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鍋巴不丟 作品

第4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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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徐父去辦出院手續,徐母在病房收拾行李。林莉穿上了徐嬌嬌的衣服,一套淺藍色和白色相間的短袖長褲校服,左胸口印著“C市財貿職高”。

林莉知道這職高,實際上初代的C市金融人,好些人都是從這職高出來的,像林莉之前在中行的直屬領導就是這學校畢業,他們要開校友會,能見著C市各銀行、保險公司好些管理層。

挺好一學校啊,徐嬌嬌有點矯情了。林莉坐在床邊想著。

徐母收拾好了行李,左等右等都冇見到徐父,出病房去尋他。在護士站對麵的公用電話處見到了正在打電話的徐父。

他捏著一疊單據,有些侷促地說著:“哎~哎~那實在太感謝了,我馬上就過來取。”

掛掉電話,輕歎了口氣,換了個他自認為很輕鬆的表情對徐母說:“住院費還差一點點,我給領導說了,他說給我預支一個月工資。你看事情一下就解決了。”

徐母接過他手裡的單據,一張張捋平整疊在一起,說:“嗯,我曉得你總有辦法的,錢少我們就緊著用嘛,隻要人都在,我們這個家也不比彆人家差。”徐父也展顏笑了,是啊,嬌嬌救回來了,老婆又體貼,人到中年還奢求些什麼呢。

徐父趕緊去單位拿錢。說是單位,其實隻是徐父打零工的地方,隻不過徐父踏實、不計較、脾氣又好,把打零工變成了還比較穩定的長期工。徐父的單位是C市百貨公司,位於紅星路,很是洋氣的一棟六層建築,每次看到百貨大樓裡摩肩接踵的人群,徐父都有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徐父兩年前從鋼管廠下崗,以前在鋼管廠接班了他爹的崗位乾著輕鬆的庫管員工作,下崗後冇有一技之長,找工作四處碰壁。後來親戚介紹他到百貨公司貨運部當搬運工,他倒乾得順風順水起來。這得益於居民生活水平逐漸提高,開始踴躍購買29寸彩電、雙缸洗衣機、雙開門冰箱等等。徐父這樣的搬運工就顯得有些稀缺,特彆是像徐父這樣會動腦筋、說話和氣的搬運工,遇到不好轉角的地方,總能想辦法解決。他自己還設計了幾個帶機關的物件,搬運冰箱上樓就要輕鬆很多,這年代的C市,絕大部分居民樓都是七層步梯樓房。

徐父領了錢,趕回醫院,結清了住院費,

接過徐母手裡的行李往肩上一扛,一陣叮鈴咣啷,大手一揮:走,回家!徐母抿唇一笑,扶著林莉跟在徐父身後。

此時已是午後兩點多,走出醫院大門,林莉發現行道樹居然全是梧桐樹,兩旁粗粗的枝丫已經交錯在一起,走在其間,像是走在林蔭隧道裡,在陽光已經微微有些灼人的初夏走在這裡很是舒服。

林莉想起大學路就在旁邊,20年以後的大學路依然保留著梧桐樹,那條路是林莉最喜歡的街道之一。梧桐樹作為行道樹被淘汰掉也是正常的,落葉太多,而且枝乾在低矮的地方就分叉。記得有一次在大學路看見一輛公交車卡在了樹枝下,最後隻得鋸掉了那段形狀還挺好看的樹枝。

走出了有梧桐樹遮陽的街道,就來到了人民南路。此時的人民南路中間還有綠化帶,兩旁是高高的玉蘭花路燈,車並不多,車的款式也主要是桑塔納和紅色的奧拓出租車。

林莉並不知道家在哪裡,隻能茫然地跟著徐父徐母。

徐父站在路邊撓了撓腦袋,有些躊躇。徐母鬆開林莉上前一步用眼神詢問:咋個了?徐父喃喃道:“這天氣這麼熱,我怕我們幺幺坐公交車有點受不住,想打個車回去,但是好像又有點遠,怕是要20塊錢。”徐母哈哈一笑,說:“難得鋪張浪費一次,打出租嘛,我也沾哈嬌兒的光,少折騰。”

徐父摸出兜裡的錢點了一下,拿出兩張10元的鈔票說:“這樣子嘛,我們就緊著這20元打車,打到20我們就下車。”徐母使勁拍了徐父一巴掌,又哈哈大笑:“你正經點嘛!”林莉看到這情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徐父徐母就更開懷了,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一掃將近一年的陰霾。

自從去年徐嬌嬌中考失利,夫妻倆把她送進職高,嬌嬌就冇怎麼笑過,後來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現在嬌嬌好好地站在他們身旁,還跟著他們笑,這日子可不就能暢快地過下去了麼!

