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灰貓 作品

523 恭迎真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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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初,消化內科解決不了餘加霧的病,她被轉入癌科。

住院期間閒來無事迷上小說,病床桌上各式各樣的小說,甚至枕頭旁都有。

她冇有和趙絮茜一起去雲南讀大學,她的身體情況不允許。

她每天在病房裡和趙絮茜打著電話,聽她絮絮叨叨的說著大學生活,她也嚮往,更嚮往又和趙絮茜在一個學校的顧京池。

勞動節五月二,是趙絮茜的生日,是餘加霧住院的第十一個月頭。

趙絮茜一直在參加有獎金的論文比賽,昨晚趕社團論文趕到大半夜,中午才起的。

文奶奶給她煮了碗長壽麪,往年都是這般,中午吃長壽麪晚上吃蛋糕。

趙絮茜拿起筷子正要下口,思索了一番又放下了筷子,她冇吃,拿保溫盒裝起帶去了醫院。

雨城雨城,細雨如絲。街道上落滿了它的氣息,周遭空氣裡覆蓋著濃重的泥土香。

餘加霧從最開始化療骨瘦如柴,情況好一些了江姍就一直幫她養身子,這幾個月被養身體胖了一圈,從那時的乾癟癟到現在,氣色不知道好了多少,就連隔壁骨癌的阿姨都天天誇她,餘加霧每次聽到都隻是笑笑。

自從她們知道餘加霧聽到了自己病後,每次在她旁邊都是垂頭喪氣的,她都煩死了。

這裡點名批評趙絮茜,本來不愛哭的性,一來每次都先癟著嘴。

你瞧,今天來也是這樣。

一進門就聽餘加霧和她打著趣:“今天生日怎麼還這副表情,”她指了指對麵桌子下的櫃子,“20生日禮物在那櫃子裡。”

趙絮茜走過去拿了禮物,是個小盒子,她打開裡麵是一條項鍊,掛著黃桃摸樣的墜飾,是她愛吃的水果。

她細細端摩了會,合上了盒子,“昨天那本小說看完了?”

餘加霧搖頭,“看不下去了,純純虐我心肝。那小狐狸和道士就是來噁心女主的!特彆是小狐狸,明明知道女主喜歡他,還要做這麼多壞事!不僅噁心女主還噁心了我!”

趙絮茜提著保溫盒在她旁邊坐下問:“怎麼個噁心法?”

這個話題餘加霧可來勁了,把小狐狸和道士都罵了個遍,她覺得女主最後死掉是好事,至少她解脫了。

趙絮茜拿出筷子,打開保溫盒放到她麵前,往前推了推,“那就是好事,吃吧。”

“這是什麼?”

趙絮茜答:“長壽麪。”

餘加霧詫異,“你過生日我吃長壽麪啊?”

趙絮茜‘嗯’了聲,冇覺得有什麼不對,“怎麼了?”

餘加霧搖搖頭,“我不吃,你生日哪能我吃啊。”

“有什麼不行嗎?”想了想趙絮茜威脅她道:“我生日我最大,我說什麼是什麼。”

最後這碗長壽麪在趙絮茜的威逼利誘下吃完了,自此好像開啟了她求神拜佛的道路,從雲南寄回來的快遞都是福咒,就連生日願望許的都是餘加霧能好起來。

日子好像就在趙絮茜的祈求下好了起來,一天一天的檢查上都是越來越好的表現,甚至可以偶爾一個月到家裡去住,隻要定期來醫院檢查結果是好的,下個月就又可以回家住。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盛夏七月的天,熱的餘加霧難耐,忍不住趁江蓮不在的時辰連著兩個晚上開了空調,剛養好的身體免疫力肯定扛不住,致使第二天清晨江蓮來看她時候,她發起了高燒。

餘加霧又住進了癌科內的病床。

下午,她暈暈乎乎睜開酸澀的眼睛,醒來看到病房內空無一人,手被貼著創可貼,明顯是打過針的摸樣。她看向四周,發現自己又趟在以前那個床位,不禁失笑,半出院的她也留有床位嗎?

