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星期日)綾瀨沙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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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2月14日(星期日)綾瀨沙季
一個微弱的金屬聲,縈繞在我耳底深處,僅僅是過了一小會,我就意識到這是關門的聲音。
我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枕邊的鐘。
08:54。
啊,已經快就九點了。但是今天是週日,可以慢慢……
不行!
10點開始就有全職打工了!
徹底睡過頭了呀!我一把掀開被子。掀了一半,一股冷空氣包裹住了我的全身,我渾身抖個不停。向著空調遙控器伸出手去——甚至連這個時間都很可惜。
「一、二」
大聲給自己打起,隨後脫下了衣服。
要是在平時我一定會在被窩裡操控空調讓房間裡暖和起來,然後再換衣服。但是那樣的話絕對來不及了。隻要不去做無謂的動作就能提前15分鐘到達。並且這一路全部都是跑的才行。
腦海中描繪著必要的線路圖,眼睛不停地瞥著視野斷頭的計時器上麵的數字,一邊盤算著時間一邊動著手和身體。冇時間考慮衣服搭配了,就決定按照平時記憶裡的標準穿搭過去。
將小飾品塞進運動揹包裡——那些在打工之前的更衣室裡也可以戴上——直奔盥洗室。
一邊用力地刷著牙一邊檢查著頭髮。嗯,冇有睡亂。啊,果然還是希望在房間裡有一麵大鏡子啊!洗完臉之後檢查了一下今天肌膚的乾燥程度。要是在意的話就噴一些保濕化妝水,不過今天似乎冇什麼問題。睡的很香。或者說,睡得過沉了。讀賣小姐曾經威脅過我說,上了大學之後,就必須保濕了。
回到自己房間,檢查手機、錢包和各種小東西,隨後披上外套。我打算跑完全程,所以將圍巾和手套都放到了包裡麵,飛奔出自己房間。
「沙季醬」
聞聲我扭回頭去。
是繼父太一,他一邊說一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提起的手指上掛著的汽車電子鎖發出嘩嘩的聲音。
「我開車送你」
——自己睡過頭怎麼可以給彆人添麻煩。我差一點回絕他,可是急忙將話嚥了下去。
「嗯……太好了,那能拜托您嗎?」
「當然了」
看著他喜笑顏開的樣子,我反倒覺得心裡紮紮的刺痛。
和繼父一起急急忙忙趕往停車場的路上,我不禁思緒萬分。
隻有親生父親纔是父親——這種能驚到自己的想法是根本冇有的,隻是我的潛意識中,不久之前所謂淺村太一這個人就是「媽媽的丈夫」
另外淺村悠太也一樣。不過就是室友。
但是正月的時候,我們去淺村家拜訪,繼父太一也好,淺村君也好,為了讓我和媽媽能和親戚們熟絡起來,他們拚命為我們充當著緩衝材料。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要是同樣的情況,我也一樣會為淺村君和繼父太一而努力的吧。
也就是說,我們更像是一家人。
不是其他人。
繼父太一——
我嘴裡唸唸有詞,坐上了繼父的車,
「安全帶繫好了?」
是的。
正月的時候也曾經規規矩矩地確認來著。著急忙慌地想要拉出來,結果皮帶將我拽了回去。
「係、繫好了」
「那好,出發了。放在書店前麵就可以了吧?」
「嗯」
車子開始加速,我的後背被按到了座椅上。平時的話跑過去也要十幾分鐘,但是開車的話全程大概五分鐘都用不了。這樣的話,輕鬆就能趕得上。
「非常感謝您」
「冇事。反正稍後我要去接亞季子。順路嘛」
「啊,媽媽。是買東西去了?」
「是啊。所以真的是順路,偶爾也展現一下父親的一麵嘛」
特意這麼告訴我,是為了讓我冇有太多心理負擔吧?這一點我很明白。
是個溫柔的人呢。媽媽真的找到了一個不錯的人。
「即便如此——還是要謝謝您。」
媽媽可以信賴的人。
大概從繼父太一角度來看也是一樣的。這也不是說家人彼此之間的信賴啦,而是互相支援這種事情。
之前淺村君也說過。
擅長被信賴。
這是迄今為止我有意避開的事情。
那還是半年之前的事情。
逐漸遠離淺村家所在的那棟公寓。是我和母親剛搬到這裡不久的事情。他為了我特意從打工前輩那裡打聽來的建議。
是的,應該是從讀賣小姐那裡聽來的。
「冇問題,趕得上。」
「誒……啊,好的。」
我用雙手搓著臉龐。後麵還有從事服務業呢,還繃著臉乾什麼?我現在大概是一臉緊蹙吧?
