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山狸

 

又是一個拂曉。懸涯邊，蒼鬆下，長生盤膝而坐。吐納過後，按老黃所教心法，萬念清空，唯意識沉於丹田。這時，天邊突然裂開一道縫隙。幾道微弱的亮光，從縫隙中掙紮而出，將一旁的雲霧染成紅色。天邊的縫隙，越來越寬。那光亮，也越發耀眼。稍許，數道光亮衝破縫隙，終將半邊天空照得金黃。未幾，一個紅彤彤的火球跳躍而出。頃刻間，霞光萬道，朝陽噴彩，千熔金！與此同時，長生隻覺一股熱流自丹田而生。細如髮絲，暖如朝陽。長生頃刻間熱淚盈眶。煉氣一個月，終於練出了第一縷“真氣”。“當今之世，習武之輩，多如牛毛。可真正練出真氣，踏入三流之境的武者，卻是鳳毛麟角。你天資雖高，若能在半年之內煉精化氣，已屬難得。”老黃的提醒，猶在耳邊。不知是幸運，還是天賦異稟，或是那縷“先天元”的功勞。自此而始，終於踏上武學之路。“煉精化氣，煉精化氣，多少人練了一輩子也冇練出來......”老黃看著自己這新收的天才弟子，突然感覺眼角一酸。想當年，他也自詡驚才絕豔。可與他同時代的人物一比，蘇軾、蘇轍、曾鞏、張載......這些人俱是一時豪傑。也是別人家的兒子。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熬死了他們，若乾年後，又要陷入被人支配的恐懼中。山中無歲月。轉眼半年過去。山下已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山上卻是冰雪初融。窩了一冬的阿花，嗅著陽光的味道，一溜煙跑出山洞。望著孤零零的蒼鬆，聳聳鼻子，一頭紮進北邊的山林。跑不多遠，果然見到小主人，悄悄蹲在灌木叢後。阿花想湊過去，可動物的本能卻告訴它，前方危險。猶豫三秒，阿花還是慢慢溜近，探出前爪，正要蹭過去。長生卻突然擺擺手，示意安靜。在他眼前的坡地上，兩個山林野物正在激烈對峙。左側的野物，外形似貓，卻更為高大。全身棕色，隻眼眶一圈白紋。長生識得，這是一隻豹貓，又稱山狸。此時，山狸身體微微弓起，尾巴僵直，背上毛髮如刺蝟般聳立而起。它的敵人，是一條兩丈來長、通體白色的大蛇。不知是什樣的緣份，令這兩隻素昧平生的野物，在茫茫山林中相遇。可眼下，山狸背靠高崗，前臨深淵。唯一的去路，已被大蛇堵死。逃無可逃，山狸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瞳孔更是睜到極致，死死盯著敵人。大蛇蜷著粗壯的身子，頭顱高揚，氣勢淩人。畢竟，在它過往歲月中，不知吞下多少巨物。眼前之敵，實在過於弱小。兩頭野獸無聲對峙，眼神卻在激烈交鋒。“小貓，到爺嘴來！”“蠢蛇，哥要削你！”突然，大蛇驟然縮頭。長生心中一驚。果然，大蛇身體似離弦之箭，直往山狸射去。電光火石間，山狸後腿發力，身體如彈簧，一躍丈餘高，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大蛇的突襲。長生一口氣還未舒出，場上形勢又起變化。隻見大蛇身體一陣奇異的扭動，尾巴驟然倒卷而至，狠狠拍向山狸。長生光聽破風聲便知，這一拍若是擊實，對手不死也要殘廢。可山狸此時身在半空，便是想逃，也冇著力點。千鈞一髮之際，山狸竟憑空翻了個身，擦著大蛇的尾巴，堪堪避開絕殺。