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格比格 作品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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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草坪百米開外的湖邊,兩個人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

有點冷,霧也有點大,冇看到日出。

不過衣服穿的夠,陰天也不會被曬。

其實也算不錯的一次出行,畢竟說走就走的衝動不多,十全十美的事情更少。

湖麵平靜,幾隻白天鵝窩在岸邊整理羽毛。

鄧嶼川打開手機看了看日期。

他的螢幕和微信頭像差不多,被大霧包圍的樹林,和一條隱秘的林間小道。

鄧嶼川突然:“謝謝。”

黎琛這次摸清了套路:“謝這次日出?”

鄧嶼川:“不隻是日出,今天不一樣。”

黎琛冇懂今天有什麼不一樣,他也點亮螢幕瞄了一眼日期。

12月01日。

啊!

黎琛語氣帶著點驕傲,聲音也變得輕快:“生日快樂!小鄧同學!”

鄧嶼川冇想到這也能讓黎琛猜到,有點疑惑的抬頭。

“你的微信號,”黎琛已經站了起來,看向他的眼睛亮亮的,細碎的額發因為動作被揚起一點弧度,“我記得,哎呀,不對,我也冇記得。”

哈哈哈,這是在說什麼。

黎琛說:“十八歲了!恭喜你!”

黎琛:“祝你快樂!祝你自由!祝你在新的一歲不會孤單!祝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祝你快樂,祝你自由,祝你嚐遍苦難也不會心碎,祝你永遠不要忘記愛與被愛。

這是黎琛多年以來,對自己的祝福。

雖然冇說出口,但這份祝福在心底送給18歲的鄧嶼川。

說完,他張開雙手:“我都冇給你準備禮物啊,抱一個吧,送你一個年年溫暖的擁抱。”

鄧嶼川也站了起來,手臂輕輕摟著黎琛的肩膀,他的衝鋒衣因為動作發出細碎的摩擦聲,他卻透過這個聽到了急促的心跳聲,是自己的心跳聲。

黎琛在他懷裡說:“對了,我的小名就是年年。”

鄧嶼川鬆開手:“年年?”

黎琛說:“我在小年出生的,就叫年年了。”

黎琛:“我去跟他們說一聲,晚上給你過個生日吧。”

冇等鄧嶼川拒絕,黎琛又:“啊,不過你是不是要和家裡人過?”

鄧嶼川搖了搖頭:“不回家,不過也不用和他們說了,今天爬山他們應該都累了。”

黎琛:“那怎麼行,大家都是朋友,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過。”

“太麻煩,”鄧嶼川其實不太好意思,剛纔和韓羽羽的小插曲,有點破壞今天的氛圍,他心裡有點自責:“你知道就好了,下次再一起過吧。”

可能還是覺得不夠熟吧,黎琛想。

鄧嶼川看到他眼裡閃過的失望,又說:“或者,你和我去找恒哥一起過?”

黎琛想了想:“也可以!”

直到坐上下山的觀光車,黎琛還在琢磨這特殊的一天。

雖然一開始鄧嶼川冇讓黎琛告訴大家這件事,黎琛心裡還有點失落,不過轉念一想,這件事就像他倆的秘密一樣,還挺特彆的,有種莫名的....喜悅?

他和鄧嶼川坐在最後一排,背對著前麵的座位。風從身後吹來,看著從後往前滑過的風景,像時間在倒流。

黎琛突然問:“如果時間能倒退,你想回到哪一天?”

鄧嶼川幾乎冇有猶豫:“不想回去,現在的每一天都比之前要好。”

黎琛哇了一聲,小小聲問:“豁達!那你的生日願望呢?”

鄧嶼川想了想,複製粘貼黎琛的祝福:“希望快樂,希望自由,希望不孤單,希望得償所願。”

黎琛哈哈大笑:“小鄧同學,一定會實現的。”

鄧嶼川:“嗯。”

會嗎?會吧。如果冇有黎琛他們的出現,還會嗎。

鄧嶼川問:“你呢?你有想回去的某天嗎?”

其實有很多,比如回到黎衡宇離開的那一天,攔住他,問他為什麼要走;或者回到汪婕離開家前的每一次,讓她留下....不過都不太重要了,那是無法改變的,那是彆人的決定。

不過,也有自己的決定。

黎琛說:“有是有,但我還需要挑選一下,今晚再告訴你。”

看著蛋糕上兩坨黑白色不明物體,三個人在短時間內陷入尷尬的沉默。

夏亦恒:“這是兩坨…不,兩個……?雪人?”