她渾身有氣無力,腦袋感覺千斤重,身上像是被火燎過般熱的不像話,頭昏昏的讓她想進入睡夢中,體內的悶熱與疼痛卻吊著她的神智令她保持清醒。

半睡半醒時刻,江蓮來到病房看望她。

江蓮是提著蛋糕來的,夜晚寂靜。她說今天她生日,冇有人陪她過生日。

她還笑著說,她能想到的朋友也冇有彆人了。

餘加霧問她:“季城南不是你朋友嗎?”

江蓮片刻怔忪,“我和季小姐吵架了…”

餘加霧瞭然的點了點頭,不願多問,“我可冇給你準備禮物啊。”

“不用不用,”江蓮把蛋糕擺出來放到她床頭,“小六能好起來就是最好的禮物。”

語氣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表誇內諷,隻是她眉頭一直在皺著,或許在進來很久以前就皺著了。

餘加霧躺在床上仰望江蓮,藉助江蓮的力讓她靠在了床頭,她乾笑一聲,“謝謝你啊。”

江蓮拍了拍手打趣她,“小六還是這麼生疏。”

餘加霧用儘力氣挖了勺奶油放入口中,她一天冇怎麼吃東西打的葡萄糖,肚子如今空空的,她聽江蓮問她,“茜茜是喜歡顧京池嗎?”

餘加霧想繼續挖勺蛋糕的手忽的停在半空中。

江蓮笑著告訴她,“茜茜老是去找他呢,住得近就是好,來回都不要好久。”她坐在凳子上,見她呆住‘啊’了聲,“小六不知道嗎?”

餘加霧冇說話,良久她心不在焉的搖了搖頭,叉子吊在地上發出聲響。

“呀,怎麼掉了?”江蓮低下身子去撿,她跟餘加霧解釋道:“我以為你們從小玩到大什麼秘密對方都知道呢,就想來找小六八卦一下。”

說罷又關懷她:“小六發燒很難受吧,你可一點要照顧好自己啊,本來身體就不是不好,我聽姑母都說了,你呀,就是夜裡怕熱開空調開多了…”

“你是感覺出的?”

餘加霧出聲打斷了她,聲音沙啞。

江蓮回的輕巧,“是啊。”

餘加霧問她:“怎麼感覺出的?”

江蓮故作得想了想,“茜茜的身邊不是除了你就是他嘛,初中高中都冇見她身邊還有誰,這不大學冇了你還有他嗎?”

江蓮輕笑一聲:“茜茜不喜歡女生,那就是喜歡他咯。”

趙絮茜不喜歡女生。

是了。

趙絮茜對她冇有愛情,她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

她低眸斂著情緒,強忍著頭暈與身體上的不適,安安靜靜的聽著江蓮真心給的介意:“茜茜要是喜歡他的話,可要趁早了,顧京池他媽媽最近好像一直都在物色兒媳婦呢,你說要是顧京池娶了彆人茜茜會不會哭啊?好像都冇怎麼見茜茜哭過,不過說不定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呢……”

後麵江蓮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大清了,耳邊都是嗡嗡如蜜蜂般的噪聲。江蓮走後她脫力的靠在床頭,連睜開眼皮的力氣的冇有。

餘加霧連著燒了一個星期,降了又燒降了又燒,最高一次燒到40多度,中間還轉了次icu。

她昏得分不清白日黑夜,渾身痠痛無力,腦袋就冇有清醒過一刻,迷迷糊糊間她見到了媽媽,可能是在現實,也可能是在夢中,反正她和媽媽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她說她好疼,化療化的她疼。

她說她喜歡一個很久,很久了。

她說她好想去雲南讀大學。

她說她喜歡的那個人在喜歡彆人。

她說媽媽要是喜歡舅舅就在一起吧。

她說她好怕死,她不想死。

她說她好可憐,她好不甘。

她說她好喜歡趙絮茜,她捨不得離開她。

她說她真的真的好想活下去。

說著說著淚水順著滾燙的臉頰流了下來。

江姍前傾著身子,側耳聽著她不太清晰的話,震驚的眼睛都圓了

那一年的同性戀多稀罕啊,喜歡上自己同性的人被當個怪人,在小縣城裡被髮現是會人人喊罵的。

江姍知道,餘加霧更知道。

江姍看向小六流的眼淚抬手輕輕擦掉,她告訴小六,告訴自己,“彆怕。”

餘加霧好後被留在了醫院裡,一週的發燒讓它感染到了胃,七月本該趙絮茜回來的假期,餘加霧向醫生祈求了一個下午,特意回了趟家。

她回家洗了個澡,隨即下樓找趙絮茜。

餘加霧看見裡門和外麵的防盜門都緊緊地關著頓覺奇怪,平時趙絮茜回來裡門都是不關著的,她敲門,“文奶奶,趙絮茜,你們在家嗎?”

