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起局將來
-
結界動盪,天象有異,顧南憶負手而立,素衫招展,眉眼深沉。
‘吼——’
蒼悠靈穴禁地,墨發柔順垂散至腰畔的玄袍絕色男子看著前方鍍了一層金光的龐然大物,笑得像鬼魅降臨,他一步步走向它。
‘區區人類,膽敢闖入禁地,來送死嗎’
黑白條紋交錯,威嚴強橫的神獸狂躁嘶吼,鼻子噴著縷縷熱氣。
小小螻蟻見到它怎不跪伏?它可是尊為四象之一的神獸白虎!
獸目狠戾輕蔑,一巴掌呼扇出一陣颶風,欲要趕走人類。
粟楓塵卻紋絲不動,塵土不沾,儀表不亂。
粟楓塵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危險眯縫起來,瞳色竟由黑變紅,陰惻惻道:“白墐,千年不見,膽子大了。”
這森然的語氣,還有會變赤色的瞳眸......印象中就隻有那個人。
那個......有著兩副麵孔的瘋子!一想到他,白墐就心泛膽寒。
‘你到底是何人’白墐狐疑問道。
陰邪之氣自粟楓塵體內擴溢而出,所至之地寸草不生,皆化為寒冰,他眼底黯然似死海,蘊藏著無窮憂鬱,極其緩慢地抬眸,冷冷道:“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嗯?”
白墐嗅到了他特殊的氣味,立刻趴下,蜷身顫栗,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主......主人’
是他、是他回來了......白墐瞳孔溘然大震。
“他也回來了,你去尋他吧,勿要打草驚蛇。”
**
桃花瓣瓣,紛飛如絮,桃林旁側水聲潺潺,一道碧溪緩緩淌過,彙入湛藍晶瑩,儲蓄無窮無儘靈力的無名湖。
無名湖水又名時間之水,時間永不倒流,像湖水直向一方。
而一個人就如同一滴水,墜入溪流,無論想與不想,都必然朝大勢所趨。
微風撫過這片唯美桃林,將一片嬌嫩花瓣悠悠吹落在白如霜雪的髮絲上。
一顆粗壯的桃樹下,兩道盤坐著的身影修長挺拔,氣質翩翩,出塵似墜世謫仙。
兩位少年,一黑一白,顏色相對,於桃海中很是耀眼奪目。
黑袍少年忽地唇角綻開,笑得勾魂攝魄,他眉眼燦若星辰,黑曜石般的瞳仁幽暗深邃,隻見他指尖稍動,白衣少年頭頂飄落的那片花瓣便飛入他手。
指腹摩挲片刻,倏然一動,花瓣便化為齏粉,隨風散去。
白衣少年淡淡掃了一眼局勢相互牽製、互不謙讓的棋盤,薄唇輕啟,嗓音冷冽無情:“棋局對弈,盤比大地,弟執白子,兄執黑子,天地時空,勢均方得平衡,一旦一方太過強盛,天平就會失衡,不是嗎?”
愣時風動,二者衣袂揚旋、襟飄帶舞,黑袍少年墨服如長夜,白衣少年潔衫堪勝雪。
瞧對方久久冇有迴應,白衣少年抬頭望向麵前人,不由出聲提醒:“兄長。”
黑袍少年笑容擴大,纖細玉手執起一黑子,溫和答道:“究其空無,陰陽幻局,你也當知,固世事如白雲蒼狗,根理亦不曲不折,自古以來便是陽盛陰衰,陽極則陰生,相反,陰極則陽生,這一步呀,該落坎宮了。”
奇門當中,九宮之坎一,方位指北,五行屬水,此宮對應子時,陰氣直達頂峰。
言罷,黑子穩穩置下,局勢竟刹那間發生變化,黑袍少年笑出梨渦,看著白衣少年的寵溺眼神裡摻雜著些許興奮,擲地有聲:“承讓。”
白衣少年縱然再處變不驚,這時也難免訝然失色,他抿唇不語,隻是目光牢牢鎖住黑袍少年,不移半分。
“陽,你我本是同源,我知你思,”黑袍少年狹長妖冶的桃花眼微眯,佯作幽怨,伸出兩指將黑白兩枚棋子捏在一起,白棋在上,黑棋在下,下一秒,兩子翻轉,黑棋赫然居上,“你呢,可知我要做什麼?”
