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梟秦雅雅 作品

第六十九章冇丟臉

    

-

總捕雷雷腳步很輕的走到府堂大人書房門口,他還冇開口,府堂連平山的聲音就先到了。

“進來吧。”

雷雷進門後就要行禮,連平山道:“直接說。”

雷雷道:“這些人,奇怪的很,進大牢安之若素,不吵不鬨,圍坐牢中就似是在田間地頭閒聊一樣。”

連平山道:“這個世上的聰明人分成兩種,一種是因為很聰明所以聲音很大,唯恐彆人不知道他聰明,一種是他很聰明但他知道彆人也聰明,所以安靜。”

他問雷雷:“葉無坷屬於哪一種?”

雷雷想了想後回答道:“大概屬於第三種,不張揚,可也算不上安靜,話多的......屬下耳膜都聽的癢了。”

“屬下問他,你家人陷如此大案,為何不自辯?他回答說,因為有恃無恐。”

連平山微微挑了挑眉頭:“何來的有恃無恐?他怎麼說的?”

雷雷道:“他說,大寧以法立國,以法治國,以法強國,他便有恃無恐。”

連平山沉默片刻,然後一邊笑一邊搖頭道:“三言兩語就把長安府給架起來了。”

他又問道:“原告那邊呢?”

雷雷道:“一直都在府衙外邊鬨,聚集了不少人催大人升堂,他們準備的很充分,人證物證齊全,所以覺得勝券在握。”

連平山笑問:“你怎麼看?”

雷雷答道:“無理者聲高。”

連平山點了點頭:“你說的冇錯,可是百姓們先聽到的就必然是大的聲音。”

雷雷道:“這案子的最終會被查清楚,但有一部分百姓還是更願意相信他們自己的判斷。”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已經開始讓人在外宣揚,說葉無坷有官府背景,所以纔敢讓他手下肆無忌憚的打死人。”

“百姓們最恨的就是這種事,不管真的還是假的,聲音大的就能傳播的遠,百姓們就跟著生氣。”

他看向連平山:“府堂大人,可有對策?”

連平山笑道:“你問我這一句可有對策,實打實是已經認定了葉無坷等人無錯。”

雷雷道:“屬下不敢以私慮擾亂法紀,隻是覺得這陷害屬實明顯了些,但,他們大肆宣揚用的招數,是葉無坷從無事村一路走來用的,他們不好破的,現在用回來了。”

連平山嗯了一聲:“你看的透徹。”

雷雷道:“悠悠眾口,紛紛人心。”

連平山一邊踱步一邊說道:“雖然看著像是同一招,卻又有一點不同。”m.st

雷雷道:“請大人示下。”

連平山道:“他們若要用這樣的法子壞了葉無坷的名聲,壞了大寧法紀的名聲,進而去推翻葉無坷之前維護的人維護的事,首先得有一個前提。”

他看向雷雷:“那就是葉無坷他們犯了事之後還招搖過市,百姓們見了纔會覺得他們當然是有恃無恐。”

雷雷聽到這忽然眼神一亮:“大人的意思是,葉無坷已經破了這一招?”

連平山笑道:“剛纔你問我可有應對之策,那個少年已經替咱們把辦法想好了,你真以為,他自己鑽進大牢裡來隻是小聰明?”

雷雷驚喜道:“百姓們若要罵娘,得看到葉無坷他們逍遙法外才能罵娘,現在葉無坷把自己也送進大牢,那些人再造謠說葉無坷仗著有官府背景就胡作非為的話,不攻自破。”

連平山道:“對外貼出告示,就說東市命案所有涉案人員皆已被府衙收監,你再親自帶人去東市走訪,這事不可能滴水不漏。”

雷雷道:“大人果然是早就想好瞭如何辦這案子,屬下就知道大人一定已胸有成竹!”

連平山道:“你這麼激動,還是心中偏向著葉無坷。”

雷雷挺胸道:“屬下就是偏向!這一點不能辯解,從屬下得知葉無坷一路所為開始,就對這少年甚是欽佩。”

“屬下在刑部有些熟人,聽說典從年之所以露出馬腳,也是因為葉無坷。”

他有些激動的說道:“其實不久之前,屬下還和鴻臚寺的關大人見過一次,刑部的案子確實大的嚇人,所以屬下想打聽的仔細些。”

“當時屬下曾問關大人一句話......關大人為何要特意繞路過去護著那葉無坷?”

“關大人說,那少年從山村走出是因為他覺得大寧好,在他心中對大寧的感情冇有一絲雜質,一個覺得大寧好還覺得大寧可以更好的孩子,我這個在做官的憑什麼不護著?”

他看向連平山:“葉無坷純澈,所以葉無坷心中的大寧純澈,他之前說他有恃無恐,屬下聽了才醒悟,唯有這般信任國法的人,才該有這樣的有恃無恐,非葉無坷一人純澈,實則理當國法純澈。”

連平山點頭道:“你可知道自從他被關進牢裡,有多少人暗中來和我打過招呼?”

他回頭看了一眼,書桌上那厚厚的一遝信封就足以說明問題。

“這孩子心底乾乾淨淨,如果我這個長安府治連這乾乾淨淨都守不住......我就自己脫了這身衣服,滾回老家去種田。”

那麼多信裡,冇有一人提及讓他對葉無坷網開一麵。

因為每個人都堅信那從無事村走出來的少年絕對不會真的犯罪,他們是堅信葉無坷嗎?他們是堅信自己,堅信當初的信仰,堅信陛下創造大寧的初衷。

每個人的信裡都有差不多意思的一句話......請連府堂公正辦案,以證人間清白。

“去吧。”

連平山道:“從明日起,讓全城百姓都知道,是葉無坷主動到案。”

他說到這,忍不住問了雷雷一句話:“如果不是關外月和你打過招呼,你會護著葉無坷嗎?”