狹小的樓道裡甚至能聽到她的迴音,許久門內都無人應答,在她的迴音徹底結束前門被打開了,是文奶奶。

隻有文奶奶。

餘加霧笑著和文奶奶解釋來意:“文奶奶,我是來找茜茜的,她不是放假了嗎,我來找她玩。”

文奶奶點了點她,“你呀,可惜茜茜這次冇回來,來小六,進來坐會。”

餘加霧一聽‘啊’了聲,“她冇回來?”

文奶奶點了點頭,走回房間裡,“好像是她有個什麼作業,她們社團的,她冇做完就留在那邊了,怎麼?茜茜那丫頭冇和你說啊?”

房間裡穿來劈裡啪啦的響聲,餘加霧走到房間門口看見文奶奶在將衣服收拾進盒子,盒子裡趙絮茜和文奶奶的衣服都有,看起來像是在打包。

餘加霧搖搖頭,“她冇說,我們很久冇打電話了,就是偶爾發發訊息,話說文奶奶,你現在在收拾嗎?”

文奶奶背對著她點頭,“收拾東西,茜茜那丫頭在雲南那邊租了個房子,她不放心我一個人住在這邊,要我這個老婆子過去陪她。”

餘加霧忽然意識到有點不對,“那文奶奶你們不會回來了?”

文奶奶回頭對著她笑,“說不定哦,你問問茜茜嘛。”

當晚餘加霧就給趙絮茜撥了個電話,窗外燈火通明,電話那頭卻很吵,一直有人在叫趙絮茜的名字,好像是在很忙碌的樣子。

趙絮茜:“喂?”

聽著熟悉的聲音,她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

她不爭氣有點想哭,她快三個月冇有見到她了,她想跟她說她好想她,她想對她生氣質問她為什麼不回來,她想跟她說好多好多,她還想見見她,這些都讓她眼眶逐漸泛紅。

趙絮茜的又一聲‘喂’將她思緒來了回來,她吸了吸鼻子。

“怎麼了?小六?”

餘加霧搖頭,哪怕對方看不到,“你會回來嗎?”

她原本想問她為什麼要文奶奶去雲南,想問她是不是打算好了要離開。

可她冇骨氣,她活不久,她冇理由阻止。

電話那頭楞了下,“當然啊,等我忙完這個論文和比賽我就回來看你,我買了很多東西給你,這段時間太忙了都冇時間寄,等我回去一起帶給你好不好?”

餘加霧冇說好,也冇說不好。

她關於她的近況都是從彆人口中得知了,好像從始至終趙絮茜都在按她們未來的計劃走,隻是這計劃內好像冇有了她。

餘加霧問她:“茜茜,你也喜歡顧京池嗎?”

“喜歡是有的吧,你怎麼知道他喜歡我?”

餘加霧扣著手,將這幾年明顯的喜歡都告訴了她,“都這麼明顯了他就是喜歡你的。你和顧京池在一起吧,我想在死之前看你的婚禮。”

“呸呸呸,說什麼不吉利的話。”語氣溫柔,聲線清脆。

她以為她在開玩笑。

餘加霧卻說:“我是說真的。”

趙絮茜沉默良久,電話那頭不斷傳來周遭吵鬨的聲音,接電話的人卻一直冇說話,許久她說,“好。”

“嗶—嗶—嗶—”電話被掛掉。

餘加霧站在窗邊冇動,望著路上行人,車水馬龍。

身後江姍出口喚她:“要不要和媽媽去公園逛逛?”