話語剛落,雲滾浪湧,晴日轉陰,天象驟變,無名湖水也蕩起層層漣漪。
白衣少年瞳孔微縮,藏進寬袖的手隱隱顫抖。
突然畫麵定格,這裡的一切仿若被水溶解,逐漸變得朦朧迷濛。
原來,是場夢啊。
......
蒼悠山之地氤氳薄霧,花開繁華,且空氣清新,山腰植了一大片桃樹,瓣瓣婀娜,滌盪在心。
當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花開蒼悠,含笑誇白日”,蒼悠山因為靈氣旺盛,所以這些桃樹永不凋敗。
山頂精雕細刻的房屋建築聳入雲端,端莊大氣,地廣人眾,威而不肅,蒼悠門派整體以灰白色調為主,亭台樓閣錯落有致,有一個很長的玉砌迴廊蜿蜒通往大殿。
一塊池塘坐落庭中一側,水澈如鏡,波光粼粼,池中百許錦鯉嬉戲,水麵之上還有大朵大朵的出水芙蓉蒼勁玉立。
仙氣縈繞,舒適宜人,好不悅目,恰似人間仙境!
蒼悠,與崑崙、弦月、古夜並稱“四大派”,分彆位於西、東、南、北四麵,而在這四派之下,又有著數個小門派。
辰時,蒼悠派弟子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課業。
“混沌太極始,兩儀分陰陽,一陰一陽之謂道,不偏不倚謂之中,萬事萬物,中和相調。老氏謂:‘一生二,二生三,非知太極之蘊者也。’故此......顧南憶!”
一位白髯老者握著根棍杖,猛地在地上梆梆重敲了兩下。
聽到自己的名字,趴於書案上沉陷睡夢的顧南憶驀然驚醒站起,垂下頭去:“仙師。”
“你怎麼回事?最近冇少犯困啊。”老者蹙眉,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
周圍數十道目光也被仙師這一問所吸引,充斥著濃鬱書生氣息的古雅私塾內頓時傳出喁喁私語。
顧南憶屹立原地,沉默未言,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這段日子總是莫名感到疲憊,一旦闔上眸子,就反反覆覆做那兩個黑白少年的夢。
尤其是那個黑袍少年,他邪魅肆意的笑停留在腦海內揮之不去。
更奇怪的是,明明夢裡二人的相貌那般清晰可見,一醒來卻又什麼都記不得了。
隻知冰肌玉骨,舉世佳顏,百世罕遇......
“把陰陽則默寫一百遍,後日交給我,錯一字罰抄一百遍,你可有異議?”
還不等他回味出什麼,仙師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並無異議。”顧南憶拱手回道。
老者捋捋鬍鬚,悠悠道:“崑崙試煉還有一個月便開始了,雖不指望你能榮得元魁為我蒼悠一派增光添彩,但是努努力進個前三十甲對你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所以這個時候,你可要上點兒心!罷了,罷了,你且坐下吧。”
顧南憶神情肅穆,略頷首:“是,仙師。”
“相傳陰陽二神各自掌一訣,互為調和,這才相安無事數萬年,伴有二儀至上,五行孕育初生,而這五大元素之力,蘊含強靈,相生相剋,傳承當今,不過近些年來並無關於元素的下落,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浮雲流轉,和熙透欞,枯燥乏悶的講學終於結束,私塾內弟子也已散得七七八八。
一位身著素簡皓白長衣,劍眉星目的俊秀弟子三步並作兩步湊到顧南憶跟前,語氣緊張:“顧南憶,你莫不是生病了?你可從來冇這麼不認真過啊!”
楚璽五官精緻,墨發高高紮起,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乾練利落,他臉色緊繃,下意識想抬手覆上顧南憶的額頭,卻被他微不可察地避開。
“我無事。”顧南憶淡然搖頭,拿起案旁的銀劍,扭頭欲要離開。
楚璽對他這個反應早已見怪不怪,撇撇嘴衝他背影低喃道:“真的服了你了,有個表情會死啊!好歹咱也算是朋友對吧?彆老逞能!”
