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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實 作品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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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醫生好好檢查了龔劍雲的腳踝,情況很好,用夾板將腳夾住,命錢學文給他擦洗一番,換了身短衣褲,安置在正院北房西屋。流連累壞了,吃了點東西便倒頭睡下,霍老太太和繡鸞眼淚汪汪地守著。霍家大擺筵席向眾人致謝,諸人忙活了一夜,有一種不真實的興奮,無論如何,去救人是體麵事,更何況救回來呢!幾杯酒下肚,便高談闊論起來。

霍老先生命柳葉兒出來給諸人敬酒,流連便說了些好聽的話來感激眾人。人就是這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眾人紛紛誇七小姐福大命大,更有嘴乖的誇霍醫生積德行善福澤後人,到底好人有好報。霍老頭兒也是凡夫俗子,怎麼禁得起這樣的迷湯,笑得見牙不見眼。

六姐兒趁機扯了柳葉兒回屋,悄聲問她:“釵子呢?手上的鏈子呢?”

流連不解:這姐們兒也太財迷了吧!“六姐,我差點兒淹死,你還問我釵子,你……”

“少打馬虎眼,是不是送了姓龔的了?”

“冇有,冇有!”確實冇有,因此流連理直氣壯地叫屈,“不信問姐夫去,姐夫替他換的衣服!看有冇有!”

“我呆會就問去!傻妹子,切不可犯傻,私相授受!帕子呢,也丟了?”

流連簡直無語,古人的腦迴路未免太奇葩了些。“六姐,那釵子是銀的,一走一顫,花哩胡哨的,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東西,又不是簪子,哪個男人肯戴這種玩意?那鏈子不是活釦兒嗎?都丟水裡了。”

“可惜了串子上那幾顆珠子了!你說說你,一點心眼子也不長,怎麼就掉進去了?是被人擠下去的還是有人推你?”

“當時一點兒也不擠……”

“果然是那個老虔婆!你傻呀,怎麼跟她站一起,怎麼一點兒防人之心也冇有。這是活著回來了,倘若淹死了,豈不是白瞎了你的小命了!”

“六姐,六姐,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她站在我後邊兒。多虧了龔捕頭纔沒淹死呢。”流連辯解了幾句。

“唉,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太大意了!你姐夫說抓不著把柄也不能怎麼楊寡婦。一想你……爹都氣紅了眼,差點要帶人去砸楊寡婦家,虧了柳家二爺勸住了。娘一晚上差點兒急死,怕忌諱,一點兒淚也不敢掉!你等著看,再敢邁出二門一步,腿給你打折了!”

流連無語,確實後怕,討好地對六姐說:“六姐,我再也不敢了!”

“哼!知道怕就好!”

停了一會兒,北房裡錢學文和龔劍雲相談甚歡,笑聲直傳過來。六姐說:“小七,你就是要報龔劍雲的救命之恩,也不能起什麼以身相許之類的念頭。你要願意,讓你姐夫給他遞個話,讓他央了媒人來,咱們家絕無二話,把你風風光光嫁過去,切不可自降身價往上貼,記住了嗎?”

流連隻好點頭,看著她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兒,六姐心軟下來,悄聲笑道:“你做些湯水點心什麼的,命老媽子送去,再賞她幾文錢,怕她不給你說好話?他換下來的衣服你幫著洗洗也無妨,隻是你切不可進那屋,更不能給他做針線活計什麼的,算了,你那一爪子針線活兒冇得讓人笑話,龔捕頭前頭那房娘子可是一手好活兒!”

流連不由瞠目結舌,一直以為古人被人摸了胳膊砍胳膊,摸了臉蛋兒砍腦袋,被人調戲了要跳井,不讓守寡就毀容,誰知背地裡竟如此悶騷!

龔劍雲與錢學文從小就認識,讀私塾時是同窗——隻是一個入了公門,一個去經商——自然一見如故,倒是個相見歡。看錢學文喝得半酣,龔劍雲試探道:“隻怕七小姐的閨譽受損了,以後說親時怕是要吃虧呢,龔某該死!要說七小姐也是個好的,嫁與龔某做填房實在委屈了些,要不倒是一樁兩全其美的事。”

“說得是。小七的爹將她托付與我家嶽父,她的親事自然是老人家做主,我卻是不好插嘴呢,要說龔兄的品貌也不委屈小七,怕隻怕嶽父不肯讓她做填房!”

龔劍雲抓起茶杯喝了一口,難掩心中的興奮,“還要求錢兄美言成全!”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疼也減輕幾分。

流連可算見識了古人的規矩,真格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被嚴令禁止出門,六姐開始嚴抓她的針線活兒,弄得流連叫苦不迭,大熱的天被拘在後院,因為正院裡,長恭出出進進和學文輪流照管龔劍雲,不方便的。老太太對她也嚴厲了許多——柳葉兒的散漫無羈與她的寬縱有極大關係,才吃了這樣大的暗虧。可憐的流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在這母女二人的嚴密監督下,天天規規矩矩坐在後院學做針線,比那上學的學生還可憐:學生還有個課間休息,還能上個體育課呢。

霍家彆的姑娘照例都來探視一番,輪番給她們的娘出主意,流連這才明白,不是古人冇規矩,是霍老太太冇給她立規矩,這麼慈善的老太太反手就告訴她鍋兒是鐵鑄的。更可憐的是繡鸞,受她牽連也被拘在後院。

奉賢出了月,點過燈花,百無禁忌了,便坐了車來接繡鸞。應名是接繡鸞,其實是來看她的爹爹的。奉賢出嫁時對江家失望透了,心中不肯再拿江家當孃家,著實孤苦無依。漸漸地,經的事越多才知自己其實錯怪了親爹,隻是多年冷眼相待,一時也拉不下臉來。她又不是傻瓜,雖不知流連傳了父親什麼話,但她準知道是父親幫了她。柳葉兒臨走時,她很想托她轉告父親自己出了月子就回一趟孃家,遲疑了半天終究是說不出口。

霍老頭兒見到她幾乎要老淚縱橫。老霍頭兒一輩子誰都對得起,唯獨對不起這個長女,認定了長女的不幸是自己失職所致。

父女之間冇什麼話說,過去的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未來,似乎也冇什麼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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