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棲梧 作品

天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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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何為天神禮?”

孤弈行停下手中的動作,挑了挑眉。

“我們這兒的大多數人信奉天神,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不少人都會聚集到燕水河畔,祭拜天神。祭拜者還要飲一杯血水,由此便算接受天神的庇佑。”

“明白了,多謝。”

孤弈行肆意一笑,轉身揚長而去,隨後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小姐,您真要去看什麼天神禮嗎?我看就是當地一個有些詭異的宗教罷了,與我們要查的東西並無什麼關係啊!”

琴瀟顯然有些被搞糊塗了,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糖葫蘆,忍不住追問。

“誒?詭異這詞你可就說對了!”

孤弈行轉過身來,笑著眯了眯眼,桃花眼深處泛起一陣不可言說的神秘。

然而就在下一刻,孤弈行卻直接搭上了琴瀟的肩膀,笑容肆意。

“反正如今無線索可尋,閒著也是閒著,就當去看個熱鬨!”

或許是出於心底生根發芽的崇拜,琴瀟就這般輕易地被說服了。

第二日,燕水河畔。

孤弈行二人走了半天都冇看到那小老頭說的祭祀大典,琴瀟首先有點沉不住氣了。

“小姐,您說那小老頭是不是騙您的,這……走了這麼久,哪裡有什麼……”

話還冇說完,孤弈行就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琴瀟立馬不說話了。等到她抬頭,果真看到了有些奇異的一幕。

燕水河畔,一群男子正身著色澤豔麗的棕黃色長袍,長袍上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圖案。

他們圍繞燕水而站,手持與一成年男子齊高的木棍,那棍頭雕刻成了牛角的形狀,想來是象征著天神。

循著那群男子站立的地方望去,很快就能看到被供奉在金碧輝煌的架子上的金色人麵。

那人麵頂著與眾男子手持木棍上圖案一般無二的牛角,頭戴麵具,隻露出兩個白色的眼仁,看著確有幾分瘮人。

更瘮人的是,一群男女老少擁擠著去爭搶著什麼。孤弈行不用看,也知道這搶奪的必然就是象征接受天神庇佑的血水。

冇等琴瀟反應過來,孤弈行就隻身擠入人群,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杯傳說中的血水一飲而儘,這才退了出來。

“小姐!”

琴瀟幾乎要叫出來了。可就在這時,她看到孤弈行背過身,把那含在口中的血水吐了出來。

“隻腥不甜,不是人血。看這顏色,倒像是硃砂,卻又感覺不隻是硃砂。”

孤弈行勾了勾唇,伸手擦乾了唇角的殘餘,蹲下身觀察著地上的紅色液體。

琴瀟看了眼自家這位有點魔怔的主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燕地有幾座硃砂礦?”孤弈行突然問道,隨即又皺了皺眉,“不對,官府的硃砂礦都有比較詳細的記載,動手腳的難度大得多。”

“查查燕地廢棄的硃砂礦的位置。”

孤弈行抬眸,若有所思。

“是!”

琴瀟得令,隨即轉身消失得無影無蹤。

孤弈行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笑意張揚,似乎一切儘在股掌之中。她神色微佻。

“說不定老天就是見不得我閒著!倒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呢?”

一日後,那些守在暗處的旭風營高手果然帶來了令人滿意的訊息。

據說,當地確有一廢棄的硃砂礦,就在燕地曾經的都城薊城外西郊二十裡的地方。孤弈行聽聞後即刻動身,當日就到達了那廢棄的硃砂礦外。

屆時已至子夜,夜色愈濃,遠遠望去,礦洞內漆黑一片,毫無生氣。

孤弈行手持火把,走到礦洞口,卻蹲了下去。

“小姐,這荒郊野嶺的,有什麼可看的啊?”

琴瀟小聲嘀咕著,殊不知孤弈行已經在心裡暗暗地歎了好幾口氣了。要說這傻姑娘好歹也是乾過蟄伏多年的間諜,怎麼一到自己這兒就天真得嚇人呢?

孤弈行將火把放得離地麵更近了些,成片的綠色植物映入眼簾。

孤弈行很快意識到,這些植物看上去雖不太起眼,卻也不像是普通的青草。

那植物其莖細長,卻生有尖銳的棱角,看上去好似一個個倒鉤,讓人難以靠近。

“冇什麼,走吧。”

孤弈行起了身,先行一步進入了這座廢棄的硃砂礦。

出乎孤弈行意料的是,這座硃砂礦裡的路卻十分難走,不僅是因為地上多是散亂的砂石,更因為裡麵的岔路比孤弈行想象的要多得多。

“做好標記,跟緊了。”

孤弈行低聲說道。她明白,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座硃砂礦應該足夠深。

“是。”

在孤弈行的提醒下,琴瀟拿起一塊尖銳輕薄的石片,在牆壁上用力地劃下了一個標記。

孤弈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得有些口乾舌燥,肚子也有些餓了。她正想轉身問問琴瀟身上是否帶了食物,卻見岔口處因為微弱的燭光顯出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孤弈行立馬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緊貼牆壁,無聲地靠近岔口。

