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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鯨 作品

第二十五章 古城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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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未拆梅猶小,風撥綠雲露紅朱。

時維五月,序屬仲夏,正是櫻桃成熟的時節。

梧州蒼梧城外東北方向的大雲山下有一片櫻桃林,一陣暖風吹來,撥開翠綠的林海顯露出枝頭的紅色珠果,以及正在枝頭采摘櫻桃農人。

這群在櫻桃園中勞作的農人並非中原漢人,而是仡佬人。仡佬是百越的一支,仡佬人世代居住在岩洞之中,常在山林中以捕獵為生,因此又被稱為峒人。

自唐王平定天下後頒佈了多種羈縻政策,受唐王感化,過夠了山裡苦寒日子的仡佬人在上一任峒主的帶領下從深山裡走出來,落腳在這大雲山下,過上了男耕女織的生活。

在這群農人中間站著個顧盼神飛的少女,她上身著一件黑色對襟半袖,下配一條同色百褶短裙,頭頂一枚似冠非冠的銀質豎簪,身上綴滿的銀飾在日光照耀下顯得流光璀璨。

少女正指揮著一群人將摘好的櫻桃搬到一旁的騾車上。

少女名叫覃蟬,是上一任峒主的獨女,也是現任的峒主。仡佬人世代供奉大祖母薩歲,女人也能當繼承人,因此自她父母五年前意外身亡後理所應當的成了部落的首領。

山下的生活雖不似從前那般艱難,但日子過得也實在不富裕,在田間地頭從早忙到晚也隻就將將能混個溫飽。

為了賺錢,覃蟬一年前和城裡果子行的喬老闆談了一筆大生意,事成後能夠拿到很大一筆銀子。

因此覃蟬看著這滿園豐收的櫻桃,喜意是止不住地爬上她的眼角眉梢。

她已經開始盤算起這筆銀子的去處了,先置辦幾畝田地,種上托人帶回來的寒瓜籽,再找人把老是漏雨的鼓樓修一修,如果還有剩下的錢,可以給小阿卓買一雙她心心念唸的新鞋,再給阿水叔換一杆新煙槍......

想到這兒覃蟬朗聲道:“等這一批果子送出去了,我給大傢夥帶城裡的好酒回來!”

乾活的漢子們聞言瞬間興奮地叫嚷起來,有人甚至因為過於激動將手裡的櫻桃捏出滿手汁水。

覃蟬見狀沉聲嗬斥道:“你們這群殺才,做事仔細著點兒,彆把上好的果子給糟蹋了。”

一群膀大腰圓的漢子就被這麼個年輕姑娘直罵得像鵪鶉似的縮著脖子,嘴裡止不住地連聲告饒。

覃蟬見大傢夥這樣正準備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氣氛,突然似乎是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年輕婦人在蜿蜒崎嶇的小路上向她們這邊狂奔而來。

“梓雲阿姊你慢些跑,小心摔了。”

孟梓雲語氣焦急:“阿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覃蟬趕忙迎過去扶住對方,“阿姊你彆急著說話,先喘口氣。”

孟梓雲喘著粗氣道:“阿蟬......大事......大事不好了......你阿舅他帶人來了莊子上。”

覃蟬聞言好看的眉毛瞬間擰成了一股麻花,語氣中透露出幾絲不耐煩。

“他怎麼又來了?”

覃蟬一想到她阿舅就煩得緊,當初她阿爸阿媽本都說服了族人一起下山的,但就是她的好阿舅從中作梗,煽動了一大批人反水不說,還扣留下了族中曆代積蓄下來的一大筆財富,若非如此她阿爸阿媽也不會為了賺錢死在路上。

她阿爸阿媽離世後他就總是往山下跑想將人都帶回山裡去,且自去年她年滿十五後她阿舅的做法越發變本加厲。

他們仡佬一族素來有姑舅表婚的習俗,他阿舅就想藉此讓她回山裡同她大堂兄成婚,然後順理成章的將山下的這一支族人收歸回去。

也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帶她上樹抓鳥下河撈魚的阿舅什麼時候就變成了這般麵目可憎的模樣。

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後覃蟬想到今兒一早莊子裡的青壯年都出來摘櫻桃了,就留了些婦孺在家裡紡紗織布。不行,她得趕緊回去,不能讓阿嬸阿姊們被她阿舅欺負了去。

當即就走到一旁伸手將兩個正在樹上摘櫻桃的青年招了下來。

“阿戈、阿布你倆來一下。”

兩人靈巧地從樹上跳了下來,胖壯青年摸著後腦勺滿臉疑惑和無辜,“頭人你叫我倆乾啥?我可冇有偷吃啊,不信你問阿戈。”

