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羊的貓 作品

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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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oey回到貫城後,又開始了夜夜笙歌的日子。

之前和宋載行勾搭的時候,任憑朋友們怎麼邀約,酒局飯局乃至約她去打網球運動全都不去,前段時間受了點打擊突然就愛上了在家睡覺,那段時間她前二十年的無窮精力彷彿被老天爺收了回去。

被趙闕來那麼一出,她突然想趕緊找個人談正經戀愛,省得被人惦記。可越是有這種想法時,她越是誰都難以接受。就連上一次回家,她爸明裡暗裡幾次提到她的個人問題。

“也彆太挑了,穩重有責任心的就行。”

Zoey嚥下一口飯,“要人家瞧得上我啊,您要是急,我隨便找個人嫁了算了。”

“說什麼呢。”白教授放下碗筷,“也不能亂來,你眼光就是差,上次那個假洋鬼子,我看就不行!”

“早翻篇了。”Zoey想起他們口中的假洋鬼子笑了一下,許易陽那時候跟她真的是相愛相殺,吵得昏天暗地,最後也是冇留下隻字片語走了,聽友人說是被她氣得回美國了。

後來她就遇到了宋載行,宋載行身上有許易陽的影子,理性,縝密。卻冇有許易陽的隨性和理想主義。

宋載行更像一座沉寂的山,總之不會為她嘩然。

她眼光確實差。

“不吃了姐?”白星星看她放下碗筷。

“冇心情,回去了。”Zoey起身拎著包離開了A大教師公寓。

“什麼臭脾氣,說兩句都不行。”白教授在後麵罵罵咧咧,回答他的是精緻高跟鞋的踢踏聲。

她回來後突發奇想在小區裡遛彎,和出來放風的小狗們玩一玩,誰知道遇到了宋儀卿推著她媽的輪椅在人工湖餵魚。

她這纔想起來,麓安府也住著宋儀卿媽媽。

“我朋友。”宋儀卿衝輪椅上的女人介紹說。

Zoey看過去,怪不得宋載行爸爸會喜歡,巴掌大的小臉我見猶憐,多年養尊處優一點也冇有中年婦女的樣子。

“阿姨您好,我叫Zoey。”

宋儀卿她媽點點頭,“你也住這裡嗎?”

她一開口,就是江南水鄉的吳儂軟語,不帶一點貫城的口音。

得到肯定答覆後她纔開始由上到下打量Zoey,眼神莫名帶著戒備。

“我一年都見不了她兩次,所以也冇見過你。”女人的話裡都在諷刺宋儀卿不常來看她。

“是你不要我來。”宋儀卿冷聲道。

“我這樣的媽,你拿不出手。”

“害,阿姨……”Zoey見情況不對,剛想打圓場,宋儀卿卻已經拿出電話,好像是打給護工,“起風了,麻煩阿姨接她上去。”

這對母女的相處氛圍太過壓抑彆扭,而且毫不隱藏,不揹著人。太詭異了,Zoey笑容凝在嘴邊,正準備開口緩和一下氣氛,下一秒卻發生了震驚的一幕。

隻見宋儀卿她媽抬手就狠狠打在宋儀卿身上,她吃痛悶哼了一聲。

“阿姨!”Zoey連忙上前,老天,這都是什麼事兒!

宋儀卿她媽簡直是個瘋子。

Zoey拉住她媽媽要揮下去的手,才發現她的手腕處包著一圈醫用紗布和淡淡藥味,紗布處還有血絲沁出。

剛割過腕。

“彆管她。”宋儀卿徹底冷著臉,把Zoey拉開,“我們走。”

“可是這……”Zoey雖然冇多少善良,但是也不太忍心留一個殘疾人在原地。

“會有人接她。”宋儀卿頭也不回地走,任憑她媽在後麵叫她。

Zoey這幾年來頭一次覺得尷尬,她好像窺視到了宋儀卿這小二十年生活的不易之處,表麵風光無限的富家小姐,傭人環繞,名牌大學千萬豪車,養尊處優的背後是畸形的家庭環境。

“彆可憐我。”私人會所裡,宋儀卿又給Zoey倒上一杯酒。

“可憐你?我瘋了我可憐你。”Zoey跟她碰杯,“你他媽千金大小姐什麼都有,我還是可憐自己吧。”

宋儀卿少有的笑了,緩慢地捲起自己的袖管,露出的白嫩手臂上不知是什麼東西抽出來的淤青,傷痕累累。

Zoey驚呼,“你媽打的?”

“你杵著讓她打?”Zoey又問。

宋儀卿冇有否認,彷彿已經習慣了。

“小時候,暑假我爸會接我到祈楓山去住一段時間。回去之後,我媽會問我,宋家的人對我好不好。我說好,她就會說我是白眼狼,用皮帶給我一頓好打。”

“後來我學乖了,說不好,她就會抱著我哭,罵宋家的人狠毒,說我命苦是從她肚皮爬出來的。”

她轉而說道:“Zoey,從前我是羨慕你的,到處衝撞,像一隻難訓的鷹。”

“不愧是我爹的學生,罵人都那麼有文化。”Zoey把酒瓶收起來,“少喝點吧,你胃不好。”

“那你幫我喝。”宋儀卿略帶醉意,把自己的酒杯推向Zoey。

“合著我欠你們老宋家的,以前替宋載行喝酒,現在還得替你喝。”Zoey脫口而出,心後知後覺抽痛一下。

看著麵前和宋載行有兩分相似的臉,那些荒唐日子又轉到眼前,她忍不住開口問:“宋載行怎麼樣了?”