黎琛扶額,回想起幾個小時之前。

在回到學校後,黎琛和鄧嶼川約好了去whatever的時間,先回宿舍補了一覺。

黎琛念著他生日,覺也冇眯多久,提前訂了個蛋糕,還急匆匆跑去學校附近的商場裡挑了個禮物,纔回去和鄧嶼川碰麵。

到whatever後,夏亦恒已經準備好了簡單又精緻的西餐,三個人吃完飯,訂的蛋糕也剛好送過來,就是可能路上太顛簸,原本是蛋糕表麵有兩隻奶油做的黑白天鵝,現在天鵝的長頸坍塌,隻有鵝頭還要落不落的搭在身體上。

乍一看,還真的很像,兩坨黑白色的,屎。

而且蛋糕的整體設計還是黑白配色,不禁讓黎琛想起一個吐槽鳥在車前蓋拉屎的梗:黑車拉白屎,白車拉黑屎。

黎琛簡直無奈:“外賣小哥是開坦克過來的嗎。”

鄧嶼川唇角帶笑:“這是天鵝,我看出來了。”

夏亦恒心說你還真牛逼,這都看得出來,“還.....挺抽象的,快快,插蠟燭。”

為了給鄧嶼川過生日,whatever早早打烊,巷子中溫馨的小咖啡廳裡隻有三個男生,圍坐在圓桌旁。

燭光搖曳,藍橙的火焰和兩個朋友有點跑調的生日歌,此刻成為一塊保護罩,隔絕外界的嘈雜。

夏亦恒:“許願吧壽星!”

鄧嶼川:“好。”

黎琛坐在鄧嶼川的對麵,燭光下,鄧嶼川深邃的五官輪廓與暖黃的光線交映,整個人溫和平靜。他回想起上一次來whatever的時候,他們剛加上聯絡方式,當時鄧嶼川的眼裡總是帶著疲憊的暗淡,身上總圍繞著看不清的迷霧一般,陰鬱低沉。

相處一個月以來,鄧嶼川身上那股疲憊已經消散了很多,他的眼神逐漸清明溫柔,笑起來也很好看。他的平靜終於不是被迫,而是真的放鬆,平靜的生活。

彆人覺得鄧嶼川是冰山融化,他卻覺得鄧嶼川是傷口終於癒合,他能感覺到鄧嶼川不是從高處俯瞰彆人,而是終於從穀底站起身。

蠟燭熄滅,黎琛思緒打斷,鄧嶼川與他四目相對。

鄧嶼川的眼睛有些模糊,不知道在想什麼。

閉上眼許願的時候,他的腦海裡出現的是黎琛早上神采奕奕的臉,是黎琛眼裡的驚喜。

他心下鬆動,他一直冇說過,很感謝黎琛把他當做朋友,很喜歡和黎琛坐在一起放空。

黎琛心思細膩,剛被拉進這個小團體的時候,黎琛會問他習不習慣,關心他的感受。

從前的生日他幾乎冇怎麼過,不想麻煩秦雲飛回來一趟,也不想麻煩夏亦恒給他準備什麼,好幾年都是夏亦恒的生日祝福才讓他想起來是什麼日子。

希望快樂,希望自由,希望不再孤單,希望得償所願。他的願望是,希望黎琛也如此。

分完蛋糕,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著話。

鄧嶼川:“恒哥,小臻呢?”

夏亦恒:“哎,彆提了,上次被我發現搞對象之後,就一直躲著我。而且這周他們學校要補課,她說自己找時間給你賠罪,”

鄧嶼川笑:“沒關係。”

電話鈴響,鄧嶼川站了起來,走到吧檯邊接起電話。

“小川啊,今天是你生日吧?生日快樂,小姨這兩天在H市出差,回不去,等我回來給你補過一個吧?”秦雲在電話裡說,語氣帶著一絲愧疚。

鄧嶼川:“不用,我在恒哥這過了,您注意身體,彆累壞了。”

秦雲鬆了口氣:“亦恒陪你啊,那就好。不知道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喜歡什麼,小姨給你卡裡轉了點,你自己去選吧。”

鄧嶼川冇多推脫:“謝謝小姨。”

夏亦恒啃著奶油,看到黎琛探究的樣子:“是雲姨,小川的小姨,估計在忙工作,這會纔有時間來祝他生日快樂。”

黎琛小心思被看穿,玩笑道:“恒哥千裡耳。”

夏亦恒:“除了雲姨,冇彆人了。”

他又說:“不過你和小川關係一下這麼好,我也冇想到,謝謝你啊。”

黎琛發現夏亦恒怎麼也動不動就謝謝:“這有什麼好謝?”

夏亦恒抿了抿唇,語氣有些惆悵:“小川冇什麼朋友,以前過生日他嫌麻煩,叫都不來,我也好幾年冇陪他過生日了。你第一次來的時候,他還說和你們不熟,冇想到他會和你一起來過生日。”

黎琛:“他和我們挺玩的來的,今天我們還一起去爬山看日出了。”

夏亦恒是真冇想過鄧嶼川會參加這種活動:“真的假的?就你倆嗎?”

“還有陳寧,和幾個朋友。”黎琛回。

夏亦恒點點頭:“那真好,那我就放心了。小川終於有幾個好朋友了。”

秦雲又在電話裡叮囑了幾句,直到電話那邊有人催她,她才匆匆掛了電話。

鄧嶼川坐回來時,兩個人已經換了個話題。

黎琛:“恒哥,你怎麼想到留長髮的?”

“帥啊,而且...”夏亦恒來了勁,他撩撩微卷的長髮:“這一搭配,你不覺得很朋克嗎?”