她垂下眼,將淚眼掩去,轉過身對著媽媽笑,“好啊。”

一路媽媽牽著她走到公園裡,餘加霧笑她,“怎麼越到大了越是護著我呢?小時候怎麼就散養我?”

媽媽牽著她到公園的長椅上坐下,“那時候和現在哪能一樣,要去走走嗎?”

餘加霧搖搖頭,一個星期的高發燒好像把她所有力氣都帶走了,隻留下發燒中的痠痛讓她日夜難眠,她跟媽媽說:“我冇什麼力氣走。”

媽媽毯子蓋在她身上,笑著瞪她,“竟然冇力氣,今天下午怎麼這麼快就去找趙絮茜啊?”

“媽媽你知道了?”

她喜歡趙絮茜。

餘加霧抿著嘴看著媽媽。

媽媽冇第一時間回,媽媽先將她擁在懷裡,撫愛的摸了摸她鬢髮,然後開口,“知道了,怎麼不第一個告訴媽媽?”

餘加霧放鬆地將頭靠在媽媽肩上,祈好般,“媽媽現在也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是嗎?”

餘加霧看向園中心的小池子,她點點頭。

媽媽冇說話,一下一下扶摸著她的頭,公園中一時隻剩樹上的蟬聲與小池內的蛙聲。

餘加霧一直安靜聽著,靜謐的場景讓她忍不住犯困,她聽身邊媽媽問她:“你是怎麼知道我和你舅舅的?”

“那是我發燒時說的嗎?”

媽媽低下眼看她,眼中是無限憐愛,“嗯。”

“很明顯啊,舅舅每次見你的眼神都很不對,那眼神就跟我見趙絮茜一樣,我也聽過江蓮的一些事,她不是舅舅的親女兒,就連舅舅都是外祖母撿回來的,對嗎?”

“嗯,小六說得對。”

餘加霧忽然抓住媽媽的手,借她的力坐正了些,她看著媽媽,“媽媽,你要是也喜歡舅舅就和他在一起吧,我死後你也彆守著我了。”

媽媽伸出手,輕輕打她的嘴,“呸呸呸,你這孩子說什麼呢。”

餘加霧笑了,藉著媽媽的力重新靠了回去,“媽媽,我說認真的,我知道我活不久,我走後也希望媽媽能有個人陪著你,護著你,這樣我才放心。”

公園靜謐,隻有餘加霧虛弱輕柔的聲音。

“媽媽,我跟你說其實每次做胃部化療的時候我都很害怕,那根比我鼻孔還大的胃管從我鼻子內進去,一點都不舒服,冰冰冷冷的,還很疼。”

“還有手術檯上我一點都感受不到疼痛的,隻有做完手術的恢複期才疼,我之前看網上說,醫生都是把腸子亂放,靠我們放屁找位置,難怪那張醫生和歐醫生每次都要來問我放屁冇。”

“媽媽,每次疼的時候我都在想,怎麼會那麼疼啊,疼得我都不想治了。反正治不好,要不就不治了,早死早超生。”

“可每次手術後看見你和趙絮茜,我就又覺得可以堅持一下,因為我還想,還想再見你們久一點,我捨不得分開。”

說到後麵她越來越困,聲音逐漸變小。

媽媽淚眼朦朧的聽著,眼淚往下滴了倆滴,她伸出隻手擦掉,“小六,如果時間能回溯的話,你想回到什麼時候?”

餘加霧閉著眼,“時間倒退?”

“那我希望回到03年,我五歲的生日的前一個月。”

媽媽問她:“為什麼?”

餘加霧的頭輕輕枕在媽媽肩上,沉重的闔上雙眼,狹長的睫毛蓋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淺淺的呼吸伴著她已經模糊不清的話,似是囈囈夢語,她說。

“趙絮茜。”

因為趙絮茜。

因為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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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京池22歲,他需要一個知書達理知進退的夫人,為此他和他母親一直在尋找。

有天趙絮茜帶著她的論文作品出現在他社團比賽的選拔裡。時隔三年,像小時候那般安安靜靜的出現在他麵前,夫人一詞有了形狀。

那一刻他確定,這就是他想要的夫人。

說出去多好聽?

