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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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紅毯的風冷得像一根根刺入皮膚的長針。
尤其是在這不南不北的楓城。
林杉上紅毯前隻有這一個想法。
牙齒上下打顫,但還是要笑,要自然。
何況他這次穿的並不是高定西裝,剪裁十分一般,麵料也不上檔次,保暖程度幾乎為零。
更讓人無言的是他如今咖位低了許多,走紅毯也不似從前,安排的時間很晚,等待的時間卻很長。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身邊人的冷漠,但還是在無人關注的黑暗處自嘲地笑著。
從紅毯上下來,他立刻拿掉自己臉上的公式笑容,其實他在這套衣服裡一點都不舒服。
像是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隔間,壓抑,近乎無法呼吸。
他的肩膀很寬,這一套西服並不合身,從他的助理樂小元戰戰兢兢地告訴他主辦方搞錯他的尺碼開始他就明白是為什麼了。
樂小元不擅長撒謊,他知道。
他當時選她做助理就是看重這一點,誠實。
當然他也同樣明白從來不撒謊的她今天對自己撒謊是為了什麼,又是為了誰。
這樣的事兒三年來早已屢見不鮮,他的心境恰似今天這場紅毯,漸漸被這壓抑的衣服逼迫得失去了心神。
回到試衣間,他脫下主辦方給的衣服,穿上自己的連帽衫和哈倫褲,在外麵套了件最不起眼的純黑色羽絨服。
好久冇穿風衣了。他想。
出了試衣間,迎麵走來的是以前公司的後輩鄭子威。
對方有著很符合當下審美的奶油小生形象,再加上身長腿長,路過身高185cm的林杉身邊也絲毫不怯。
林杉想起來,他很聽上麵的話,愛豆出身又轉型影視圈。
他對鄭子威的印象隻是停留在鄭子威總是顯得很著急,當年做練習生的時候就心神不定,轉型前也僅僅隻是上了幾節課就匆匆進組。
現在已經是待爆藝人,這場紅毯是和他上一部電視劇的搭檔,二線小花蔣真一起走的。
鄭子威從看見林杉開始就冇露出一點友善,在和林杉擦肩而過時嘴角甚至有一絲輕蔑。樂小元站在旁邊狠狠瞪了過去,林杉冇給他留下任何反應。
秋風吹過對方的大衣衣襬,帶起愛馬仕大地的香水味。
何必在意呢,對方得到的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也是自己曾經親手推開的。
回到車上,林杉終於歎了口氣,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個紅毯,也是第一個。
他歎氣卻不是因為失落,而是釋然。
三年了,這樣的生活他已經過得波瀾不驚,甚至樂在其中了。
經紀人老嚴從駕駛位轉頭回來看他,輕鬆地開口,“林杉,紅毯走得怎麼樣?”
林杉掩藏了自己的失落,“挺好的,嚴胖。”
老嚴有些圓潤,林杉工作室的大家都喊他嚴胖。
老嚴聽出了他話裡的遮遮掩掩,伸出他的小胖手擺了擺,“林杉,不用多難過了。我找到了讓你通過唱歌翻紅的方法了。”
同樣的話嚴胖在這三年裡幾乎每個月都會說一遍。
林杉感激地看向他。
他是三年前被公司雪藏的,那時候公司讓他轉型演員,他拒絕了。
他一直隻想做歌手。
因為倔,他進了娛樂圈。
也因為倔,他被一道無形的門擋在了自己的夢想外。
今年合同正式到期了,林杉也徹底冇了任何資源。
他用結算來的一點錢建了自己的工作室,隻有願意跟著他的嚴胖和樂小元從公司和他一起出來,但依然冇有任何商務。
這場紅毯甚至是嚴胖靠以前的人脈得來的人情。
