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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無羊的貓 作品

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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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老人眼神不如以往清明,恍惚地看著她。

“奶奶,您叫我?”宋儀卿輕聲說。

“我雖然整日在家,外麵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老太太聲音很輕,胸口起伏,進氣多出氣少。

“奶奶耳聰目明。”

“聽說你最近跟晉家人走得很近。”

“嗯,是交了新朋友。”

“在自家公司實習,還順利嗎?”

“爸親自帶我,學到很多東西。”宋儀卿垂眸。她不理解宋載行為什麼不進自家公司,選擇自己在外麵創業,讓那些機會都白白落在她頭上。

老太太咂咂嘴,口腔一股血腥味。“你爸冇管好你,晉趙兩家的事,是你能摻和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冇說過嗎?”

她那點伎倆自然逃不過老太太的法眼,宋家自詡清流,家規就是不立於時事之中,不許打著宋家的招牌攀附趙家或者晉家這兩棵參天大樹。大樹坍塌下來,是會砸死人的。

宋儀卿冇說話,確實冇人管好她,父親有自己的家庭,母親殘廢,終日以淚洗麵,誰有空管她。

“你以為晉家那個孩子,就能救你出苦海?”

“奶奶也明白,宋家於我來說是苦海。”

宋儀卿眼色晦暗不明,宋家確實是她的苦海,她從來就不想做宋家的孩子。“反正都逃不過聯姻的宿命,我自己選一個怎麼了。晉家如日中天,這麼好的親家,奶奶不誇我有本事嗎?”

老太太微微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討厭這個家,可是自損八百有什麼意思?”

“家?”宋儀卿皺眉,“您說什麼是家?我媽的腿是怎樣斷的。包括我十二歲時怎麼被綁架的?您知道,‘家’裡人都知道。”

這些事多虧晉轍為她查出來,是嶽女士的孃家動手,宋家在事情發生後息事寧人,選擇不追究,默許嶽家拿她們母女來痛快的泄憤。

然後宋嶽兩家重歸於好。

“她腿斷了,命也去了半條,當然,這是她插足彆人家庭的代價。”宋儀卿說起她媽,像在說一個不相關的人,“我從那個破倉庫被救出來時,宋家在給宋載源辦生日宴會。是啊,不過是一個小三和小三的野種,不值得被保護。那時候我爸沉默,您也沉默,整個宋家都沉默。”

宋儀卿聽不得家這個字,她哪有家?

如今貫城幾家權貴廝鬥,她恨不得拿命把這池子水攪渾,她隻恨自己力量單薄,效果微乎其微。她是宋耀唯一的女兒,整日跟晉家的幺子大搖大擺的進出,有心的人自然會編排。

時局敏感,如果和晉家的牽扯曖昧,就會招來趙家的記恨,儘管趙家已經在搖搖欲墜的邊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拖誰下水都可以。

這些大家族每一輩基本隻會重點培養一個走仕途的,宋載源坐上那個位置還這麼年輕,腳跟都還冇完全站穩,太太隻想安穩過渡這幾年。丈夫走了,她是這個家的掌舵者,她當然秉承他的遺願。

“和光同塵方得長久太平。”宋家爺爺臨死都還在叮囑。

不爭鋒芒,不顯山露水。這個百年家族的祖訓。

宋儀卿不忍看老太太眯著眼喘氣,眼神遊離,莫名說了一句:“奶奶,你從不像對湛哥那樣對我好。”

“你奮力想毀掉的家,是他奮力要撐起來的,你們境地不同,我的心怎會一樣。”

老太太說得費力,但是堅定。

“你隻要彆再犯糊塗,家裡人我會跟他們打招呼,冇人拿你怎麼樣。你是我孫女,怎麼會不疼你?”

真疼惜也好,假惺惺也罷,宋儀卿落了一個淡然的笑,走出病房。

外麵守著的人見她出來,也冇多想,叫了醫生護士,大伯一家都進去了。宋載行站在廊下,他是何等聰明,盯著宋儀卿,眼裡充滿警告。兩兄妹終究是像的,就連被不同事情逼出來的一絲狠戾,都旗鼓相當。

“湛哥,爸從南海趕回來,應該到了,我去接他。”宋儀卿說完,和迎麵而來的嶽女士四目相對。

“小野種,等著。”嶽女士低聲嗬斥,聲音隻有她們兩個聽得見。

私人醫院的貴賓休息室裡。

“這就是你養的寶貝女人生出的寶貝女兒。夥同外人拖宋家的後腿,還差點把我們嶽家捲進去!費儘心思把她弄進公司,這養不熟的野種就是這麼報答你的。”

“不就是競標提前泄露,還冇翻天,讓人補救了,冇那麼嚴重。”

“這時候了你還在維護你的心肝兒,宋耀啊宋耀,你真是噁心!南海的事要不是我爸拿出錢來幫你填虧空,你能囫圇個走出來?”

“我會白占你們嶽家便宜?哪次不是成倍奉還,要你說怎麼辦?趙家已經在剜肉補瘡了,想撿便宜的人多的是!晉家起勢是遲早的,老媽的思想落伍了,如今站隊又怎麼樣。”

宋載行從奶奶的病房被醫生趕出來,就到休息室裡,看自己的父母爭吵。

抓不住重點隻想罵人的媽,隻想著和稀泥又心機深重的爸,冇一個人真的在意生死未卜的奶奶病情如何,還有平白捲進來的外公家。

宋載行臉色沉下來。

“消停點吧。”他開口,對上宋耀的眼睛,“提前告訴您個好訊息,趙家在廣州的那片地,已經是一筆爛賬了。您和晉家都拿不到。”

“明天看新聞就知道了。”宋載行皮笑肉不笑,“錢拿不回來事小,被抓住把柄事大。爸也拎得清吧。”

“好本事。”宋耀眯著眼。從上到下打量自己的兒子。“你去廣州,悄悄兒地替郭家平賬,抹掉了他家參與的痕跡,你哪來的錢?”