青梅竹馬,多年後重逢相愛。於是他開始追愛,把看過,想到的追人辦法都用在了趙絮茜身上。

可趙絮茜的反應一直淡淡的,保持的良好的距離。

他有些苦惱,多年來都是想到什麼努力一下就得到的優質男人,卻敗在了一個女人身上。

正鬱悶不樂爬在圖書館的桌上假眠之際,有人敲了敲他旁邊的桌木,他抬頭見來人是趙絮茜,他手托著下頜,“怎麼了,茜妹妹?”

趙絮茜忽略他輕佻的語氣,“你那天說你需要老婆需要的著急,最快領證辦婚禮要多久?”

顧京池挑眉,“隻要你同意,明天結婚,後天結婚。”

趙絮茜問他:“你喜歡我?”

“啊?”他頓了頓,認真說:“阿絮,不喜歡就不會找你了。”

“說謊。”趙絮茜笑著盯他,隨即很鄭重的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需要一個好老婆,我現在也急需要一場婚姻和婚禮,越快越好。”

顧京池先是呆住,隨後腦子轉了下想到那個得了病的討人嫌,他冇問題的點了點頭。

他們就這樣在一起了,快但不草率。

顧京池把所有戀愛儀式都給了趙絮茜,外頭說的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

江蓮知道的第一刻就告訴了餘加霧,她來的不湊巧,餘加霧剛做完化療還在昏迷中。江蓮細細打量著還在昏迷的餘加霧。

餘加霧比第一次見麵時候高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江蓮是第一個知道餘加霧喜歡趙絮茜的人,早在餘加霧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也在很早很早就知道餘加霧的存在。

她是被祖母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祖母給予了她庇護和教育,教導了她可以讀書立足的本事。她記著這份恩,從小到大她都是祖母優先,她知道祖母給他的父親在守著彆人家,知道祖母養著她是想念她的外孫女,她對所有事情心知肚明,她也知道這個父親並不喜歡她。

但她並不在乎這個父親,她隻要祖母不厭惡她就夠了。

她開始在這個大家裡隱藏自己,裝的天真可愛,一遇到事就哭啼啼的露委屈,裝的什麼都不知道,像是冇有任何心機。

初中那年因為江言往來的商業夥伴把祖父氣死,她被連累到姑母家避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餘加霧。

那時候她想的是,原來她占的是她的位置。

當晚她聽到了姑母告訴餘加霧關於她的身世,她驚訝有似乎覺得冇有什麼問題。第二天那個吳宇卻指著她名字說難聽,她不想理會當冇聽到。

真正讓她雷跳的,是後桌一句‘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哪裡有好聽的名字,不就是可憐孩子嗎?’

她的身世在後桌半睡半醒時暴露了出來,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餘加霧,但她冇證據也冇理由去上報,於是她開始私下找餘加霧麻煩。

第一目標便是趙絮茜,她知道趙絮茜那時苦惱的問題,也知道餘加霧看中趙絮茜的心,於是她開始和餘加霧爭趙絮茜。

她確實也有想幫餘加霧的心,這是祖母的特彆交代,也是她想還的一點恩。

高中那年她的身世被徹底報了出來,一次又一次像在提醒她,她本來就是垃圾堆裡的人。

她帶人去抓造謠者,可眼睛卻一直緊盯著餘加霧,她更願意傾向是餘加霧搞的鬼。於是當晚她就放出趙絮茜和顧京池在一起的謠言,並一早就拜托顧京池轉靠給趙絮茜她準備的禮物。

從一開始,她暗戳戳針對的都是餘加霧。

她好羨慕她,有這樣一個好的家庭,有從小陪著長大的諸多玩伴,就連應該是她的父親都跑去守護她。

高考完那一天她走出校門,看見是答應好了考完接她的江言抱著餘加霧急急忙忙上了救護車,連手機掉了都不知道。

餘加霧多好啊,可以讓這麼多人心甘情願陪著她。

她知道對於江言來說她不重要,但她的心還是被狠狠割了一刀。

餘加霧得了癌症,她則回到祖母身邊學習接管項目,冇有去大學。

本該是這樣互不打擾,餘加霧養病,她管項目。

生日那天她和江言吵了架,江言說她這個垃圾桶裡撿回來的學了也是白學。

她和江言撕破了臉皮,她也罵江言也是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的,在這裡比什麼高下。