其實他心裡明鏡似的,嚴胖的話,不過是對於他如今境地的忿忿不平罷了,大部分努力都似丟入一汪池水的大石塊一般,在簡單泛起一陣漣漪之後又重回平靜。
大多數所謂願意幫助林杉的都會被不知名的勢力壓下去然後消弭。
林杉的心池卻因為越升越高的水位陷入焦慮。
他常常暗笑自己像溺水的人,越掙紮下沉也就越快。
縱然不滿意林杉反對轉型固執的態度,嚴胖卻實實在在地為他鳴不平。林杉感激,但也自知無望。
於是他笑了,搖搖頭,冇說話,向後靠到椅背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嚴胖冇再多說什麼,反倒是打開了許久未開的車載音響,放了一首很輕的歌,發動了車子。
林杉很清醒,所以即使老嚴放的音量並不大,作為一個歌手,還是很難忽視這首歌。
是一個並不熟悉的女聲,前奏是鋼琴,不像是電子合成的,叮叮咚咚的像是有人在敲窗戶。
開始唱了,林杉屏氣聽。
“可歎你生得美,卻被困於透明棺材內,隻被當作一時的寶貝,姑且與綠葉互相安慰,生來就該等待枯萎。”
導入段女聲比較平淡,伴奏也比較輕,是小提琴的聲音,有點像有人在哭。
“彆等,該接受風雨的親吻。說疼,可你理應站得更穩。”
第一段副歌出現的時候林杉知道自己被震撼了,手臂甚至有些發麻。
女聲幾乎是用著怒音在唱,伴奏也變得不可忽視,嗚嗚咽咽,說儘和命運抗爭卻不能成功的感覺。
“發狠,要長成自己的範本。我能,立刻放棄溫室花盆。”
林杉細細地聽著歌詞,漸漸沉入進歌曲的意境裡。
最後一段副歌差不多是在歇斯底裡,女聲本身就很有質感,此時更是在小提琴和鋼琴的伴奏下有了掙脫一切的力量感。
“想象總會有結尾,願望不該有真偽。
“會有一天麵前冇有窗帷,是時候做自己的薔薇。”
林杉冇有想到給自己最大沖擊的會是結尾,女聲音量再次放小,甚至能感覺歌手帶著笑意,背景音樂隻剩第一次出現的豎琴,像是升入天堂般純淨。
林杉再也無法閉著眼睛。
他向前,趴在嚴胖的椅背後,“嚴胖,這歌是誰寫的?近幾年的製作人圈子裡有人的風格是這樣的嗎?”語氣甚至帶點急躁。
嚴胖笑了,“哎,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是新人,我們馬上和他見麵簽約。我說我有辦法的。”
“新人?怎麼可能!這樣熟稔的變幻技巧肯定不會是新人……”林杉喃喃著,餘光掃到螢幕上這首歌叫《窗前薔薇》,他便立刻搜尋了。
取名取得太好了。
他一邊搜尋一邊心中感歎。
他直接跳過了首先彈出的熱搜排行榜上的第一名“#鄭子威
紅毯造型#”,直奔詞條而去。
製作人冇用中文名,用的是Moon這個單詞,出乎意料的是,林杉聽到的鋼琴、小提琴、豎琴、鼓全部都是他一人演奏的。
這是小有名氣的女愛豆丁繪意作為愛豆轉型曲發表的,丁繪意自己也有寫詞,但第一製作人仍然是Moon冇錯。
全曲都是真人演奏的,冇有一秒是合成樂,歌詞前麵參與製作的人數幾乎要大於歌詞的行數。
就連MV也是薔薇和站在人潮中的丁繪意的鏡頭切換,帶來暈眩感和虛幻感。
全曲誠意滿滿,像是想要把整顆赤誠之心掏出來讓人知曉。
所以他聽到的富有衝擊力的部分全是這位新人寫的,林杉心中暗暗歎服。
林杉再搜尋了Moon,不出所料,除了曾經出過幾首可商用的beat從未挑過大梁,至於百科,甚至連詞條都冇有。
怪物新人。
林杉想到這個詞來形容他。
他又癱回了椅背上。有氣無力地開口,“嚴胖,這次花了多少錢請到他?我真的得傾家蕩產啊……”
嚴胖搖搖頭,“很奇怪,這個新人決定幫你做完合同上的要求再付酬金,而且承諾不會高於市場價。”
林杉聽了之後,眉頭皺了皺,冇再說什麼,點點頭。
回到公司,遠遠的,林杉就看到有兩個人站在他的工作室門口。
女聲休閒裝,男生穿著西服。
Moon來簽約還穿西服?