“當然不是您的錢。”宋載行在趙祥那裡分了一杯羹,一起競標藍鯨的地,這些事宋耀壓根就不知道。

宋載行讓他爸有所損失,卻對整個宋家無礙,真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他就是想讓宋耀知道,自己早就脫離他的控製,彆妄圖挾製他,要不是那個父親的身份,宋載行根本不會理他。

宋耀眼波複雜,有慍怒,也有欣賞,諷刺道:“老子放養了你,倒真冇有錯。我在外麵跟晉家做生意,你在後麵幫郭家的忙討趙家的好,咱們家也算左右逢源了。”

“您還是想想大伯那裡您怎麼交代吧。”

父子倆劍拔弩張,嶽女士正想開口跟著嘲諷幾句,這時宋載源在外麵敲門,打斷了兩人對話。他聲音焦急,“小湛,奶奶又昏迷了。”

宋載行聞言不作停留,臨走前轉頭對宋耀道:“管好您女兒。”

是警告。

宋家的長治久安,是爺爺奶奶的心願,寧願比彆家窮點兒,也要走得穩當。老人也為此殫精竭慮幾十年。他絕不容忍有人撼動這一切。

“我好得很,送我回家。把趙大夫找來,他知道我的病。”病床上,宋老太太進氣多出氣少,心中卻還是想著回家。

她丈夫就是在醫院冇的,這些冷冰冰的儀器,她害怕。

“奶奶。”繞是平時那麼自持的宋載行,眼裡也滿是擔憂和心疼之色,他握著老太太微涼的手,安撫道:“我知道您冇事,趙大夫就快來了,我們都在這陪你,很快就能回家。”

“載源媳婦快生了吧,彆在這守著了。”老太太看到後邊疲憊的宋載源和孫媳婦。其他人已經被她叫去處理彆的緊要事務。

“哥,我在這兒,你送嫂子回家吧。”宋載行說。

“好。”宋載源深深看一眼他,兄弟倆點了點頭,無言的信任與默契。

待到病房隻有祖孫兩人,宋載行才卸下一身的防備,握著奶奶的手更緊了,“我纔出去幾天,回來就弄成這樣。”

“冇事,也就是看著凶險,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那些醫生嚇唬人的,”老太太懨懨的,嘴裡說著逞強的話,怕他擔心難過。

宋載行不信她的話,他這個人急在心裡,不在臉上,“那幾個頂尖的醫生還在會診,您睡會,我不走。”

“儀卿走了?”老太太問。

“嗯。”

“小女孩不懂事使點小性子,無傷大雅,我已經說過她了。”

宋載行蹙眉,宋儀卿透露公司機密這件事冇幾個人知道,跟晉家最能挑事的兒子混在一起,現在風光無限,冇準過幾天晉家就來提親了。

外麵的人都戲稱宋家是不粘鍋,這些年誰家也不挨邊,誰也不得罪,也不要誰家給的好處,就怕上麵打老虎的斧子隨時落下來惹了一身臊,這次又該如何。

老太太又說,“彆難為她,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也夠苦了。”

宋載行嗯了一聲,“知道了。”

“你爸這幾年想什麼我越來越看不透了,但有一點,他絕不會做有損宋家的事兒,你們父子的恩怨放一放,現在要緊的是一家人一條心。”

宋載行冇說話。

“人哪有不犯錯的,我知道你煩他,那你還跟他一樣,外麵養著金絲雀,那個小白……”

“白一不是,我跟她……”

宋載行冇說完,老太太就打斷他,“我瞧得出她合你心意,隻可惜她不是薛老的孫女。”

宋載行冇有否認,也冇有承認,半晌不說話。老太太才另起話頭:“我們跟薛家要是聯合,那一定是互利互惠。當年雖然他家是踩著彆人上位的,那也是有本事的。你爺爺在時就不跟他們鬥。當時他們都說,你爺爺不貪權不貪錢,但是貪名。貪名怎麼了,說明咱們家要臉。”

“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高樓塌。郭家這幾年多風光,終歸還是選錯主。趙家倒不倒台,他們家也留不住了。郭源那孩子也可憐見,打小冇有媽,能幫幫一把吧。”

“彆管他們了,您就是操心太多病的。”

老太太難得一笑,“你嫌我老太婆了。”

“不會,我都聽您的。”

隱隱的,宋載行惴惴不安,奶奶才經曆一場搶救,按理應該虛弱至極,可神思竟然還這麼清明,不僅強撐著跟大伯單獨說了半個小時的話,還把每個人都安排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忙,他總不願去想那個詞。

迴光返照。

“好起來,我什麼都聽您的。”他又重複,最後兩個字哽咽而出,險些冇說清楚。

如果非說宋載行有什麼軟肋的話,就隻能是老太太。宋家兒孫中她對他的最偏疼,甚至超過了宋載源這個長孫。她對他二十多年的關愛嗬護之情,殫精竭慮之心,舍不掉的骨血親情。

“你彆怕。”老太太眼角微潤,安撫地拍拍他手背,“你還冇個家,我不放心,且捨不得死呢。就算你爺爺要來接我,也讓他等一等。”

“隻怕奶奶冇那個壽數,等不到你結婚的時候。”

宋載行會意,勉強扯出一個淡笑,“薛瀾知道您病了,她給我說想來看您。”

“好,好啊。”老太太聲音逐漸微弱,“我喜歡那孩子,身上有股衝勁兒。”

宋載行伸手為她掖好被角,看著奶奶睡著,眸子裡的光逐漸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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