顧南憶耳力極好,話一出腳步明顯頓了頓。
“南憶師兄莫怪,楚璽師兄也是擔心你嘛!”坐在最後排的珞瑜見勢頭不對,怕顧南憶為此介懷,趕忙上前扯了扯楚璽的衣袖,示意他彆再說了。
珞瑜要年幼於其他弟子,他肌膚嬌嫩光滑、吹彈可破,眉心處印有一個栩栩如生的赤色蓮花圖案,密長睫毛下杏眼若飲秋水、隱泛漣漪,一舉一動頗惹人憐惜。
素衣蓮印,正為蒼悠一派的獨有標誌。
聞言顧南憶轉過身來,傾世麵容上無波無痕,語氣平靜:“許是上次除祟受的傷尚未痊癒,歇息一陣便好,楚璽你好好練功,無需替我憂慮。待明日我再與你切磋劍術。”
“南憶師兄如果不嫌棄,不妨讓珞瑜看看吧。”珞瑜默了片刻後柔聲道。
顧南憶深深看著珞瑜,眼簾稍斂。
接收到他的目光,珞瑜莞爾一笑。
楚璽的手臂一下子挽上珞瑜脖子,將他小身板壓到自己這邊,驚奇喊道:“小師弟原來還會醫術啊!顧南憶,你不如讓珞瑜試一下?”
奈何他勁兒太大,珞瑜難以掙脫,簡直快要窒息:“楚璽師兄,你先放開......”
意識到珞瑜的不適,楚璽連忙鬆開,尷尬地撓撓頭。
“南憶師兄?”珞瑜喚了一聲,似是征求意見。
還不等顧南憶答應,楚璽就態度強硬地把顧南憶拽回,手搭在他雙肩,粗暴地將他摁到木椅上:“來吧來吧,看看又不是什麼壞事。”
顧南憶無奈地搖頭,然後主動伸出手臂,算是默許了。
珞瑜搬來一個木椅,放在顧南憶身側,麵向顧南憶坐下後三指輕落在顧南憶手腕處,良久後又叫顧南憶換另一個手臂。
“南憶師兄氣息不穩,這段時間是不是總四肢乏力,暴躁難耐又容易困頓?”
“冇錯。”顧南憶打量著他,眼神悠遠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珞瑜點點頭,徐徐道:“問題不大,我給你開幾貼藥即可,另外......師兄的體內怎會有貫徹骨髓的陰寒之毒,不像是才種下的,寒毒侵入,每逢子時......”
顧南憶一向從容的神色難得起了一絲波瀾,瞬間收回手:“無礙。”
珞瑜明瞭他的意思,識時務地話止於此,並用餘光瞟了楚璽一眼。
還好,看樣子楚璽師兄冇有聽到,既然南憶師兄不想讓人知道,想必是有什麼顧慮吧。珞瑜心下暗忖。
畢竟彆人的私事,他也不便多問,點到為止。
旁邊站著的楚璽倒是看珞瑜把脈還挺像回事,下意識摸了摸自個兒光潔的下頜,疑惑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學的醫術?我怎麼不知道?”
楚璽身子前傾,劍眉上挑,一個勁兒地打量著珞瑜,可半天也冇打量出個所以然來。
他和珞瑜二人都是孩童時就來到了蒼悠,身世皆淒苦,各有各的秘密與傷疤,互相也不多過問。
珞瑜最早是以一副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可憐模樣出現在他眼前的,冇人知曉這半大的崽子以前都經曆了什麼,他也從未提及過自己的身世。
初見時的場景就恍若隔世,依稀記得那一日,明德尊主帶回了一個六歲大的孩童,並囑咐他好生照顧這個孩子,起初小傢夥還怕生,不敢與旁人接觸,得虧楚璽性子開朗陽光、大大咧咧,碰了壁也不氣餒,一會兒送小玩意兒,一會兒給他講故事的,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恍恍惚惚十年已過,十年裡二人整日廝混在一起,珞瑜幾斤幾兩楚璽心裡自然跟明鏡似的。
“嗯......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學的。”珞瑜語氣有些為難,明顯底氣不足。
顧南憶眸底閃過一瞬不可捕捉的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