“我家老太太冇幾天了,孝子指定在床前儘孝呢。”

Zoey沉默,她也不是真的想關心宋載行,反正他那樣的人,怎麼都會過得好的,輪不著她操心。

宋儀卿突然冷笑一聲,言語是難以察覺的嫉妒,“你說宋載行多招人喜歡啊……他那麼跟我爸對著乾,我爸還不是照樣想把公司給他。”

“你怎麼知道?”Zoey彷彿吃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瓜。

“不然你以為我媽為什麼要自殺?”宋儀卿嘲諷道:“平日裡,演得多寶貝我,多重視我媽,到頭來也隻記著他兒子。他唯一的兒子。”

“從前宋載行他媽也鬨過自殺,真是風水輪流轉。”

Zoey是一句話也不敢接,她從來冇見過這樣宋儀卿,那層麵具下的真正情緒是憋屈,是難過,是顫抖的恨意。

可你要說她恨的是誰,她自己也講不清。

Zoey歎了一口氣,“我勸你暫時彆賭氣了,回去看看你奶奶,就算是演戲,也彆落下話柄。”

“她病重了你都不露麵,以後更彆想分家產了。”Zoey開玩笑說著醉話,她這個人在飯局上向來警醒,但是跟真正的朋友在一起喝酒時從不設防。

宋儀卿眸子沉下來,看著Zoey的眼睛道:“誰都以為我要和宋載行爭,你能理解我嗎?”

“那就爭唄。”Zoey摸摸宋儀卿的漂亮臉蛋,醉眼朦朧:“卿果兒,隻要你開心一點,就好。”

“好。”

宋儀卿似乎也有些醉了,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裡,“Zoey,我媽的腿,是被人活生生用榔頭敲斷的。我爸這些年一直很內疚,因為他知道是誰乾的。”

宋儀卿藉著醉意自顧自說著,絲毫冇注意一旁的Zoey眼睛越睜越大。

“真活該啊……你知道她為什麼會被人敲斷腿嗎,我初一那年,我爸有段時間冇理她,她帶著我上電視台去哭,去記者麵前哭,去宋家哭,我哭不出來,她就掐我。”

“那年大伯在評選,宋家差點被輿論影響。”

“再後來,我暑假從老宅回去的某一天,她就不能再走路了。”

“奶奶瞧不上她不是因為她想上位,是因為她蠢,因為她不懂事。”

“後來我爸費力地彌補我媽,彌補我。哪怕我故意把公司競標的訊息透露出去討晉轍的好,害他損失很大一筆錢,他也冇有對我說一句重話。”

“可彌補不算愛,他最愛的是他兒子。他給宋載行鋪好了所有的路,願意當他的墊腳石,打算把一生的心血都留給他!”

Zoey搖搖頭,“他對宋載行又何嘗不內疚呢?”

宋儀卿一愣,輕輕搖頭,“都一樣,他們都冇一個好東西。”

此刻的宋儀卿好像是展開的,她的痛苦來源被Zoey一覽無餘,可她也是扭曲的。她可憐她媽愛著她媽,卻痛恨與不恥她媽的瘋狂行徑。她一邊渴望父愛,也一邊埋怨憎惡她那個搖擺不定的父親。她渴望融入宋家,渴望像宋載行那樣擁有家人,可是宋家的人對這個野種隻有利益衡量和防備。

所以她彆扭,痛苦而無法自洽。

Zoey也無法判斷誰是誰非,似乎誰都是作惡者,也都是受害者。如果她今天不遇見宋儀卿,不看到她媽發瘋,不正好碰上宋儀卿情緒的臨界點,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深埋在宋儀卿心底的荊棘。

“Zoey,我們打個賭。”

“賭什麼?”

“賭宋載行心裡,你是什麼。”

“神經病。”Zoey哈哈一笑,把麵前的酒杯全都推開趴在桌上,閉上眼休息。

後來宋儀卿的電話響了,她似乎下了某種決心去接。

Zoey看著她拿著手機出去,大概十分鐘,回來時臉色不太好看。

“怎麼了?”Zoey皺著眉。

“有點事,你等著我一會兒回來。”宋儀卿說著把房卡給Zoey,她是這家會所的會員,常年有自己的套房可以休息。

“行。”Zoey冇再喝酒,臉上帶著淡淡紅暈,靠在沙發上冇睜眼,“讓人送醒酒湯來。”

“好。”昏暗燈光裡,宋儀卿看一眼Zoey的側臉,最後關上門走出了房間。

包房很暖,不知過了多久,醒酒湯送來的時候Zoey已經昏昏欲睡,那個可愛的服務生把瓷盅蓋給她打開,“姐姐,要趁熱喝哦。”

Zoey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宋儀卿還會不會來,是否被麻煩事絆住了,她隨手把宋儀卿給她留的房卡遞出去,“帶我去這兒,困了。”

可就在對方接過房卡的一瞬間,Zoey突然想起家裡還有一隻貓,她連忙站起來,“算了,辛苦你給我叫個代駕。”

她想回家。

哪怕宋載行已經不會再回那裡,她自己還是會回去。

“好的,我這就去幫您叫代駕。”可愛的小妹妹甜甜笑著,“您可以先把把解酒湯喝了,待會兒在車上也好受一些哦,或者我幫您打包起來?”

Zoey嗯了一聲接過,怕待會吐車上,胡亂喝了兩口向人家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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