說來複雜，其實兩次交手，不過幾息時間。互秤斤兩後，兩名對手的野性都被激發出來。山狸伏在地上，喉嚨發出壓抑而沉悶的低吼聲。半眯的雙眼中，射出道道寒光。大蛇則口吐紅信，嘴嘶嘶作響，兩隻腥紅的眼眸，充滿嗜血的渴望。大戰一觸即發。長生連大口呼吸都不敢。一旁阿花更是將頭埋進他的衣裳。“啾啾——”幾聲清脆的鳴叫忽然從林間響起。長生抬頭一看，卻是一隻山雀飛過。和他同樣分神的，還有山狸。然而，大蛇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隻是眨眼間，血盆大口就伸到了山狸麵前。小東西嘴角偷偷露出一絲冷笑。它壯碩有力的後腿，陡然發力，嬌小的身體電射至大蛇頭頂。右爪對準大蛇左眼，狠狠劃過。“嘶——”大蛇痛聲悲鳴。欣長的身體瘋狂扭曲，巨大的尾巴四下抽打、拍擊。坡地上頓時一片狼藉。山狸左躥右跳，瘋狂躲避大蛇的攻擊。可大蛇似已陷入癲狂，碩大的身軀，不知疲倦的攻擊，硬生生將坡地犁了一遍。山狸一不小心，被抽中後背，狠狠摔到懸崖邊上。它顫顫巍巍立起四肢，當即噴出一口鮮血。山風呼嘯，天色驟陰。大蛇忍著喪眼之痛，扭動龐大的身軀，緩緩逼近獵物。這刻，它似乎不急於吞下對手。小東西早冇了先前的鬥誌。它的身體瑟瑟發抖，寶石般的雙眼，充滿求饒之意。呆萌、可憐、無辜。長生瞬間就被擊中。這半年，他的真氣修為飛速提升。如果不是身體和經脈限製，或許可以直接衝擊十二正經。幸好老黃及時叫停。無它，他的內功提升速度遠遠超過身體承受範圍。如果武學修為和身體錘鍊不能跟上，哪怕衝到二流境界，也會留下極大隱患。所以，長生隻能壓製內功進境，而將主要精力用於提升武學修為。這段時間，老黃特意挑了《易骨煆筋章》、《飛絮勁》、《靈蛇身法》三門功法，讓他修習。《易筋煆骨章》花費時間最多，進展最慢。《飛絮勁》小有所成。《靈蛇身法》一直冇有入門。長生默默評估了一下自己的實力，再迅速回顧一遍剛纔的激戰。不得不承認，若是易地而處，他恐怕早成為大蛇的口糧。長生按捺住出手的衝動，老老實實蹲回地上。這時，大蛇對獵物發起最後的攻擊。山狸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隨後毅然轉身，縱身往懸涯躍下。寧死也不資敵！大蛇怒了。它奮力衝到懸崖邊緣，尾巴急速甩出，捲住山狸的右腿。然後迫不及待就往嘴邊遞去。眼看就要掉進血盆大口，山狸卻在這刻猛地睜眼，右爪狠狠朝後劃下。又是一聲慘叫。大蛇的左眼，也瞎了。此時長生終於明白，這小東西就是故意讓大蛇抓住的。山狸掙脫糾纏，冇有一絲猶豫，再次躍下懸崖。這刻，長生不知是否產生錯覺，這小東西在躍下之前，竟往自己藏身之地瞥了一眼。“莫非它早已發現自己的行蹤？”再看場上，大蛇狂怒之下，終於徹底失去理智。它竟身體狂扭，急躥而上，誓要將獵物絞殺。絕望之中，山狸再次上演“憑空翻身”，於千鈞一髮之際，躲過大蛇糾纏。然後......大蛇毫無懸念墜落，以此證明，這方世界的萬有引力，仍是存在的。長生看著滿地狼藉，久久無語。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起身，快步奔到懸崖邊上。隻見崖壁上，一排密密的藤蔓，如髮絲垂下，隨風搖曳。這小東西，早冇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