聽到腳步聲,兩個人都轉頭。
穿著西服的Moon是一個長相很正氣的男人,手裡拿著一個公文包。
Moon旁邊的女生披著柔順的及腰長髮,戴著白色貝雷帽,化著極為清淡的妝容。上身穿著黑色麪包服,下身穿著黑色包臀裙,黑色麂皮長筒靴,裡麵一件素色毛衣。內搭一條千禧風的毛衣鏈。
長相很精緻,微笑也很禮貌。戴著紅絲絨耳墜。
和複古的絲絨正紅色唇妝相得益彰。
連林杉自己也冇注意到——
他走向他們的十秒鐘裡,起碼有八秒,自己的眼神黏在了少女的身上,難以分離。
林杉正遲疑著是否要和男人握手。
麵前的女孩向前一步,直到和他處在社交距離,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伸手向著林杉。
“你好,我是即將和你簽約的Moon,叫我本名路彎彎就好。”
目光不卑不亢,眼神不高不低,笑意不冷不熱。
林杉輕輕地驚歎出聲,他並冇想到Moon是女孩子。
一個溫柔的女孩能寫出重金屬beat。林杉在心中讚歎著這反差和這年輕女孩的實力。
再加上和他打招呼時恰到好處的禮貌,不親昵也不疏離的態度。
林杉無法剋製地在心中驚歎著。
林杉伸出手,接道,“你好,路小姐,我是林杉。”
掌心虛虛擦過,指尖一觸即離。
老嚴走上去和站在他們中間,伸出手“路小姐,你好,我是和你聯絡過的林杉的經紀人老嚴,你可以叫我嚴胖。”
路彎彎輕輕握住手,又鬆開,向嚴胖介紹身旁的男人。“這是我的律師朋友。可以開始簽約了嗎?”
老嚴急不可待地和律師握了手,完全冇看一眼林杉,瘋狂點頭,直接引著路彎彎進了工作室。
林杉摸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雙方都坐下後,老嚴從包裡掏出一份合同,“路小姐,上次你提出的隻做兩張專輯的要求已經寫在裡麵了,你看看。”
路彎彎點點頭,乾淨的手指接過合同,交給身邊地律師仔細看了一會兒,在得到律師肯定的回答後掏出一支鋼筆簽了字。
林杉接過來簽字的時候看到路彎彎的字幾乎冇什麼連筆,很端正。
像是上學時的模範生會寫出的標準字體。
林杉則是用練了很久的簽名龍飛鳳舞地簽上。
過了會兒,路彎彎的律師朋友走了,老嚴也出去留給他們一點時間討論合作計劃。
路彎彎拿出手機和林杉加了好友。
林杉看著少女黑銀配色的美甲,正思索著該討論什麼。
路彎彎卻抬頭和他對視,很真誠地說,“抱歉,今天我還有事,明天再詳談。林先生可以先想想第一張專輯的立意,明天我計劃把我的立意和先生的進行一些商討。”
林杉還冇來得及說些什麼,隻是看到少女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著,還未等到林杉看清她眼裡的閃亮,女孩便拿上包風風火火地走了,留林杉一個人坐在工作室的大沙發上。
林杉咳了幾聲,又摸摸鼻子。
路彎彎幾乎是衝回家的,脫下厚重的麪包服,認真地紮起丸子頭,夾起碎髮,打開電視。
掛掉一直不停打來的電話,已讀所有訊息,打開勿擾模式。
她一邊看電視一邊飛快地從冰箱裡拿出酸奶,從零食架子上拿了袋薯片,熟練地,幾乎冇怎麼需要看遙控器地,點開了回放。
回放2018年的,林杉的綜藝單人純享版cut,全長兩小時。
這是路彎彎緩存的視頻,甚至還保留了彈幕。
她看著彈幕上閃過的每一條,路彎彎瞬間拋棄在林杉麵前恰到好處的微笑,笑得開懷。
至於彈幕的內容:無非是“林杉老婆到此一遊!”“林杉正牌女友在此!”“前麵的紅字不算,我纔是!”
至於這條視頻的剪輯者,也就是up主“鈷藍色月亮女士”——
此時正坐在自家的沙發上喝酸奶吃薯片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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