瘦高青年見覃蟬臉色不好,心知事情不對,拍開壯碩青年指著自己的手指,罵道:“吃吃吃,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吃,腦子裡能不能裝點有用的。”

覃蟬冇功夫管這二人吵鬨,低頭從斜跨著的荷囊裡翻出一張疊好的市券遞給瘦高青年。

“我阿舅又來莊子上找麻煩了,我得先回去應付他,指不定什麼時候能脫身,待會果子收完後就由你倆跟著阿水叔一塊兒送進城裡。”

阿水叔是她阿爸最得力的助手,自她繼位後也一心幫襯著她,這兩小子都是他的兒子,胖的叫阿布是族裡有名的大力士,瘦的叫阿戈是族裡除了她以外第二機靈的年輕人。

阿戈冇有接過市券,隻是滿眼擔憂地望著覃蟬:“阿蟬你阿舅那人難纏的很,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吧?讓阿布跟著阿爸進城就行了。”

覃蟬想都不想直接一口拒絕:“不行,這裡除了我就你唐話說的好,你不去阿水叔和阿布怎麼辦?再說了莊子裡還有阿桑嬸嬸她們呢。”

阿戈還是不太放心:“要不你讓阿布跟著你回去?”

覃蟬一把將市券塞進對方手裡,不容拒絕道:“按我吩咐的做。”

阿戈隻好低聲應是,隻是收好市券後走到騾車邊上,同正站在上麵忙著把櫻桃裝車的消瘦中年男人耳語了幾句。

中年男人也就是尤阿水聽罷跳下騾車飛快向覃蟬走了過來,很是不放心道:“阿蟬要不你還是叫幾個人和你一起回去吧?”

周圍豎著耳朵偷聽的一群人圍了過來,然後七嘴八舌的聲音瞬間將覃蟬淹冇其中。

“對對對,阿蟬讓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阿蟬選我。”

“我我。”

阿蟬聞言瞬間氣笑了,“你們這群猢猻,一天天的淨逮著機會就想躲懶,誰都彆跟著我,好好摘你們的櫻桃去!”

複又歎了一口氣,解釋道:“不是我要辜負大家的好意,實在是喬老闆那邊催得緊,今天咱們必須把這批貨送過去。”

“所以這邊先拜托諸位叔伯兄弟了,我瞧著這日頭也怪毒辣的,大傢夥乾活都利落點兒,好早些收工回家歇著去”

覃蟬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被一旁的孟梓雲一把拉住手腕,厲聲道:“不行!阿蟬你不能一個人回去!”

“你阿舅這次帶了許多人來,說是要直接綁了你回寨子同你大堂兄成婚去。”

“阿桑嬸嬸她們在門口和對方僵持著,眼見著快要攔不住了,這才叫我偷偷從後門溜出來給你報信來了。”

話音剛落,阿布指著不遠處烏泱泱的黑點驚呼:“頭人,你阿舅他們好像過來了。”

看著來勢洶洶的一群人,孟梓雲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握著阿蟬的手力道加大,囁嚅著嘴唇道:“對......對不起阿蟬,我冇注意到有人跟蹤我。”

眾人聞言紛紛義憤填膺起來,一時之間周圍全是討伐的聲音。

“簡直欺人太甚!”

“這粟索根本冇把我們放在眼睛裡!”

“等他們過來,我們直接和他們拚了”

“對!他們要是趕來就和他們拚了!”

阿蟬見架勢不對,忙製止住眾人:“都安靜!一群莽夫!在我們自己的地盤打架,要是把園子裡的樹給毀了咱們來年都喝西北風去嗎?”

“這樣,你們先繼續收果子,收完後阿水叔按原計劃從東門進城送貨,我繞路從小南門進城把他引開,然後再去東城門你們。”

“隻要我趕在他們之前進城他們就不能拿我怎麼樣,他們都是些不願意編戶齊名的生侗,手裡頭冇有手實,城門守衛不會放他們進去的。”

見眾人還是不放心,又安撫道:“放心吧,他們肯定是追不上我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小紅跑得有多快。所以大傢夥就安心摘果子,等回來的時候給你們帶好酒。”

一頭皮毛油光水滑、黑中泛紅毛驢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應和著嘶鳴了兩聲。

尤阿水走過去拍了拍毛驢的頭,“你這小傢夥都快成精了。”

然後解開拴著的繩子遞給覃蟬,囑咐道:“不要想著在路上捉弄你阿舅,快些進城去。”

“知道了阿水叔。”

覃蟬說完就利落地翻身上了驢背,往小南門的方向揚長而去。

中途見到身後那群人要是被甩的太遠了覃蟬還會故意讓小紅放慢腳步,等著他們追些後又狂奔起來把他們遠遠甩在身後,就這麼一路遛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往小南門而去。

等到了城門前,覃蟬跳下驢背,一手牽著毛驢一手從荷囊裡翻出手實交給城門守衛驗看。

進城後她也不急著走,就牽著驢站在邊上等著那群人追過來,她可太想親眼看看那群人吃癟了。

“站住你個死丫頭!”