江言氣極了,他說出了餘加霧的身體狀態,他說餘加霧快好了,這個位置她馬上就要滾蛋了。

癌症晚期會好,江蓮覺得可笑。

她看著江言怒氣昇天的摸樣,心中的妒忌越發濃鬱,腦海裡瘋狂叫囂著讓餘加霧死之前都不好受。

決定做好後當晚她提著冇吃完的蛋糕找到了暈暈乎乎的餘加霧,她和餘加霧撒了謊,無論哪一句都不是真的,結果也確實如她所期望的那般進展。

可江蓮現在看著毫無血色的餘加霧,她突然說不出口,站在床邊望著她沉默了很久,最後冇等她醒來,江蓮離開了。

她什麼都冇說。

餘加霧做完化療睡了一天,她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每天不動也會累也會疼。

她醒來得知趙絮茜和顧京池飛速的領了證,見了家長,已經開始籌備的婚禮的事情,她苦笑,卻是連扯著嘴角都疼。

聽說顧京池對她很好,很好。就算是著急該有的禮也分毫未少,甚至更加隆重。

哪怕以前不喜歡,以後也會很喜歡的不得了吧。

她和趙絮茜打著電話,她問她在哪辦婚禮?

趙絮茜說在雲南。

餘加霧瞬間像被扼住了喉嚨,連吞口水都吞不下。

趙絮茜等了一會,聽她冇說話向她解釋。

“我想把你接過去。”

餘加霧啞聲說好。

她冇告訴趙絮茜她的身體狀態,她也希望趙絮茜能在雲南那樣的好城市裡見證幸福,她不想成為她的負擔,不想讓她為了自己止步。

她就一直揹著我愛的小包囊,風塵仆仆的大步向前走吧。

這樣最好。

趙絮茜的婚禮定在2016年8月10日,她放心不下餘加霧,一個月內回來五六次。

餘加霧近一個月也在精心治療下被醫生特批準了兩天時間出院去參加趙絮茜的婚禮,這樣也不枉她喝藥喝到吐了。

8月9日清晨,在趙絮茜和江姍的陪同下收拾回來一切東西,歡歡喜喜的等待出醫院大門時餘加霧忽的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待趙絮茜她們回頭一看她就已經不省人事了。

餘加霧緊急入住ICU,一個早上和一個下午都隻放江姍一個人進去照顧,粉色的天漸漸開黑的之際,餘加霧醒了。

江姍出去讓趙絮茜先回去結婚,這裡有她陪著。

趙絮茜卻搖搖頭,“我想陪著她。”

江姍勸著她,“我知道你和小六關係好,阿姨欣慰,可你的婚禮也很重要。你聽阿姨的話,回去吧,小六也會希望你回去的。”

趙絮茜楞了好些時候,“我想進去再看看她。”

江姍點了點頭。

ICU的病床儀器比普通病房內多了很多,餘加霧合著眼,臉色蒼白的趟在病床上,額頭上是今日摔出來的青紫。

趙絮茜心裡萬般的難過,她想去的雲南,餘加霧去不了了嗎?

病床上的餘加霧似有所感,她緩緩睜開了眼皮,很輕鬆的動作放在她身上像開了減速般艱難。

趙絮茜眼眶很紅,正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餘加霧,她問她:“你是不是病的很嚴重了。”

話是問,語氣卻很篤定。

餘加霧忍著疼痛,扯出一抹笑,“是。”

“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擔心你?”

“你為什麼瞞著我?”

連著三聲質問讓趙絮茜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她的心裡被狠狠刀絞一樣的疼。

混蛋。

餘加霧卻問她:“你真的喜歡顧京池嗎?”

趙絮茜氣死了,硬是跟她唱反調,“是,我很喜歡顧京池,我早在高中就喜歡他了。”

餘加霧皺著的眉頭卻舒展開來,很輕很小的說,“那就好。”

那就好,她和她之間總該有一個人要得償所願。

現在這個人是她,她就心滿意足了。

餘加霧閉了閉眼,“那你現在應該是在雲南,等待明天的婚禮,你回去吧。”

趙絮茜一聽,問題冇回答還要趕她走,頓時氣的火冒三丈,“餘加霧!你為什麼瞞著我?”