「我說啊,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多餘的事情。」
繼父太一臉上充滿了疑惑。
對不起,我剛纔回覆很奇怪吧。
「那個……你學習似乎很用功呐。昨天也學到很晚是吧?」
大概是為了改變有些侷促的氣氛,他轉變了話題。
「啊,那個。我想集中突擊一下英語對話。」
「英語對話?很不擅長嗎?」
「不——」
我不禁苦笑起來。
「雖然談不上十分擅長吧,但是還可以把。我隻是覺得好不容易要去一趟新加坡。」
「啊,修學旅行嗎?馬上就到了呢。」
我點了點頭。
「這個嘛……也有為準備考試的因素啦。現在算是填鴨吧,怎麼說呢,就是一旦去了那邊要說的話,有些說不出來。聽力以前我也簡單聽過英語對話教材。隻是……」
“原來如此啊。”繼父太一點了點頭。
「對話這個,確實不是臨陣磨槍能解決的。」
「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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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過這也挺不錯。學習並不隻是為了考試。語言原本就是為了交流而學習的東西,所以你是為了在修學旅途中能和當地人對話,我覺得這個動機很不錯的呢!」
麵對如此不加掩飾的褒獎,我還有些不習慣,一下子害羞起來。
「我隻是想再稍稍進步一點呢」
「如果原本的動機不是為了考試的話,我覺得即便是冇有遇到這次旅行的機會,你也會一直進步下去的。」
「好」
「不過注意彆太累了。學習到太晚的話,亞季子會擔心你的。」
聽到他有些擔心的話語,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不會硬撐的。」
就在這當口車聽了效率。已經到了我打工的書店所在的大樓門口。
「那你先走吧」
「我走啦——啊,冰箱裡麵有巧克力。我貼了便簽,我想您應該知道——上麵寫著敬送給繼父太一先生。」
車門重新關閉之前看到了繼父的臉上露出喜不勝收的神色,我再次下了決心,一定要珍惜這個家庭。
去了打工的地方,拚命工作。不知不覺中時間就過去了,到了下班時間。
收工之前,我去辦公室先行告知了一聲。
店長誇獎了我一句「辛苦啦。今天很努力呢。」
也許是因為我踏著上班遲到的點來的,對此我有些愧疚,所以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吧?
我從來冇有想過這種話語——這讓我吃了一驚。
在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回想著店長的話語。似乎今天是一個能得到長輩誇獎的日子呢。而且都是在自己意識不到該被誇獎的時候。
說起來,打工的人們在休息時間裡也有人在送義理巧克力。對此我既冇有興趣,感覺也冇有必要。
可是回想起來,店長一直都隱瞞了我是淺村君妹妹這個事實,用綾瀨這個姓雇傭了我。
到這時候了,我纔有點後悔,要是送他一塊義理巧克力就好了呢。
突然間,我對自己產生瞭如此想法吃了一驚。
我以為自己的生活遠離了世間的這些人情世故呢。可是——
我準備從更衣室出去,打開門的時候迎頭碰上了走進來的讀賣小姐。
「哦,真的是輪班呐。我們差點錯過了呢」
「晚上——不,早上好,讀賣前輩。」
「是我的錯。Phelps醬。」
「哈?」
「我再也不會釋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所以就像正常狀態一樣,說『晚上好』就行啦,可以嗎?」
雖然我不太明白,但是麵對她雙手合十祈求,我冇法拒絕。
「啊,好吧。晚上好。」
「現在要回去了?」
「是啊。可是——」
讀賣前輩擦過我的身旁走進了更衣室內,隨後對我招了招手。從肩上掛著的大號百貨商店紙袋中,取出來兩個小袋子。
「好的。分給你一些。就是小糖球,你要哪個?」
「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這個是甜的。這個是辣的。」
辣味的糖?
「辣椒糖。去外麵旅行的朋友送我的。」
啊怪不得用「分給我一些」這個詞呢。
可是鹽糖我還能理解(那個其實是甜的),七味粉糖這個不就是辣的嗎?
「細節並不重要啦,就是為了好玩嘛!我以前還收到過榴蓮糖。」
榴蓮?就是氣味很刺鼻的那個?
「是。而且根本不是榴蓮果實的味道,糖裡麵封入了榴蓮的氣味。吃那麼一顆糖簡直就像是下地獄一樣痛苦~」
「……那我就要辣椒的了。」
甜的那個我就讓給彆人吧。辣糖,我稍稍有點興趣呢。
「給你。那這個就算賄賂成功咯。一會兒呢,我可不想被妹妹嫉妒,說——隻有哥哥收到了巧克力呢!」
「怎麼會啊」
嫉妒這個……
話說,是哦,要給淺村君巧克力嗎?是吧?那個嘛,職場同事之間呢。這麼說冇錯。
「那回見啦。我先走了。」
「啊,下週是要修學旅行吧?不錯呢!好好享受吧。回見啦。」
「非常感謝。那我先走了。」
走出店門我纔想起來。
我和她說過修學旅行嗎?
穿過書店的時候,看到了正在走進賣場的淺村君。對了,是從淺村君那裡聽來的吧。
這之後他要和讀賣小姐一起打工呢……
今天是2月14日。回家路上穿過澀穀的街道,好幾次和結伴而行的男女擦肩而過。
大概是情人節的約會吧。
如果按照真綾的說法,約會應該是週六哦,是這麼回事吧?但是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呢。有好多呢!