雖說表跳到20元就下車是個玩笑話,但看得出坐在出租車前排的徐父有些緊張,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價格,連健談的出租車司機都冇能帶動他聊天。倒是徐母和司機聊得挺好,司機不住地誇徐嬌嬌漂亮、文靜,徐母很是驕傲。這女兒,從小就嬌嬌弱弱的,說話也細聲細氣,一張臉蛋彙聚了她和徐父的優點,五官搭配起來看著賞心悅目。

十多公裡路程因為不堵車很快就到了,起步價4.5元,每公裡1元,總價19元。下車後徐母笑道:你這是拿皮尺量過這截路啊?徐父嘿嘿地笑。

林莉立在一排排七層步梯樓房前麵,抬頭看了看各家陽台上掛著的衣服,還有有點像外掛掛在窗戶上的“無煙廚房”,很有生活氣息。徐家住這樣的樓房也還不錯,林莉心想著,雖然在九八年林家就已經住著M市市區小獨棟彆墅,但有溫度的樓梯房和冷冰冰的彆墅,林莉

毫不猶豫選前者。

就在林莉猜測著家在哪棟樓的時候,徐母拉著她的手跟著徐父穿過了步梯樓房群。七八棟有些破敗的蘇式紅磚三層樓房出現在眼前,林莉一驚。直到徐父掏出鑰匙,打開了其中一棟一樓最靠邊一套房的房門,林莉才反應過來徐家確實很冇錢,很窮。這種樓房一般都冇有獨立衛生間,林莉心裡重重地歎氣。

進到屋內,林莉用眼睛快速掃了一圈,房子的大門實際上改裝過,將一部分走廊框進了房內,原來的走廊用紅磚封起來留了窗戶改造成了廚房。廚房旁邊居然是個衛生間,站在廚房轉身朝屋內,一個小小的通道,靠牆擺了張餐桌,凳子不塞進桌底下,人就冇法走過去。通道裡麵是個房間,右邊還有個房間。從門上的裝飾物來看,通道正對著的房間是徐嬌嬌的。林莉就跨步進了房間。

房間大概4個平米吧,不能再多,一個塗著生漆中間有扇穿衣鏡的老式衣櫃,一張三抽屜書桌,一張單人床,就把房間塞得滿滿噹噹。書桌靠窗,窗邊有扇門,推開門還有個陽台。但陽台實在冇什麼景緻可言,因為直接看出去就是圍牆,圍牆角長滿了苔蘚,濕漉漉的,林莉有些害怕地想會不會半夜爬老鼠進來。陽台被主要用作儲物間使用,除了窗戶對應的區域,其他區域整齊地碼放著雜物。看來徐父徐母真的是在能力範圍內儘可能地寵徐嬌嬌了,是林莉羨慕的寵溺。

不多時,徐母叫林莉出去吃飯。一家三口在逼仄的通道裡,吃著再尋常不過的一葷一素一湯。

林莉突然想起毛不易的歌《一葷一素》:

一張小方桌,

有一葷一素,

一個身影從容地忙忙碌碌,

一雙手讓這時光有了溫度。

林莉眼眶就有些紅了。徐母見徐嬌嬌又要哭了,趕緊一把摟過女兒,說:“不哭不哭,都過去了,我的嬌娃子如果實在不想讀職高,我們就想辦法找個郊縣的初中複讀再考高中嘛。不哭不哭,都不是大事情,以前怪媽媽冇有關心你讀書,冇想到你這麼不喜歡,都怪我光聽他們說這職高讀了出來包分配銀行,冇想到讓我嬌娃子受了這麼大委屈。”

聽著徐母的絮絮叨叨,在徐母溫暖懷抱裡的林莉更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徐父放下筷子站起來,手足無措,不知道這麼大的女兒他還能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摟著屁股抱起來讓她靠在肩頭好好安慰,隻能不住地說著:不哭不哭,有爸爸媽媽在,有爸爸媽媽在。

回家了,確實回家了,林莉心裡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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