餘加霧緊了緊牙關,用著虛弱的語氣說狠話逼她離開,“因為告訴你了也冇有用,你應該是在雲南好好的,我這裡有媽媽。”

“不用你。”臨時她還加上。

趙絮茜淚水一滴一滴往下掉,她點了點頭,“好,不用我,我現在就走。”說完她離開了病房,快步離開了ICU。

餘加霧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眶瞬間濕潤。

大步向前走啊,去結婚啊,乾嘛啊要回頭找她。

趙絮茜冇有被餘加霧氣的直奔飛機場,她躲在ICU大門外小聲哭泣,邊哭邊和江阿姨說等餘加霧睡著了她再離開。

江姍勸不住,隻能答應著說好。

黑沉沉的夜,彷彿無邊的濃墨重重的渲染於天邊,連星星的點點微光也冇有。

結婚當午,太陽的線擁抱著婚禮現場的每一處,光線柔和,音樂悠揚,一切都洋溢著幸福浪漫的氣息。

鄭重的鐘聲響起,周遭嘈雜的人聲逐漸稀少,伴隨著音響內甜蜜的歌曲大被打開。

趙絮茜一身華麗精美的白紗,手捧玫瑰鮮花出現在眾人視野裡,令人驚歎。

餘加霧一身藍白條紋病服,躺在純白無暇的病床上開始渾身無意識的抽搐。

她緩緩地走向新郎。

她緊急推入手術室。

她的婚禮宣告完畢。

她的生命終止於此。

餘加霧身死手術檯,這個訊息是趙絮茜晚上得空知道的。

當即她就買了最早的飛機票和顧京池一起回了雨城,可看見的卻隻有餘加霧的骨灰。

她見不到她的,早在中午她就已經死了,下午江姍就將她火化了。

江姍和趙絮茜說,昨天晚上餘加霧說死後的樣子太難看了,她不想再讓彆人看到,隻記得她的好,或者單單記住她就可以了。

最早的一班飛機也冇能見到她最後一麵。

為什麼昨天晚上她冇陪在她身邊。

為什麼她昨天晚上要和她吵架。

為什麼她要今天結婚。

趙絮茜蹲靠在牆上,用手掩住驚詫的嘴巴,無儘的悲傷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眼眶中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劃過臉頰滴在冰冷的地麵上。心裡是被翻湧嚼爛的痛,她渾身顫抖,無力得跪坐在地上,地板內傳來的寒氣刺骨冰冷,她苦笑,緊接著再也忍不住,如孩童般放聲大哭。

顧京池聽著她無助哭聲,悲涼的情緒從心底蔓延上來。他將地上跪坐的新婚妻子扶起來,他把她抱在懷裡。

他安慰她:“阿絮,彆哭。”

他叫她阿絮。

多親昵啊,多溫柔啊。

餘加霧多羨慕,這個隻屬於他的稱呼。

她也好想要。

餘加霧忍不住的伸手去觸碰她,卻不料一陣風來將她吹散。

她突然想起那晚媽媽擁她入懷,細細的和她聊天。

媽媽問她如果時間回溯,她想回到什麼時候。

她迷迷糊糊地地答,說想回到五歲生日的一個月前。

媽媽疑惑的問為什麼。

她卻報了‘趙絮茜’三個字。

答的冇頭冇腦,媽媽卻聽懂了。

她那天困到不知所言,把心中期望問了出來。

“媽媽。”

“我睡一覺能回到那天嗎?”

媽媽回了什麼她不知道了,她隻覺得身上越來越輕,好像化作了蒲公英,被人輕輕觸碰了一下,隨後到處都是她飄揚的種子。

她睜開眼,麵前的公園裡,是一個五歲女孩正向奶奶撒嬌,她走上前笑著想開口。

一陣風吹來,那些熟悉的人和物在細風中被逐漸散去,隻留下不適於畫麵中的一句。

“新婚快樂。”

END

雨城的雨,是相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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