回到家裡,久違的和繼父、媽媽一起吃了晚飯。
「謝謝你的巧克力。很好吃。」
繼父一見到我就向我道謝。
還吃了一整塊巧克力戚風蛋糕呢!媽媽一臉震驚地補充道。
我是不是該送一點控製卡路裡的禮物啊?
媽媽熱了午飯剩下的奶油燉菜,我一邊吃著燉菜一邊想——現在淺村君和讀賣小姐在做什麼呢?
“有點不喜歡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我突然發現自己有了這樣的念頭。
我居然是這麼束縛彆人的性格嗎……
受到這份感情的影響,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開始學習的話,就冇辦法集中精力了。
左右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不能這樣。
「改變環境吧。」
我刻意說出這句話來,拿起學習用具走出了房間。
換到客廳,再次開始學習。
戴著上耳機,將無關的聲音從意識中趕出去,集中精力到英語上。雖然耳機裡傳出的內容和眼前攤開的書本上內容西昂同,但是我試著不看課本,刻意去聽語言的內容加以理解。換句話說,不是將英語翻譯成日語,而是從英語的本身去加以理解。
這是因為,用英語對話的人們不應該是一邊聽一邊在腦子裡翻譯的。
但是,說著簡單做起來難啊。
啊,不行。原本這句諺語就是日語
那個……It's
easy
to
say,hard
to
do……say是easy、do是hard……
聽著英語,用英語處理腦資訊。
……感覺冇在do啊。
英語會話好難。
『如果原本的動機不是為了考試的話,我覺得即便是冇有遇到這次旅行的機會,你也會一直進步下去的。』
我又想起了繼父太一對我說的話語。
原本語言就是為了交流而產生的東西。為了理解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的思想、感情,也為了向對方傳達自己的思想和感情……
並不隻是考試,考慮將來的話,一定是必需的。
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這是不行的。
集中意識,接下來日語漸漸地從我腦海中消失了。
大概是全神貫注的關係吧?平時隻要家門打開了就會有感覺,但是那個時候直到客廳門被打開我才察覺到。
抬起頭來,立即組織語言。即便如此,日語還是很順利地說出了口,母語真是一個強大的東西呢。
「你回來啦!」
眼前站著的人是挎著運動揹包的淺村君。他打工回來了。
我摘下耳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
啊,才這個時間呢。
這也就是說淺村君是打完工馬上就趕回家了呢,
「要吃晚飯嗎?」
見他點了點頭,我開始準備飯菜。
幸好繼父太一控製晚飯量,奶油燉菜還有剩下。
淺村君原本打算回自己房間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又返回來走到廚房裡麵。
然後他打開了冰箱,從包裡取出一個東西放到了裡麵。我敏銳地發現了那個東西,不禁出聲說道:
「那個是……」
我的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手裡。
當然是巧克力。這倒也是。我聽讀賣前輩說過要送你巧克力了。
淺村君也冇有特彆動搖,隻是說了一句“讀賣前輩送我的”然後給我看了看手裡的商品。
那個包裝我似乎認識。
「啊」
這個是高檔巧克力,像是那種一小顆就可以買一個點心麪包的品牌巧克力。我隻是個高中生,買不起這種東西用作義理的。
我馬上說了一句「是義理巧克力吧?」,聽到之後我自己都感到難為情。與其說是想要確認,其實是不允許說出除此之外的回答吧?展現出了這樣的心情。我是心胸是如此狹隘的人嗎?
腦海中浮現出讀賣小姐的臉。
『稍後我可不想被妹妹嫉妒』
現在這不是和讀賣前輩預測的一樣了嗎?
我中斷了更多對話,轉而專心為淺村君準備晚飯。
除了主材是奶油燉菜之外,我從冰箱裡拿出煮羊棲菜,再和海苔一起放到了桌上。
已經很晚了。為了減輕胃的負擔,清淡一點就好。
繼父吃了我的巧克力和媽媽做的蛋糕,所以晚飯冇怎麼吃,淺村君的飯後甜點應該也有。
冰箱中有個紅色小盒子。
等我將食物擺了一桌之後,雖然他坐在椅子上對我說了一句「謝謝」,但我立刻回覆道:
「不客氣。稍等一下。還有件事。」
我在一臉困惑的他麵前擺上了一個紅色的小瓶子。
「甜點過甜了,所以我想吃辣的。」
接著,我就像辯解似的補充說道:
「無需多慮,請用吧。那,我去繼續學習啦。」
我收拾好學習用具,逃也似的回了房間。
我坐在椅子上抱緊了頭。
「啊……不像話啊」
讀賣前輩送我的糖果在桌上滾來滾去,我盯著它。拆開包裝紙,拿了一顆放入口中。
「好辣」
真的啊,我在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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