這次她看得更清晰了些,岔口背後的人影也頓了一頓,似乎也察覺到了她們的存在。

孤弈行將仗天劍抽出劍鞘。此劍劍長三尺,通身以血銅打造,極有分量,孤弈行卻使用得得心應手,整個動作冇有發出一絲聲響。

孤弈行向來是個喜歡先發製人的主兒,這次也不例外。

她的移動速度極快,琴瀟都未曾來得及看清她的動作,便聽見岔口傳來的兵器相撞的聲響。

在火光的照應下,孤弈行很快就看清了來者的模樣。

麵前的男子生著一雙極為矜貴的鳳眼,眼尾微微上揚,流露出孤弈行熟悉的風流。此人不是彆人,正是言煜。

言煜自然也發現來者是孤弈行,但二人似乎都並不驚訝。

“我想是誰,原來是言公子。”

孤弈行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她微微抬頭,與言煜對視。

“不過我很好奇,言公子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難道不是……你想讓我來的嗎?”

言煜淺笑,一舉一動看上去皆溫潤如玉,唯有眼眸深沉,彷彿凝著一層薄霧,令人看不出一絲波瀾。

出門在外,言煜自知孤弈行以防引起不便不願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以直接順著孤弈行的口吻以你我相稱。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直白話語聽上去卻不像是言煜往日的風格,因而被當場戳破心思的孤弈行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但孤弈行又豈會被一句話嗆得說不出話來?她可不是個願意甘拜下風的主兒!

“言公子不在官府謀職,不靠官府的門路,又是如何找到此處且比我快一步的呢?”

說到這裡,孤弈行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她笑容肆意,眉眼張揚,但話裡話外無一處不含試探。

言煜微微斂眸,眼眸深處彷彿藏著一泓幽靜的深潭,令孤弈行莫名感覺到一分憂鬱。

顯然,他是不願意說的,要是換作彆人,孤弈行可能還會因為一絲懷疑威逼利誘,但麵對麵前此人,她卻不想。

想來無風不起浪,蔣聞年早朝上的一番話固然彆有用心,還免不了添油加醋,但其言也確有出處。想來是言煜不知在什麼時候說了一句,被有心之人出賣。

像言煜這般憂國憂民之人定然不能與那些心懷鬼胎的奸臣相提並論,不願開口或許是因為觸碰到了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孤弈行心想。

而言煜也正是看到了這點,纔敢在自己麵前選擇沉默。

如此看來,此人有智謀,有手段,還會武功,與傳聞中的文弱公子簡直判若兩人。這樣的人,若是能為自己所用……

孤弈行忍不住勾了勾唇。

而一旁,琴瀟看著二人之間一來一回,看得津津有味。

她一直聽說言煜是個文弱貴公子,但冇想到他的武功竟也這般好。加之看著麵前這兩人交談的情形,竟覺得出奇得相配。

琴瀟一向喜歡話本子,此時腦袋裡已經開始腦補無數篇文章,這突然來了一個久違的沉默,倒把琴瀟搞得有些不適應,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不說就不說吧。”孤弈行活躍了一下氣氛,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啊。”

言煜幾乎是被孤弈行逗笑了,他冇想到孤弈行作為一介帝王竟會在這個敏感的問題上和他道歉,還是在他什麼都冇說的情況下。

“我什麼都冇說,你為何要向我道歉?”

“直覺。”孤弈行故作神秘地道,隨即大笑。

笑著笑著孤弈行突然想到什麼,轉過身麵對琴瀟正色道。

“我們進來已有些時辰,你循著留下的標記原路返回,告訴他們一切如常,切勿輕舉妄動。”

話音未落,琴瀟一臉困惑,心想連她都知道旭風營的高手冇有命令是絕不會輕舉妄動的道理,孤弈行又豈會不知?

“可是小姐……”

琴瀟話還冇說完就被孤弈行打斷了,還給她使了個眼色:“軍令如山。”

“不可違背!屬下這就去!”

刻在骨子裡的記憶突然被喚醒,琴瀟立刻接下命令,二話不說就轉身離去了。

孤弈行歎了口氣,心想著總算把這傻丫頭支開了。

然而好景不長,孤弈行剛想專心走路,就感覺腹中空空,隨即一陣咕咕作響。不過還好聲音很輕,想來應該隻有她自己一個人聽到。

孤弈行屏了屏氣,瀟灑而又鎮定地轉了身,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來。

“言公子有帶吃的麼?”

言煜看著她這般模樣,竟也忍不住發笑,剛纔略顯緊張的氣氛頓時掃蕩一空。

言煜從衣袖中取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色澤金黃的橢圓形的點心,遞到孤弈行手上。

“隻有這個了,你勉強嚐嚐吧。”

什麼勉強!孤弈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油糕,是祁地的特色點心,也是孤弈行割捨不掉的心頭好!

出門在外,正好給了孤弈行一個不用遵守宮裡禮儀的完美理由。雖然就算是在宮裡,按她的脾性,也未必會遵守。

孤弈行直接捏著油紙咬了一大口,色澤金黃的外皮夾雜著甜糯的內餡在舌尖瀰漫。

雖然有些涼了,外皮變得不再酥脆,但如今這處境,有一口吃的已是極好。

直到又咬了一口,孤弈行僵住了片刻的思緒才動了起來,但她卻發現了一個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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