況不光能自保,還能護住昊兒一家安全。再說,昊兒要是能煉製,也相當於是給師爺他們交了一份作業,到時候更容易得到支援。”
陳雨桐拎著生肖酒抿了一口,拿出一張紫金色符紙,咬破食指,行雲流水書寫了一道傳訊符,隨後雙指一撚,房間裡一道道雪白雷光閃耀,符紙消失不見。
正在抄寫《南華經》的鄭昊雙耳一陣嗡鳴,似乎虛空中憑空炸出一大團雷電,隨後眼前一道白光劃過,像是一隻白鶴破空而去。
“是陳姨,那天鵝真好看。”
咧嘴微笑了一下,他才發現,腦子裡竟然突然湧現出了好多奇怪的資訊,古莽國的人非常能睡覺,通常能睡一兩個月,他們生活在睡夢中,醒來很短時間,反而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幸好,莊子不是那個古莽國的人。鄭昊又看見一個冇有頭顱的將軍,披著滿是鮮血的鎧甲,從滿是屍體的土匪老巢裡縱馬朝著軍營奔去,“爾等看我,有頭好還是無頭好呢?”眾人答“有頭好”將軍下馬,卸甲,微笑,腹內發音道“我看無頭甚好。”豁然而逝。遠山腳下,一個肩膀和腰椎一樣高的人,辮子朝天豎立,微笑著爬上山頂,堆起一堆柴火舞蹈。
物化,夢化,死化,生化,一氣化三清……
天地造化。
萬物皆種,以不相形相禪。
所以竹林前有密密麻麻的人,像是野草一樣枯萎,他們的念頭,像是竹頁上的露珠被風乾,日月輪迴,風霜雨劍,所能開花結果,龍蛇起陸者,寥若晨星。
鄭昊筆尖不斷的流動,穿破了層層曆史迷霧。
他漸漸的有了一種超越自己眼耳鼻舌身意的視覺,隻見黑暗中萬物如同星光熠熠生輝,落在了周天星辰大陣之上。
這一刻,他隱約聽見了一聲歎息,藏匿在這具身體最隱秘處的一聲歎息。
鄭昊感受到了那種無奈和悲涼,全身心都有些冰冷壓抑。
這一聲歎息,仔細琢磨起來,竟然有些交響樂的味道。
似乎是從無數個時空,無數個存在發出來的一聲信號一樣。
落在這裡,輕微的如同窗台上鬆針落地一樣。
內篇,外篇,雜篇被鄭昊抄寫下來,按照五行三才組合,把許多詩詞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繁雜的星圖,知識脈絡清晰如畫。
“藐姑射山,很像是一個末日生存基地,恒溫種植五穀雜糧不說,防禦能力逆天,能抗擊原子彈和核武器之流,山石都熱化了,它冇有任何問題,常年下雨水漫浸泡,它能安然無恙,常規能源靠風力和水蒸氣就能運行,這還是古人能看到的,而且基地中有很多飛行器,出去的時候能噴出雲霧,像是一條神龍一樣雲遊四海。噴氣式戰鬥機倒是比較像,不過動能可能是可控核聚變提供的,要不蔬菜糧食不能按年生產。人們看見的神女極有可能是人形機器人,矽基生命外貌可以做的像是玻璃般透明,或者本來就是白人,而且這基地竟然在汾水的北岸,在黃土高原區域內,也就是說,實在黃河附近。這樣的文明,能用很簡單的材料就早就出堯舜一樣的聖人,那**不離十就是一個高維文明,或者說超級文明,有機會一定要去挖一挖看看,這,太神奇了。”
鄭昊回頭再讀《逍遙遊》的時候,腦子裡充斥的竟然是些超級現代的畫麵。
況且南北極倒轉,水中生物被迫探索陸地和天空,這種科技感爆棚的事情,隻是轉換了一下畫麵,成為鯤鵬和扶搖就成了神話故事,內核依舊是能源的控製和使用,列子禦風,無所待而遊於無窮的可控核聚變永動機,對於這些擁有終極能源的人他們不要命,不要利,也不想建功立業,甚至連自己也忘記了,全身心隻在追求長生和自由。
鄭昊的心中,一幅幅星辰畫捲開始漸次展開,像是一朵淡藍色的蓮花漸漸盛開一樣。
“真不錯,果然不愧是三玄之一,竟然如此玄妙!”
鄭昊將筆記收起來,閉目靜坐,將自己的所得整理了一下,肚子開始咕咕響動,一股饑餓感席捲而來,嘴巴裡口水開始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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