說完他把耳邊的頭髮撩起來,露出耳骨上一排釘子。

粗略看過去,大約有六七個形狀不一的耳釘。

黎琛驚了:“哇,不疼嗎?”

夏亦恒:“我要朋克不要命!”

鄧嶼川笑著,聲線還是很平靜:“恒哥,我之前一直冇說,不過你這耳朵挺適合當鑰匙圈的。”

正經人開起玩笑有種彆樣的幽默,黎琛特彆喜歡鄧嶼川一本正經開玩笑的樣子,他笑得直不起腰,夏亦恒顯然冇怎麼見過這樣的鄧嶼川,他捂著耳朵:“小川你學壞了,以前你說看起來很酷的。”

鄧嶼川點點頭:“很酷,很酷的鑰匙圈。”

夏亦恒:“......”

離開whatever已經是十一點,地鐵關門了,兩人站在路邊等車。

冬天晚上寒風刺骨,兩人站的近,黎琛的頭髮若即若離的蹭著鄧嶼川的肩膀,他看時機差不多,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有點壓扁的藍色紙袋子。

黎琛遞給鄧嶼川:“生日禮物,雖然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但是這個我覺得最適合你。”適合我認識的你。

鄧嶼川很驚訝,冇想到除了生日蛋糕,黎琛還會給他準備禮物:“你什麼時候買的?”

黎琛有點小得意:“你在宿舍補覺的時候,快看看喜不喜歡。”

鄧嶼川打開紙袋,裡麵是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天鵝玩偶。他小心翼翼的捧著羊絨玩偶,拇指摩挲著天鵝的羽毛:“謝謝,我很喜歡。”

黎琛也很開心,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視線從他手上的玩偶移到鄧嶼川含著笑的臉上。

“你笑起來真的很帥,”黎琛突然說,“你應該多笑笑。”

鄧嶼川微微一怔,黎琛也笑著,男孩的臉白淨細膩,琥珀色的瞳孔很有吸引力,他的笑容像和煦的秋風,真誠,冇有雜質。

車到了,黎琛打開門伸手:“壽星,請~”

鄧嶼川笑,順著他先坐進了車裡。

回學校大概要半小時,兩個人都癱在後座,今天一趟折騰,都有些累了。

鄧嶼川的腿很長,這個姿勢他的腿已經伸到了兩人之間。兩個人的膝蓋有一下冇一下的碰著。

黎琛盯著窗外發呆,他今天幾乎冇閉過眼,眼皮有些重。

逆著光,車窗外的路燈一下下滑過,鄧嶼川的視線落在了黎琛被凍的有些紅的耳朵上。

第一次見麵時,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黎琛耳邊這顆小痣,昏暗的車廂裡,它像星星一樣,在黑暗的時候消失,又在燈光下跳出來。

他喉嚨有些乾,又看了一會,他問:“你選好了嗎?你說晚上告訴我的。”

黎琛聞言回頭看著他,眼睛轉了轉,想起來了:“那個啊,你不說我都要忘了。”

黎琛靠過來,和他肩抵著肩:“你說的其實挺對的,現在挺好。你還記得我說踩到你不是第一次見到你嗎?如果時間能倒流,我會早一點在未季湖邊遇到你的時候認識你。”

鄧嶼川語氣有點驚訝,“為什麼?”

黎琛眼神飄向窗外:“在同一個地點遇到同一個人好幾次,是誰都會好奇吧?隻是我習慣被動了,纔沒有去認識你,”

他又說:“你彆覺得我戲多,之前我覺得和你還挺有緣的,前幾次我都冇看清過你的臉,但是我一個人在秘密基地抽菸的時候,看到你在那,有種莫名的安心。”

“有點像.....遲到時候看到同學也剛來的那種安心。哈哈哈哈哈。”

鄧嶼川說:“如果能回去,我也會選擇早一點注意到你,主動認識你。”

黎琛淡淡的嗯了一聲,又坐回去,腦袋抵著車窗說:“顯然當時你的眼裡隻有天鵝。”

鄧嶼川冇接話,一個人在湖邊發呆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了,當時自己心裡在想什麼,眼裡在看什麼,其實也記不清了。

再想說話,黎琛已經靠著車窗睡著了,他的睫毛安靜的搭著,眉頭微微蹙起,嘴唇的血色紅的恰到好處,額頭因為搖晃時不時碰上車窗。

鄧嶼川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黎琛長得很好看,平時喜歡眯著眼笑,笑起來的時候很有少年氣,卻又不張揚。

此刻睡著的樣子,像在遊樂園玩累的小孩子,很乖。

鄧嶼川伸手,從黎琛脖子後麵繞過去,把手放在他和車窗中間,黎琛的額頭不再往車窗上嗑,輕輕窩在他的手心,輕微的痛覺消失讓他感覺舒服,他的眉頭慢慢展開。

鄧嶼川一隻手扶著他額頭,一隻手在口袋裡摸著玩偶的紋理。

“我今天很開心,謝謝,這是我最開心的一次生日。”聲音很輕,淹冇在呼嘯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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