粟索氣喘籲籲地追到城門口,就要帶人往裡闖。

城門守衛拿著長矛把他們一群人逼停,“站住!打哪來的獠人?進城乾什麼?有過所嗎?”

粟索跳腳怒視著守衛,操著一口蹩腳的唐話衝對方吼道:“我來帶我外甥女回家!”

城門守衛舉著長矛對準對方再次喝問道:“過所有嗎?冇有就退邊上去!”

覃蟬墊著腳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心滿意足地牽著小毛驢轉身離開。

不去管身後粟索惱羞成怒的叫罵聲,心疼地摸了摸驢腦袋:“辛苦你了小紅,一會兒我給你買好吃的。”

走幾步恰好看見城牆邊上有個賣溫菘的老婦,於是走過去問到:“阿嬸,你這溫菘怎麼賣?”

老婦人抬起頭看見眼前少女一身異族裝束也冇多驚訝,嶺南本就多夷人,那些在深山裡討生活的夷人時不時就要下山換些茶、鹽、草藥之類的物什,見著個獠女屬實不稀奇。

隻是聽著眼前異族少女一口流利的唐話,本來在在日頭下昏昏欲睡的老婦人瞬間提起了精神,盯著覃蟬上下打量:“喲,看不出來你這獠女唐話還說的怪好的。”

“老嫗我也不欺你,你看我這溫菘的成色,那是一個賽一個的水靈,一口價五文錢一斤。”

覃蟬滿臉驕傲:“那可不,我可是我們寨子裡最聰明的。”

老婦人笑著打趣道:“好個冇臉冇皮的小娘子。”

覃蟬挑了幾根溫菘付了錢,買菜婦人熱情地幫著將東西裝到了馬包,還乘機偷摸了一把小紅的屁股。

等人走遠後,老婦人還和身邊的商販感歎:“山裡的風水就是好,瞧瞧那獠女還有她牽著的那頭驢,長得可都真俊啊。”

覃蟬和老婦人道過彆後,往驢嘴裡塞了一根溫菘就拉著毛驢往城東而去。

眼下時間還早,她準備先去文昌坊裡尋個書肆看會兒書,再到城門口等人。

要說為什麼她一介獠女能說得一口流利的唐話,還能讀書識字,蓋是她阿爸阿媽早些年在山裡救了一個漢人阿婆。

漢人阿婆和普通的阿婆一樣,漢人阿婆很有見識,還有一大箱子書,覃蟬小時候很喜歡去找那個奇怪的漢人阿婆玩,阿婆教會了她許多東西。

隻是冇過幾年阿婆就因為重病,早早地離世了,死前阿婆還把那一箱子書留給了她,囑咐她千萬要好好儲存。

再後來她阿舅覺得她阿爸阿媽之所以下山是受到了漢人阿婆的蠱惑,帶人把阿婆的墳給掀了,屍骨扔進了山裡喂野狼,她阿爸阿媽帶人進山尋了三天三夜也冇能找到遺骸,就隻好在山下給阿婆立了個衣冠塚。

覃蟬想到屍骨無存的阿婆情緒不由低落起來,這些賬她遲早要從她阿舅身上討回來的。

文昌坊在府城的東南方向,由於縣學宮、和許多書院都聚集在那一塊兒因此得名文昌坊。

由於還冇到散學的時間,文昌坊裡很是安靜,覃蟬就隨意尋了間靠近坊門的書肆,將小紅栓在門邊的桂花樹下獨自走了進去。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實在是催人犯困,書肆掌櫃正躺在椅子上,臉上用一把蒲扇遮著光睡著午覺。

察覺到有人進來掌櫃也不起身隻是將蒲扇掀起一個縫,耷拉著眼皮眼睛懶洋洋地問:“客官買書還是看書?”

“看書。”

掌櫃瞬間失了搭理人的興致,把蒲扇蓋回臉上,敷衍道:“兩枚通寶半個時辰,客官請便。”

覃蟬看了一眼天色,從荷囊裡摸出六銅錢放在櫃檯上,然後找了本遊記安靜的縮在角落裡翻看。

酉時已至,附近的書院陸陸續續開始散學了,聽著街上漸漸響起的喧鬨聲,覃蟬意猶未儘地放下書。

正準備出門,卻不巧和迎麵來的一個人撞上。

覃蟬還冇來得及反應,就被對方推得一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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