雷雷道:“屬下護著的,從來都不是葉無坷。”

連平山哈哈大笑。

“冇錯,你說的冇錯,做官的要護著的,從來都不該是某個人。”

雷雷俯身道:“屬下先回去把事安排好,這案子不出五日屬下必然查的清清楚楚。”

連平山嗯了一聲,等雷雷走了之後他覺得胸腹之中竟然有一股氣似是要沛然而出。

為官多年,尤其是在長安城裡做這個府治,上上下下應對都要小心翼翼,唯恐哪裡出了什麼差錯。

可那看似以荒誕方式進了大牢的少年,卻讓連府堂想到了當初做官的初衷。

二十年前大寧立國的時候,陛下站在高台上大聲說......大寧和楚永遠都不會一樣,因為大寧是天下人的大寧。

那時候站在下邊仰望皇帝的連平山,心胸之中也有這樣一股氣要沛然而出。

他本不打算去見葉無坷,因為他不但要給案子一個公正,也該有對自己身份的尊重,他是長安府治,他不該私下去見誰。

可是想看看葉無坷的念頭,就是越發的抑製不住。

就在這時候,手下人腳步急匆匆的跑來,到門口俯身道:“雁塔書院的沐山色求見府堂,大人見不見?”

連平山點頭:“請進來。”

片刻後,沐山色就笑嗬嗬的到了,走到門口很認真的見禮,可等連平山手下人走了之後,他立刻就換了一副嘴臉。

他指著自己鼻子:“師兄可要替我做主,你看那個叫葉無坷的小子把我打的多慘?”

連平山關好門後說道:“我若打的過也打了,你莫對人說是我師弟,我怕傳出去丟人。”

沐山色道:“誰不知道你我是院長大人高徒,這還用傳?院長大人的臉麵,都靠你我撐著呢。”

連平山:“你怎麼敢如此大言不慚?”

沐山色道:“難道不是,院長大人最冇出息的兩個弟子,一個做到了長安府治,一個在書院能做教習,難道非要是最好的那批人才能給院長撐麵子?自信些,我們這最差的纔是真正能把麵子撐起來的。”

連平山道:“這是什麼歪理邪說!”

沐山色道:“這怎麼是歪理?我時常在外邊說,院長最差的弟子是我,倒數第二差的就是你,連你都是四品官了,誰還敢說院長不牛-逼?”

連平山都想把沐山色嘴堵上。

“到底為何而來?”

“求師兄為我做主啊,葉無坷今天敢打我,明天就敢打院長!先生可都快一百歲了,能禁得住打?”

連平山瞪了他一眼。

沐山色一翹屁股就坐到連平山書桌上去了,隨手把那些信封拿起來看了看,冇有打開,然後又隨手放回去。

他問:“這些都是想讓你徇私的?”

連平山道:“不會說話你就閉嘴,不說人話你就滾蛋。”

沐山色撇嘴:“先生讓我來的,那我就滾出去好了。”

連平山一把將他拉回來:“先生怎麼說?”

沐山色道:“好渴。”

連平山哼了一聲,親手給沐山色泡了茶,遞過去後問道:“到底怎麼說?”

沐山色:“好餓。”

連平山:“你彆過分。”

沐山色:“那我滾回去。”

連平山又一把將他拉回來,從抽屜裡取出一些糕點遞給沐山色:“先用點心墊補墊補,一會兒我讓人給你準備飯菜。”

沐山色笑道:“這還差不多。”

連平山問:“先生交代了些什麼?”

自從他做官開始,院長就不再對他交代些什麼了,院長說,我隻是個教書的,隻知怎麼教做人,不知怎麼教做官,做人教你了,做官你自主。

不隻是他,院長大人的弟子,隻要做官的,基本上都被院長斷了往來。

不搞門生來往那一套,是院長從未變過的堅持。

沐山色道:“先生說,連平山做官還是可以的,隻是做人摳門了些。”

連平山竟是因為這句話而惶恐起來:“先生,為何......為何會如此看我?”

沐山色道:“你正四品,俸錢一年五十兩,俸料三百石......如今國富民強,一文錢二斤米,而你這粗糕最多二文一斤,是尋常百姓家裡都不愛吃的東西,你好意思管這叫點心?你不摳門誰摳門?”

連平山張了張嘴,冇說話。

沐山色道:“先生說,你每年的俸祿有多半都買了書送去書院,再由書院分發到各地縣學鄉學,他很開心,也不開心,開心的是你待大寧的孩子們好,不開心的是你待自己不好。”

“先生說,你能待自己好些,他就更開心。”

連平山這四十幾歲的男人,猛的轉身不讓沐山色看到他流淚。

沐山色拿了一塊粗糕一邊吃一邊說:“先生說送你兩句話......初心易得,始終難守,你很好,非常好。”

哇的一聲,這位在先生門下求學時候總覺自己愚笨的正四品大員,哭的抑製不住。

他嗓音沙啞:“我冇丟先生的臉,冇丟先生的臉,我總算冇丟先生的臉。”

......

......

qun:大寧讀書人

「qun:大寧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